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VIP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或书本网(www.bookben.com) ☆、001 公主出宫   永乐公主出生的时候,相国寺的住持说了一句谶言,翻译成最通俗的话就是——   这女孩要么十六岁时成为一统天下的女王,要么十六岁就直接死翘翘。   留下这个预言之后,相国寺的住持就仙去了。于是这句谶言便成了千古谜题,伴随着永乐公主成长了十六年。   刚刚过完十六岁的生日,永乐还是永乐,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有时间的时候就摸摸琴棋,翻翻书画,附庸风雅。   没有半点一统天下的架势,不过好在也没有即将死翘翘的不祥预兆。   唯一令永乐心烦的事情就是——无聊,太无聊了!皇宫说小不小,但是说大也不大。从小到大一直在皇宫中长大,永乐几乎快把每个地方都玩遍了。一个没有半点神秘感的皇宫,怎么能比得上宫墙之外丰富多彩的花花世界?   永乐立志一定要偷偷溜出皇宫,到外面去长长见识。   但是出宫这么大的事,一个人可办不成,必须要找一个帮手。   永乐从小到大,凡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一定要拉一个人下水。这个人就是她的贴身侍卫——卫影鸿。   自从永乐有记忆以来,身边就有他的陪伴。   卫影鸿个子很高,体型偏瘦,总是穿着一身黑衣,走在永乐身后,还真有点像一个「影子」。   他的长发在颈窝后面结成细细的一束,发尾一直飘到腰杆上。额头左边光秃秃的,但是右边的刘海却很长,甚至把脸都遮了一半,所以显得有点阴沉。   他最大的特征就是话不多,「不多」到什么程度——那就是永远只有两个字。   永乐无聊的时候就喜欢逗他说话,以此消磨时间。   「影鸿,你的刘海好长,对视力不好,我帮你剪了好不好?」   「不可。」   「母后说了,如果你不剪刘海,眼睛看不见,无法保护我,就不让你当我的贴身侍卫了。」   「是么。」   「是啊是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糟糕。」   「那你剪不剪啊?」   「考虑。」   「你考虑好没有啊?」   「还没……」   「影鸿,你好闷哦。」   「抱歉。」   「你为什么每次只说两个字?」   「习惯。」   「改一改习惯好不好?」   「不可。」   「……」   就这样,每次都是永乐败下阵来。从小到大,她还真没听卫影鸿讲出超过两个字的完整话。   不过,卫影鸿武功很厉害,曾经单挑十个禁军,只眨眼工夫,就把对方的裤腰带全都扯下来了。并非卫影鸿有扯人家腰带的怪癖,而是某天晚上永乐做了一个梦。梦见十六年前仙去的相国寺住持对她过一句话,翻译成最通俗的说法就是:「你命中注定男人右边屁股蛋上有一个梅花印记,找到他就能找到幸福哦。」   永乐信以为真,第二天就带领卫影鸿满皇宫寻找自己的宿命之人,强迫别人脱裤子。   闹得一时间皇宫之中人人勒紧裤腰带、提心吊胆过日子。   后来因为这项「脱裤子找情人」的行动过于猥琐,有损皇家声誉,不到三天就被皇后勒令禁止了。   被永乐骚扰的侍卫、太监都高兴地大声欢呼:「皇后圣明!千岁千岁!」   永乐好不容易找到一点乐子,就被皇后阻止了。过了几天无聊的日子后,她又开始琢磨着「溜出皇宫去玩玩」。   正好赶上御花园举行牡丹祭,内务府从宫外请来一个红遍京城的戏班给大家唱戏。   趁着所有人都在御花园专心听戏的时候,永乐带着她的贴身「走狗」卫影鸿一起偷偷溜进戏班的后台,钻进装行头的箱子里,躲起来。后来戏班唱完戏出宫,便把永乐和卫影鸿当成行头,一起抬出宫了。   #   戏班回到戏楼,把箱子放在后台,三三两两地离开。   永乐听见外面没声音了,才和卫影鸿一起小心翼翼地钻出来。   由于是后台,到处都是衣服架子,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戏服挂得满满当当。   永乐心想,自己天生丽质,长得这么可爱动人,走出去肯定会被二流子调戏,反正这里有这么多衣服,不如换成男装好了。不仅行动方便,而且还可以过过当男人的瘾。   说干就干,永乐立刻挑了一件看上去比较高档的白袍子穿上。然后还找到一顶唱驸马时必戴的帽子,但是那帽子太繁复,顶上立着很多红球,下面又垂着两挂红流苏。永乐就像拔鸡毛似的,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装饰物全都拔干净,然后把一头秀发全都塞进帽子里。   打扮好了之后,她问卫影鸿:「影鸿,怎么样?」   影鸿盯着她看半天,屡次想要开口,但是屡次都把话又咽了回去。因为太难用两个字概括出「既不伤害公主自尊心,又可以让公主意识到她现在这身打扮有多猎奇」的话。   「以前你只是话少,今天怎么变成哑巴了?」永乐撇了撇嘴。   不管卫影鸿感想如何,反正她自己对自己的创意很满意。   「好不容易溜出皇宫,这次我一定要玩得过瘾才回去。」   鬼鬼祟祟地溜出戏楼,这才发现已经天黑了。永乐肚子有点饿,但是街边的小贩全都收摊。这可怎么办?   永乐抬头一望,忽然发现不远处的河边灯火通明,好像非常热闹。   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食物。永乐拖着卫影鸿,立刻向那最热闹的地方赶去。   越是大城市,白天热闹的地方和晚上热闹的地方就是两个世界。   偏偏永乐不明白这个道理,一头钻进人群才发现:咦,为什么周围清一色全是男人?而且大部分都长得歪瓜裂枣,还有的就像是被榔头砸了一下、但是却没有砸开的核桃一样惨不忍睹。   永乐在宫里看遍了各种美男,一时有点难以适应这个落差太大的世界。   当然,除了相貌之外,这群男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个个看上去都好像挥金如土、一掷千金的类型。   「公主。」走着走着,卫影鸿不安地喊了一声。   「怎么了?」永乐回头盯着他。   「撤退。」卫影鸿神色严肃,如临大敌。   「这怎么行?难得这里这么热闹,肯定有好玩的东西!」永乐坚持己见。   卫影鸿在心里说:「这边好玩的东西就是『女人』,送给你你也没法玩。」   正在这时,人群突然热闹起来。男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同一个方向。   永乐也跟着扭头向后望去,只见一顶金光璀璨的华丽红轿就像一艘画舫一样,从涌动的人浪中缓缓漂来。   仔细一看,那红轿下面还有十多二十个男人。一般轿子都只有两根杆子,位于轿厢的中央部分。但是这顶轿子却不一样,杆子都安装在轿厢的底部。轿厢不是一个完整的箱体,四根柱子撑起一个六角形的轿顶,四面都是敞开的,飘着薄如蝉翼的轻纱。一路行来,还有铃铛清脆的响声,一瞬间就把整条街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轿夫们把轿子扛在肩上,所以那轿子才显得非常高,好像从行人头顶顺流漂来一样。更形象一点的说法就是,轿夫们扛的不是轿子,而是一个奢侈华丽、金光闪烁的木筏。   「哇,好大的排场啊——」永乐睁大眼睛,心脏扑通直跳。就连出身皇室,见过各种大场面的她都被震撼了。   这时,轿子已经来到离她很近的地方。   轿子里面坐着一个盛装打扮的女人,女人蒙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但是绝对是美女。   美女就像皇后一样,用眼角的余光冷冷地扫视着道路两旁向她投来好奇和惊艳目光的行人。   轿子从永乐身边经过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非常浓郁的香味。   美女的目光从永乐的脸上扫过,永乐就像被电了一下似的,全身上下一阵轻颤。   「唔哇啊啊啊——」永乐简直已经陶醉了,目光追着美女的背影而去。不仅是目光,就连双腿也情不自禁地向前移动,追着轿子离开的方向跑去。   「公主!公主!」   身后的卫影鸿发出焦急的呼唤,但是已经被迷得神魂颠倒的永乐什么都听不不见了。   人流涌动,大家都因为花魁的突然出现而激动起来。很多人都像永乐一样,追着花魁离去的方向跑去。   人挤人、人踩人、人撞人,一时之间,场面混乱极了。   卫影鸿被涌动的人群撞到路边,再次抬头,公主已经不见踪迹。   #   另一方面,永乐顺着人流,晕晕乎乎跟着护送花魁的庞大队伍走进一个三层楼高的华丽红楼。   进楼的时候永乐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招牌,只见上面写着「万花楼」三个金色的大字。   楼里好多男人啊,几乎已经塞得水泄不通,而且门口源源不断地还有其他男人涌进来。   一楼中央有一个高出地面大约三米的舞台。轿夫把轿子抬到舞台边缘,花魁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走到舞台中央。   舞台中央有一张雕刻着艳丽牡丹图案的椅子,花魁便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高傲迷人的目光从每个人的头上扫过,默默打量着台下为她疯狂的人群。   永乐个子比较娇小,实在挤不过那群五大山粗男人。所以她只能站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拼命扬起脖子向台上望去。   这时,挤在大堂中间的男人们开始喊价了。   永乐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不过看到他们个个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貌似是一场非常激烈的竞争。   眨眼之间,价钱已经叫到黄金万两。舞台上一个满脸涂着白粉的中年女人笑得合不拢嘴,白粉「扑簌簌」地往下掉。   最后叫价声渐渐慢了下来,大约是两万多两。就在中年女人正好宣布结果的时候,花魁突然动了一下。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花魁身上。只见她揭下蒙面的面纱,然后用细长灵巧的手指轻轻折了几下,最后折成一只红色的蝴蝶。那蝴蝶在她手上顿时活了过来,张开双翼,向台下飞去。   所有人都看呆了,目光追着蝴蝶而去。永乐心脏扑通直跳,激动地喘不上气。   翩翩飞舞的蝴蝶飞过人群,飞到角落,最后居然飞到永乐的面前。   永乐下意识抬起右手,那蝴蝶就轻盈地歇在了她的手指上。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永乐盯着手中的蝴蝶,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神奇的戏法。   蝴蝶一到她的手上,立刻就变成了普通的面纱。面纱上还残留着花魁身上浓郁的香气,令人神魂颠倒。   这时花魁起身,在中年女人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话,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中年女人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无奈地向众人宣布:「各位官爷,今晚嫣儿姑娘看中的就是那位被蝴蝶眷顾的公子。」   「什么?」永乐吓得变成一个木头人。   就在这一瞬间,她几乎被众人的目光万箭穿心,差点吐血而亡。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出炉,求收藏,求评论,求包养 > < 这文是日更哦,日更6000字哦~ ☆、002 青楼艳遇   一个眯眯眼的男人走过来,满脸堆笑地为永乐带路。   永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有人带路就跟着过去了。   一路上,聚集在大堂中的男人们都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望着她,令她有点无所适从。   眯眯眼的男人领着她从人群中挤出去,顺着楼梯走上三楼。   三楼比一楼大堂安静多了,只有一个房间,显得有些清幽。   栏杆上全都雕刻着细致精美的花鸟图案,墙壁上还有一幅连绵二十多米的壁画。画的是「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的样子,唯美而又繁复,颜料中似乎还添加了一些五彩缤纷的发光物,在墙角橘红色灯火的映衬下,发出金色、银色、红色、白色、绿色的五彩光芒,无比美丽、无比梦幻。   「哇,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永乐由衷发出一声感慨。   她长这么大,自以为见过不少宝贝,什么东海夜明珠啦、雕漆云纹盘啦、掐丝珐琅炉啦,早就不稀奇了,但是唯独这个名为「万花楼」的地方,简直比皇宫的「异宝斋」还吸引人,就算再多长出两双眼睛来都看不够。   「公子,到了,嫣儿姑娘就在里面恭候您呢。」眯眯眼的男人把永乐带到走廊尽头后便躬身退下。   永乐的心脏扑通直跳,一想到美女姐姐就在房间中等自己,双腿变得好像两根木头棒子一样,动都动不了。   「公子竟然来了,那就进来吧。」房间中突然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   比永乐想象中要稍微低沉一下,反正与皇宫中宫女姐姐们银铃般的清脆声不太一样。   「那,那,那我就进来了。」永乐深深地提了一口气,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迈出了宿命的一步。   门口垂着珠帘,珠帘底下坠着金色的小铃铛。永乐一进门,帘子就发出「叮叮当当」悦耳动听的声音。还没有看清房间中的美人,心就已经醉了几分。   「傻愣着干什么?」名为嫣儿的花魁坐在房间深处,对永乐莞尔一笑。   嫣儿身后一副巨大的三折屏风,面前是一张及膝高的矮脚檀木桌。屏风上画着百鸟朝凤,木桌上摆放着酒器和一叠水果。酒器是金制的,水果个个晶莹圆润,在墙角红色的灯火映衬下,反射出夺目的光芒。   永乐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看到房间中奢侈华丽的布局后,立刻再次呆住了。她终于渐渐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以及为什么刚才楼下那些男人叫价叫到两万好几。   「这,这,这里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青楼?」永乐天真地眨巴了一下明亮的大眼睛。   嫣儿单手优雅地拖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没有回话。   「你,你,难道就是这里的花魁?」永乐接着有问。   这次嫣儿开口,却是不答反问:「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跟过来?」   「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你……就被吸过来了……」永乐站在门边,局促地低头捏着手指。手心都已经出汗了。   「我又不是妖怪,怎么会把你吸过来。」   「如果你不懂妖术,为什么可以让这块纱巾变成蝴蝶,飞到我的手上?」永乐说着抬起拿着面纱的手。   「这纱巾上连着一条线,一直牵到房梁上。房梁上有人提着线,想让蝴蝶落到哪里,蝴蝶就落到哪里。这纱巾又轻又薄,风一吹,翅膀自然会动,看上去就像飞一样。」嫣儿不以为意地揭穿了刚才的小把戏。   「你故意让它飞到我的手上?」永乐越来越迷糊,「为什么?」   「因为你是今晚最可爱的客人。」   「可爱?我?」糟糕,有点高兴!永乐轻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笑出来。   「说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小姑娘?」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永乐瞪大眼睛,紧张地辩解道:「我……我是男人!」   闻言,嫣儿不置可否,只是「呵呵」地笑了起来,一双美丽的眼睛似乎早就把永乐看透了。   「好吧,我是女人。」坚持的时间真短!   「既然我们都是女人,你也不必紧张,坐过来陪我说说话吧。」嫣儿邀请道。   就在这时,永乐的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叫声。房间格外幽静,衬得这响声格外洪亮。   「这里摆着这么水果,饿了就过来吃吧。」嫣儿说。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永乐这才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初衷就是觅食。   水果虽然不能当主食,但肚子饿起来的时候,吃什么都满足。   永乐隔着檀木桌,坐在嫣儿对面,拿起果盘中的葡萄不客气地剥起来。   嫣儿则低头倒了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给永乐。   永乐刚尝了一口就辣得直伸舌头,急忙把酒杯推回去说:「我不喝酒,太辣了,入不了喉。」   嫣儿笑着说:「所以说你还是小姑娘。晚上不乖乖待在家里,跑到花街来干什么?」   「这里是花街?」永乐扎了一下眼睛,无辜地说,「我只是肚子有点饿,看到这里人多,就过来找东西吃。糟了,影鸿还饿着肚子呢!我要去找他!」   终于想起卫影鸿的存在了,噌的一下站起来。   「不行哦。今晚你是我的客人,如果就这样回去了,有损我的名声。」嫣儿轻轻牵住永乐的手。   「可是,可是……」永乐十分犹豫。一个是尽职尽责保护自己的侍卫,一个是美丽动人的天仙姐姐。   还不等她做出决定,嫣儿突然站起来,来到她的身边。   永乐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嫣儿个子非常高。自己足足比她矮了一个头,只到她的肩膀位置。   嫣儿靠得越近,身上散发出的香气就越浓。   永乐再次头晕目眩,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被嫣儿打横抱起来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美女姐姐的力气好大哦!   嫣儿抱着永乐绕过百鸟朝凤的屏风,屏风后面居然是一张巨大的圆形大床。   嫣儿把永乐放在床上,然后双手撑在她的耳边。   咦,这是怎么回事?永乐有点搞不清现状。闻到嫣儿身上的香味后,她的身体软软的,有些动不了。   嫣儿俯身、低头,两人距离非常近,以至于冰冷的发丝都垂到永乐脸上去了。   永乐虽然身体有点软绵绵的动不了,但是好在眼珠还可以转动。从她躺的这个位置望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嫣儿胸部。由于嫣儿俯着身子,衣襟下垂,正好露出胸前洁白的皮肤。不过奇怪的是,衣襟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凸起物。   永乐心想:自己已经够平胸了,没想到对方居然比自己更平。这种平法,简直就像男人一样!   带着好奇心,永乐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抬起手。只听「啪」的一声轻响,她的掌心盖在了嫣儿的胸部上。   哇,真的好平哦!试着捏了捏,结果捏到的只有衣服,没有半点肉感。   「你干什么?」被袭胸的嫣儿又惊讶、又生气,噌的一下直起腰来,站在床边瞪永乐。   永乐从床上坐起来,指着嫣儿问:「嫣儿……你,你怎么没有胸?」   嫣儿的表情非常明显地凝固了一下。看得出来她真的很想破口大骂:哪有人这么直接的!你长不长脑子的!   但是为了表现她良好的修养,只得拼命把火气压下来。嘴角微微上浮,掠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你猜猜看呀。」说着整理了一下衣襟,不让永乐再盯着自己的胸口看。   「我猜啊……」永乐说着,视线开始缓缓地向下移动。从嫣儿的胸部来到腰部,再从腰部来到胯部,最后落在了两腿之间。   「喂!」嫣儿的表情再次凝固。有种被「视奸」的感觉。   「哼哼,你该不会是男人吧?」永乐难道聪明一次,指着嫣儿说。   「好吧,我承认。」无奈地抚了一下额头。「反正你刚才也承认得那么痛快,我就不和你闹着玩了。」   「你没事假扮女人干什么?」   「因为某些原因,我需要筹措一些银子,所以需要一个美女把有钱人吸引过来,然后一网打尽。」   「什么?你们想在这里打劫客人?」永乐在脑海中搜索为数不多的市井词汇,终于找出「打劫」这个词。   「当然不会在青楼动手,不然以后不就没人敢来了么?这万花楼可是我的聚宝盆呢,不能坏了这里的名声。」说着又露出坏坏的奸笑。   「你告诉我这么多,就不怕我说出去么?」永乐有些警惕。   「我呀,不会让你离开这里哦。」嫣儿又突然靠近,轻轻捏起永乐的下巴。   永乐没有明白对方真正的意思,撅着嘴说:「不需要这么麻烦,要我闭嘴非常简单,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好不好?」说着竖起一根手指,满怀期望地望着对方。   「什么要求?」嫣儿用眼角高深莫测地瞥了永乐一眼。   永乐笃定地说:「我怀疑你就是相国寺住持托梦告诉我,我这辈子命中注定的男人。所以我……我,我想看一下你的……你的那里……」说着不好意思地轻轻指了指对方的屁股。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和男主互为命中注定的克星哦~ > < ☆、003 交换条件   「咳咳。」嫣儿被永乐的发言吓得咳嗽起来。还好没有吃东西,不然肯定噎在喉咙里。   永乐见对方不愿意,急忙退让一步说:「我不会全看,我只看右边就行了。」说着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双眼眨巴眨巴地望着对方,就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我看你长得标标致致,没想到却是一个女流氓。」嫣儿抚额。   「什么是流氓?和石榴、芒果有什么关系?」   「你脑子里除了食物能不能想点别的东西?」   「我就想看看你的右边屁股。」永乐在床上正襟危坐,眼神无比认真,无比严肃。   「算了,算了……」在吐血之前,还是暂时结束这个话题吧。「在万花楼摸摸看看都是要收费的,不过看你长得这么可爱,可以给你算点折扣。我不喜欢你这么生涩的小姑娘,如果你修炼到可以把十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我就脱光光陪你睡一晚,你想看哪里就看哪里,好不好?」说完附送妩媚一笑。   「真的吗?」永乐立刻兴奋起来,下意识伸长脖子。   「当然是真的,当你修炼成功以后,再来这里找我吧。」   「咦,你刚才不是说不放我走么?」   「本来不想放,但是有人来接你了。」说着扭头向窗外望去。   下一瞬间,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公主——」这声凄厉万分的嘶叫,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从窗口撞进来!   「哇!」永乐吓了一跳,急忙抬手挡住脸部,这才没被迸飞的窗棱碎片打中毁容。   「公主!」卫影鸿冲进来后马上挡在永乐面前,噌的一下拔出佩剑。   「影鸿,不要乱来,我没事,赶快把剑收起来。」永乐急忙拽住卫影鸿的衣角劝阻。   卫影鸿迟疑了一下,最后应了一声「遵命」,乖乖把剑收起来。   武器虽然还鞘,但是目光依旧停留在嫣儿身上,上下打量。   嫣儿瞥了卫影鸿一眼,直接绕过他,向床边走去。摸摸永乐的头说:「快点回去吧,要记住刚才的话,修炼成功就来找我哦。」   「嗯。」永乐高兴地重重点头。「我一定会努力把十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公主!」卫影鸿吓了一跳,脸色发白地扭头盯着永乐。   「哼哼。」永乐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拍了卫影鸿的肩膀一下说,「我们回去吧。」   临走之前还不忘把檀木桌上没有吃完的水果打包带走,然后塞给卫影鸿说:「影鸿,这些都是我帮你留的。」   嫣儿在他俩身后小声叹息:「这些都是要收费的……唉,不过算了……」   卫影鸿抱着永乐,直接从来时的窗口离开。永乐开心地挥手道别,扬声喊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也期待你早点回来。」嫣儿望着消失在窗口的身影,轻轻摇了摇头上。「没想到历史上有名的永乐公主……居然是个脑残……」   #   永乐公主和卫影鸿前脚刚刚离开,门口就传来珠帘响动声。   嫣儿回头一看,只见刚才为永乐公主带路的那个眯眯眼男人已经走进来。   男人名叫杨寒城,易过容,眯眯眼并不是他的本来相貌。他进屋后把面皮一撕,立刻变成一个剑眉星目的美男子。唯一的遗憾就是右眼上有一条斜着的疤,从眉头一直拉到耳际。原本英俊的相貌,添了这道疤后,变得有点冷酷凶狠。   正因为有了这道疤,他所到之处总会成为众人的焦点,所以在不想被别人留意的时候,他总是易容成大众脸出现。   刚才嫣儿对永乐说,房梁上有人帮他牵蝴蝶,那个人正是杨寒城。   杨寒城听到了房间中的发生的所有事,略有不满地说:「教主,刚才那个男人喊她『公主』,难道她就是永乐公主?你为什么放他们走?」   嫣儿本名也不叫嫣儿,真名「苏墨语」,外号「金丝燕」,不过身边的人,例如杨寒城,都叫他「教主」。他统领的「玄青教」,对于皇室来说,可以简单概括为两个字,那就是「叛党」。永乐公主是皇后的心头肉,只要抓住她,不仅可以狠狠地敲诈皇室一笔,当做起义的经费,而且还可以换出很多被朝廷囚禁的教徒。   金丝燕好整以暇地说:「不急不急,慢慢来。她不是说她一定会回来么?」     「你说让他把十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是……是认真的么?」怎么听都像开玩笑。   「呵呵。」金丝燕笑而不语,眼神轻轻飘往斜上方。「这次的任务怎么样?」   杨寒城是玄青教的二把手,地位仅次于金丝燕。他答道:「教主放心,刚才凡是叫过价的人都已经被盯梢了。」   金丝燕满意地点头说:「很好很好,只要把他们挨个打劫一遍,保证赚得盆满钵满。」顿了顿,突然用厌恶的口气狠狠说道,「特别是刚才那个叫价两万五千三百两的,一个铜板都不要给他留,再帮我抽他两耳光。居然敢盯着我流口水,这是我人生的污点。」   「遵命。」杨寒城低头领命。心里琢磨着「人生污点」这个词还真有趣,教主有时候总会说出奇奇怪怪的话。   #   再说永乐公主这边。在卫影鸿的护送下,她平安返回皇宫。   当然,皇后早就发现永乐失踪了,一直在公主府守株待兔。永乐一现身,她就劈头盖脸地骂过去。   不过永乐早就习惯了,低头乖乖挨训。训话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往心里去。   皇后每次训人的话都差不多,什么「本宫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你整天就只知道调皮捣蛋,害本宫操心」,或者「再有下次,本宫就把你关起来,不让你出门」,最后总会变成「有没有被别人欺负?有没有受伤?快给本宫看看。」   说到底,正是皇后的纵容和溺爱,才把永乐养成了现在这胡作非为的性子。   皇后训完以后,心满意足地离开。永乐打着呵欠,爬上床睡觉去了。   晚上做了一个好梦,梦见仙女姐姐在自己眼前宽衣解带,风骚地扭动着身体,一件一件地把衣服脱下来。当脱到最后一件,马上就可以看到屁股的时候——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永乐一下子惊醒过来。   睁眼一看,原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窗外小鸟早就开始「叽叽喳喳」地唱起来。   梦里听到的「啪」的一声,居然是风把一本放在桌上的《礼经》吹到地上的声音。   永乐不甘心地揉了揉眼睛,遗憾地嘟哝:「还差一点点,马上就能看到了……把十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股掌之间……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疑惑地搔了搔脑袋。   昨晚听到仙女姐姐说可以给她看屁股,她高兴得什么要求都答应下来,其实根本不知道「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含义。至少《礼经》中就没有记载。她以前读的《诗经》、《三字经》、《女经》也都没有记载。   「母后常说『多读书,知天下』,说不定其他书上有记载。」   思及此,永乐梳妆打扮、吃过早饭之后,一头扎进了书斋。   日上三竿,到了午膳时间,永乐还没有从书斋里面出来。   卫影鸿感到无比惊讶,心想公主真是转性了,居然开始埋头用功读书?!   轻轻敲门,走进书斋,发现永乐已经被书海淹没了。   「公主!」卫影鸿急忙跑过去,把永乐从书堆里面刨出来。   永乐气息奄奄地说:「什么多读书,知天下……根本就是骗人的……」不满地撇了撇嘴。「我已经在书斋里面找了大半天,怎么还是没有找到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含义……」   搞了半天,原来不是用功读书,而是在找莫名其妙的东西。卫影鸿心中一阵疲惫,轻轻叹了一口气。   「影鸿,你知道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是什么含义么?」走投无路之下,永乐只好寄希望于卫影鸿。   卫影鸿低着头,半天没有做声。就在永乐以为没希望的时候,他突然说:「知……知道。」   「什么?那你赶快告诉我!」永乐立即兴奋起来,紧紧抱住卫影鸿的胳膊。   卫影鸿非常为难,又是皱眉,又是咬唇。   永乐气呼呼地鼓起腮帮,拍拍屁股站起来说:「算了,我还是直接去问夫子比较快。」   眼看永乐就要出门了,卫影鸿激动地喊道;「留步!」   「怎么了?」   「危险!」   「危险?什么危险?生命危险?」   「没错!」   「哇,原来这么危险……」永乐拍拍心口,一阵后怕。「那我不去问夫子了,还是你告诉我吧。」   说着又回到卫影鸿身边,撒娇似的摇着他的手。   卫影鸿实在没有办法。如果永乐拿着这个问题去问夫子,昨天晚上永乐去青楼嫖妓的事情一定败露。万一传到皇后耳中,永乐肯定一个月别想踏出公主府一步。为了公主的自由着想,卫影鸿决定牺牲自己。   他带着必死地觉悟,郑重地凝视永乐,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把把把把……把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就就就就是……让让让让男人对你逆来顺受受受受……你你你你说一,对对对对方不敢说二二二二……」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书斋里安静接了,永乐早已石化,眼睛越睁越大,惊讶地盯着卫影鸿。   「影鸿,原来你,你,你……」   卫影鸿自卑地低下头,无比难过。他之所以每次只说两个字,不是装酷,也不是习惯,而是因为他天生是个结巴。只要一说长句就结巴得厉害,为了不让公主讨厌自己,所以每次才只敢说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保镖是个小结巴,下一章另外宰相公子和少将军就要登场了哦~ ☆、004 泡仔大计   「影鸿,原来你你你你……」永乐盯着卫影鸿,不知道怎么搞的,自己也跟着结巴了。   「公主,对对对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永乐兴奋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宣布,「哈哈,原来你已经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嗯?」卫影鸿呆了一下。刚才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公主的惊讶点,与他的自卑点擦肩而过,并未相交。   「哈哈,太好了,这样我就已经把一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了。」永乐一边说,一边开心地跑到书案前,拿起纸笔,在上面重重地画了一道横线。表示「已经有一个」,如果写成两个「正」字,她就去万花楼找美女姐姐看屁股。   「公主,好好好好像……含义略略略略有不同……」   「有什么不同?难道我说一,你敢说二么?」   「不……不敢。」顺从地低下头。   永乐已经把卫影鸿刚才告诉她的那句话当成判断依据了,托着腮帮想了想,说:「对了,中鹄和东青从来也是逆来顺受,我说一,他们绝对不敢说二。」   说着又在纸上画下一竖一横,看着笔下完成的半个「正」字,永乐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这样就凑足三个了,还差七个……」   中鹄和东青,一个全名「云中鹄」,一个全名「海东青」。前者是宰相家的公子,后者是大将军家的少爷。一文一武,一静一动,都比永乐大两岁。从小三人一起在宫中长大,亲近得就像亲生兄妹一样。   云中鹄和海东青格外疼爱永乐,每次永乐闯祸以后,他俩都帮着收拾善后。后来长大成人,便离开皇宫回本家去了,偶尔会入宫看望永乐。逢年过节,或者皇宫举行庆典的时候,都能看见他俩的身影。   永乐对着半完成状态的「正」字冥思苦想。除了卫影鸿、云中鹄、海东青三人,好像还真找不出第四个对她逆来顺受的人了。母后勉强可以算一个,但她不是男人。   卫影鸿见永乐只字不提结巴的事情,不由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公主,难难难难道……你你你不觉得我我我我说话很奇怪么……」   这时永乐才抬起头来,用明亮的眼睛地盯着卫影鸿,认真地说:「奇怪是奇怪,不过比你以前只说两个字的时候正常多了。」说着用食指轻轻点着下巴,目光望着斜上方,一边回忆一边说,「对了,仔细一想,我很小的时候,你的确会说长话,不过就是有点结巴……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惜字如金了……」   公主怎么会知道,卫影鸿小时候就是因为结巴,经常被宫里的人嘲笑,为此躲起来哭了很多次。   小时候不明白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瞬间恍然大悟。   永乐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取笑你,你才变得不敢说话?哎呀,你该早点告诉我嘛,我帮你出气!」说着露出标志性的坏笑,「我们可以把香肠吊在他的屁股上,放一群大狗去追他;还可以在他的床上涂满泥巴;把青蛙放进他的衣物里;在他喝的稀饭里加上臭鸡蛋;在他喝的水里加墨汁……不好不好,墨汁有颜色,不如加蜘蛛网好了……」   只要一讨论做坏事,永乐立刻滔滔不绝。馊主意就像韭菜似的,一茬一茬地往外冒。   「……」卫影鸿无言以对,额头渐渐渗出一层冷汗。看来小时候没有向公主告状是非常明智的决定。   #   为了凑足另外七个男人,永乐又开始琢磨怎么才能出宫。   三天后,她灵光一闪,突然想出一个好主意。正好这时皇后的气已经消了,永乐格外乖巧地端了一盅人参鸡汤去向皇后问安。皇后见她无事献殷勤,肯定有所图谋,问道:「是不是有事啊?」   永乐急忙装乖赔笑道:「母后,前相国寺住持空蝉大师曾经留下谶言,说我十六岁时将逢生死劫难。如今我已经满了十六岁,离大劫之期越来越近。我每天吃不饱、睡不好……」   说到这里,皇后几乎听不下去了。「什么吃不饱,睡不好,你每天活得没心没肺,就像一只小猪一样。」   永乐公主立刻严肃地说:「母后,你怎么能说我是小猪呢?你知道小猪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是一只母猪生的。」   皇后正在喝鸡汤,一口喷在地上。她用戴着镶玉鎏金指套的手指戳了永乐的脑门一下,说:「好呀,胆子越来越大,竟敢拐着弯子骂母后了?」   「母后,我们言归正传。我每天吃不饱,睡不好……生怕自己哪一天突遭横祸,腿一伸就死翘翘了。所以我决定,我要去相国寺给空蝉大师念经,让他托梦为我指点迷津,保佑我长命百岁。」   话题突然有些沉重,皇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是啊,眨眼之间,你都已经十六岁了。本宫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去相国寺念念经也好,把你调皮捣蛋的性子好好收敛一下。」   就这样,永乐出宫前往相国寺的事情就决定下来。   三天后启程。永乐带着三箱行李,在卫影鸿和两百名大内高手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前往相国寺。   相国寺就在京城郊外,离皇宫大概一个时辰的车程。从小到大,皇后每年都会挑几天带着永乐去那里吃斋念佛。   除了皇宫,永乐最熟的地方就是相国寺。相国寺比皇宫守备松懈,多的是机会偷偷溜出去。那两百名大内侍卫把永乐送到相国寺之后,只留下二十名常驻寺内,其余的全都回宫了。   住进相国寺的前三天,永乐非常听话,乖乖地吃斋念经。但是到了第三天,她终于按耐不住,拖着卫影鸿一起偷偷溜了出去。从郊外回到京城,满大街寻找目标下手。永乐长得甜美可爱,而且看上去笨笨的,一个人在街上走的时候,总是容易招惹男人上前搭讪。但是一旦卫影鸿现身,怒目瞪视,那些搭讪男全都吓得掉头就跑。   辛苦了一整天,一个逆来顺受的男人都没有找到。   傍晚时分,永乐随卫影鸿返回相国寺后,做了深刻的检讨。   检讨的结果就是——卫影鸿太碍事了!打扰她的泡仔大计,必须想点对策才行。   第二天,永乐继续出动。为了不重蹈昨天的覆辙,她命令卫影鸿男扮女装,假装自己的丫鬟。   你别说,这招还真管用。至少那些搭讪男愿意与永乐和卫影鸿一起行走在街边,而不是卫影鸿一现身就掉头逃窜。   一个自称是药铺少爷的男人成了永乐的最新目标。   「姑娘,你的丫鬟身材真高大。」男人戚戚然地瞥了男扮女装的卫影鸿一眼。   永乐挥挥手说:「她从小帮我家提水劈柴,都是锻炼的成果。」   「姑娘,你说你们来京城寻找亲戚,万一找不到,不如暂时住在我家吧,我家还有很多空房……」   男人似乎非常饥渴,一路上一直想把永乐往他家里拐。   卫影鸿在心里想:公主呀,这一看就是火坑,你不要往下跳!   永乐听后却高兴地说:「去你家也可以,不过你愿意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么?」   「啊?」男人揉了揉耳朵。   「就是我说一,你敢说二么?」   「咦……」男人歪了歪脑袋。   「哈哈,太好了!」永乐突然眉开眼笑,小声地对卫影鸿说,「听见没有,他刚才说『一』哦!」   他刚才说的是「咦」啦……   「回去以后,我要写上『正』字的第四笔。」   永乐正在高兴,前方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声!   探头一看,好像是新店开张,正在放鞭炮庆祝呢。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有人大喊:「快逃啊!牛惊啦!」   「什么?什么?」永乐还没有反应过来,前方人群就乱成一锅沸粥。   刚眨了一下眼睛,一头鼻孔喘着粗气的牛就朝永乐冲了过来!这头牛被刚才的鞭炮声吓得发狂了。   「公主,小心!」   眼看那头牛马上就要撞到永乐身上,卫影鸿把不能说话的命令抛诸脑后,噌的一下跳出去,挡在永乐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闪电般地抓住牛角,然后发出一声「咿呀啊啊啊啊啊——」的吼叫。   下一瞬间,只听「啪——」的一声。那头疯牛居然被他空手摔倒在地。扬起的灰尘足有两米高。   时间仿佛静止了,人群一片寂静,两秒钟之后才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呼唤喝彩声。   「你,你,你家的丫鬟太可怕了,我不玩了……」自称药铺少爷的男人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喂,等一等!等一等!」永乐急得直跺脚。唉,到嘴的鸭子又飞了。   「姑娘,姑娘……」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干什么?」永乐气呼呼地扭过头去。一看居然是个酒楼跑堂的。   堂倌恭恭敬敬地说:「姑娘,楼上有两名公子让我来请你。」说着指了指身后的酒楼。   那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在里面吃一顿好的,足够普通人家粗茶淡饭吃半年。   「两名公子?」永乐一头雾水。   她顺着堂倌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就在正对这条街的三楼窗边,有两名俊美的贵族公子正在向她挥手打招呼。   永乐惊讶地睁大眼睛,指着他俩喊道:「中鹄!东青!」 作者有话要说:云中鹄其实本来取的名叫云中鹤,结果我朋友一看,说: 这不是《天龙八部》里那个色狼的名字吗。 结果我百度了一下,在百度百科里面看到一张照片…… 宰相公子不能长这样呀!!> < 于是果断改名。 百度说「鹄」可以发音成「鹤」,所以就改成云中鹄了。 幸好给我朋友看了一下,不然就糗大了> < 海东青也是鸟名,朋友取的,据说是万鹰之神, 她建议把「海」改成「韩」,比较像人名,不然怎么看都是鸟名。 但是我觉得「云」和「海」还挺登对的,所以就保留「海东青」三个字啦。 ☆、005 挑选皇后   没想到在街上遇到老熟人,永乐高兴地跑上楼去。   她直奔三楼云中鹄和海东青所在的房间。「啪」的一下推门冲进去,又开心又不满地撅嘴说:「你们怎么在这里?为什么出来玩都不叫我?……哎呀,八宝鱼!」   本来还在责怪两人瞒着自己偷偷出行,然而视线一旦落到美食上,立刻被吸走了全部注意力。   快步走上前,坐在云中鹄和海东青之间。   这时堂倌正好进来添碗筷,一共两副。一副摆在永乐面前,一副摆在永乐对面,是帮卫影鸿备的。   堂倌刚一告退,卫影鸿就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他刚刚摔倒一头牛,被围观人群包围得寸步难行,好不容易挤出去,本来就纤瘦的身体更是窄了半截。而且还差点被人群挤得差点断气,导致有些头晕眼花,脚步摇晃。好不容易在门口站稳了,恭恭敬敬地向两位公子行了礼。   云中鹄招呼道:「影鸿,你也过来吃点东西吧。」   卫影鸿虽是下属,但是小时候四人经常一起玩耍,情如兄弟。所以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他们之间并不讲究尊卑。   云中鹄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长发大部分披在肩上,只用一条红色的丝线稍微系了一下。腰带上坠着一块拴着红线的玉佩。基本上全身上下就只有红白两种颜色。他的皮肤非常白皙,白得近乎透明,仿佛没有晒过太阳,脸色的血色也很淡,如果不坠一点红色的装饰物,整个人看上去都像蜡像一样,死僵僵的没有活气。说得好听一点,就是飘飘欲仙。   他喜欢笑,脸上总是挂着几分淡淡的笑意,看上去分外温和。声音也总是慢悠悠的,不急不缓。仿佛天底下没有让他着急、生气的事情。永乐最喜欢向他撒娇,因为无论提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他都绝对不会皱眉头。   这时,永乐已经端着碗,直起上半身,开始满桌子夹菜了。又是猪肉,又是牛肉,又是鸡肉,又是鱼肉,不一会儿就在碗中堆起了一座小山。   云中鹄望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宠溺地笑道:「慢点慢点,不够吃就再叫几个。」   「唔唔,唔唔唔!」永乐正在往嘴里塞鸡腿,哽得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不过语气听上去大概在说「赞成赞成」。   「对了,永乐,听说你最近在相国寺吃斋念经,怎么破戒了?」坐在永乐身边、云中鹄对面的海东青问。   「这几天每天吃青菜,吃得我肠子都青了!」永乐手上拿着啃了一半的鸡腿说。   「念经要心诚,不然菩萨不会保佑你。来,这些菜都给影鸿,你吃这些就行了。」海东青一边说,一边把大鱼大肉的盘子从永乐面前撤下来,摆到卫影鸿面前。然后把青菜、豆腐、萝卜之内的小菜全都放在永乐鼻子下面。   永乐立刻不满地撅起嘴说:「真讨厌,真讨厌……你就只会管着我……」   「这是为你好,乖,听话。」海东青说着把永乐手上的鸡腿也没收了,塞给她一个甜玉米棒子。   海东青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盘在头顶,戴着玉冠,一丝都不落下来。就像他一丝不苟的性格一样。   从小到大,他一直站在哥哥的立场上管教永乐。   小时候,永乐功课写不完,去求云中鹄,云中鹄会直接帮她写;但是去求海东青,海东青则会拿着戒尺,站在永乐身后,监视着她自己乖乖写完。一旦停下来,就「啪」的一板子拍在桌子上,吓得永乐小心肝乱蹦。不过每当永乐遇到麻烦的时候,他总是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例如纸鸢挂在树上啦,他就爬上去取;手帕掉进河里啦,他就下水去捞。   渐渐的,永乐掌握了他俩的脾气。做坏事的时候就去找云中鹄,遇到苦差事和力气活,就去找海东青。   「对了,东青,中鹄,你们什么时候回京的?我怎么没有听说?」   大鱼大肉全都被端走后,永乐面对清粥小菜实在提不起食欲,于是开始聊天。   海东青前段时间奉命前往北疆视察,云中鹄则去了江南的书院帮忙整编一部全科典籍。永乐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过他们了,没想到今天他们却同时出现在京城。   云中鹄说:「我爹用一封家书把我紧紧召回京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海东青说:「我是被爹用军令召回来的,说有要事商议,不过目前详情不明。」   「神神秘秘,真奇怪……」永乐单手托腮,撇了撇嘴。   云中鹄的父亲是宰相,海东青的父亲是大将军,两人都是朝中一品大员,一文一武,权可遮天。   这次他们同时把自己的儿子从外地召回京城,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永乐过于简单的头脑不适合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很快便疑问抛到脑后,回到最初的不满上。   「以前求你们带我出宫玩,你们都说忙呀忙,累呀累,今天怎么有时间背着我偷偷逛街?真不够意思。」   云中鹄说:「我和东青都是昨日刚刚抵达京城,听说你去了相国寺,便相约今天一起去看望你。没想到却在街上看到你和影鸿的身影。对了……」说着目光突然转向卫影鸿,问道,「影鸿,你为什么穿着女装?」   一箭穿心,卫影鸿的头立刻低了下去。   「哈哈,我差点没有认出来。没想到你穿女装还挺漂亮。」海东青高兴地用右手拍了拍卫影鸿的肩膀。   刚刚拍了两下,海东青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紧紧用左手抓住右手手腕。   「东青,怎么了?」永乐担心地站起来。   「怎,怎么会这样……」海东青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右手。右手掌心、手背、小臂全都长出了红色的小疹子。   「哎呀,东青,你又过敏了。」永乐低叫起来。   云中鹄不紧不慢地悠然说道:「没想到你的身体居然会对影鸿产生反应,出人意料、出人意料……」   这件事说来话长,要追溯到海东青六岁的时候。   当时几名朝中大臣的夫人,相约一起去宫外一处温泉胜地却泡温泉。海东青的母亲也去了,而且还带着海东青一起。在温泉池子里,海东青一个男孩子,和一大群风姿卓绝的贵妇泡在一起。海东青小时候长得非常乖巧,很容易激发出妇女们的母爱。所以贵妇们这个抱抱他,那个摸摸他,把海东青当成玩具似的蹂躏来,蹂躏去。   从温泉回来之后,海东青的身体就发生异变——凡是被女人碰到的地方,都会生疹子!   后来这件事被永乐知道了,永乐不但不同情他的悲惨遭遇,而且还觉得非常好玩。   于是永乐联合云中鹄,趁海东青睡午觉的时候,偷偷用一根铁锁把自己的左手和他的右手锁在一起。海东青当场全身长出一堆疹子,整个人都肿了一圈。但是永乐不肯放过他,硬是要和他锁在一起。就这样经过了三天三夜的折磨,海东青的疹子竟奇迹般的消失了。大概是由于激烈的排斥反应令身体产生了免疫能力吧,没人知道为什么。   从那以后,无论永乐怎么碰他,他都不会生疹子。但是其他女人一碰,他的皮肤就会立刻产生反应。没想到这种特俗体质,今天居然对男扮女装的卫影鸿也产生反应。   后来,云中鹄扶着海东青去看大夫,永乐和卫影鸿打道回府,返回相国寺。   #   一回到相国寺就感觉到气氛有些沉重,多了很多大内侍卫。   永乐立刻有种不祥的预感,用最快的速度往自己的房间赶去。老远就看见房门外列队站着二十多名侍卫。   「糟了,肯定是母后来了。」永乐硬着头皮回到房间。   果不其然,皇后正面色凝重地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一看见永乐现身,便放下手中的茶杯,盯着永乐。   「你又到哪儿去了?」   「寺里太无聊,我……我去外面逛了一下……」   「你都这么大了,还是玩性不改,本宫看你以后怎么成一统天下。」   「我才不想一统天下呢。」   「不想一统天下?难道你想丢下母后撒手而去?」   「我,我也不想死翘翘啦……」   「唉……」皇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示意永乐走近。   永乐乖乖走过去,把头靠在皇后的怀里。   皇后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先皇驾崩之后,皇位一直无人继承。母后垂帘听政多年,但这并非是国家长治久安之计。昨日,宰相和大将军联合向本宫进言,希望本宫尽快让出大权,另立新帝。」   「另立新帝?」永乐惊讶地抬起头。   「你出生的时候空蝉大师就留下一句谶言,说你十六岁时将会继承大统,这也许就是天意吧……虽然你是公主,但毕竟是皇室血脉,是先皇唯一的亲生骨肉。而我只是一个外姓的女人,宰相和大将军害怕外戚专权,本宫心里自然明白他们的担忧。由你继承王位,一来顺应天命,二来令我大权还朝。日后你一旦生下皇子,便立刻立为太子。待太子年满十二岁之后,你便退位,让太子正式登基。」   「母后,我,我怎么能继承皇位呢……」永乐心虚得结巴起来。   「母后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事情已经决定了,你只能乖乖听话。听说中鹄和东青都已经返回京城,你便在他两人之间,挑一个皇后出来吧。」   「什么——」永乐目瞪口呆地叫起来。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云中鹄和海东青被紧急召唤回京的原因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真是艳福不浅,哼哼~ ☆、006 公主陨殁   皇后把永乐接回皇宫,不到十天的相国寺生活就这样匆匆结束。   马车下山的时候,永乐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位于绿树怀抱中的相国寺。   红色的院墙顺着山坡绵延而去,映衬着橘红色的夕阳。如此壮观,如此美丽。   十六年前,空蝉大师在这里留下的一句话,成为十六年后永乐登基成为女皇的契机。   马车向着皇宫的方向、命运的方向,缓缓驶去。永乐心中幽幽的,对未知的未来充满不安和猜测。   不过,当马车驶入京城热闹的市集后,她的烦恼便烟消云散。   「哎呀,如果就这样回宫,那我的『泡仔大计』怎么办?还差七个人呢……」   什么江山社稷、责任使命全都抛诸脑后,脑海中就只剩下这一个烦恼了。   「美女姐姐,好想再见一见你哦……」   轻轻掀开车帘,目光在京城中好奇地打探。不知道花街到底在什么地方,不知道未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   #   正如皇后所说,登基的事情已经决定下来。   整个皇宫的气氛明显与七天前离开的时候不同,变得紧张、繁忙起来。   后宫中到处张灯结彩,好像过年一样。礼部开始起草诏书、祭天文等与登基相关的文书。内务府派宫女来量了尺寸,说是为了赶制登基时要穿的礼服。   永乐顺便打听了一下「礼服什么是能做好」。   宫女答道:「整个御造坊一百五人连夜赶工,做好全套礼服大概要二十天。」   「原来要那么久啊……」永乐莫名有些安心,因为登基大典最快也在二十天后。   这二十天里,皇后对永乐下达的任务就是「赶紧把皇后决定下来」。   回到皇宫的第三天,永乐对于立谁为皇后一点主意都没有。   想找个人商量,但是卫影鸿沉默寡言,一点意见都不提。以前还有云中鹄和海东青可以帮自己参谋,但是这次的事情与他俩切身相关,他俩不能开口。而且还听说他俩被皇后下了禁令,暂时不能入宫。大概是害怕他俩非正当竞争吧。   就这样,永乐浑浑噩噩地在皇宫中消磨时间。   突然有一天,御造坊派人送来整套礼服,永乐这才蓦然察觉——原来已经过去二十天了。   她对登基有种莫名的恐惧,鸡蛋里挑了一些骨头,令御造坊把礼服重新改一下,以此拖延时间。   然而修改只花了五天就完成了,登基大典迫在眉睫。   #   就在修改好的礼服放进公主府的这天晚上,离登基大典只剩下最后五天的时候,永乐的人生发生了宿命的改变。   夜已深了,冷风轻拂。   窗户打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从缝隙灌进来的夜风轻轻拂动着挂在床上的青纱帐。   永乐心情复杂,睡不着觉。眼角不时地撇向放在墙角、装礼服的箱子。   礼服已经改好了,做得又漂亮又合身。金丝银线,富丽堂皇。   不同于一般的龙袍,那上面绣的是一条飞腾九天的凤凰,象征着当朝第一名女皇帝。   永乐在床上辗转反侧,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登基大典的事情。   今天之前她还对登基没有什么实感,但是一旦礼服做好,忽然之间发现登基就在眨眼之后,心中立刻忐忑起来。   正在这时,窗口传来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   那声音明显不是风声,而是什么东西落在窗台上的声音。   永乐下意识转身向窗口望去,只见窗台上站在一个黑黝黝的人影。   那人背对月光,从脸到脚都是一片漆黑,只在身体边缘浮出一片淡淡的月辉。   「刺,刺客!」永乐吓了一跳,急忙从床上坐起来。   「刺客」对于她来说只是传说中的存在,在卫影鸿的保护下,她晚上连噩梦都没做过,更别说遇刺了。   刺客轻轻把手指放在唇边,发出「嘘」的一声。然后轻盈地从窗台上跳下来,动作优雅得就像蝴蝶一样。   永乐心脏微微悸动起来,忽然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她不再害怕,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欣喜。   「你,你,你是……美女姐姐?」   「那天是,今天可不是。」伴随着一句轻悠悠的话语,人影已经来到永乐的床边,无声无息地坐下。「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金丝燕。」   「影鸿呢?你没有对他怎么样吧?」刺客可以闯入自己房间,说不定卫影鸿已经被打趴了。   金丝燕笑笑道:「放心吧,我的朋友正在与他切磋武艺。点到即止,绝不伤身。」   话中的「朋友」就是杨寒城。现在卫影鸿正在于杨寒城缠斗中,暂时无暇脱身。   金丝燕今天没有化花魁妆,不像初次见面时那般艳丽,但是依旧美貌逼人。他属于男人、女人都会喜欢的那种长相。嘴边经常挂着笑意这点与云中鹄相似,但是他的笑容却比云中鹄深邃多了,而且带着几分「没安好心」的邪恶感。   终于见到了自己一心挂念的人,永乐既紧张,又开心,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偷偷溜进皇宫?」   「因为我怕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特意过来看看你。」说着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双手撑在床沿上,身子微微后仰,深邃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永乐的脸上。   两人的眼睛只隔着三寸左右的距离,永乐紧张得心脏扑通直跳。   「我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我很努力哦!我已经可以把三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了。」说着郑重地竖起三根手指。   金丝燕悠悠笑道:「革命尚未成功,公主仍需努力。」   「对了,我马上就要登基成为女皇了。到时候后宫佳丽三千,三千个男人都会对我唯命是从。到那时,你是不是可以让……让,让我……」说着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下金丝燕的屁股。   偷瞄屁股的时候,视线顺便滑到他的腿上。真是一双美腿,又长又细,裹在有些紧身的裤子里,连肌肉的起伏都能看见。右腿翘在左腿上,轻悠悠地在空中晃动,显得无比悠闲,与永乐紧张兮兮的样子截然不同。   见状,永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令自己镇定下来。   「如果我当了女皇,恐怕以后就很难出宫了……我还能再见到你么?不如这样吧,你入宫来当我的妃子好不好?」   「等你当了女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不会在乎身边多一个人,或者少一个人了。」   永乐立刻辩驳道:「谁说的,我一点都不想当女皇。他们之所以让我继承皇位,就是想让我早点和皇后生下太子,养个十二年,再把皇位交出去。所以最近母后总是催着我赶紧选皇后,我都快要烦死了……」   「你看上去笨笨的,没想到这时候却挺聪明。」   「我本来就挺聪明的,你有没有听说过古人说的四个字,叫……叫做『大愚若智』!」   金丝燕听后轻轻抚额,「你想说的应该是『大智若愚』吧……」有点后悔刚才表扬她了。   「对了,你还没说你今晚到底找我干什么呢?」永乐终于想起正经事了。   「送你一个礼物。」金丝燕露出神秘的笑容,眼神就像月光一样温柔静谧。「闭上眼睛。」   轻轻的四个字,仿佛咒语一样,低着微微的呼吸扑到耳边。   永乐什么都没有想,乖乖闭上眼睛。   忽然,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觉。   她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跳开。但是金丝燕突然抓住她的手,整个人向下压了过去。   永乐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床上,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就这样亲了很久很久,金丝燕终于与她分开。   永乐抿了抿嘴唇说:「好甜啊。」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甜味,比蜂蜜淡一点,比甜瓜浓一点,她从来没尝过。   「我特意选的。」金丝燕说出一句奇怪的话。他单手托着下巴,手肘撑在枕边,俯身望着永乐明亮的眼睛。   「咦?」永乐果然不明白。   「甜甜的毒药,这样你就不会感到太痛苦。」笑意越来越深。   「咦——」永乐突然睁大眼睛,隐约意识到大事不妙。但是已经晚了,她的身体软绵绵的,再也动不了。不仅如此,就连视野也开始慢慢被黑暗吞噬。明亮的眼神转瞬之间就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影。   不知何时,金丝燕的手上多了一把银色的匕首。   「你,你……」永乐只能勉强发出单个的音节。   金丝燕轻轻在她耳边说:「放心,我会等你完全失去知觉以后再刺下去,一点也不痛哦。」   依旧是那宛若咒语般的声音,仿佛清风拂过。   永乐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后轻轻合成两道细线。   金丝燕依照约定,待永乐完全失去知觉后,才把匕首插入了她的胸膛。   顿时一朵绚烂的红花在她胸前绽放,染红了整片衣襟。   金丝燕起身向窗口走去,然后就像来时一样,轻盈地跃出窗台,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身后就传来卫影鸿从门口「啪」一下闯进去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一句声嘶力竭的吼叫:「公主——」   #   十六年前,空蝉大师留下一句谶言:成为女皇,抑或死。   就在离永乐公主登基之日不到五天的晚上,她被叛党「玄青教」的刺客,于寝卧中刺杀身亡。   自此为止,永乐公主在历史上的人生,在这一刻画下了悲剧的句点。   然而,永乐公主真正的人生和命运,却从这时开始,缓缓地运转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都看到这里来了, 那就快点收藏起来吧~ 赶紧的~ > < ☆、007 重生之后   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公主,公主,快醒醒。」   有点熟悉的声音……美女姐姐?   永乐刷的一下睁开眼睛。突然发现自己不是在床上躺着,而是躺在一个水晶箱子里。   金丝燕就蹲在身旁,带着暧昧不清的笑容望着她,脚边放着一盏烛台。   这烛台便是这个空间中唯一的光源,映着金丝燕美丽的脸孔,显得有些梦幻。   永乐轻轻转动眼珠,左右看了一圈。烛火微弱,摇曳不定,隐约只能看见这是一个封闭的密室。没有窗户,只有一道门。与其说是「门」,倒不如说是一个「入口」,因为没有门扉,入口后面是一条黑黝黝的通道。烛光照不过去,永乐什么也看不见,只下意识感到那通道非常长、长得有些可怕。   「这……这里是哪里……」永乐脑袋昏昏的,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   突然,记忆中跃出很多可怕的画面。金丝燕突然出现在窗台,与自己说话,吻了自己,然后突然拿出一把刀——   想到这里,身体猛地抖了一下。永乐惊恐地睁大眼睛,瞪着金丝燕问道:「你杀了我?」   被刺杀的时候身体已经没有知觉了,所以即便被捅了一刀,也没有一点真实的记忆。   金丝燕点点头,笑眯眯地说:「是啊,你已经死了。」   「什么!」永乐瞪大眼睛,再次观察了一下自己所躺的这个水晶箱子!   娘呀,原来这不是普通的箱子,而是一具棺材!原来自己已经死了?   「你果然是妖怪!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我现在到底是僵尸,还是鬼魂啊?」永乐噌的一下坐起来,一把抓住金丝燕的衣服喊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等一下,不要激动,听我把话说完……」   永乐突然爆发出来的蛮力,一时把金丝燕都制服了。   金丝燕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把她的两个「爪子」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来。   金丝燕捏着她的手,轻轻按了几下说:「你看你的手,软软的,肯定不是僵尸。」然后举起烛台,向永乐身上照去,水晶棺中落下一道黑影的影子。「你看,你还有影子呢,所以也不是鬼魂。」   「那我到底是什么……」永乐疑惑地歪着头问。   金丝燕笑了一下说:「笨蛋,当然是人啦。虽然你已经死了,但是现在又活过来了。简单来说,就是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永乐有点不敢相信,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自己胸口的伤痕,「好痛,你还真刺啊。」   伤口在入棺之前就已经被御医包扎过,现在早就愈合了。不过用手轻轻一按,依旧阵阵刺痛。   金丝燕说:「那晚喂你吃的毒药其实是假死药,吃过之后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但是三天之后就会醒来。」   「现在已经是三天后了?既然你已经毒死我了,为什么还要刺杀我……好痛哦……」永乐捂着伤口扁起嘴巴。   「不刺你一刀,他们怎么舍得埋你呢?就算你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他们也会把你当成植物人养起来。只有刺你一刀,他们才会死心,肯定你已经没救了——你还想在棺材里待多久?快点出来吧。」   金丝燕说着举起烛台站起来,牵起永乐的手,向上微微提起。   永乐下意识跟着金丝燕站起来,慢吞吞地快出水晶棺。   三天没吃饭,肚子好饿啊。浑身软绵绵的,有些使不上力气。脚尖刚一落地,身体就向前轻轻倒去。   金丝燕温柔地扶住她,说了一声:「小心。」   永乐倒在他的怀中,嘟起嘴说:「如果不是你突然杀了我,我才不受这份罪呢。」   永乐觉得自己死得有点冤枉,莫名其妙白挨了一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杀人凶手」,总是恨不起来。   金丝燕牵着她的手,向入口处走去。手上的烛台大概只能照亮周围十步左右的空间,从墓室进了通道之后,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无比骇人。永乐下意识抱紧了金丝燕的胳膊,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   「我杀了你一次,你不怕我么?为什么跟我走?」金丝燕见永乐如此依赖自己,不由有些好笑,而且微微有点罪恶感。   「不跟你走,难道待在棺材里被活活饿死啊?」永乐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你欠我一条命,我以后再跟你算账。」   通道很长很长,走了很久时间还是看不到头。   永乐愈发不安,抱着金丝燕的胳膊,小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当然是救你出去。」   「你真奇怪,杀了我又来救我,到底想干什么?」   「虽然我在执行任务,但是仍然不能乱杀人。如果杀了你,我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什么什么?」永乐眨巴了一下明亮的眼睛,忽然有点听不懂金丝燕的话,「你在执行什么任务?什么法律责任?」   「哼哼。」金丝燕笑而不语,继续牵着永乐向前走。   「放开我!」永乐突然挣开金丝燕的手,提起警觉,「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一个大坏蛋,想用我威胁母后!」   话刚说完,只听「刷刷」两声,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向她飞来。   「小心!」金丝燕猛地扑过去抱住永乐,两人一起倒在石壁边。   烛台打翻在地,很快就熄灭了,四周陷入一片彻底的漆黑。   永乐「呼呼」地穿着粗气。怎么回事?刚才什么东西飞过来?好像是箭!   金丝燕压在永乐身上,惊魂甫定,叹了一口气说:「你的陪葬品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为了防止被盗墓贼盗走,所以这里设置了很多陷阱。你最好老老实实地跟着我,不然小心真的死翘翘。」   说完他放开永乐,在地上摸了摸,摸到烛台,捡起来。   四周黑洞洞的,永乐呆呆地坐在原地不敢动。「烛火熄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烛火熄了,再点燃不就行了?」金丝燕从容不迫地说。   这时黑暗中突然传来「当」的一声脆响。紧接着便亮起来一簇小小的火焰。   永乐睁大眼睛,发现金丝燕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铁盒。那火焰便是从铁盒中冒出来的。   「这是什么宝贝?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是打火机。你没见过的东西还多着呢。」   点好火后,金丝燕把那名为「打火机」的东西揣起来,举着烛台对永乐说:「乖乖跟我来。这次可不许乱动哦。」   「不行,你一定要跟我解释清楚,不然我宁愿在这里饿死,也不跟你出去——你到底是什么人?」永乐稳如磐石地坐在地上,没有半点起身前进的意图。   金丝燕拿她没有办法,抚额叹气道:「说了你也听不懂。就算听懂了,你也不会相信。」通过这几次与永乐的接触,金丝燕对她的智商实在不敢抱过高的期望。   「那你说说看嘛。」永乐嘟起嘴,十分不满。   金丝燕叹气道:「好吧,那我告诉你,我是专门负责各种特殊任务和灵异案件的国际刑警,穿越来到这个朝代执行某个任务——你相不相信?」   「什么什么?什么国际刑警?什么灵异案件?」   隐约可以猜到这些词汇的意思,但是放在句子里就听不懂了。   #   事情是这样的——   2012年,昭明朝永乐公主坟被发现。但是因为墓穴中机关太多,考古人员无法进入,一筹莫展。就在这时,一个女盗墓贼突然出现,说愿意和考古队合作,为他们开路。但前提是开路的时候,只让她一个人进去。   考古队同意了,于是让盗墓女带着摄像机,孤身走入墓穴。   考古队通过监视屏画面,跟随盗墓女一起进入墓穴。奇迹般的是,盗墓女没有遇到任何陷阱,一路平安地来到永乐公主沉眠的水晶棺面前,仿佛她早就知道什么地方有机关一样。   考古队盯着监视屏,欣喜若狂,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画面一片雪花,信号突然断了。   考古队根据监视录影,画出盗墓女走过的安全路线,顺利来到水晶棺面前。他们捡到了盗墓女留下的摄像机。   摄像机中记录了盗墓女消失前的最后一幕画面,她从永乐公主的尸体上拿出一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突然放出一片白光,将盗墓女笼罩。待白光散去之后,盗墓女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考古队立即报案,但是因为这起案件十分离奇,所以交给了「特殊科」处理。   金丝燕在2012年的真名叫韩睿,是特殊科的一名高级刑警,从三个月前开始着手负责调查盗墓女的失踪案。 作者有话要说:很神奇吧,下一章也是揭秘的一章哦。 解释一下金丝燕为什么要刺杀永乐。 ☆、008 神秘玉优   听金丝燕讲完大致起因后,永乐果然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也就是说,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你来自未来?而且还是一个那什么刑,刑,刑警?」   「是呀,难以置信吧。」金丝燕笑嘻嘻地说,「我三个月之前利用一个很难跟你解释清楚的高科技仪器,穿越到苏墨语金丝燕,也就是现在这具身体上。他是玄青教的教主。你应该听说过吧?」   「玄青教我知道!」永乐终于听到一个熟悉的词汇,无比激动。   「真正的金丝燕三个月之前就已经死了,由我取而代之。完成这次的任务之后,我会带着金丝燕的身体返回原来的时空,然后回到我自己的体内。到时候,我会把没有灵魂的金丝燕送去一个叫『火葬郴的地方销毁。」   「什么?销毁?」永乐吓得瞪圆眼睛,「那多可惜啊!临死之前让我看看你的屁股吧!」   「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事啊?」金丝燕不客气地一掌推开扑过来的永乐。   「反正不是你的身体,让我看看又怎么样?」永乐气呼呼的。   「虽然这是一具活尸体,但是依然受到《尸体隐私保护法》的保护,我不能随便给你看。」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管啦!」   「总而言之,事情经过我已经向你解释清楚了,快点走吧。」金丝燕说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胳膊。   然而永乐依旧坐在原地,没有一点想要出发的打算。   「你还没有解释清楚呢。你的任务不是找到盗墓女么?现在找到了么?」   「接到考古队报案后,我们详细调查了永乐公主,也就是你所处的这个时代的历史,发现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文熙皇后,也就是你的母后,她的身边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事情。后来,『特案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解释,那就是——文熙皇后并非昭明朝的人类,而是穿越时空之后的那个盗墓女。」   「什么?你说母后她……她……她就是那个消失的盗墓女……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永乐混乱的脑袋快要短路了。   「盗墓女名叫夏静双,通过你的陵墓,穿越来到昭明朝。她和我的不同点就是,我只是灵魂穿越,但是她整个人都穿越过来了,所以才从2012年的墓穴中彻底消失。2012年的她之所以可以平安找到主墓穴,大概是因为事先通过某种方法,得知了墓穴的构造——详细情况目前尚不清楚。」   「你凭什么说母后是盗墓贼,就因为她本领高强么?」永乐愤愤不平,下意识袒护母后。从小到大,她也听过不少关于母后的传奇事迹,但是她做梦也不会想到,母后居然是一个来自未来的人类。   「拜托,你母后的『本领高强』已经远远超出常识的范围了。我们推测,她有一种特俗的本领,可以自由来回于『昭明朝』和『2012年』这两个时空。用小说术语来说,就是你的母后有一个连接到2012年的『随身空间』。」   「什么什么?」话题再次发展到永乐难以理解的领域。   金丝燕继续说:「她从你的陪葬品中得到打开随身空间的道具,在这次任务中,我们将这个道具用代号『UO』命名,就是『Unidentified Object』的意思。她利用UO来到昭明朝,又利用UO引发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件,最后成为皇后。十六年前,她生下你。她知道你十六年后会死,为了让未来时空的自己得到UO穿越,她必然会把UO放在你的墓室中,与你陪葬。至此,我的任务已经不再是逮捕她,而是找出UO,带回2012年。」   金丝燕之所以对墓穴构造如此熟悉,就是因为在穿越来到昭明朝之前,2012年的他已经把永乐公主墓转熟了。   「所以你才故意杀我……」永乐公主听了半天,这时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你只是为了得到我的陪葬品而已!」   金丝燕拨了拨头发说:「不过,幕后总指挥可不是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前线执行人员而已。『杀了你,再从你的墓室中提前取走UO,返回2012年』这个计划是特案科经过周密计划后通过的决定。只有这个办法,才可以在不惊动文熙皇后的前提下,以最小的损失,冒最小的危险完成任务。」   「什么最小的损失!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耶!」永乐激动地冲上去,一把抓住金丝燕嚷叫起来。   「你不是还没死么?」金丝燕抚额叹息。   「可是我被你捅了一刀哦!很痛哦!」永乐拼命强调,增强金丝燕的罪恶感。   「我明明是在你失去知觉以后才动手的……」   「那也不能弥补我的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创伤!我的身体和心灵都被你刺了一个洞哦!」   「好啦,好啦,以后我慢慢补偿你。」金丝燕懒得和永乐纠缠。早知道就趁她还没有苏醒的时候,直接把她抱出墓穴,总比现在这样听她「叽叽喳喳」舒服得多。   「对了,那个神奇『优』到底是什么?」因为发不出「UO」的音,所以只能用「优」来代替。   「暂时还不知道。不过一定在你身上的某处。」金丝燕轻轻指了永乐一下。   永乐头上、身上、四肢上,挂满各种各样的陪葬品,什么金银饰品、玉佩簪花,纷繁复杂、富贵华丽。   金丝燕接着说:「最后留下的那段录像画面不是很清楚,不过隐约可以看到她是从你身上『这个位置』把UO取走的……」说着指尖轻轻向永乐的胸前戳去。   「色狼,你干什么?」永乐立刻敏感地双手护住胸部。   然而金丝燕的指尖却从她的指缝中□去,最后落在她胸口中心的一个地方。   永乐下意识把手松开,低头一看,只见被金丝燕戳中的,是一块半圆形的小玉佩。   玉佩在烛火的照耀下发出温润的光泽,皎洁犹如月华般梦幻动人。   「这个东西就是你要找的『优』?」永乐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这块半圆形的小玉佩,不觉得它有什么特别。「照你的话说,2012年母后从我的墓室中得到了这个『玉优』,并且带着它来到昭明朝。现在,母后又把玉优放进我的水晶棺,等待2012年被她自己取走……那么,这个玉优到底从何而来?」   「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解释清楚的。特别是特案科接的案子,很少可以用人类现有的知识来说明。硬要说的话,这个UO存在于两段时空之间,没有出生,没有消亡,只是存在。让这么神秘的东西留在世上,不利于时空的平衡,所以上级才命令我把它带回去。」   「你一口咬定母后就是盗墓女,有没有什么证据?」   「你知道你母后是怎么被封为皇后的么?」看来永乐还是不肯相信,金丝燕只得举证。   「当然知道,那是因为母后医术高明,治好了父皇多年的顽疾。父皇感激她的救命之恩,所以将她封为皇后。」   「其实你父皇承孝帝的陵墓1986年,也就是距我所处的年代26年前,被考古队发现。最令考古队震惊的是,承孝帝体内有一颗非常精密的人工心脏,精密到1986年的科技根本无法达到的程度。因为这起事件过于诡异,所以并未对大众曝光。三个月前,因为夏静双的案子,特案科再次调查了承孝帝的人工心脏,终于发现人工心脏上刻着一串编号。经过仔细核查,那颗人工心脏被证实为是2002年出厂的——你父皇的心脏病是不是在十年前痊愈的?」   「是啊,但是……」因为完全听不懂了,呆呆地回答。   「案情已经很明显了。十年前,夏静双带着承孝帝穿越到2002年,让承孝帝接受了人工心脏手术。承孝帝心脏病痊愈之后五年驾崩,就是因为那颗人工心脏的使用年限只有五年。承孝帝之所以什么都不知道,大概是因为他在整个穿越过程中都被麻醉了。对于他来说,他只是闭上眼、睁开眼,然后心脏病就痊愈了。因此,夏静双才被封为皇后。」   「既然如此,五年前父皇再次发病的时候,母后为什么不救父皇?」永乐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回忆起五年前,父皇驾崩时的场景,至今依然伤心欲绝。   「这就只有夏静双自己知道了。不过历史上的说法就是,当时文熙皇后已经大权在握,她早就想逼承孝帝退位,所以才没有像当年那样用『神奇的医术』救活承孝帝。」   用「神奇的医术」治好承孝帝,这是历史上文熙皇后最著名的一次非凡事件。此外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谜之事件,为文熙皇后这个人物罩上了神秘的面纱。   「你乱讲!我不许污蔑母后!」永乐听后立即高声反驳。   「我说的只是历史学家的观点而已,你冲我发脾气也没用。」金丝燕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啦,公主殿下,该说的都说完了,你还想在墓穴里待到什么时候?蜡烛马上就要烧完了哦。」   永乐抬头一看,这才发现烛台上的蜡烛只剩下不到半寸。   「哼。」虽然有点不开心,但是永乐依然乖乖地跟在金丝燕身后,向墓穴的出口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只是交代一下世界观, 其实故事还是古言哦,不要被吓到了。下章会有一个有趣的新人物出场哦~ 周末啦,周末想休息一下,单更不要紧吧> < 如果有时间就还是双更,看看情况。 ☆、009 穿越时空   离开公主陵,外面黑森森的,一片荒凉。   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片枫树林。现在还没到枫叶变红的季节,所以永乐一时没有认出来。   还记得小时候的一年秋季,母后带她去相国寺拜佛,路过一片漂亮的枫树林,母后见她喜欢,还专门停车带她去林子里转了一圈。之所以把公主陵址选在这里,肯定是因为母后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看到枫林时的兴奋。   想到这里,永乐不禁有些感动,鼻子酸酸的。「母后以为我死了,我是不是再也不能见到她了……」   「你最好不要去见她。我把你救活,已经违背了历史。万一文熙皇后发现UO不见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为什么你总把母后描述得好像一个坏蛋一样?我不许你诋毁她!」   永乐正在感伤,金丝燕的话扎在耳朵里,阵阵刺痛。   「对了,如果我返回皇宫,告诉母后我还活着,她会不会很开心?」   想到这里,恨不得马上就飞奔进母亲怀中,告诉母后自己还活着。   金丝燕立刻泼了一盆冷水下去,说:「她会被你活活吓死的。」顿了顿又说,「而且,如果让她知道UO被我拿走,我的任务就失败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顺着山坡向前走去。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蔽,在云层的后面发出朦胧的光辉。夜幕中星辰闪烁,用微弱的光线帮他们照亮脚下的道路。夜风拂过,耳边尽是枫叶摩擦的「沙沙」声。   永乐有些任性地说:「我才不管你的任务怎么样,我只想回到母后身边。」   「我劝你放弃这个打算。她生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十六岁会死,如果你突然活过来,违背了历史,说不定……」后面的话有些残忍,金丝燕扭头看了永乐一眼,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说不定什么?」永乐眨了一下明亮的眼睛,急迫地追问。   金丝燕犹豫了一下,最后为了她的安全着想,终于说出来:「说不定她会想方设法杀了你,把历史扳回正轨。」   「你骗人!母后最疼我了,她不会杀我的!」永乐立刻高声叫起来。   「那可未必。历史一旦发生改变,未来她无法在公主陵找到UO,说不定这个世界的她就会突然消失。你虽然是她生的,但是在她心中只是一个『历史人物』。历史人物到了宿命的尽头,该怎么死就怎么死……」   说到这里看了永乐一眼,只见她咬着嘴唇,眼泪无声无息地往下掉。   这模样十分惹人心疼,金丝燕停下脚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唬你,而是希望你乖乖退出历史的舞台,不要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在这个世界,永乐公主已经不存在了。」   永乐倔强地擦了一下眼泪说:「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因为在你心中,我也只是一个历史人物而已。」   短短的一句话,令金丝燕无法辩驳。一直都冷漠地看待她的命运,差点忘了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普通少女罢了。   「如果现在把玉优交给你,未来的母亲就无法穿越来到昭明朝,那么我是不是也会随之消失?」   金丝燕说:「你已经存在于这个世界,已经存在的事物是不会消失的。然而文熙皇后却存在于两个时空的夹缝之间,所以只有她会因为UO的消失而消失。」   「你有什么证据?我凭什么相信你?」永乐气呼呼的,突然用手紧紧抓住胸前的半圆形玉佩,躲开金丝燕两步远。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耶,如果刺杀你的不是我,而是真正的金丝燕,你早就一刀毙命了。」   身为警察的他在申请到「许可令」之前,是不能随便杀人的。   永乐咬着嘴唇,难过地说:「虽然我又活过来了,但是不能回皇宫,不能见母后……那我以后怎么办?」   金丝燕叹了一口气说:「我带你回2012年吧。我有个笨蛋上司叮嘱我,无论如何要把你带回去。不过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玉佩到底该怎么用呢?」说到这里,突然伸手,敏捷地一把扯下永乐胸前的玉佩。   他的动作疾如闪电,以至于永乐还没有反应过来,玉佩就已经不见了。   「还给我!」永乐扑过去抢。   金丝燕高高地把玉佩举起来。他比永乐高很多,永乐跳起来都抢不到他手中的玉佩,急得直嚷嚷。   正在这时,天空中的黑云被风吹散,云层后面的月亮渐渐露出全貌。   树林中突然亮了起来,金丝燕下意识抬头一看,不经意地低喃道:「原来今天是满月……」   话音刚落,手上的半圆形玉佩突然开始发光。仿佛吸收了天空的月光一样,变得无比明亮,照亮了周围的树林。   「呀——」永乐被强烈的光线刺得睁不开眼睛,下意识捂住双眼。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脚下变空了!   地面突然消失不见,身体以可怕的速度不断向下坠落。   在急速的下坠之中,她慌乱地抱住了金丝燕的身体。   金丝燕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下意识紧紧抱住永乐。手掌托住她的后脑勺,保护她的头部。   大概十秒之后,身体突然落地。金丝燕当了永乐的肉垫子,发出「唔」的一声闷哼。   永乐蜷缩在金丝燕的怀中,毫发无伤。感觉到下坠终于停止后,她怯怯地睁开眼睛——   面前是一个金发蓝颜的男人,正捧着一个薄薄的筒状物,嘴里还咬着几根类似面条的东西。   永乐呆呆地眨了一下眼睛。奇怪,这里是阴曹地府吗?为什么这么明亮?   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房间。天花板上安装着一个圆形的物体,那物体发出类似太阳的光芒。墙角也有一盏类似烛台的东西,但是烛台上没有蜡烛,而是圆形的发光物。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个金发蓝眼男的身后,还有一个巨大的方形屏幕,屏幕上不断闪烁着奇怪的字符。   天花板和墙角的发光物都是电灯,奇怪的屏幕就是电脑。金发蓝眼男手上端的是一碗方便面。   「啊,你们回来了?」金发男突然开口,几口把面条吃饭后,向永乐走来。   「你,你,你不要过来!」永乐发出不友善的吼叫。她从来没有见过金头发的人,还以为对方是什么妖怪。   这时,当了肉垫的金丝燕缓缓恢复意识,揉着发痛的头,睁开眼睛,看见金发男后疲惫地喊了一声:「艾瑞。」   「艾瑞?艾瑞是什么?」永乐惊讶地扭头盯着金丝燕。   「艾瑞是我的名字。」这时艾瑞已经蹲在永乐面前。   永乐吓得急忙躲到金丝燕的身后,从金丝燕的肩膀后面露出两只眼睛,怯生生地盯着艾瑞。「你是什么妖怪?这里是什么地方?」   「哎呀,看样子,你应该就是永乐公主了吧?」艾瑞开心地摸了摸永乐的头,就像抚摸宠物一样。   永乐吓得把头缩回去,整个人都藏到金丝燕的背后,仿佛一只看到陌生人的小猫。   金丝燕代替艾瑞回答了永乐的问题:「这里就是2012年,特案科的秘密基地。他是夏静双失踪案的负责人,也就是我的直属上司,不过——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艾瑞立刻板起脸说:「喂,我的中文已经通过HSK高级了哦,不要以为我听不懂『笨蛋』这两个字!」   金丝燕揉了揉头发,眼中寒光一闪。「好吧,我以后不说笨蛋,改说傻蛋蠢蛋混蛋驴蛋软蛋坏蛋王八蛋臭鸡蛋咸鸭蛋……」连珠炮似的蹦出一大堆蛋类。   艾瑞招架不住,眼睛越睁越大,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捂心脏。   「怎么样,中文很深奥吧?」金丝燕从地上站起来,用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蹲在地上、突然变得无比渺小的艾瑞。   「等,等一下!」艾瑞急忙从衬衫上的口袋中掏出一个笔记本和笔,一边做笔记一边恳求道,「你再说一遍!」   #   一个小时后,金丝燕好不容易教会永乐如何使用浴室,并且给她详细解释了沐浴乳、洗发液、洗面奶和护发素之间的区别。永乐终于不再「哇哇」乱叫,而是又好奇又兴奋地开始享受首次「现代化」的沐浴。   浴室中传来「哗哗」的水声。客厅中艾瑞用颤抖的双手捧起永乐脱下来的衣服和首饰,把脸深埋其间深嗅。「哇,味道真好,这些东西一定很值钱吧!我们发财了!」   「求求你别这样,好像变态一样。况且这些都是国家财产……」金丝燕已经沐浴完毕,发丝还湿漉漉的。   他瞥了艾瑞一眼,然后从冰箱中拿了一罐啤酒,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喝起来。   一口气喝完半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回来了,对了……」突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如果文熙皇后没有在永乐公主下葬的时候就把UO放进去,而是十年八年之后再放怎么办?」   「嗯,这个嘛……」艾瑞把食指放在脸蛋上,歪着头,想了想说,「那你就只能在昭明朝多当今年教主啰。」   「滚!」金丝燕毫不客气地一脚把他踹飞,「而且你只让我去找UO,根本就没告诉我怎么用那个东西返回现代。万一回不来怎么办?下次再有这种差事你自己去好了!」   「我是你的上司耶,况且我只负责技术层面的事情!」艾瑞被踹得斜倒在地,可怜巴巴地反驳。   金丝燕气呼呼地喝完剩下的半罐啤酒,瞪着艾瑞问:「现在我把她带回来了,你想怎么样?」   不久前,他刚在公主陵外对永乐说,有个笨蛋上司让他把永乐带回现代,那个笨蛋上司就是艾瑞。   艾瑞耸耸肩说:「暂时就先住在这里吧。我会向上级申请,给她弄一个身份的。」终于稍微正经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妹子们,千万不要在这里弃文哦~ 虽然突然转到现代有点快,但是马上就会回去了~ 来现代只是打一下酱油的,不要担心哈。 今天一更吧,我下午赶一下其他的文,对不起orz ☆、010 崭新一日   趁永乐洗澡的时候,艾瑞仔细研究了一下金丝燕带回来的那块半圆形UO。怎么看都是一块普通的玉牌,而且在玉器中也算不上高级品。唯一的奇怪的地方,就是在半圆形的直线边上,有一些凹凹凸凸的痕迹,有点类似钥匙的锯齿。不过这些锯齿很细小,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艾瑞拿着玉牌对着灯光仔细研究。   金丝燕凑过来一起看,想了想说:「可能和满月有关。我们穿越回来之前,它吸收月光发出非常刺眼的光芒。」   他们正谈论着,身后突然传来永乐的声音:「好饿哦……」   扭头一看,裹着浴袍、发丝还在滴水的永乐双手捂着肚子,可怜巴巴地瞅着他俩,活像一只讨食的小狗。   金丝燕和艾瑞对视一眼,似乎在用眼神商量谁去给她弄些吃的。   最后金丝燕败下阵来,拨了拨头发,向永乐走去。「跟我来吧。」   特案科的秘密基地其实是一个位于郊外偏僻处的一幢小别墅。附近不仅没有邻居,而且也没有任何商店。要买东西需要驱车一个小时,才能抵达最近的超市。   顺带一提,金丝燕在墓室唤醒永乐的时候大概是午夜12点,他们返回2012的时间也正好是12点。所以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逝几乎是一样的,没有时差。   现在已是凌晨两点,连超市都已经关门了。金丝燕只好带着永乐来到厨房,打开冰箱门一看,发现里面除了速冻食品就是罐头。再打开存放米粮的柜子,里面塞得满满的,全都是方便面。   「唉……」金丝燕无奈地抚额叹息,扭头对还在客厅研究UO的艾瑞说,「我离开的三个月,你该不会每天每顿都吃方便面吧?小心防腐剂摄入过量变成僵尸。」   「放心吧。我的胃是可以自动把防腐剂转化成消化酶,然后促进身体机能哦。」艾瑞对金丝燕露出甜美的笑容。   「其实你是人造人吧……」金丝燕懒得理他,回头对永乐说,「只有方便面哦,吃饱了就乖乖睡觉。」   「方便面是什么?」永乐好奇地凑过来看,一下子就被花花绿绿的包装袋吸引了。   「简单来说就是一种面类,因为很方便,所以就叫方便面。」金丝燕一边敷衍地解释,一边拆包装。   永乐就像小狗一样,好奇地趴在台子上,盯着金丝燕的一举一动,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惊呼。「哇,好多小袋子哦!」「原来方便面是硬的呀!」「咦,还有小叉子?」「哎呀,有热水冒出来!」   在她的惊呼声中,金丝燕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成了被观赏品,有些尴尬。几乎每一个动作都能令永乐大惊小怪。   「好了,现在只要等3分钟就行了。」金丝燕盖上盖子,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听到永乐的惊呼了。   就在这时,永乐呆呆地问:「什么是3分钟?」   「唉……」金丝燕彻底无力,「连这个都要解释么?你看那边——」说着指着挂在墙上的一块时钟。   于是在等待方便面泡熟的3分钟里,金丝燕教会永乐如何辨认那块「大镜子」上的数字。   所幸永乐对方便面的味道还比较满意,一边吃一边啧啧称奇。   艾瑞也过来凑热闹,开心地说:「看吧,看吧,方便面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就这样,金丝燕需要不停地对永乐解释房间中的「新奇事物」,时间明明已经很晚,但是永乐一点睡意都没有。金丝燕快要撑不住了,上下眼皮不停打架。最后终于在早上6点左右,他才成功把永乐哄上了床。   不过永乐在入睡之前,还强迫金丝燕对席梦思的构造和功能进行了一番详细的解释。   离开永乐的房间,金丝燕已经快要累趴了。不仅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的,而且说话说得口干舌燥。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床就睡。身体刚刚碰到床垫,马上就熟睡过去……   #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下午3点了。金丝燕一边打呵欠,一边向盥洗室走去。   经过客厅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一个「奇怪的东西」。揉了揉眼睛,仔细再看,金丝燕惊讶得差点滑倒。   永乐居然穿着猫耳女仆装在客厅里面看电视!而且看的还是《魔法少女猫耳娘》动画片!这是怎样一副画面啊!   金丝燕浑身无力,扶着墙壁,几乎是爬到永乐身边问道:「你为什么会穿成这样?」   永乐天真地说:「艾瑞主人说这是你们这个时代的普通服装,不过,你们这个时代的服装真的好奇怪哦。」   「因为这根本一点都不普通啦!」金丝燕忍住想要咆哮的欲望。   「但是她们也这样穿啊——」说着抬手指着电视上正在挥舞魔杖的猫耳魔法少女。   「次元不同不能相提并论!而且你刚才那声『主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永乐说:「『艾瑞』是姓,『主人』是名,『艾瑞主人』就是全名。」   正巧这时艾瑞从客厅旁边走过。   金丝燕大喝一声:「站住,你这样欺骗无知少女是不对的!」捂住阵阵发痛的额头说,「糟了,我好想已警察的名义逮捕你……」以前光一个艾瑞金丝燕已经快要崩溃了,如今再加上一个永乐公主,这别墅根本就是「鬼屋」好不好!   「永乐,待会儿我带你出去买几件正常的衣服……」金丝燕无比同情地轻轻拍了一下永乐的肩膀。   艾瑞急忙说:「啊,对了,顺便买点吃的回来。好想吃布丁和蛋糕哦。」   永乐开心地从沙发上跳起来问:「要出去玩吗?」   这时,金丝燕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永乐的胸前。因为女仆装的胸口比较低,站在金丝燕的角度,可以看到很「内部」的地方。那里,看上去好像……空空的……那么,下面该不会也……   想到这里,金丝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颊微微发红,把艾瑞拖到墙边小声问道:「她,她……她该不会是『真空』的吧……」   「哎呀,当然是真空啦。我怎么会有女性内衣呢?我又不是变态。」说着还羞涩地捂住了脸扭动。   金丝燕听后二话不说,一个过肩摔直接把他撂倒在地,然后就像踩蟑螂一样踩着他的脸说:「你让她穿上身、□全真空地在屋里到处走才是真正的变态好不好!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让我把她带回来了,你只是想要一个没有身份、没有来历、没有亲戚和朋友的『黑』女仆吧!」   「Good Idea!」艾瑞在金丝燕的脚下痛苦地扭动。   「杀虫剂,杀虫剂在哪里!」   「救命啊!袭警是犯罪的!」艾瑞死里逃生,挣扎着爬走。   永乐趴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他们,失望地嘟哝道:「不出去玩吗……」   #   伴随着引擎的发动声,一辆银白色的轿车驶出车库。金丝燕载着永乐出发前往最近的超市。   永乐依旧是穿着那身女仆装,不过在金丝燕的强烈要求之下,总算是把猫耳给摘下来了。即便如此,当金丝燕带着永乐出现在超市的时候,依旧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以后再也不想来这家超市了,已经完全被当成变态了……」   金丝燕带着永乐直奔女装区,随手选了几条连衣裙塞进永乐怀里,让她立刻去试衣间换上。   谁知道永乐居然把金丝燕丢给她的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裹得活像一个大肉粽。   「笨蛋,只穿一件就够了。」金丝燕彻底无语。   「可是一件好薄哦,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凉飕飕的……」   金丝燕捧着永乐的脸,强迫她扭头环顾四周,参考大家的衣着。「你看看大家。这才是这个时代的普通服装啦。」   「哦——」永乐见金丝燕没有骗她,乖乖走回试衣间。   大概十分钟之后,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吊带连衣裙出现在金丝燕面前,可爱得就像一朵盛开的小花。   「怎么样?」永乐不安地问。   金丝燕从上到下打量把她仔细打量了一遍,然后捂住转过头,脸颊微微发红。「我们还是先去买内衣吧……」   因为那条裙子质地很薄,隐约可以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   购物完毕,离开超市的时候,永乐从头到脚已经变成一个「完美的2012年人类」。   时间已是傍晚,光线有些昏暗,天边尽是橘红色的晚霞。金丝燕开车驶向归路。   突然,永乐指着窗外的一个东西问:「哇,那是什么?」   顺着永乐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可以看到一个150米高的摩天轮。金丝燕瞥了一眼后答道:「哦,那是观景摩天轮。因为这里靠近海边,所以才有那东西。」   「海边?这里可以看到海吗?」永乐突然有些兴奋。红润的脸颊映着晚霞,可爱动人。   「你没有见过海?」金丝燕扭头,奇怪地问。   仔细一想,皇宫的确在远离大海的内陆,永乐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出过皇宫,肯定没有机会看海。   正好这时前方出现一个三岔路口,金丝燕望了一眼斜上方的路标,然后转动方向盘,拐进了写着「观景摩天轮→」的那条路。   #   摩天轮缓缓上升,地面的事物越来越小。   永乐像只壁虎一样,整个人都紧紧贴在玻璃箱上,不停地发出「哇哇」的惊呼。   金丝燕坐在她的对面,扭头望着远处海边的落日。   金黄色的夕阳已经有一半沉入大海之中,剩下的一半把晚霞烘托成温暖的橘红色。   海边上泛起细碎的光斑,仿佛金子般闪闪发亮。耳边还能听见海浪的声音,从海滩一直扑进心间。   刚开始的时候,永乐还会吵着「你看那里,你看那边」,但是随着摩天轮缓缓升到最高空,她却渐渐安静下来。   市区璀璨的灯火在脚下汇成五彩的银河,与不远处的大海相互辉映。   摩天轮的包厢仿佛不见了,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永乐好金丝燕两个人仿佛飘在空中,被落日的余晖包围。   望着永乐突然绽放出美丽笑容的脸,金丝燕一时晃了一下神。这个脑残公主仔细一看,其实还挺可爱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两人就回去了哈,短暂的未来之旅。 故事的主要舞台还是在古代的。 以后就早上12点半左右的时候更新3000字吧。 因为更得太快好像点击不容易升上去的样子~~~ 喜欢的人要收藏哦,下个礼拜就要开始爬榜啦。 ☆、011 回到原点   从海边回家,艾瑞已经眼巴巴地在门口盼望多时了。金丝燕拿出刚买的布丁和蛋糕投喂,他马上像只金毛犬一样开始摇尾巴。晚饭是金丝燕下厨,烤了三份小牛排,永乐再次大开眼界,啧啧称奇。   晚上,艾瑞对永乐的身体进行了详细检查,从身体、体重,到心跳、血压,最后还抽了一管血,痛得永乐哇哇大叫。然后艾瑞把结果填成一份体检报告,说是要先上报资料,确认不带任何病毒后才能带回总部去见BOSS。   金丝燕说:「她又不是外星人、出土文物,或者月球岩石,怎么可能带病毒……」   「你们有句话,不是叫做『小心驶得万年船』嘛。」艾瑞开始卖弄刚刚学会的俗语。   体检结束后早早地睡觉休息,已经熟练掌握浴室使用技巧的永乐没有再像昨晚那样把浴室搞得一塌糊涂。   待永乐躺上床后,金丝燕在门边说了一声「晚安」,然后关灯关门。   房间中顿时黑了下来,只有窗口亮着朦胧的月光。永乐睁开眼睛,暂时没有睡意。   今天是她来到新世界的第一天,到处都是从未见过的新奇事物。之前在墓室听金丝燕谈起「穿越时空」的时候没有半点实感,如今才终于体会到「原来就是这么回事」。难道母后真如金丝燕所说,是来自这个世界的人?   玉优从昭明朝消失后,母后会受到影响么?   烦恼着这些问题,不知不觉中困意袭来,永乐闭上眼睛睡着了……   #   迷迷糊糊之中,永乐做了一个梦。   梦见登基大典时,她站在大殿之上,接受百官的朝拜,但是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众卿平身」。永乐回头一看,只见大殿正中的王座上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女人头戴十二旒的冕旒,玉珠挡住了脸庞,看不真切,只隐约感觉到她是一个比自己略长数岁的年轻女子。原来登基的人不是永乐,而是这个陌生女子。   这时永乐脚下的地面突然摇晃起来,然后裂成碎片。永乐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坠入了一片漆黑的深渊。   「啊——」永乐尖叫着坐起来,吓得满头大汗。   一阵凉风袭来,冻得她打了一个哆嗦,头脑顿时跟着清醒过来。   咦?这是哪里?环顾四周,只见这里是一片树林,而自己则躺在地上。   「怎么搞的?难道我在做梦……」   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明明就是今天在那个名为「超市」的地方新买的睡衣。   不是梦……难道又回来了?   永乐的心脏骤然一沉,意料之外的突然状况令她有些无所适从。   好在永乐不是孤身一个人,旁边还倒着身穿2012年衣服的金丝燕。   金丝燕大概被刚才永乐的尖叫声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揉着脑袋坐起来,问道:「怎么回事……」不等永乐回答,他顿时紧张起来,双眼骤然睁开,警惕地打量四周的环境,立刻醒悟过来。「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永乐愁眉苦脸地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睁开眼,就已经和你躺在这里了……」   「这里就是陵墓外面的那片枫树林,我们又回到昨晚穿越的地方了。」金丝燕站起来,环顾周围一圈后做出了无比肯定的推断。   这时,永乐突然发现地上有一个东西闪闪发亮。捡起来一看,居然是玉优。   金丝燕惊愕地说:「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已经被艾瑞锁进保险柜了么?」   「一定是它又把我们带回来了……」永乐说。   「怎么会这样……」金丝燕望着漆黑的山林,捂住发痛的脑袋。   从天空的星体排布推测,现在的时间正好就是昨夜穿越的时间。也就是说,他们在2012年待了24个小时后,又被UO准时送回来了?!这种状况就连金丝燕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现在怎么办?」永乐向金丝燕投去求助的目光。   「总之先下山吧……」带着一点叹息,金丝燕弯腰从永乐手中把玉优拿走。「这个我暂时帮你保管。」   #   下山途中经过一个农家小院,金丝燕偷偷溜进去,带出来一男一女两套衣服,与永乐换上。   由于不忍心白拿穷人家的衣服,所以留下了一颗宝石。   宝石是装饰在永乐衣服上的陪葬品,昨夜从公主陵出来的时候,一路上掉了很多在山路上。   下山之后,已是黎明时分。京城的东门口早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大部分都是等待入城做生意的农家人,另外还有一些来自其他城镇的商队。   金丝燕带着永乐从树丛中钻出来,小声说:「待会儿入城的时候,就说我们是兄妹,来京城投靠亲戚。」   永乐乖乖地答应。她一个人什么事都干不了,所以只能事事依赖金丝燕。   两人站在队伍后面排队,大概排了半个时辰才终于来到城门口。   问话的是一个看上去比较和蔼的侍卫。「你们来自哪里?进城干什么?」   金丝燕答道:「我们是兄妹,来自三家岭,今年遭了旱灾,颗粒无收,爹娘打发我们来跟京城的亲戚借点口粮。」   那侍卫心善,听后长叹一声道:「最近天灾不断,灾民遍地,真是可怜你们了。你们叫什么名字?」入城时要登记,必问姓名和来处。   「我叫金丝燕,她叫金笑笑。」   「你们两兄妹的名字倒是真有趣。」   「贱名好养活。」   「好了。进去吧。」侍卫放行。   金丝燕和永乐顺利入城。刚才在城门口问话的时候,永乐一个字都不敢说,生怕露出马脚。走了一段距离后,她才开始抱怨:「什么金笑笑?你就不会帮我想个好听的名字……」   「笑笑挺好啊。『永乐』翻译成最通俗的话,本来就是『笑笑』。其实我觉得光『笑笑』还不够体现『永乐』的精髓,你应该叫『金笑笑笑笑笑笑笑……』」金丝燕说着大笑起来。   「哼。」永乐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不想和他一般见识。   金丝燕带着永乐在京城穿梭,东拐西拐地走进一条小巷子,巷子里面全是大杂院。大清早正是最热闹的时候,隔着院墙就能听见人们忙忙碌碌的声音。在巷子中走了大概一刻钟,最后停在一家写着「柳院」二字的地方。   「这是哪里?」永乐疑惑地问。   「以前是一户姓柳人家的宅子,现在嘛……」说到这里,微微弯下腰,贴在永乐耳边小心翼翼地说,「这里变成了玄青教在京城的大本营。」   「玄青教?」永乐顿时发了一个抖,吓得脸色阵阵发白。   「嘘——」金丝燕急忙捂住她的嘴巴,不由分说地直接把她强拖进柳院大门。   「放开我!放开我!」永乐使出浑身力气奋力挣扎,但是根本无济于事。   玄青教可不是一个好地方,经常暗杀朝廷重臣,「臭名远扬」得就连深居宫廷的永乐都有所听闻。光是踏进这里的门槛,永乐就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   永乐的叫声惊天动地,房间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听到声音后走出来。   金丝燕急忙在永乐耳边低声叮嘱:「待会儿你什么话都不要说,说错一个字,小心掉脑袋。」   玄青教专杀皇亲国戚,借给永乐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在玄青教的大本营放肆。   「教主。」那一男一女已经来到金丝燕面前,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   永乐哆哆嗦嗦地躲在金丝燕身后,探出半颗脑袋怯怯地打量对方。   男的右眼上有一条刀疤,显得有点可怕;女的长得倒还乖巧,眼睛圆溜溜的,看上去非常机灵,年纪与永乐相仿。   金丝燕介绍道:「杨寒城和杨暖冬,他俩是兄妹。」   暖冬笑嘻嘻的,亲切地对永乐点了点头。她的笑容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仿佛「冬日的暖光」,令永乐心中温温的,怯意略有减轻。永乐也轻轻地对暖冬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然而杨寒城却冷冰冰地问道:「教主,她是谁?」   说话时不停用眼睛上下打量永乐,吓得永乐急忙躲回金丝燕身后。   金丝燕故意卖关子,笑眯眯地说:「你再仔细看看。」说着还硬把永乐从背后拽出来,摆到杨寒城的面前。   杨寒城盯着永乐看了一会儿,眼神突然凌厉起来,大叫道:「永乐公主?」   他这一叫,吓得永乐差点把心脏从嘴巴里面吐出来。真奇怪,他怎么认识我是永乐公主?   其实当日在万花楼,帮永乐带路去见花魁的那个眯眯眼男人,正是杨寒城假扮的。   金丝燕笑道:「永乐公主已经葬入公主陵,现在早就投胎去了。她当然不是永乐公主,只是长得很像而已。我看到她在街边卖身葬父,便把她买回来了。她这张脸,以后绝对可以帮上大忙。」   杨寒城点点头,接受了金丝燕的说法。不过,依旧有点难以置信,低喃道:「天底下竟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   暖冬问道:「教主,你这一天一夜哪去了?」   金丝燕信口就道:「她卖身葬父,我既然买了她,顺便好事做到底,花一天时间帮她料理完她父亲的后事。」   「教主真是善心。」说完后又转头问永乐,「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永乐死死咬着嘴巴,不敢开口。其实她在心里早就把金丝燕大卸八块了。居然敢诅咒自己卖身葬父?!就算父皇的确已经驾崩多年,那刚才那些话早就够把金丝燕判死罪、凌迟处死了!   金丝燕完全把永乐的不满当成空气,理所当然地继续说道:「既然卖给我就是我的人了,自然改随我姓,叫做『金笑笑』,你们以后叫她『笑笑』就可以了。」   永乐狠狠咬牙,拼命忍下来。看来「金笑笑」这个名字已经缠定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会有新人物登场哦,还满重要的一个人哦~ ☆、012 设法回宫   柳院里面有八间厢房,住了二三十个人。大部分都是三四个人一个房间。永乐是女子,于是对她特别照顾,给了一个单人间。柳院的人基本上都是二十多岁出头的年轻男子,暖冬带永乐去房间的时候,永乐看见他们都聚集在院子里晨练,有的在练拳,有的在舞剑,还有的在举重。各练各的,互不干扰。   永乐奇怪地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虽然玄青教是叛党,但是叛党也要吃饭。没有一点赚钱的本领,在京城可住不下去。   暖冬笑着说:「我们是一个杂耍班子,待会儿大家都要到街上去卖艺了。」   「原来如此……」永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是卖艺的,身上肯定都有一两招绝技。平时耍把戏赚钱,紧要关头就杀人放火。有「杂耍班子」这个身份当掩护,附近的人就不会怀疑这群外地人的身份了。   这时,那些练功的人全都发现暖冬带着一个陌生的女子走进来,不由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望着走廊上的永乐。   永乐被一群叛党盯着,十分心虚,下意识躲到暖冬的身后。   暖冬没有怀疑,只当她是害羞,笑嘻嘻地领着她给大家介绍:「大家都听一下,这姑娘名叫『金笑笑』,身世十分可怜,是班主昨日刚从街上买回来的。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你们可不要欺负人家。」   永乐长得可爱,院子里那群年轻男子全都无比热情。有的喊着「欢迎欢迎」,有的还主动上前来嘘寒问暖,不过全都被暖冬打发了。「去去去,人家初来乍到,别把人家吓着了。」   暖冬领着永乐继续向前走,来到后院。   后院比较清静,而且环境优美,院子里还种着几株月季花,开得如火如荼。   暖冬说:「这后院只有两间厢房,以前只有我一个人住,空荡荡的,寂寞着呢。现在终于盼来了你这个伴儿,我们以后好好相处。你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开口,我去帮你办妥。」   永乐对暖冬第一眼就有好感,见她这么热情,心中暖烘烘的,不停点头。   暖冬推开房门说:「以后你就住这里,我就在隔壁,有事尽管来找我。这里有些脏,还没来得及打扫。待会儿我要和班子上街卖艺,不能帮你收拾了。」   永乐急忙说:「没关系,我自己收拾就好。」嘴上虽然答应着,但是连抹布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她心里有些犯愁。   「你还没吃东西吧?我去帮你拿几个包子来。」暖冬说着便转身离去。   永乐望着她走远后,抬脚踏入房间。   其实房间没有想象中的脏,不仅没有半个蜘蛛网,而且桌子椅子上也都没有积灰,看得出来经常有人打扫。只不过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家具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就连床上也只有木板子,被褥还没有铺上。   永乐坐在门口的一张红椅上。托着腮帮,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唉,这可怎么办?难道以后真要住在玄青教?」   堂堂公主居然沦落到与叛党为伍,而且这群叛党的任务就是要推翻朝廷,和他们待在一起,不是找死么?   不过,暖冬大方热情,是个好姑娘,刚才在院子里练功的那群人看上去也十分和善。如果这里不是玄青教,从小一直渴望去宫外冒险的永乐一定住得非常开心。只可惜,现在这里对永乐来说,简直就像火坑一样。   不一会儿,暖冬就把包子拿来了。一个包子大概有永乐的半张脸大,不过味道还不错。   永乐正吃着,杨寒城就过来催暖冬出发。暖冬对永乐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中午再回来。」   永乐依依不舍地与她道别。   杨寒城虽然样子有些凶,但是听金丝燕说了「金笑笑卖身葬父」的悲惨故事后,看永乐时的眼神就变得温柔多了。   即便如此,永乐还是有些怕他,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   兄妹俩离开后,永乐吃完包子,正打算收拾房间,这时门口突然传来「笃笃」两下敲门声。   扭头一看,来人正是金丝燕。   「你不和他们上街卖艺?」永乐好奇地问。   「我是班主,等着数钱就行了。」金丝燕一边说一边走进房间,环视了周围一圈问,「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   「玄青教的地盘上,就算让我住金屋、睡玉床,我也合不上眼睛。」永乐撇了撇嘴。   「我早就告诉过你,永乐公主已经死了。你别当自己是公主,还有什么心虚的?」   「就算我不再是公主,那……那也不能与叛党同流合污啊……」说着轻轻低下头。   金丝燕同情地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现在只有这里可以收留你,你就乖乖住着吧。我可告诉,皇宫外面危险着呢,就你一个小姑娘,走上街肯定会被坏蛋拐跑,然后卖到花街去陪花酒。」   「现在怎么办?我总不能陪你们一起造反吧?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们密谋造反,我一定会去官府报信!」   「嘘嘘。」金丝燕急忙捂住她的嘴巴,「不要胡说八道,小心隔墙有耳。」   「如果你不害怕,就趁早把我送去宰相府或者将军府,中鹄和东青一定会收留我。」   金丝燕郑重其事地叮嘱道:「你还不明白自己现在的立场?永乐公主已经死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还活着,不然历史就会改写,整个时空都会乱套。」   「你说得这么严重,到底是不是真的……」永乐嘟起嘴巴,十分怀疑。   「如今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整个时空的稳定,所以一定要慎重,乖乖听我的话。」   说着便直直盯着永乐的眼睛,等待永乐的回应。   永乐闷闷不乐地皱起眉头,略作犹豫之后,不情不愿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金丝燕压低声音,接着说:「说实话,我只关心怎么才能回到2012年,不想过多干涉玄青教的大业。」   提金丝燕一提,永乐也忧郁起来,低声低喃:「是啊,玉优怎么把我们送回来了?」   金丝燕摇摇头说:「恐怕只有文熙皇后知道才知道其中的原因……」   「那我们入宫问问母后不就行了?」   「不行。不能让她知道你还活着,也不能让她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如果硬逼她开口,只会适得其反。如今唯一的对策,就是想办法接近她,然而暗中侦查,找出真相。」   「你想怎么做?」永乐戒备地盯着他。总觉得金丝燕心里已经有打算了,但却犹犹豫豫不开口。   闻言,金丝燕低头盯着永乐,沉声道:「我想把你送进宫。」   「进宫?真的?」永乐满脸惊愕,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过,你不是说不能让母后知道我还活着么?」   「当然不是以公主的身份让你入宫,而是以『宫女』的身份。」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一个长得极像永乐公主的宫女,必定会引起皇后的注意。寒城他们早就打听好了,近期有一批从民间征召的宫女即将入宫。寒城一开始打算让暖冬混入宫中去当细作,我会向他建议,让暖冬带你一起入宫。」   「当细作?」永乐不禁吓得抖了一下。   「玄青教的事情你不要过问,你只要想办法接近皇后就行了。但是,切记不要让皇后知道你就是永乐公主。」金丝燕正色凝视永乐,停顿了两秒后,无奈地移开目光,站起来拨了拨头发说,「不行,我实在不放心……不如这样吧,你随暖冬入宫之后,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近期我也会想办法入宫,待我入宫之后,你再听我指示行动。」   说到底,他就是害怕永乐把事情办砸了。但是想要接近皇后,又必须依赖永乐这张可以勾起皇后回忆的脸。   「你想返回2012年完成任务是你的事,我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觉得留在这里挺好。我为什么要帮你?」永乐闷闷不乐地嘟哝起来。她承认,她曾经一度被金丝燕的美色吸引,但是还没有神魂颠倒到对他唯命是从的地步。况且这次的行动牵涉到母后的安全,永乐实在不想与他合作。   「你难道不想入宫?」金丝燕早就把永乐的心事看透了。   「当,当然想……」比起玄青教,还是皇宫更有安全感。   「我答应你,只要你帮我返回2012年,我会想办法说服上级,让他们同意我将UO重新放回公主陵,这样文熙皇后就不会从历史上消失了。」   听到这句话,永乐立刻来了精神,惊讶地问道:「为什么?」   金丝燕说:「因为我突然想通了,夏静双穿越时空来到昭明朝,成为文熙皇后,这已经是历史的一部分,不应该人为地抹去。况且她并没有做出危害世界的事情,反而还令昭明朝更加繁荣昌盛。如果她突然消失,时空恐怕会更不稳定……」   永乐归纳了一下说:「也就是说,只要让你返回2012年,母后就不会消失了?」   金丝燕笑眯眯地点点头说:「她可以平安终老。」   永乐惊讶的表情顷刻间被笑容取代,明亮的眼睛闪闪发亮。她既兴奋又开心地说:「那,那我可以帮你。」   永乐这几天一直郁郁不乐,就是担心玉优消失后,母后会遇到危险。现在有了金丝燕的承诺,烦恼一扫而空,她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殿下。   #   杂耍班子里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厨子,专门为大家做午饭。每天正午时分,班子就要回到柳院用午膳。   今天时辰已到,好饭好菜全都已经摆上桌。金丝燕和永乐两人坐在位置上,等待大家回家。   突然,大院门口喧闹起来。金丝燕说:「他们回来了。」说着便与永乐一起出去迎接。   谁料刚刚跨出门槛,杨寒城就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神色凝重地对金丝燕说:「教主,今天京城出了一件大事。」   听说「出了大事」,永乐立刻紧张了一下。金丝燕倒还从容,仿佛早就知道了。他是来自未来的人,早就知道这段历史。但是为了演好自己的角色,还是象征性地问道:「什么事?」   杨寒城正色道:「靖安王的女儿被接回皇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结果进度慢了一点,只有名字出场了,人还没出来…… ☆、013 临行准备   杨寒城向金丝燕汇报的时候,永乐在旁边听着,一听说「靖安王」这三个字,不由睁大眼睛,问道:「靖安王?难道就是那个靖安王?」虽然永乐缺乏常识,但毕竟是一代公主,所以对于王爷的名号还算熟悉。   靖安王本来就很出名,在民间大家都听过他的大名,所以杨寒城没有多想,点头道:「就是那个靖安王。」   靖安王是先皇唯一的弟弟,封地青州与北燕接壤。十年前,昭明与北燕一场大战,靖安王亲自率军,但却战死沙场。先皇将青州割予北燕求和,靖安王的六岁的小女儿景华郡主「秋华年」入北燕皇宫为人质,从此与昭明再无任何联系。   「已经过去十年了,怎么突然把郡主接回来?」永乐有点害怕杨寒城,所以转头问金丝燕。   金丝燕熟读这段历史,但是现在的情况下却不能乱说,只得把话题抛给杨寒城,问道:「到底为什么?」   杨寒城道:「听说朝廷用三座城池从北燕手中换回了景华郡主,具体原因尚不清楚?」   这时暖冬走过来插话道:「永乐公主刚死不久就接回一个郡主,莫不是要顶上永乐公主的位置?」   听了她这一句话后,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顿时凝重起来。   杨寒城轻叹道:「是啊。若非如此,朝廷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了……今天接景华郡主回宫的队伍好风光啊,浩浩荡荡三四百人,随行侍卫个个身披金甲、骑着高头大马。一路走去,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难怪听到外面闹嚷嚷的,原来是这么回事。」永乐低吟。要不是金丝燕不许她外出,她早就跑去看热闹了。   杨寒城把金丝燕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教主,这下怎么办?我们杀了一个永乐公主,这下又回来一个景华郡主?如果再杀景华郡主,指不定过几天还会钻出来一个什么亲王、郡王登基,杀都杀不完啊。」   永乐今天刚刚入伙,杨寒城还有点不信任她,所以才特意把金丝燕拉开。   金丝燕道:「不要着急,还是按照原定计划。你不是想让暖冬入宫当内应么?」   杨寒城点头道:「名牌和身份都已经伪造好了,五天之后就是入宫的日期。」   「那正好,如果再多伪造一块名牌,还要多长时间?」   「教主,你想干什么?」杨寒城突然紧张起来。   金丝燕不急着回答,而是用眼角瞥了一眼不远处正拉着暖冬问长问短的永乐。   杨寒城立即会意,却有一丝疑虑,问道:「教主,她靠得住么?」   「有暖冬盯着她,还能不可靠么?况且她那一张脸,不进宫就浪费了。」   「是啊……」杨寒城盯着永乐的侧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与永乐公主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天底下竟然会有如此想象的两人。如果她入宫,必定比暖冬更加容易接近皇后。但是,我只怕宫中规矩森严,不等她见到皇后,就不小心就丢了脑袋。」   「是啊。我也担心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是,如果错过五天后的宫女入宫之期,就要再等三年才有机会了。」   听了金丝燕的话后,杨寒城咬了咬牙说:「好吧,我再多造一块名牌,五日后让她与暖冬一起入宫,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金丝燕笑着拍了拍杨寒城的肩膀说:「那就辛苦你了。」   #   三天之后,景华郡主正式登基,成为一代女皇。   因为景华郡主与永乐公主同岁,高矮胖瘦都差不多,所以不仅是登基时所用的祭天文和诏书,就连礼服都是当初为永乐公主登基大典准备的那一套。   女皇前往天坛祭天的时候,几乎全京城的百姓全都涌上街头欢呼跪拜。   玄青教的那一伙人也混在人群中,亲眼目睹了火爆壮观的场面。不过他们的眼神却比普通百姓凌厉多了,特别是当载着女皇的御辇龙马从眼前经过的时候,眼睛中几乎快要迸出杀人的凶光。   永乐光顾着探头去瞧马车上的女皇,没有发现周围的异样。   如果没有被金丝燕杀害,今天登基继承大同的人就是她自己。冥冥之中,她的命运突然拐了很大一个弯,弯向一个未知的方向。望着渐渐远去的队伍,永乐心中百感交集。   金丝燕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你又在恨我。」   「我才没有恨你呢,只是有点思念母后了……」永乐难过地低下头说。「我出生的时候,空蝉大师就留下一句谶言。说我十六岁时当不上女皇,便要死去。大概这就是我的命运吧,就算你不杀我,我还是会死在十六岁登基之前。正因为杀我的人是你,所以我才活了过来,得到一次重生的机会。这样一想,心里就好受多了。」   金丝燕轻轻摸了摸永乐的头说:「难得你想通了。」   历史上的永乐公主注定要死在登基的五天之前,如果那晚的刺客是真正的玄青教教主,永乐公主早就一命呜呼了。正因为金丝燕是来自未来的警察,在这次行动中没有申请到杀人的许可,所以永乐公主才能活下来。   换句话说,其实金丝燕还是永乐公主的「救命恩人」。只不过重生之后的永乐,不能再变回以前的公主了。   #   眼看永乐和暖冬入宫当宫女的日子就要来临。   入宫的前一天晚上,暖冬把收拾好的行李交给永乐。其实这行李只是一个「道具」,里面无非就是几件换洗的衣服。住在京城的女子入宫,可以不必带任何行李入宫,因为入宫后会有人专门为她们量身定做新的宫女服,不能穿宫外的衣服。但是永乐和暖冬的身份被设定为「来自三家岭的堂姐妹」,因为远道而来,随身肯定要带行李才逼真。   三家岭今年刚刚遭遇旱灾,收成不好,灾民遍地,她俩便入宫帮家里赚一些口粮。行李中的衣服都是脏兮兮没有洗过的,这样才可以证明她们确实是从外地远道赶来。除了衣服之外,还有几块啃了一半的干粮。脚下的布鞋沾满泥巴,暖冬穿的那双连鞋底都磨穿了,一看就知道是穷人家的女儿。   夜深人静,永乐躺在床上,一想到明天就要入宫了,便紧张得睡不着。   金丝燕特意叮嘱过,入宫之后一定要听暖冬的话。如果太监、宫女问话,全都让暖冬来回答,她只用在旁边站着就行了。任务虽然不重,但是永乐依旧感到责任重大。   她从小在皇宫长大,对皇宫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如今终于可以回去了,照理说应该感到高兴,但是到了临行的前一天,才发现心中没有半点欣喜,反而全都是不安和紧张。   翻了一个身,不停对自己说「不要多想,快点睡觉」,明天一大早就要起床呢。   正在这时,门口突然轻轻的脚步声。   永乐敏感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   只听「咔咔」两声轻响,门闩被撬开了。紧接着便是「吱呀——」一声,门扉被人由外面推开。   永乐下意识抓住被子,紧紧把自己裹起来,身体微微发抖。   天啊,该不会是小偷吧?这房间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求求你快点走吧!   然而「小偷」却不如永乐所愿,不但不失望地离开,而且还一步一步地向床边走来。   感觉到「小偷」在自己床边坐下后,永乐紧张得快要窒息了。糟糕,原来不是偷钱的,而是一个采花贼!   正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呼:「公主。」   分明就是金丝燕的声音!永乐公主刷的一下转过头去,大嚷道:「怎么是你?你不知道敲门啊!」   「嘘嘘。」金丝燕急忙捂住她的嘴,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隔壁。隔壁是暖冬的房间,现在夜深人静,暖冬已经睡着了。但是暖冬是习武之人,警惕性高,如果永乐声音太大,依然会把她吵醒。   金丝燕解释道:「我一敲门,暖冬不就听到了么?」   永乐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向墙边缩去,紧张兮兮地问:「这么晚,你来干什么?」   「我怕来得太早,暖冬还没睡着。」   「你就不怕来得太晚,我已经睡着了么?」   金丝燕笑眯眯、笃定地说:「你肯定睡不着。」   永乐盯着他,闷闷地不说话。真不甘心,为什么每次自己都被金丝燕猜透?   「你明天就要入宫了。我不方便去送你,所以只有趁今晚把话对你说清楚。」   按照剧本设定,永乐和暖冬是来自三家岭的堂姐妹。万一被人看到他俩和另外的男人走在一起,必定惹来怀疑。为了永乐和暖冬的安全着想,大家早就商量好了,明天任何人都不能去送行,让她俩自己去皇宫报道。   「还有什么话?不就是接近母后,问出玉优的秘密么?」   金丝燕无奈地捂了一下额头说:「当然不是,你入宫之后先老老实实当一段时间的宫女,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靠近皇后。一切等我入宫之后再做打算。」   「那要等多久啊?你一个男人怎么入宫?难道你想当太监?」永乐被自己的推测吓得睁大眼睛。   后宫里面除了皇上就是太监。皇上驾崩之后,就只剩下太监了。   金丝燕笑笑说:「虽然这身体不是我的,但是割一块肉下来也挺心疼的。」   「那你还有什么办法?」   「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但是需要你帮忙。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等你入宫之后,我再联系你。」   「皇宫戒备森严,你怎么能联系到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如果真的戒备森严,当初自己就不会被刺杀了。   「拿着这个。」金丝燕突然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锦囊。   锦囊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红色,绣着荷花,看上去还挺精致。   「这是什么?」永乐结果锦囊就想打开。   金丝燕急忙按住她的手,神秘兮兮地说:「这是救命锦囊。只有当你如果遇到生命危险,才能把它打开。」   「打开就能获救么?」哪有这么神奇。永乐有点不信。   金丝燕气定神闲地说:「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不过提前打开就不灵验了,一定要在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集就正式入宫哈,终于回去了> < ☆、014 永乐入宫   第二天天还没亮,永乐还没有睡醒,暖冬就来敲门了。   半梦半醒的永乐一边打呵欠一边开门,揉着眼睛问:「怎么这么早?天还黑着呢。」   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平时永乐属于起床比较晚的人,通常都是被院子里大家的练武声吵醒的。今天睁开眼睛,不但听不到半点声音,而且天空还是一片深蓝色,实在提不起精神穿衣服。   暖冬说:「不早了。等你收拾完,我们出门,天应该就快亮了。我俩不能被别人看到从柳院里出来,会穿帮的。」   「好嘛,那你等我一下。」永乐揉了揉眼睛,走回房间穿衣服。   暖冬跟着进屋,帮永乐叠被子。永乐被人伺候惯了,倒是不和她客气。   大概两刻钟后,两人正式出门。这时东方天空果然已经泛起一层鱼肚白,不过院子里面依然没有半点声音。拼命竖起耳朵的话,倒是可以听见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   「出发吧。」暖冬带永乐向大门走去。   一路上静悄悄的,似乎大家都在熟睡。   永乐嘀咕道:「虽然早就说好不为我俩送行,但是大清早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心里好寂寞啊。」   暖冬安慰她道:「不要担心,以后还能回来嘛。」   还差最后一个拐弯就能看到大门了。暖冬牵着永乐的手说:「笑笑,快点。」   永乐依旧是那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揉揉眼睛说:「知道了。」嘴上答应着,但是脚步依旧慢吞吞的。   就这样绕过了最后一个拐弯,暖冬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永乐见暖冬突然不走了,下意识放下揉眼睛的手。   「教主、哥,你们怎么都来了?」一向沉稳的暖冬,此时声音中忍不住透出几分欣喜和激动。   永乐睁大眼睛一看,只见门口挤满了人。大家穿得整整齐齐,精神抖擞,一看就知道比永乐起得早。永乐这时才明白,难怪院子里面静悄悄的听不见半点声音,原来大家不是在睡懒觉,而是集中在这里为她俩送行呢。   「暖冬,笑笑,入宫之后万事小心。」杨寒城走上前来,握住暖冬的手,郑重叮嘱。   暖冬点头道:「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和笑笑。就算东窗事发,也绝对不会连累大家。」   「还没出发就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怎么放心让你走。」杨寒城竖起眉头瞪了暖冬一眼。   暖冬急忙改口道:「是我不对,不该说不吉利的话。我和笑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   永乐也跟着点头说:「杨大哥,放心吧,我们知道照顾自己。」   刚见面的时候,永乐觉得杨寒城长得很凶,有些害怕与他说话。但是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才发现他其实是一个非常体贴的人,而且办事稳妥、滴水不漏。说句心里话:他比金丝燕更有教主的风范。   这时其他人也都七嘴八舌地说道:「暖冬,宫里人心不古,你一定要保全自己。」「笑笑,你一定要听暖冬的话,不要惹事。」「暖冬,遇到危险就马上逃出来,我们保护你们。」「笑笑,你性子太松散了,入宫以后可要警醒点。」   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叮嘱,永乐心中暖暖的、鼻子酸酸的,忍不住想哭了。   虽然与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他们全都非常照顾自己。吃饭的时候,总是把好吃的东西让给自己;看到自己提水提不动,还会主动上来帮忙。虽然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但是对于永乐突然从云端落到人界的「前公主」来说,全都是暖洋洋的心意。   「教主,那我们就出发了。」暖冬牵着永乐的手,向金丝燕告别。   金丝燕混在人群中,刚才大家七嘴八舌告别的时候,他一直站在门口附近,没有走近,也没有张嘴。这时暖冬主动带永乐向他道别,他才摆出教主的气势说:「出了这道门,我们彼此之间再不认识,凡事就要靠你们自己了。入宫以后事事谨慎,步步当心。每一步都要走稳,不要急于一时。」   暖冬应道:「谨遵教主教诲。」永乐跟着暖冬的样子学了一遍,但是学得不伦不类,把大家都逗笑了。   金丝燕指了她一下,半开玩笑地说:「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记住我交代你的事情。」   永乐撇了撇嘴说:「记住了。」   这时其他人都交换了一下眼色,因为他们都不明白金丝燕到底交代了永乐什么事情。不过教主就是教主,他不明示,其他人也不方便多问。   杨寒城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出发吧。」说着便招呼大家从门口让开,为她俩放行。   从大门出去的时候,暖冬十分谨慎地把门推开一条小缝,左看右看,确认巷子里没有任何人经过后,才带着永乐走出去。她俩前脚刚一离开,柳院的大门就关上了。   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阖门声,永乐依依不舍地正想回头望一眼,但是暖冬却低着头,拉着她快步向前走去,边走边说:「不要回头。从现在开始,你我便与这里没有任何关系。」   永乐心中沉甸甸的,下意识夹紧了挎在胳膊上的包袱。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终于要回宫了……   #   来到宫门处时已是卯时六刻。这里早已聚满了人,都是这次从各地征来的宫女。年纪大的与永乐相仿,十六岁左右;年纪小的,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二三岁。个个都长得十分乖巧,有些是家人送来的,站在墙角附近依依惜别;有些是自己来的,早早地站在报名处外排队。   永乐和暖冬来得比较晚,报名的队伍早已排成长龙了,她俩站在队伍的尾巴上。   永乐好奇地问道:「暖冬,你说这有多少人?」   「大概一两百个吧,待会儿恐怕还会再来一百多个。朝廷宫女每三年一届,每届三百余人,做满六年才能出宫。」暖冬说话时把声音压得很低,不想惹人注意。   偏偏永乐不注意这些,伸长脖子向前望去,一眼还望不到头,忍不住叹了一声:「好壮观啊。」   暖冬急忙拉了她一下,低声道:「别看了,不规矩,宫里不喜欢好奇心太旺盛的人。」   暖冬的声音已经够轻了,但是依然传入队伍前面一个人的耳中。那人转过头来,轻蔑地瞥了暖冬和永乐一眼,高傲地问道:「一看你们就没见过世面,是从哪里来的?」她的年龄大概也是十六岁上下,下巴比较尖,眼睛有些细,模样生得十分妩媚,眼神看上去略显成熟。穿的衣服比一般女孩高贵一点,袖口和领口上都绣了花,想必家境还不错。   既然对方问到了,什么都不说反而不太礼貌,暖冬只好回道:「来自三家岭。」   「哼,果然是穷乡僻壤的地方,难怪大惊小怪。」女子得意洋洋地炫耀道,「我呀,从小就在京城长大,皇宫早就见惯不怪了,今天总算可以进去了,我可是盼了很久呢。」   永乐低着头,在心里说:这有什么好得意的,我从小还在这里面长大呢。   可惜这话不能说出口,憋在肚子里都快爆炸了。   暖冬见她想炫耀,就顺着她的心意问了一句:「姐姐为什么想入宫?」   对方正想说这个事呢,一听暖冬主动问起,立刻迫不及待地说起来:「爹娘让我入宫学点规矩,见见世面,以后可以嫁一个好人家。这宫里最好的地方就是皇后所在的怡兰宫,哦,现在已经是太后了。只要是入了怡兰宫的宫女,不仅走在皇宫里飒飒带风,出宫以后也备受尊重。我有一个远房的姐姐,以前就是在怡兰宫里伺候皇后的,后来出宫时,皇后将她指给了一个御前侍卫。如今那侍卫已经升上二等了,全皇宫也就只有百来个人才有这个殊荣,所以我那远房的姐姐也跟着享福。」   她还叽里呱啦地讲了一大通。暖冬兴趣不大,淡笑着回应道:「祝姐姐天意眷顾,如愿以偿。」   「这种事情可不能靠天意,要『事在人为』。」说罢又高傲地「哼」了一声,转回头去继续排队。   见她终于闭嘴,暖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对永乐投去无奈的眼神。永乐耸耸肩,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用这个动作告诉暖冬:「暖冬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大概半个时辰后,永乐和暖冬终于排到报名处了。排在她俩前面的那个女孩正在太监处登记,永乐和暖冬偷看了一下她的名字,原来叫做「方碧玉」。直到这时,永乐才终于知道她刚才那句「事在人为」的含义。   「公公,求你把我分到怡兰宫好不好?」碧玉偷偷给报名的公公塞过去一个玉镯子。   公公抬头望了她一眼说:「姑娘,这事不归我们管。入宫之后先学规矩,然后再由姑姑根据你们的能力和资质,决定分到何处去——你先进去吧。」嘴上这样说着,手上毫不客气地正想把玉镯子揣起来。   碧玉急忙拽着公公的手,赔上笑脸说:「公公,这镯子是假的,你还是还给我吧。」说罢抢过玉镯,一头钻进报名之后、宫女集合的房间去了。   公公盯着她的背影,皱起眉头,闷闷不乐地吐了一句:「嘿,这丫头。」   永乐忍不住捂嘴偷笑了一下。她从小见过不少珍宝,一眼就能看出来那镯子是真玉,虽然不名贵,但也不廉价。刚才碧玉一听说公公帮不上忙,所以才急忙找借口把镯子抢回去,大概想留着以后贿赂姑姑把她分去怡兰宫吧。 作者有话要说:宫女的年纪都稍微拉大了一点,不然一群十二三的小姑娘,还真不太好写> < ☆、015 虚惊一场   永乐和暖冬报名之后,也来到新宫女休息的大堂。大堂分为里外两间屋。外面是个空荡荡的大房间,什么东西都没有,大家可以站在里面休息聊天。里面是一个小房间,姑姑们在为新入宫的宫女量尺寸,准备做衣服。量好尺寸后的宫女都被带到别处去了,外面大堂中始终保持着五六十个人等候的样子。   好不容易进了皇宫,永乐四处张望,想看看有没有熟悉的脸孔。可惜事实却令她失望,举目望去,不见半个熟人。想来也是,以前与她见面的,都是在深宫中伺候主子的近侍,不会来这种地方迎接新宫女。   等了一会儿,里屋里姑姑们叫到暖冬和永乐的名字。   暖冬应了一声,急忙带着永乐走进去。一进门就看见方碧玉也在里面,正抬高双臂,乖乖让姑姑帮她量袖长呢。   墙边另外还有十多名小宫女排着队,等待聚满二十个人之后,统一由公公带到落脚的地方。   姑姑给方碧玉量身长的时候,手指无意中轻轻碰到了她藏在怀中的玉镯,肃颜说道:「什么东西?拿出来。」   方碧玉不敢违抗,不情不愿地慢吞吞把玉镯取出来。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方碧玉和姑姑身上。   「宫女不许佩戴饰品,你带这个进宫干什么?」   「我,我……」方碧玉支支吾吾,总不能当着姑姑的面,说要行贿吧?   姑姑见她半天答不出半句话,板着脸,翻了一下名册说:「你是京城丹水巷方家的方碧玉吧?这镯子不能带进宫,待会儿我差人送回你家去。」说罢使了一个眼色,旁边一名公公恭恭敬敬地走过来,把镯子接走了。   方碧玉眼睁睁看着镯子被拿走,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但却不敢反抗。她还指望着这个镯子可以帮她分进怡兰宫呢,这下全都化为泡影了。高傲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阴郁,垂头丧气地不再吱声。   姑姑扬高声音问向在墙边排队的小宫女们:「其他人还有没有带饰品的?都给我交出来,晌午统一帮你们送回家去。」没有人应声,想必都没有带饰品。   姑姑对方碧玉说:「你去那边排队吧。」说完扭头望了一眼正在等候量身的宫女,目光正好落在永乐身上,使了一个眼神说,「你过来吧。」   「哦,哦……」永乐呆呆地应了一声,急忙走过去。   「把手抬起来。」   姑姑一开口,永乐急忙照办。经历了刚才那场小风波后,永乐下意识对这位有威信的姑姑言听计从。   「这是什么?」   姑姑突然摸到永乐的腰带里塞着一块硬物。不等永乐答话,就直接把硬物拽出来。   「啊,这,这是……」永乐顿时紧张起来。被姑姑拽出来的东西正是昨晚金丝燕昨晚交给她的救命锦囊。   暖冬见永乐的东西被搜出来,也跟着紧张了一下,但是并未开口说话。   「怎么都喜欢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入宫。」姑姑瞪了永乐一眼,低头开始查阅名册。   永乐急忙解释道:「这不是饰品,是……是一块附身符,保平安的。出发之前,我娘交给我的,说是传家宝,必须要带在身上……」情急之下只能受点委屈,就让金丝燕占便宜,当一回娘吧。   这时姑姑已经查到了永乐的名字,叹了一口气说:「你来自三家岭吧?那里太远了,不便送回去……」一边说,一边打开锦囊,把锦囊中的东西倒了出来。   「不,不要啊!」永乐只来得及这么叫一声,但是依然晚了。   只见一块方方正正的小玉牌落到姑姑的掌心。姑姑拿着玉牌左看右看,没有看出什么异常,便把玉牌又装回锦囊中,说道:「既然是传家宝,你便留在身边吧。小心一点,别弄丢了。」说完便把锦囊还给永乐。   永乐愣愣的,半天回不过神来。呆了好一会儿,她才结结巴巴地低头说:「谢,谢谢姑姑……」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锦囊最后又回到自己手上了。   量好尺寸之后,永乐和暖冬一起站在墙边排队。排在她俩前面的方碧玉小声抱怨到:「凭什么收我的,不收你的。」她的声音虽小,但是依然传入附近两三人的耳中。大家不约而同地扭头盯着她,她怕被姑姑发现,只好吞下不满,老老实实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永乐心里乱乱的,根本没有听见碧玉的话,脑子里想的全都是:怎么办?怎么办?金丝燕说过不能提前打开,不然就不灵验了。但是现在已经破了戒,以后还能指望它救命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块牌子到底是什么?有没有那么神奇啊?该不会是蒙人的吧?   想到这里,永乐想把牌子拿出来再仔细研究一下。   身旁的暖冬立刻察觉到她的打算,急忙按住她的手,神色严肃地摇了摇头。   永乐心中顿时一紧,抬头盯着暖冬的眼睛。从神情上可以看出,暖冬知道那块玉牌的来历,但是碍于现在人多口杂,不便细说。见状,永乐只得忍住好奇,把锦囊重新塞回腰带中,乖乖排队等候。   不一会儿,二十个人凑齐了。一名有些驼背的老太监带着她们向皇宫深处走去。   大家都是第一次入宫,好奇地东张西望。大概走了两刻钟,她们来到一个名叫「福秀宫」的地方。   老太监把她们领到这里后,一个瘦瘦高高的宫女从里面走出来。她的眼角斜向上飞,看上去非常能干,但却不太好惹。光是往前面一站,身上就散发出一股冷冽的气势。刚入宫的小宫女们全都下意识低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老太监介绍道:「这位便是福秀宫的崔姑姑,以后便由她来教你们规矩。你们好生学着,学好了就能去伺候太后和皇上,学不好就只能做粗活。」   小宫女们齐齐应了一声。   崔姑姑扫视了大家一圈后,说:「我看你们个个都长得挺伶俐的,跟我来吧。」她与老太监简单告辞后,便带着小宫女们走进福秀宫。   永乐和暖冬都落在队伍的后面。虽说永乐从小就在皇宫长大,但是福秀宫这个地方还真没来过。她好奇地东张西望,嘴里不时轻轻发出几声轻呼。   走在她前面的方碧玉刚被没收了镯子,心情非常不好,嘟哝道:「土包子就是土包子,一点世面都没见过。」说完还扭头用眼角轻蔑地瞥了永乐一眼。   永乐不满地鼓起腮帮,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给她眼色瞧。   暖冬挽着永乐的手,压低声音说:「她现在心情不好,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我们就只在这里待三五天,然后便会被分到各个宫殿去当值,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面了,何必跟她怄气呢?」   永乐想想也对,便把一肚子的不满全都忍了下来。   崔姑姑把她们领到位于后院的一个大房间。   房间非常宽敞,里面整整齐齐地摆了上百个床位。每个床位都很窄,躺上去之后几乎无法转身。床位与床位之间大概只有半步左右的间隔。已经有不少新来的宫女正在整理床铺了。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人头。   崔姑姑拿着一本小册子,一个一个地宣布了宫女们各自的床位。   永乐、暖冬的床位挨在一起,位于靠近窗户的地方。   这是一个好位置,既通风还可以靠着墙壁坐一下,比那些位于房间正中被人海包围的床位好多了。   「暖冬,看来我们运气还不错。」永乐开开心心地来到自己的床位上,把行李放在床头。   这些行李在报名处都被打开检查过,确定没有问题后让她们带进宫。   暖冬可没有永乐这么高兴,刚把行李放下就神色严肃地把永乐拉到角落说话。开口第一句话便是:「笑笑,你那锦囊哪来的?」其实暖冬已经忍了很久,终于忍到这里没有姑姑、太监盯着的地方,才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   永乐老老实实地说:「是,是教主给的……」从暖冬的神色上可以看出,她早就知道那块玉牌的来历,如果现在企图用说谎糊弄过去,肯定会被拆穿,还不如索性老实招了。   「真的是教主给你的?」暖冬忍不住确认了一遍,眼神越来越深邃。   永乐乖乖地点了点头。她被暖冬盯得心中慌慌的,连心跳都较快了好几拍。   然而暖冬还不放过永乐,忙着追问道:「教主为什么给你?」   永乐皱眉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对了,这到底是什么啊?」   说了半天,永乐根本不知道那块神秘的「救命符」到底是什么。   她一边问,一边把手伸向腰间,想从腰带里把锦囊掏出来再研究一下。   暖冬急忙按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嘱咐道:「既然是教主给你的,那你便拿着吧。记住,一定要收藏好,不能弄丢了,关键时候能救命。」   「真有这么神奇?」永乐睁大眼睛,呆呆地盯着暖冬。   暖冬一脸严肃,绝对不是说谎。   永乐心想:看来金丝燕没有骗人,那玉牌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东西,但是……   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连暖冬都变得这么紧张?   暖冬不放心地又重重地叮嘱道:「晓晓,你一定要把锦囊收好,不准随便拿出来,记住了么?」   「哦,哦……」见暖冬的表情严肃得有些可怕,永乐只得乖乖地点了点头。   #   眼看午膳时间早已过去了,但是角落里仍然还有二三十个床铺没人睡。人没到齐,便不能开饭。永乐有些饿了,忍不住问暖冬:「不是说了正午报名截止么?怎么现在人来没来齐。」   永乐暖冬为了不被别人看到她们从柳院里出来,所以特意天还没亮就出门了。其他宫女只要在午时三刻之前报名就行。   暖冬望了一眼空床铺说:「看样子大概还有一队人就齐了。现在她们应该正在量身的地方。」公公每次带二十人来福秀宫,最后一队无论略多几个、或者略少几个都会一起领过来。「根据我刚才的观察,大概每两刻钟崔姑姑就领着一批宫女进来。上一批已经来了一刻钟,下一批大概还剩一刻钟便到了吧。你若真是饿极了,包袱里还有一些干粮,拿出来吃了吧。」   永乐听了暖冬的话后,连肚子都不叫了,惊讶地睁大眼睛说:「暖冬,你真厉害。我看你刚才一直在收拾床铺,没想到你居然还能留意到宫女多长时间来一批。我就光顾着看热闹了……」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入宫之前永乐一直悬着一颗心,生怕自己惹麻烦,或者麻烦惹自己,现在发现暖冬如此可靠,一下子便放松下来。   「哼,没想过世面的就是这样,只知道看热闹。」一个尖酸的声音从后面飘来,正是方碧玉。 作者有话要说:小公主的皇宫历险记即将展开,哼哼~ 发现我经常把人名打错,这章就把「暖冬」打成「暖玉」了orz 「永乐」还容易打成「天宁」…… 这个主要是因为还没从上一篇文里走出来。 ☆、016 孽缘不浅   永乐的床铺右边挨着暖冬,左边挨着方碧玉。刚才永乐坐在床沿上,背对方碧玉与暖冬说话。方碧玉明明在叠被子,看上去漫不经心,但却一直好奇地竖起耳朵偷听两人讲话。   永乐扭过头去,不满地质问道:「你怎么总是偷听我们说话?」在宫门外排队的时候也是如此,明明永乐和暖冬聊聊天,但是她却突然插一句。如果她说话礼貌得体倒也罢了,偏偏她的嘴就像一个冰窖子,一开口就只会泼冷水。   碧玉瞥了永乐一眼,不屑地讽刺道:「是你们自己说得太大声。你嫌我偷听,我还嫌你吵呢。」   「你,你……」永乐堵得说不出话来,睁大眼睛瞪着她。   「好了,笑笑。」暖冬捧着永乐的脸,强迫她把头转回来看着自己,「我们光明正大地说,她光明正大地听,没有什么好争执的。」   其实暖冬刚才已经压低了声音,就是不想被别人听见。方碧玉若不是竖起耳朵、故意偷听,肯定听不见。   暖冬不想惹人怀疑,所以便特意强调了一下「光明正大」。   正在这时,崔姑姑领着最后一批宫女走进福秀宫。最后一批只有十五个,所以比暖冬估计的时间提前了一些。   崔姑姑让最后十五名宫女把行李放下之后,就点了一下名,见人齐了便带着大家一起前往饭堂。   饭堂位于福秀宫的东面,也是一个非常大的房间。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五张大长桌,每张桌子都有大约十丈长。其实这些长桌都是用很多张小方桌拼出来的,由于拼得太紧,乍一眼看上去就像一张桌子一样。   桌上早已经放好了饭菜,一股菜香味迎面飘来,勾得永乐肚子里的小馋虫全都蠢蠢欲动。   每个人都是一模一样的一荤一素,还搭了一碟小酸菜。菜色虽然不算精美,但也引得人食指大动。   在崔姑姑一个人的指挥下,三百多个宫女一个一个乖乖依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场面一点都不乱,让人不得不佩服崔姑姑的管事能力。所有人都入座后,崔姑姑说:「你们现在坐的位置,便是以后用膳的固定位置,绝对不许乱座。」   饭堂的座位是根据床位来排的,所以永乐依旧被夹在暖冬和方碧玉之前。   听了崔姑姑的话后,永乐在心里小声抱怨:「哎呀,怎么她像个背后灵似的,粘着我不放了。」   #   吃过饭后,听崔姑姑大致介绍了一下宫里的情况。然后便把宫女们分成了十个小组,分别由另外十个姑姑带着。   崔姑姑是福秀宫里管事的,她下面还有很多低她一级、听她指挥的宫女和太监。   永乐和暖冬依然和方碧玉分在一起,真是孽缘不浅。   永乐万万没有想到,负责调教她这一组的姑姑,竟然就是量身时差点没收了她救命锦囊的那位。   那位姑姑姓「沈」,年纪在宫女中偏大,大概马上就要出宫了。   永乐一见沈姑姑非常高兴,但是方碧玉却有些闷闷不乐。沈姑姑没收了她的玉镯子,她担心自己在沈姑姑心中印象不好,以后不把她分到怡兰宫去。   福秀宫中除了睡觉的大寝堂和吃饭的大食堂外,还有很多小院落。这些小院落便是姑姑们教宫女们规矩的地方。院落之间彼此隔着墙壁和回廊,上课时只能见到自己组内的三十多人,并瞧不见其他组的情况。   沈姑姑带永乐一行人来到一个名叫「梅园」的院子。   因为是入宫第一天,加上时间有些晚了,教的都是皇宫里的基本情况。例如宫里有些什么人,什么宫殿;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什么事情做得,什么事情做不得……   永乐虽然从小在皇宫长大,但却不知道原来宫中还有这么多规矩。她从小肆无忌惮地闹惯了,皇后总是宠着她、由着她去闹,所以她对纪律纲常并不注意,听沈姑姑一讲,这才大开眼界。   沈姑姑说:「宫中有两个最大的忌讳,一是多言,言多必失,说得越多,错得越多;二是多问,问题太多,打听到了不该打听的东西,憋在肚子里,放屁都要惹事。」   沈姑姑严肃正直、不苟言笑,看上去格外严厉,但是永乐就喜欢听她讲话。   第一堂课大概上了一个半时辰,便是晚膳时间了。依旧是一荤一素一小碟酸菜,失去了新奇感,吃上去不及中午那顿好吃了。   宫中的人都要「早睡早起」,小宫女们今天刚刚入宫,不用值夜,所以统一「亥时睡下,寅时起床」。睡得早起得也早,算起来只能睡三个时辰。   永乐本以为睡觉是人生中最舒服的一件事,没想到却大错特错。   从公主变成宫女后,就连睡觉的规矩都变多了。   崔姑姑说,皇宫中每个宫殿都有殿神,殿神晚上会在殿中巡视,保佑大家不受邪气侵犯。为了表达对殿神的尊敬,所以宫女们都要「睡有睡相」,只能侧向右边睡,把手放在枕头边,双腿弯曲,不能一个直一个弯。   介绍完睡觉的规矩后,崔姑姑扬高声音,宣布了一个对永乐来说堪称「噩耗」的消息:「今晚是你们第一天在皇宫里睡觉,肯定睡不好。所以你们每两人一组,轮流睡觉,彼此监督。如果其中一个人姿势错了,另一个人便把她打醒,两个人交换睡——知道怎么睡觉的人才有资格睡,不知道的就都给我醒着!」   永乐听后暗暗叫苦。她睡觉时喜欢在床上滚来滚去,常常睡下的时候头还在枕头上,但是醒来的时候枕头已经到脚边去了。福秀宫的床太小,睡着已经够不舒服了,现在居然还要固定动作,除非让她变成僵尸,不然肯定滚下床去。   暖冬看出永乐的心事,悄悄安慰她道:「不要担心,如果我俩一组,就算你的姿势错了,我也不会把你打醒。」   永乐感动得热泪盈眶,握紧暖冬的手说:「暖冬,你人真好。」   这时崔姑姑已经开始分组了。她早就料到关系亲近的两人会彼此放水,所以分组的时候专把疏远的两人分在一起。她记忆力极好,哪怕有三百多个宫女,但是通过两次用膳和几次点名,心中已对这批宫女有了大致了解。   崔姑姑来到永乐、暖冬、碧玉身边,瞥了永乐和暖冬一眼。   永乐不停在心中祈祷:好姑姑,求求你把我和暖冬分在一起吧。   谁料崔姑姑就像有读心术似的,一眼就看穿了永乐的心思。伸出手指,轻轻指了指永乐,说:「你……」   永乐立刻伸长脖子,紧张地盯着崔姑姑的动作。   只见崔姑姑的指尖在空中微微一移,最后居然落在左边的方碧玉身上。「……就和她一组。」   「啊……」永乐立刻把拉长了脸,伸长的脖子就像被折断似的,突然垂落。   「哼。」方碧玉轻蔑地哼了一声,用眼角瞥了永乐一眼。   她俩越不待见对方,就说明这个组分得越好。崔姑姑无视她俩的不满,继续向前走去。   暖冬轻轻握住永乐的手,无奈地笑了笑。崔姑姑没有走远,她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用这个笑容对永乐表示慰问。   永乐耳边只不断回响着一个声音: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   亥时到了,寝堂中一半人入睡,一半人坐在床边,可怜巴巴地盯着入睡的人。   只有当对方姿势出错时,另外一个人才能睡觉。如果出错了,又会再换过来。   谁先入睡都是通过猜中指来决定的。永乐和暖冬的运气不错,都成了可以先睡的那个人。   不过,永乐的好运气只截止到猜中指为止。   她刚刚睡下不到一刻钟,就因为突然把手伸直了而被方碧玉毫不客气地打醒。   永乐揉揉眼睛,欲哭无泪地坐起来。猜对了中指又怎么样,眼睛刚闭上就被打醒……   这时方碧玉早就掀开被子,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永乐愿赌服输,无聊地坐在床边,盯着方碧玉舒服惬意的睡脸暗暗叹息。   漫漫长夜这才刚刚开始,看来今晚别想安安心心睡觉了……   好在现在夜不算深,永乐暂时不觉得太困。只不过呆呆坐在床边有些无聊,不知道该干什么。回头望了暖冬一眼,暖冬睡得规规矩矩,找不到一丝纰漏。永乐心中好生羡慕,如果自己睡觉也像暖冬这么规矩,就可以一夜睡到天明,活活把方碧玉气死了。   等了大概一个时辰,周围的宫女已经交换睡了好几轮了,但是方碧玉却睡得一动不动。永乐耷拉着眼皮,开始犯困,不停地打呵欠。即便如此,依然要努力睁大眼睛,提醒自己:不能闭眼,一旦闭眼,就看不到方碧玉姿势错没错了。   就这样又硬撑了半个时辰,永乐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正在这时,一只蚊子突然飞过来,在方碧玉的头上转来转去。   永乐顿时打起精神,在心中不停祈祷:蚊子,蚊子!快叮她,快叮她,把她叮醒!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啦,下午要去看泰坦尼克号,哼哼~ 这几天先写一下这群女孩子, 过几天再把男主男配们牵出来遛遛哈~ 这文这周上了编辑推荐,大家帮忙收藏、评论一下哈~ ☆、017 漫漫长夜   蚊子在方碧玉头顶飞来飞去,迟迟没有落下去。永乐时而紧张、时而激动、时而失望、时而兴奋,困意一扫而空,精神抖擞地盯着蚊子的一举一动。   忽然,方碧玉发出「唔」了一声,在梦里抬手赶蚊子。当手落下的时候,身子也跟着翻了一下,从右侧睡变成左侧睡了。   「哈哈。」永乐逮到机会,毫不客气地拍拍方碧玉的胳膊,「喂喂,起来了,起来了,该我了。」   一连拍了好几下,方碧玉闷闷不乐地睁开眼睛,没好气地瞪了永乐一眼说:「你干什么呢?」   「你看看自己都睡成什么样了,小心冒犯了殿神,姑姑找你训话。」永乐得意洋洋地掀开被子,钻进被窝,迫不急单地闭上眼睛。就连和方碧玉说话时都是闭着眼睛说的,生怕耽误了自己的睡眠时间。   眼睛虽然闭上了,但是耳朵却依旧竖着,直到听到方碧玉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的声音后,永乐在终于放心地呼呼大睡起来。   她早就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刚刚倒在床上,不一会儿便睡熟了。   「喂喂,起床了,起床了。」刚刚睡熟还不到一刻钟,方碧玉就把永乐摇醒了。   「唔……」永乐揉揉眼睛,整个脑袋都涨呼呼的,简直快要爆炸了。「你干什么?我才刚睡下呢。」   「你自己看看自己的样子。」方碧玉高傲的声音又细又尖,像利针一样扎在永乐的耳根里。   永乐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这才发现自己正仰面朝天地躺着。平时睡大床睡惯了,要不是床小,只怕已经睡横过来了。「唉……」一声长叹,永乐不甘不愿地从床上坐起来。   刚闭眼就被唤醒,看来今晚自己别想睡了。   无意间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暖冬。暖冬正发出均匀的呼吸,睡得正香甜呢。她的动作简直就是刚刚睡下去时的样子,一丝一毫地都没有移动一下,规矩得有些恐怖。可怜了与暖冬分在一组的那个大眼睛的小宫女,可怜巴巴地盯着暖冬,但却找不出丝毫破绽。看到她与自己同病相怜,永乐心中不禁涌上无限同情。   大眼睛小宫女似乎感觉到了永乐的目光,抬头看了永乐一眼。   永乐吓了一跳,急忙把视线移回方碧玉身上,然而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咦,你干什么?」永乐忍不住低叫起来。   只见方碧玉已用衣服绑住了自己的双脚,正在用腰带绑手腕。   「哼,我就不信我把自己绑起来还会乱动。你就在床边好好看着我一觉到天明吧。」   永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方碧玉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如果在她绑好的手脚之间插一根棒子,倒吊着扛起来,简直就像山民们猎到野猪后抬回家时一样。   「你作弊。」永乐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像只小青蛙似的瞪着方碧玉。   「这叫思维敏捷、随机应变。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方碧玉凶巴巴地瞪了永乐一眼后,便闭眼入睡。   「你……」永乐又生气又委屈,刚想反驳,突然发现周围的人都盯着自己。   夜深人静,无论躺着的还是坐着的,今晚所有人都没能睡好,神情非常憔悴。如果自己与方碧玉斗嘴,肯定会激起公愤。思及此,纵使心中千般万般不满,永乐只得强忍下来,静静地坐在床边,盯着方碧玉那张可恶的睡脸。   方碧玉睡觉的时候本来就比永乐规矩,刚才等了一个半时辰才逮到机会把她叫起来,而且全都多亏了蚊子的帮忙。   现在不但蚊子不在了,而且她又把四肢绑了起来,一点机会都不留给永乐。   躺在床上的时候不觉得,一坐起来才感到窗口有冷风灌进来,冷得钻心刺骨。   现在正是晚上最冷的时候,永乐冻得直打哆嗦。她抱紧胳膊坐在床沿上,耷拉着眼皮,从眼缝中盯着方碧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方碧玉早就睡熟了,似乎正在做什么美梦,嘴角微微带着几分笑意。   永乐气呼呼地撇撇嘴,昏昏糊糊地抬头望了望天色。远远地听见打更的声音,已是三更天了。   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暖冬那一组。暖冬还是老样子,睡得又熟又香。大眼睛的小宫女有些熬不住了,头一下一下地向下点。永乐琢磨着要不要推一下那个小宫女,让她打起精神,不然待会儿一头栽到地上去了。   就在这时,暖冬的身体突然动了动。   永乐和那大眼睛的小宫女同时伸长脖子,疲惫无光的双眼顿时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暖冬。   暖冬直起上半身,面向窗口听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般说:「三更天了……」然后扭头对大眼睛的小宫女笑了一下说:「你睡一会儿吧,我已经睡饱了。」   大眼睛的小宫女和永乐万万没想到,暖冬居然睡到一半就自己起来了。   虽然暖冬看上去睡得很熟,仿佛不省人事,但实际上却睡得很浅,而且十分谨慎,连远远的打更声都听得见。刚才的打更声悠远轻微,就连永乐这个睁开眼睛的人,不注意听还听不见呢。   永乐正在发呆,就听见大眼睛的小宫女对暖冬千恩万谢,还友善地问道:「姐姐,我叫苏环翠,江南人士。姐姐叫什么名字?」看来小宫女很喜欢暖冬,想和她交朋友。   暖冬轻声回答:「我叫杨暖冬,三家岭出身。时候不早了,你好好睡吧。」   环翠应了一声,连忙钻进被窝,闭眼之前还不忘对暖冬再三道谢。她这般客气,暖冬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待环翠睡下后,暖冬扭头看了永乐一眼。永乐一脸憔悴,眼眶下挂着两个又大又浓的黑眼圈,模样惨不忍睹。   「怎么了?你不是猜中指猜赢了么?」暖冬与永乐低声耳语起来。   「别提了,刚把眼睛闭上就被叫起来,然后便睁眼守了一个半时辰。刚才还不容易第二次睡下,又是一闭眼就被叫起来。你看她……」说着指了指苏碧玉,「她居然把自己绑起来了,一点活路都不给我留。」   暖冬听后居然轻轻笑了一声。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永乐再次鼓起腮帮。   暖冬掩了掩嘴说:「对不起,笑笑。我只是笑她有趣而已。哪有人把自己绑起来睡觉的?」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睡觉睡得像块木头似的,晚上怎么躺下去,早上就怎么爬起来……」   「快别抱怨了,留点精神明天上课吧。你若实在觉得困,那就靠在我后背上眯一下眼睛。」   暖冬说着转过身,与永乐背靠背。   快被睡意吞没的永乐轻轻地把脸颊放在暖冬的肩膀上。「暖冬,你人真好。」   如果没有暖冬,永乐肯定早就被方碧玉气死了。   暖冬小声说:「遇到她那样的女孩子,千万不能挡她的路,不然她定会想方设法将对方连根拔起。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   刚说到这里,环翠的一只手便从被子里伸出来,悬在半空。   按照规矩,这时暖冬应该把环翠唤醒,但是暖冬却没有这么做。   趁所有人不注意,暖冬轻悄悄地把环翠的手塞进被子里,帮她摆好姿势。动作又轻又柔,一点没把环翠弄醒。   永乐凑过去问道:「怎么不叫醒她?」   暖冬笑了笑说:「她上半夜一直没睡,怪可怜的,就让她好好睡一会儿吧。」   「唉,如果我和你一组就好了……」永乐一声长叹,双手托腮,把手肘撑在膝盖上。   #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流逝,永乐这一坐,一直坐到窗外天空变成浅蓝色。   一个晚上几乎没睡的她,脑袋重得就像石头一样。不要说站起来走路,光是睁眼都没有力气。   过了一会儿,屋外响起一阵喧哗的铜锣声。崔姑姑走进来,扬高嗓子喊道:「起来了,都起来了。」   新的一天由此开始。不过对于永乐来说,仿佛只是噩梦的延续。   四周的小宫女全都忙活起来,有的穿衣服,有的叠被子。   方碧玉懒洋洋地坐起来,慢吞吞地解开绑在四肢上的衣服和腰带,然后翘起兰花指,娇滴滴地打了一个呵欠。「哎呀,睡得真好。」腔调阴阳怪气,仿佛是故意说给永乐听的。   永乐气呼呼地转过背去,不想被方碧玉瞧见自己惨不忍睹的脸,不然不知道她会怎么奚落自己一番。   这时环翠也醒来了,正拉着暖冬的手说:「姐姐,昨晚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连眼都没法合呢。」   永乐望着她俩,心中说不出的羡慕。   #   第二天开始学习宫廷的礼仪,首先就是要学怎么行礼。什么跪礼、拜礼、万福礼,反正非常麻烦。   沈姑姑要求很严,她先做了示范,让小宫女们跟着学。每一个动作都要让大家固定住,然后她一个一个地纠正。一定就是一刻钟,跪的站的还好,最怕就是半蹲,蹲久了大家的膝盖都在不停发抖。   令永乐有些意外的是,方碧玉表现得出奇的最好,甚至把暖冬都比下去了。   昨天入宫时她被没收了玉镯子,为了能进怡兰宫,似乎卯足了劲,想要挽回自己在沈姑姑心中的形象。   因为她动作标准,嘴巴又甜,沈姑姑还挺喜欢她的,让她帮其他宫女纠正动作。于是她摇身一变,成了整个梅园班的小头头。   一夜未睡的永乐刚开始时还能撑着,但是到了临近晌午的时候,头顶太阳光一烈,永乐的头就跟着犯晕。   「腿站直一点。」方碧玉走过来,用手拍了一下永乐的腿。   其实她动作不算重,但是永乐早就已经撑不住了。被她一拍,双腿不但没有站直,反而突然软下去。   「哎呀——」宫女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叫。   恍惚中,永乐看到暖冬向自己跑来,边跑边叫:「笑笑!笑笑!」   咦,怎么回事?永乐迷迷糊糊的,眼前发黑。   过来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哎呀,原来自己昏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看了泰坦尼克号,顺便把战舰也看了,结果满脑子全都是大船沉没(战舰里面还沉了很多艘……) 两场电影只间隔了2分钟,我还没从泰坦尼克号的厅出来,战舰那边就开始了orz 结果脸上还挂着眼泪,马上接着看打得稀里哗啦的科幻片,差点让我人格分裂…… 战舰就是前面小高潮太多了,以至于后面的大高潮不够过瘾,一下子就完了(这片挺基的哦= =+) ☆、018 百口莫辩   沈姑姑吩咐暖冬把永乐扶回房间中休息。永乐的身子一挨到床,立刻便软绵绵地陷了下去。暖冬去给永乐倒了一杯水,水刚刚端过来,永乐就已经睡着了。暖冬叹了一口气,把水杯放在永乐的床边,转身返回梅园。   永乐这一觉睡得很沉,把昨晚欠下的份全都补了回来。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窗外落进来的光线已经多了几分暗黄色,大概已是下午了。   肚子饿得厉害,看到旁边有杯水,端起来就喝了两口。   房间里空荡荡的,其他人还没有回来。永乐本想继续睡,把今晚的份也提前睡了,但是肚子饿得实在厉害,闭上眼睛,眼前全是鸡鸭鱼肉晃来晃去,想睡都睡不着。无奈之下,她只好起床,洗了一把脸醒脑,然后向梅园走去。   梅园班的三十多个人还在训练,方碧玉第一个看到她,冷冷地瞥了一眼。   永乐向她做了一个鬼脸,向沈姑姑的方向走去。「姑姑,我没事了,让我和大家一起练习吧。」   沈姑姑看了看她的脸色,确定确实没有大碍后才说:「那你归队吧。」   永乐高高兴兴地插到暖冬身后。暖冬小声问她:「真的没事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倒是还想继续睡,不过肚子饿坏了。」永乐调皮地笑了一下,把声音压低到只有暖冬能听到的程度。   暖冬跟着笑起来,朝她挤了挤眼说:「你呀,你呀。」   只练了大概两刻钟,沈姑姑就拍了拍手宣布:「好了,今天到此为止,明天同一时间继续到这里来。」   宫女们齐刷刷地行礼,齐刷刷地应道:「遵命。」   训练过和没训练过就是不一样。永乐慢了半拍,学着大家的样子向沈姑姑道别。   #   接下来便是永乐期待已久的晚膳时间。依旧是一荤一素一泡菜,没有任何惊喜。不过永乐饿得厉害,所以吃得特别香。暖冬想到她中午饿了一顿,便把自己的饭分了一点给她。   以前当公主的时候,讲究每顿只吃七分饱,而且喜欢的食物还不能多吃,谨防被人瞧出喜好后投毒,所以每次馋得流口水却还要拼命忍住。不过现在不一样,永乐第一次把肚皮塞得圆滚滚的,差一点就要打饱嗝了。   饭后回到寝堂。宫女们累了一整天,再加上昨晚没有睡好,所以一大半都躺在床上休息;部分精神特别好的,便三五成群地举在一起聊天,为了不吵醒旁边休息的人,大家把声音都压得很低。   这时窗外夕阳已经落到了宫殿的屋顶上。望着那金黄色暖洋洋、好像咸鸭蛋一样的太阳,永乐心中无限感慨。   虽然回宫了,但却成了宫女。以前总觉得皇宫很小、很无聊,到处都是见惯、玩腻的东西,想方设法总想溜出去玩。然而现在才渐渐发现,原来皇宫真的很大、很宽广,还有很多陌生的东西是自己以前并不知晓的。   暖冬靠过来说:「笑笑,你趁现在好好休息一下,不然待会儿亥时一到,你又没得睡了。」   「是啊,多亏你提醒。」永乐急忙抱着枕头倒下去,「我以前总是盼着睡觉休息,但是现在却怕得要死。」   因为两个宫女要彼此监督,对于永乐这种睡觉不规矩的人来说,几乎整个晚上都无法合眼。   正在这时,身旁突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哎呀,哎呀,怎么不见了?」   永乐躺在床上,转头一看,发现声音的主人正是暖冬旁边床位的大眼睛小宫女,名字好像叫做环翠。   暖冬听见环翠的声音后,急忙转过头去问道:「怎么了?」   环翠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一边埋头在包袱中拼命翻找,一边焦急地反复呢喃着:「怎么了?什么不见了?」   她平时说话细声细气、轻轻软软,但是现在一着急,音调便不由提高了几度。   附近的宫女听到声音后全都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问道:「怎么了?」「什么东西丢了?」   环翠望着大家,眼泪顺着脸庞大滴大滴地往下滚。她一边抽噎,一边说道:「我路上的盘缠没有花完,还剩了半吊钱带入宫,但是现在那半吊钱不见了……」说着可怜巴巴地望着大家,好像希望大家可以告诉她钱的下落。   宫女们听说钱丢了,全都议论起来,一时间寝堂里闹哄哄的,全是大家叽叽喳喳的声音。   暖冬对环翠说:「你再好好找找,是不是真的丢了?」   「到处都找遍了,明明早上还在……可是一回来就没有了……」环翠说着说着就已泣不成声。   她的家境并不富裕,半吊钱够让她心疼了。   她信赖暖冬,便把包袱交给暖冬。暖冬又帮她找了一遍,不要说半吊钱,连半个铜板都没有看到。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永乐自然也无心睡觉了。她来到暖冬身边,帮着环翠又找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就在这时,崔姑姑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方传出来:「出什么事了?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宫女们看到崔姑姑出现,急忙向两边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崔姑姑径直走到环翠的床边,低头看了一眼泪流满面和环翠和扶着环翠的暖冬。   环翠哭得说不出话,暖冬替她答道:「回姑姑,环翠丢了半吊钱。」   「丢钱?」崔姑姑的表情刷的一下骤然降温。宫里最忌讳的就是丢东西。哪怕是屋顶上的一片瓦、墙上的一块砖,偷出宫都能卖出好价钱,更别提金银首饰和珍奇异宝了。   崔姑姑脸色一变,大家都跟着紧张起来,低低垂着头,没人敢搭腔。   崔姑姑追问环翠:「别哭了,把话说清楚,钱是什么时候丢的?」   环翠吸了吸气,结结巴巴地说道:「早上离开之前……明明还在,刚才回来……就没有了……」   「那就是今天被偷的。」崔姑姑威严地环视了众人一圈,大家吓得全都缩紧了脖子。   很明显,崔姑姑怀疑是宫女中有人偷了环翠的钱。   暖冬壮着胆子说道:「姑姑,白天大家都在上课,寝堂里面没有人。」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从众人后方传来。「那可不一定。不是有人昏迷了,在这里休息了一整天么?」   话音一落,大家都循声望去,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人就是方碧玉。   方碧玉坐在床边,微微抬起下巴,高傲尖锐的目光从眼角射出去,直直地落在永乐的脸上。   大家顺着她的眼神,全都向永乐望去。   「什么?我?」永乐被大家的目光包围,吓得脸色苍白,笨拙地辩解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暖冬急忙维护道:「她都昏迷了,哪还有精神偷东西?」   这时方碧玉起身从人群中挤过来,站在崔姑姑身后说:「她又不是一整天都在昏迷,也许中途醒过来一次,看到整个寝堂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于是顺便做了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这有什么奇怪的?」   崔姑姑严厉地问道:「你有没有证据?」   「证据倒是没有,不过我知道她是来自三家岭的。三家岭遭了旱灾,听说很多人家都吃不上饭,所以她……」   「你这么说就太过分了!」不能方碧玉把话说完,暖冬就生气地将她打断。   暖冬一向脾气好,就连永乐都没见过她生气。但她毕竟是「那个杨寒城」的妹妹,一旦发怒便让旁人不寒而栗。   方碧玉也被吓了一跳,气呼呼地瞪着眼睛,反咬道:「你这么包庇她,难道你们是同伙?」   声音拔得颇高,大有要和暖冬大吵一架的架势。暖冬只是瞪着她,但是并不还口。   眼看场面就要时空,崔姑姑立刻发出一声威严的低喝道:「都闭嘴!不要吵了!」   她一声令下,方碧玉只得乖乖地闭上嘴巴,不服气地盯着暖冬。   气氛一时间快要凝滞了,三百多个人的大房间中,竟然没有一人刚说话,所有人都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永乐不忍心看到暖冬为了自己受污蔑,抬起头,轻轻地说:「崔姑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偷东西……」   崔姑姑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不说话。   方碧玉在崔姑姑耳边狠狠地说:「崔姑姑,一定是她偷的,你下令搜她东西吧。」   崔姑姑回头瞪了方碧玉一眼,用冷冽的目光警告她闭嘴。方碧玉立刻低下头,不敢再吱声。   崔姑姑叹了一口气,环视了周围一圈,平静地说道:「入宫才满一天就敢偷东西,你们的胆子也真不小。反正东西是在这里掉的,那便是这里的人拿的。」说到这里低头问环翠,「有没有人看到你把钱拿出来?」   环翠低着头,发着抖说:「我,我也不知道……」   崔姑姑道:「知道她包袱里有钱的,肯定是睡在这附近的人。」说着用手指了指环翠周围的床位,「从这张床到那张床的人,今晚不用睡觉了,全都到外面去跪着。到底是谁拿了人家的钱,想清楚之后乖乖交出来。」   崔姑姑指的范围内,一共有三十多张床呢,而且还包含方碧玉的床位在内。无辜受罚的宫女们全都发出低低的叹息,但是崔姑姑太严厉,她们都不敢顶嘴抱怨。   只有方碧玉闷闷不乐地拉长脸,问道:「崔姑姑,我也要去啊?」   崔姑姑扭头瞪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说:「当然要去!」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还挺倒霉的哈,谁让她是主角嘛。 崔姑姑的身份其实并不简单哦,再过几章就揭晓了~ 男主和男配们快要发霉了,我会尽快让他们出来透透风的哈~ ☆、019 祸不单行   昨晚本来就没睡好,今天又被罚跪,大家都昏昏欲睡地耷拉着眼皮,只有方碧玉的精神特别好,时不时说几句尖酸的话挖苦一下永乐。拜她所赐,永乐的瞌睡虫全都被气跑了,精神仅次于方碧玉,成为三十多个受罚宫女中脑子第二清醒的人。每当永乐想要顶嘴的时候,身旁的暖冬就会拼命拽她袖子,提醒她保持冷静。若不是暖冬,只怕永乐早就沉不住气,与方碧玉闹起来了。如果那样的话,只会令惩罚变本加厉而已。   就这样一直跪倒了三更天,打更的声音遥遥地从远方传来。这时就连方碧玉也快撑不住了,不但不再说话,而且还闭上眼睛,头一下一下地向下点。永乐的下半身早就已经跪得麻痹,失去知觉,上半身摇来晃去,随时都有可能倒在地上。正在这时,什么东西突然砸到头顶,冰凉的触觉令永乐一下子回过神来。   睁大眼睛一看,发现周围的其他宫女也都感觉到有东西落下来,全都盯着天空。   「下雨了。」暖冬突然说了一声。   她的话音刚落,天空就像突然被捅了一个窟窿似的,豆大的雨点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霎时间只听得周围「哗啦啦」一片,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全身湿透了。   晚上的雨水极冷,落在身上,几乎快令皮肤结冰。永乐抱紧胳膊,身体瑟瑟发抖,不一会儿嘴唇就变成紫白色。   其他宫女们也都惊慌起来。「哎呀,怎么下雨了?」「这下怎么办?」「好冷啊,好冷啊。」   大家全都把身体缩成一团,抱着胳膊不断发抖。屋檐就在前方不远处,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起身去屋檐下避雨。   她们本来就是受罚之身,如果偷偷跑去避雨,只怕还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   这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声「有人来了」。大家齐齐转头向雨幕深处望去,果然看见有一个人影撑着雨伞走过来。   那人越走越近,大家越看越清楚。浑身湿透的永乐擦了擦脸上像小河一样往下流的雨水,睁大眼睛一看,发现对方是一个有些驼背的太监——正是入宫时把永乐她们从量身处带到福秀宫、交给崔姑姑的那位公公。   那公公今晚值夜,知道有三十个宫女在院子里罚跪。这会儿看见下雨了,心生怜惜,便走过来对她们说:「哎呀,雨这么大,你们快点起来,先去屋檐下避避雨吧,我帮你们去向崔姑姑求求情。」   大家全都用看救星的眼神、无比感激地望着他。然而依旧没有人敢动,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在等待第一个站起来,然后便跟着行动。不过没有人敢当这个英雄,就连方碧玉也忍着没有动。   就在这时,雨幕中又走来另一个人影。   大家一起抬头望去,最好还是那驼背的公公第一个认出来人,行了个礼说:「崔姑姑,你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雨,这群小姑娘跪在这里怪可怜的,你就发个善心,放她们回寝堂休息吧。」   崔姑姑睡到半夜突然听到有雨声,想起这群罚跪的宫女,所以才特意前来。不过在这群宫女的面前,她一点都不流露出分毫同情,依旧是那冷冰冰又严厉的态度。她撑伞站在大家面前,冷冷地扫了所有人一圈后,发话道:「都起来吧。有了今晚的教训,你们以后都该老实点。到底是谁偷了钱,明天找时间乖乖跟我细说。如果被我查出来,我就打断她的手。」留下这句话后,她便转身离开了。   宫女们全都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忘了该做什么。还是听到驼背太监的声音「起来吧,都起来吧」,大家才蓦然回过神来,爬起来向寝堂的方向跑去。   #   淋了这场雨,所有人的衣服都湿透了。大家回到床位后,第一次事情就是换衣服。   丢钱的环翠虽然一直躺在床上,但却没有睡着。她听见声音后急忙爬起来,楚楚可怜地跪在床上对大家道歉:「姐姐们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如果早知道会害你们受罚,我……我就不告诉崔姑姑丢钱了……」边说边又哭起来。   然而这次大家却没有像先前那样聚过去安慰她,而是彼此对望了几眼,然后冷冷地看着环翠,该干什么干什么,仿佛没有听见环翠的道歉一样。离环翠最近的几个,还转过身去,背对环翠换衣服。   大家无辜被罚跪,而且还淋了一场大雨,心中都都很不满。不过她们都忍住不开口,而是丢给环翠一些脸色看。   环翠委屈极了,眼底马上浮起一层水雾。肩膀抽动起来,小声地抽泣起来。   她的年纪小,一哭起来特别容易勾起别人的恻隐之心。暖冬轻轻坐在她的床边,扶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不要紧,大家没有怪你。如果可以帮你把那半吊钱找出来,都是值得的。」   这时方碧玉的声音马上隔着两张床飘过来:「如果查出是谁偷了钱,一定要她好看!」   恶狠狠地说出这句话后,两眼便毫不客气地盯着永乐。   永乐撇了撇嘴,不服气地嘟哝道:「你盯着我干吗?早就说过不是我……」   不过方碧玉早就认定犯人就是永乐了,冷笑着瞪了她几眼。不过她没有嚣张太久,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遇到一个大麻烦。宫女服要明天才能送到,她入宫的时候没有准备换洗的衣服,如今身上这套被大雨淋湿后,便没有衣服可换了。   被大雨淋湿的衣服裹在身上,夜风一吹,更是冻得人牙齿打颤。   方碧玉不知道该怎么办,抱着胳膊蜷缩在床边,咬紧牙根,全身微微发抖。   大家都忙着换衣服、擦雨水,没有人注意到她。   最后还是暖冬发现方碧玉坐在床边,一直没有动。忽然想起入宫的时候,没有看到她拿包袱,立刻猜到她的困境。   暖冬从自己的行李中选了一件最干净的,向方碧玉走去。   方碧玉听见脚步声向自己走来,警惕地抬头盯着暖冬。   暖冬怕伤了她的颜面,故意压低声音,趁大家不留意的时候小声说:「我还有几件旧衣服,都是路上穿脏的,没有来得及洗,你若不嫌弃,这件……」   「暖冬。」永乐不敢相信地盯着暖冬。无论暖冬的声音压得多低,但就坐在方碧玉旁边的永乐依然听见了。   从入宫到现在,方碧玉一直有事无事地找她们的茬,永乐早就气得一肚子火了,现在看到暖冬居然主动对方碧玉示好,不由更加郁闷。   方碧玉见暖冬拿衣服给自己,眼神本来已经有些动摇,但是听到永乐的声音后,立刻冷漠地回绝道:「你的衣服又脏又旧,我宁愿冻死都不穿。」她心性高傲,暖冬的一番好心成了对她自尊心的侮辱。   「暖冬,你听她说的那些话。别同情她,她自己活该。」永乐拽了拽暖冬的手。   暖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但不生气,还好言好语地对方碧玉说道:「衣服我放在这里,随便你穿不穿。」说着便把衣服放在方碧玉的床头上,接着转身离去,返回自己的床位去了。   方碧玉脱下外衣,把水拧干,搭在床脚边晾着,只穿着衬衣钻进被窝。   刚才的雨太大,衬衣早就湿透了。她这样钻进床上,被褥一吸水,整张床都变得潮湿起来。   「喂,凭什么你先睡?」永乐不开心地摇了摇方碧玉的胳膊。   方碧玉裹着被子,转过背去,根本没有搭理她。方碧玉一直把永乐当成偷钱的小偷,认定永乐就是害自己罚跪、淋雨、没有衣服换的罪魁祸首,所以对永乐的态度已经由最初的「鄙视」发展为现在的「怨恨」了。   永乐虽然不开心,但是从方碧玉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怨气,令她不敢再争执下去,只好眼巴巴地望着方碧玉的背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睡觉。   正在这时,方碧玉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这声喷嚏之后,她的喷嚏声几乎没有停过,一个接着一个——肯定是受凉了。纵使躺在床上,但是一直喷嚏不断,根本睡不着。还不到一刻钟,她就突然掀开被子,恼火地扭头对永乐说:「你睡吧,我不睡了。」   永乐本来有些同情她,但是只要一想到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事,立刻把她划定在「自作自受」的那一档人之中,不再心软。就这样,永乐心安理得地钻进被窝,闭眼之前默默提醒自己:一定要好好睡觉,不能动来动去。    #   当永乐再次睁开眼睛,已是听到起床的铜锣声之后。   太神奇了,自己居然一觉睡到天亮!   短暂的惊喜后,立刻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留意了一下自己的动作,右腿有些凉,原来已经悬到床外面去了。这明显的犯规动作,方碧玉为什么不叫醒自己?   思及此,永乐急忙扭头向方碧玉的床上望去。   只见她躺在床上,紧紧裹着被子,不停地喘着粗气,脸颊红彤彤的,身上穿着暖冬昨晚留给她的那件衣服。   「她生病了。」刚刚起床的暖冬留意到方碧玉的情况后,急忙赶过去,摸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我去告诉崔姑姑……」永乐急忙从床上爬起来,向正在外面敲锣的崔姑姑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会有一场小小的变故哦~ 写到现在,我自己还蛮喜欢暖冬的> < ☆、020 人赃并获   结果那天方碧玉病得太重,只得留在寝堂中休息。暖冬想留下来照顾她,但是被她严词拒绝了。即便是生了病,也依旧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永乐本来还有些同情她,但是听到她还有力气尖酸地回绝暖冬,便气呼呼地拉着暖冬走了。   「你对她那么好干什么?她又不会领你的情。谁让她冤枉我,这一定是上天对她的惩罚!」永乐火冒三丈地说。   「你也别这样说。昨夜罚跪,而且还淋了一场大雨,她也挺无辜的。」   「罚也罚了,病也病了,那些钱到底是谁偷的?」   暖冬摇摇头,低声道:「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真相大白。崔姑姑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以儆效尤,给所有人一个教训。我们那三十几个人,便是杀鸡儆猴中被杀的鸡,如果能起到警醒真犯人的目的,也就值了。」   「什么?那谁还能还我清白?」永乐觉得亏,昨夜熬得那么辛苦,还以为可以逼出犯人,没想到只是牺牲品罢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件事情过去了便算了。」暖冬安慰永乐。   永乐闷闷不乐地撇了撇嘴。虽然心底依旧有些委屈,不过听了暖冬的话后,依旧乖乖地点了点头。   如果说杨寒城是那种往人前一站,就能靠气势让对方乖乖听话的“以力服人”,那么暖冬便是“以德服人”。初见面时觉得她亲切温柔,把她当朋友看。后来相处久了,不知不觉中便把她当成了姐姐,乖乖听她的教诲。   #   来到梅园,沈姑姑早就已经等候多时。把昨日学的礼法全都复习了一遍后,她又开始教大家伺候主子时的细节。端茶奉水、揉肩捏腿、进门出门、一站一跪中都有很多规矩。大家都用心学着,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当永乐的肚子隐隐觉得有些饿的时候,上半天的课程终于结束了。   永乐和暖冬手挽手去食堂的时候,环翠从后面追过来。   「姐姐,我和你们一起去吧。」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充满期盼。   昨晚罚跪的事情,环翠得罪了床位周围的三十多个人,大家都有意疏远她,背地里叫她「扫把星」,说靠近她身边就没好事。从早上到现在,她走到哪里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怪可怜的。   暖冬微笑着点点头道:「好呀。」   永乐逮住机会,急忙解释道:「环翠,你的钱真的不是我偷的。」   环翠笑了笑说:「我当然知道姐姐是被冤枉的。都怪我,大惊小怪,害大家都被罚了。」   见她目光黯然,暖冬和永乐都急忙安慰了她两句。   三人一起来到食堂,坐在规定的座位上。暖冬在中间,环翠和永乐一左一右。   环翠一直霸占着暖冬,暖冬的脸一直朝着环翠那边。吃到一半的时候,环翠突然肚子痛,出去了一趟。   永乐这才终于逮到机会,对暖冬说:「暖冬,我看她挺喜欢你的。」   暖冬笑笑道:「她是寂寞了。昨晚的事情,让她的人缘一下子降到底了,她若不赶紧找几个朋友,以后怕是要被孤立。你放心吧,我有分寸。培训结束后,大家都会被分到不同的宫殿去,以后便少有机会见面了。与我走得太近,反而对她不好……」说着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暖冬和永乐都是玄青教派入宫的内应,一旦身份曝光便有生命危险。为了不连累旁人,最好与所有人都保持距离。   #   傍晚,一天的训练终于结束。宫女们三三两两地回到寝堂。   方碧玉睡了一整天,到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见起来。   正在这时,崔姑姑领着十多个宫女进来。宫女们手上都捧着崭新的衣服。   永乐听见身边有人说:「宫女服做好了。」   崔姑姑站在正前方,开始叫名字。被叫到名字的人,便上去领衣服。   直到这时方碧玉的身体才动了动,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她身上穿着正是暖冬昨晚借给她的那件。湿衣服穿在身上睡觉实在难受,昨晚她见永乐睡下后,便偷偷换上了暖冬的衣服。这会儿见宫女服终于送来了,忍不住轻轻说了一句:「终于有干净的衣服穿了……」还好她生了病,语气听上去轻缓许多,如果是平常,肯定更加尖酸。   永乐回头瞪了她一眼。她话中那「干净」二字令永乐有些不爽,好像是嫌弃暖冬的衣服脏一样。   这时崔姑姑在前面说:「领到衣服的人,马上试穿一下,如果有尺寸不合适,还可以退回来修改。」   宫女们一个一个地领到了自己的宫女服,忙着试穿。毕竟是女孩子,有新衣服穿的时候都显得非常高兴。虽然只是宫女服,但好歹是宫廷的东西,材料和绣工都属上等,令她们好生兴奋。一时间整个寝堂都是闹哄哄的说话声。   大概等了一刻钟,永乐终于领到自己的宫女服了。   以前当公主的时候,什么珍贵的衣服都穿遍了,今天是她第一次穿宫女服,倒还真有些新鲜。   这时崔姑姑又在前面发话:「宫女服穿着合身的话,便把你们随身的脏衣服都交上来,明天统一送去清洗。」   听到这句话后,大家又开始忙着收拾旧衣服。   永乐打开包袱,想把带入宫的旧衣服拿出来,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啪」的一声,什么东西从包袱里掉了下来。   「咦?」永乐愣了一下,低头向脚边一看——只见有半吊钱就掉在她脚尖附近。   事发突然,永乐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这时旁边立刻有人叫道:「钱!那是我的钱!」   永乐下意识抬头一看,只见环翠正抬手指着地上那半吊钱,惊讶地尖叫起来。   她这一叫,附近几十个人的目光全都向永乐看来。   永乐脑袋里一团乱麻,耳边尽是从周围传来的刺耳议论。「是她,果然是她。」「原来是她偷的。」「昨晚害我们跟着罚跪。」「昨天还口口声声说不是自己,真是不要脸。」这些声音汇成一片,仿佛潮水般向永乐扑来。   「笑笑……」不知何时,暖冬已经来到永乐身边,捡起地上那半吊钱。   环翠急忙跑过来,紧紧抱着暖冬的手说:「姐姐,这钱是我的。我认得,这半吊钱就是我昨天掉的。」   暖冬一时无法回应,呆呆地看着永乐。她相信永乐不是小偷,但是这半吊钱到底从何而来?为何会从永乐的包袱中掉出来?太多无法解释的问题纠结在一起,就连素来冷静的暖冬都显得有些惊慌。   四周很快就围成一个小圈,将永乐包围在中心。指责声和抱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令永乐脑袋里嗡嗡作响。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坐在永乐旁边的方碧玉却一反常态,没有煽风点火,而是一言不发。   这时崔姑姑闻讯赶来,拨开人群,来到事发中心,严厉地问道:「怎么回事?」   环翠急忙抬头说:「禀告姑姑,我昨晚丢的半吊钱找到了。就是从她的包袱里掉出来的。」说着指着永乐。   崔姑姑立刻低头瞪着永乐。永乐吓得抖了一下,涣散的目光在地面移来移去,迟迟落不下来。她的嘴里不停呢喃着:「怎么会这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周围立刻传来一片骂声:「人赃并获,还想抵赖。」「小偷,不要脸。」   永乐被骂得开不了口,不安地看着暖冬。暖冬捏着那半吊钱,咬唇深思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突然传来:「天底下的银子长得都一样,凭什么说是你的?笑笑,你昨天不是告诉我,你路上盘缠还剩下半吊钱么?」声音的主人居然是永乐最大的冤家——方碧玉。   方碧玉突然开口,而且最后还抛了一个问题给永乐。   永乐抬起头,愣愣地盯着她,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喉咙里发出「呃,啊……」的声音。   多亏暖冬反应快,立刻一把抓住永乐的胳膊,说:「是啊。我们自己的盘缠还没有用完。钱虽然放在你的包袱里,但却是我在点数,的确还剩了半吊。这钱是我们的。」   环翠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煞白一片,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可能……」   方碧玉把下巴扬了一下,问环翠道:「既然你说钱是你的,那你说说你的半吊钱还有几枚铜钱?」   环翠想也不想就答道:「还剩五十二枚。」   方碧玉立刻对永乐和暖冬说:「我记得昨晚你们告诉我,你们的半吊钱还有四十五枚。」   方碧玉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永乐根本半点都猜不透,不过暖冬却明白了七八分,她与方碧玉一唱一和,点点头道:「是啊,的确是四十五枚。」   听到这话后,崔姑姑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便数数吧。」   暖冬点点头,急忙揭开穿钱的绳子,一枚一枚地数着。「一、二、三……」   每一声都回响在偌大的寝堂中,发出沉厚的回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暖冬的手上。三百多个人的寝堂中,居然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发生在福秀宫的这段小插曲下章就真相大白了哈, 然后永乐的入宫生活就要翻开一页新篇章啦~ 此文上月榜了哦,接下来就要漫漫爬榜路了~ ☆、021 真相大白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暖冬一边数,一边把钱币放在身侧。   环翠显得非常紧张,额头上早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的眼睛本来就大,如今睁得更大了,仿佛随时都会滚出来。   「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暖冬数钱的声音只数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周围的人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就连暖冬都不例外。   环翠的钱是五十二枚,笑笑的钱是四十五枚。现在数出来是四十五枚,那便可以证明这钱是笑笑自己的。   所有人都在发呆,方碧玉突然打破沉寂,用尖尖的嗓子对环翠说道:「看来这半吊钱不是你的了。」   环翠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不可能,我明明数过了……」   方碧玉等的就是环翠忙中出错,立刻反问:「你刚刚大呼小叫,说钱从她的包袱里掉出来——你什么时候数的?」   「我,我……」环翠察觉到自己失口,低头支支吾吾,答不出话。   围观的人群中渐渐有人反应过来,对环翠投去鄙夷诘责的目光。   崔姑姑低下头,严厉地盯着环翠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老实交代清楚。」   环翠见大势已去,吓得眼泪直流,急忙跪下去,整个上半身都趴到地上。她一边哭一边交代道:「姑姑,我错了。我的钱没有掉,而是放在枕头下,卡在墙边了……我昨天没有发现,以为掉了……后来事情闹大了,她们都淋了雨,万一发现钱没有丢,肯定要怪我……我一时鬼迷心窍,就把……就把……」   环翠的床位挨着暖冬,也在靠墙靠窗的位置上。环翠的半吊钱从包袱里掉出来,正好卡在床与墙壁之间的缝隙中,环翠没找到,以为钱丢了。结果崔姑姑责罚了睡在附近的宫女,万一大家知道钱根本没丢,环翠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方碧玉说:「所以你就趁中午大家都在吃饭的时候,偷偷溜回来,把钱藏在嫌疑最大的金笑笑包袱里。你以为我生病睡糊涂了?其实我醒着呢。你一走我就把钱取出来,而且还顺便多拿了七个铜钱。」   说着从枕头下摸出七个铜钱,得意地在手上抛了几下。   真相大白,永乐和暖冬都舒了一口气。崔姑姑对环翠说:「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都集中在环翠的脸上,环翠吓得脸色苍白,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不停求饶:「崔姑姑,求求你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错了……」   就算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但崔姑姑却没有软下心来。「宫里容不下你了,你今晚收拾东西,明天出宫吧。」   淡淡的一句话仿佛一块巨石般砸到环翠的头上。环翠的动作一时间僵硬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爬过去可怜巴巴地抱着崔姑姑的腿说:「崔姑姑,我家住得远,盘缠都在路上用光了,只剩下这半吊钱……我回不去的……」   听到这句话后,暖冬和永乐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几分不忍。   然而崔姑姑却留下一句冷漠的话:「自己惹的事,自己承担后果。」说完后便抬头对大家说,「都聚在这里干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赶紧去把脏衣服收拾好。」她一声令下,看热闹的人全都散去。   环翠哭得浑身无力,几乎瘫倒在地上。其他人都像没看到似的,转过背去换衣服。   暖冬把望着自己手上的半吊钱,又看了方碧玉一眼。方碧玉会意,把取出来的七枚钱币交到暖冬手上。暖冬一枚一枚地用绳子穿好,穿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声:「这次谢谢你帮忙。」为了不让环翠听到后难过,她把声音压得很低。   「看在昨晚你借我衣服的份上,我才顺便帮你一次。不要误会了,我们可不是朋友。」方碧玉好像生怕被暖冬当成好人似的,急忙把关系撇清楚。   暖冬笑了一下,抬头道:「和你当对手,比当朋友更有趣。」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方碧玉莫名其妙地呆了一会儿。   方碧玉一门心思想进怡兰宫伺候太后,她虽然性格高傲,但是聪明伶俐,学东西快,很受沈姑姑喜欢,大概会如愿以偿。然而暖冬和永乐都是玄青教派入宫的内应,从一定意义上说,要与太后为敌。虽然现在大家一起在福秀宫学东西,同寝同食,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各为其主、锋芒相见了。   暖冬和方碧玉交换眼神的时候,永乐还没从真相中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呢喃道:「午膳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她说她肚子痛离开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有怀疑……我还以为她想和我们交朋友,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如此陷害我……」   方碧玉马上说:「她哪是想和你交朋友,她是喜欢暖冬。只要你变成小偷,人人唾弃,那暖冬便是她的了。」   「好了,都别说了。」这时暖冬已经把钱币全都穿回绳子上,起身向环翠走去。   环翠依然趴在地上抽泣着,似乎双腿都已经绵软了,再也站不起来。她的模样着实可怜,暖冬把她从地上扶起来,陪她一起坐在床边,然后把那半吊钱交到她的手中。「环翠,不要难过,其实崔姑姑是为了你好。你这次得罪了这么多人,而且又说了谎。皇宫就这么大,事情很快就传开了。传开之后,恐怕没有地方敢要你,还不如趁早回去。」   环翠一声不吭地静静听着,发出断断续续地抽泣声。哭了好久之后,才终于吸了吸气说:「姐姐,对不起……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不过已经晚了。无论现在说什么,都无法改变明天离开皇宫的结局。   永乐望着靠在暖冬肩膀上哭成泪人的环翠,心中百味陈杂。   被陷害的滋味虽然不好受,但好在有惊无险、真相大白,现在看到自食其果的环翠,心中竟忘了自己的委屈,反而有些同情这个一念之差做了错事的小宫女。   #   翌日,天刚蒙蒙亮,大家便早早地起床梳洗。   连续几天没有睡好,大家的精神都显得有些疲惫,话不多,都忙着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昨晚领到的宫女服今天都穿在身上,整个福秀宫变得更有皇宫的样子了。   唯一一个没有穿宫女服的人便是环翠,因为她今天就要离开皇宫了。行李早就收拾好了,只等太监来领她上路。她一直静静地坐在床边,目光时不时地瞥向永乐的方向,似乎是想要道歉,但却没有勇气开口。   就在这时,崔姑姑走进来。宫女们看到崔姑姑全都非常紧张,下意识让出一条路来。   崔姑姑来到环翠面前,面无表情地问道:「东西准备好没有?」   环翠嗓子早就哭哑了,此时应不出声,只乖乖地点了点头。   「那便上路吧,你跟我来一趟。」崔姑姑留下这句话后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环翠提着包袱,低头跟在她的身后。   暖冬和永乐担心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后,暖冬才压低声音,忧心忡忡地对永乐说:「可惜我不能暴露身份,不然真想让她去柳院取些盘缠路上用。她那半吊钱,的确回不了江南啊……」   暖冬和永乐入宫时身无长物,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默默为环翠祈祷,希望她能遇到贵人相助。   另一方面,崔姑姑把环翠带出寝堂后,并非朝着宫门的方向,而是朝着自己在福秀宫的寝卧而去。   环翠只顾着跟在崔姑姑身后,心中难过,一直没有抬头。直到崔姑姑停下脚步,她才跟着停下来。   抬头一看,这才终于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扇红门前。   「进来吧。」崔姑姑推开门,率先走进去,「这里是我的房间。」   「崔姑姑……」环翠不解地望着崔姑姑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才迈步跟上去。   崔姑姑打开妆奁匣,从里面拿出一个镶了三颗蓝宝石的金镯子说:「这是我以前伺候主子时得的赏赐,你拿出去换成盘缠上路吧。」说着便牵起环翠的手,把镯子放入她的手心。   「崔姑姑……」环翠不敢相信地盯着崔姑姑,眼中噙满泪水。   崔姑姑平时总是不苟言笑,大家都有些忌惮她。然而此时,她唇边的笑容却非常温柔,令环翠心中暖烘烘的。   崔姑姑说:「这次我也有不好,忘了法不责众,害你成为众矢之的、骑虎难下,做了错事。你还在受训期间就撒了谎,恐怕宫中没有地方敢要你了。留下来也只是做粗活,还不如早些回去吧。」   环翠低着头,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紧紧捏着手中的镯子,浑身微微发抖。   崔姑姑叮嘱道:「东西收好,待会儿我让魏公公送你出去。如果出宫门的时候有人检查你的行李,问起这镯子的来历,你便直说是我送给你的,不碍事。」   听到这句话后环翠才低头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镯子。   镯子是金子做的,上面雕刻着细密的图案,仿佛是在云层中展翅高飞的苍鹰。无论图案还是样式都不太像中原的东西,而像是北方少数民族的饰物。如果真是北方民族的贡品,肯定不敢让带出宫,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   思及此,环翠急忙擦干眼泪,抬头问道:「崔姑姑,难道你是……」   崔姑姑笑了一下,对她点头道:「你倒聪明,其实我是陪皇上入宫的宫女,这金镯子便是我在北燕时得的赏赐。」   靖安王战败、青州沦陷后,女儿景华郡主在北燕当了十年人质,直到若干天前才被朝廷用两座城池从北燕换回来,登基称帝。崔姑姑本名「崔心莲」,她便是新帝从北燕带回朝的唯一一个心腹。   「那你为什么?」既然是皇上的心腹宫女为什么不在天养宫伺候,还来福秀宫培训宫女?   崔心莲没有回答,只微微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也有一个重要人物要出场了哦~ 然后故事就会慢慢热闹起来啦~ 其实暖冬更有主角的架势哈, 公主在她身边会慢慢成长起来的~ 环翠的戏份就到此为止了。 这次虽然只是小错,但总觉得她的性格有些危险, 如果继续留在宫里,以后要犯大错的。 ☆、022 挑选宫女   今天是永乐入宫后的第三天,皇宫里的大规矩已经学得差不多了,还剩下很多零零散散的小规矩,需要待宫女们分到各个宫殿去以后,再由那边的姑姑们领着学。偌大的皇宫,宫室众多,大家今天还一起在梅园训练,也许明天就再也见不到面了。环翠今日离去,永乐和暖冬心中都有些不舍,以至于练习时总有些心不在焉。   临近正午的时候,崔心莲突然来到梅园,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太监。   这时大家正在练习伺候主子用膳的礼节,手上都端着小盘子。崔心莲一现身,整个梅园所有人的目光便集中到她的身上。大家下意识停下手上的动作,一起注视着三位来者。   沈姑姑走上去与崔心莲叙话。她们的声音很低,其他人竖起耳朵都听不见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永乐不安地看了暖冬一眼,用眼神询问「出什么事了」。   暖冬轻轻摇头。她也不太清楚。   这时方碧玉突然小声说了一句:「一定是来挑人的。」这句话并非好心解答永乐和暖冬的疑问,而是说给自己听的。她微微捏紧拳头,目光变得严肃起来,一副紧张而又信心满满的样子。   永乐看了她一眼,小声嘟哝道:「挑人……」   仔细一想,暖冬的确说过,入宫之初的训练只有三五天。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所以才有地方过来挑人。   正想着,沈姑姑已经结束了与崔心莲的对话。她转身面向端着盘子、呆呆站在院子中央的宫女们,扬高声音道:「大家都放下盘子站好,听到自己名字的人便出列,跟着崔姑姑到前堂去。」   听到这句话后,永乐和暖冬对视了一眼。   暖冬沉下目光,低低地说:「果然是来挑人的。」   福秀宫的前堂有一个大院子,大概可以站得下四五百人,是整个福秀宫最宽敞的地方。   宫女们遵照沈姑姑的吩咐,放下手中的盘子,整整齐齐地排成两行。   待大家站好后,崔心莲对身后的一名小太监点了点头。那小太监便拿出一张名单,高声念出上面的名字。   名字一共只有五个,所以还不等第一个被念到名字的人出列,名单就已经念完了。   永乐和暖冬都被点名了。永乐显得有些惊慌,盯着暖冬的脸色。   另外三个被叫到名字的人也都呆呆的,忘了出列。   站在永乐身旁的方碧玉低着头,不甘心地小声说:「为什么没有我?」   她是整个梅园班中学东西最快、最出色的一名,照理说,她应该榜上有名才对。不仅方碧玉自己想不通,就连永乐也有些疑惑。永乐在这群宫女中的表现只算中等,而且还生了一天病,不及别人学得全面。另外三个被点名的宫女也都只是泛泛之辈,在梅园班中并不出众。正因为如此,当太监念完名单后,所有人都露出差异的神色。   就连沈姑姑听后多非常纳闷,蹙眉向崔心莲确认道:「这名单不是我昨日呈上去的呀……」   崔心莲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你昨日呈上的名单已经送去怡兰宫了,太后明日大概会来挑人。」   听了这句话后,方碧玉突然宽心了,拍着胸口小声自语:「搞了半天,原来不是怡兰宫挑人啊……」   她一心想去怡兰宫,这次没有被挑走反倒庆幸。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出列。」   沈姑姑一声高喝,永乐、暖冬以及另外三名宫女急忙走出去,整整齐齐地排成一行。   崔心莲平淡的目光从她们的脸上依次扫过,然后扭头对刚才宣读名单的那位小公公说:「小夏子,你带她们去前堂候着。」   小夏子应了一声,在前面领路,五名宫女紧随其后。   崔心莲和另外一位公公告辞了沈姑姑,又到另外的院子去了。   小夏子带着五名宫里离开梅园,走在通往前堂的长廊上。他的年纪与这群小宫女们相仿,大概十四五岁上下,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所以宫女们都不太怕他,而且还好奇地打听道:「夏公公,请问是不是有宫殿要开始挑人了?」   小夏子虽然年纪小,不过办起事来倒是挺谨慎。他严厉地答道:「不要多问,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看他长得斯斯文文,还以为他没什么脾气。直到这声厉责后,刚才那名壮起胆子问话的宫女便不敢吱声了。   不愧是宫里的前辈,就是要比新入宫的宫女们谨慎严厉得多。   #   来到前堂,院子里已经整整齐齐地站了十来个宫女。她们都是从别的姑姑班上挑出来的,眼神中充满迷茫和不安,看来她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选出来。   「你们排在她们身后,乖乖等着。」小夏子留下这句话后便走了。看样子他大概还要为其他宫女领路。   永乐和暖冬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与其他人稍微拉开了一小段距离,便于说话。   永乐不安地问道:「暖冬,这是什么地方选宫女啊?」   暖冬压低声音,谨慎地说:「如果是洗衣房或者刺绣宫那些地方,肯定没有资格第一个选,所以我猜这次必定是帮一个宫中尊贵之人来挑。然而,这批宫女资质参差不齐,着实奇怪……」   「是啊……」永乐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如果是挑去伺候主子的,肯定要越机灵越好,没有理由不要方碧玉。」   虽然永乐与方碧玉有积怨,不过她依然承认对方的资质和能力。   永乐一句无心的话突然提醒了暖冬。暖冬一把抓住永乐的手说:「对了,笑笑,你还记不记得,方碧玉说她有个远房姐姐嫁给了宫里的二等侍卫……」   「是啊。那又怎么了?」永乐不解地望着暖冬。   入宫前在宫门外排队的时候,方碧玉的确曾经炫耀过她的远房姐夫。   「原来如此。」暖冬突然想通了,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是谁要选宫女了。」   「是谁?」永乐急忙追问。   「方碧玉这次之所以没有被选上,恐怕正因为她有那么一个姐夫在宫里当差。这次挑宫女,挑的不是能力出不出众,也不是性格温不温顺——而是出身清不清白,与宫里的人有没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们来自偏远的三家岭,在宫中人生地不熟,所以才被挑中。」   「为什么……」永乐越来越听不懂。   然而暖冬讲着讲着,就像是讲给自己听似的,忘了永乐的存在,低声自语道:「身份尊贵,疑心重,又谨慎,难道会是……」   永乐竖起耳朵正等着她揭晓谜底,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十多名宫女被太监领到院子里来。   这些宫女们站在永乐和暖冬身后,害永乐和暖冬只得乖乖闭嘴,不敢再说话了。   这时人已经到齐,驼背的魏公公站在正前方清点人数。   一共只是三十个,大家排成横六竖五的一个小方阵。   真正的大人物还没有现身,魏公公作为福秀宫的管事公公,叮嘱大家道:「许多人入宫后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的事情,今天竟让你们遇上了。都打起精神来!站端正!把头抬起来!」   随着他的口令,宫女们全都挺胸抬头,一扫刚才那死气沉沉的样子,迅速振奋起来。   永乐心中更加奇怪,到底什么是「许多人入宫后一辈子没有机会的事情」呢?   正在这时,只听围墙外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皇——上——驾——到——」   「皇上……」永乐的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下意识扭头看了暖冬一眼,暖冬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入宫不久的宫女们一听见「皇上」这两个字,全都吓得脸色煞白,顷刻间就把刚刚学过的宫廷礼仪全都忘得九霄云外。一个二个呆呆地站在原地,连手脚该怎么放都不知道了。   地动山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人数少说也有五十个。   待走廊尽头出现人影的时候,以魏公公为首的福秀宫太监、宫女,全都恭恭敬敬地趴在地上,高声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他们的声音后,呆若木鸡的小宫女们终于反应过来,全都跟着趴在地上。   刚才还人头攒动的院子里,霎时间就像铺了一层用人背做的地毯一样。大家都趴在地上,没有人敢抬头。   永乐很想看,但却不敢。从她趴的地方,正好可以各种各样的人脚走过去。   首先进来的是一队侍卫,大概有三十多个,他们把院子围了起来。   接下来便是宫女和太监的脚。从脚步声听上去,他们走进了正堂。   正堂的大门正对着院子,只要坐在堂内中央的椅子上,就可以看见院子中的每一个人。   永乐的心脏「扑通」作响,前所未有的紧张。   这时,正堂中突然传来一个威仪万分的声音:「都平身吧。」   是一个悦耳的女声。音色清脆,但是语气中却夹着几分沧桑。   永乐缓缓抬头,跟着大家一起站起来,向坐在大堂正中的皇上望去。   大堂中光线较暗,皇上的身影被笼罩在阴影中,影影幢幢的,看不太清楚。   永乐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直到这时才知道,原来今天是给皇上的天养宫挑宫女。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种小事皇上居然亲自前来?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皇上现身啦~ 永乐、暖冬就这样与方碧玉分开了, 开心新的皇宫历险记~哼哼~ ☆、023 皇上驾到   皇上突然驾临福秀宫挑选宫女,众人始料未及。   永乐和暖冬还算冷静的,其他小宫女早就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了。   永乐混在人群中央,转动眼珠,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形。   正堂的门外有十多个侍卫分为左右两边把守着,院子的左右两侧各有五名侍卫。其他还有二十多名宫女和太监,有的列队站在正堂中,有的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院子中央候选的宫女们。   这排场还真有点吓人。永乐只看了两眼,便匆匆低下了头。   突然,她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刚才目光从侍卫脸上扫过的时候,好像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悄悄向那人影望去。   这下子,永乐终于看清楚了,那个熟悉的人影就是她「曾经的」贴身侍卫——卫影鸿。   卫影鸿居然混在侍卫之中,站在正堂门口偏右侧的一个角落里。他低着头,并未发现永乐。   「影鸿……」永乐微微蹙眉,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讶的低呼,心中有些难过。   卫影鸿穿的只是普通的侍卫服,所站的位置也不突出,俨然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侍卫。当初他担任公主贴身侍卫时,宫女太监见了他都要行礼问安,但如今早已不见当日的风光了。   怎么回事?难道被降职了?两个问号突然跳进永乐的脑袋里。   仔细想来,自己在寝宫中被刺杀,卫影鸿身为护卫难辞其咎。没有被杀头已算是幸运了……   想到这里,不由觉得有些对不起卫影鸿。从小到大,他最关心自己。一旦自己有点小病小痛,他便彻夜不眠地在屋外守候。无论自己什么时候喊一声「影鸿」,他便会立即出现在自己眼前。   自己的「惨死」,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吧……   永乐小心翼翼地打量卫影鸿的样子,发现他比以前憔悴多了。脸色蜡白、双腮更瘦,而且还挂上了黑眼圈。   「笑笑?」身旁暖冬发现永乐神色异常,忍不住低低喊了一声。   永乐这才终于回过神来,急忙收回视线,低着头说:「我没事,只是……只是有点紧张……」   对不起,影鸿,原谅我无法与你相认,因为我已经不是永乐公主了。   虽然永乐对金丝燕口中的「时空混乱」不甚理解,不过一个死去的人突然出现,「皇宫大乱」倒是毋庸置疑的。   这是永乐入宫之后第一次遇见熟人,显得有些慌乱,不知所措。不知什么时候,手心中已经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正在这时,崔心莲站在大堂门外,高声发话道:「全都抬起头来听我说话。今天是天养宫挑宫女,只挑两名。如果被选中了,便入天养宫伺候。不仅月俸加倍,而且还有单独的房间,衣食住行都比其他宫女高出一等。除此之外,还可以得到这些赏赐——」说到这里,她对身旁的小夏子使了一个眼神。   小夏子马上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到另外一个捧着红木漆盘的太监面前,刷的一下揭开搭在漆盘上的盖巾。   瞬间只见光芒四射,映着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待光芒渐渐散去后,宫女们全都睁大眼睛、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放在漆盘上的那些宝贝。   那漆盘上面先用金砖铺底,上面堆放着小山般的珠宝饰物。富贵华丽、璀璨夺目,闪花了大家的眼睛。   宫女们大多出身于平寒人家,从未见过这些珍宝,一时间全都看呆了,惊讶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与此同时,崔心莲和阴影中的皇上都在默默地观察着她们的表情。   暖冬早有戒备,猜到其中有诈,目光并未在珠宝上多做停留,而是略带戒备地留意着崔心莲的动静。另一方面,永乐害怕被卫影鸿认出来,也一直低着头。看宝物的时候只看了一眼,便匆匆收回了目光。况且她早已见惯了皇宫中的珍宝,漆盘中的赏赐虽然名贵,但却不至于令她像其他宫女那般动心。   正因为如此,三十名宫女中,只有她们两人没有被宝物吸引。   崔心莲将所有人扫视了一圈后,再次扬高声音,说道:「天养宫要人从不强求,唯有心系天养宫的人,才能尽心尽责地为天养宫所用。凡是自愿想去天养宫的人,全都出列吧。」   听了她的话后,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心里全都痒痒的,但却不敢贸然行动。   天养宫可是皇上的寝宫啊,伺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就算是宫女,也比其他地方的宫女高出一等。再加上眼前有那么多金光灿灿的宝物,而且月俸加倍,还有单独的房间,这些条件太优渥了,令人不得不动心。   短暂的犹豫之后,宫女们陆陆续续地出列。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永乐心中越来越紧张,生怕卫影鸿发现自己,不停地向暖冬身边靠。   暖冬轻轻地说:「可能有诈,不要妄动。」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却依然被旁边一个高个子宫女听见了。   她本来也想出列,但是听到暖冬的话后,便警惕地停下脚步。   这时三十个宫女已经明显分为两组。自愿想去天养宫的大概有二十二名;站在原地没动的,包含永乐和暖冬在内一共只有八名。   崔心莲向那八名宫女问道:「都想好没有?还有没有人愿意来天养宫?错过今天的机会,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好事了。」   听了她的话后,又有三名宫女出列。剩下五名宫女各怀心思,一动不动地低着头。   见状,崔心莲唇边勾起一抹笑意,轻轻叹了一口气,淡淡地对小夏子说:「小夏子,你把她们送回去吧。」说话时手指轻轻指了指那二十五名出列的宫女。   小夏子应了一声,对她们说:「走吧。」   宫女们面面相觑,全都不明所有。其中一个胆子大点的,不解地问道:「崔姑姑,我们不是要去天养宫么?」   崔心莲看都不看她一眼,背对她说:「容易被金钱利诱的人,天养宫可不敢用。」一边说,一边把盖巾重新搭在那盛满金银珠宝的漆盘让。然后挥了挥手,让太监把漆盘端走了。   这时那群宫女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珠宝只是一道考题。她们答错了,所以便失去进入天养宫的机会。   见状,她们只得垂头丧气地跟着小夏子离开。   待她们走远后,崔心莲来到最后五名剩下的宫女面前,绕着她们转了一圈,细细地将她们打量了一遍。   永乐紧张地低着头,把脸扭向卫影鸿看不到的地方。   她的心脏扑通直跳,差点忘了现在是在选宫女,一心只想着「怎么才能不被卫影鸿认出来」。   这时崔心莲发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愿意来天养宫?」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听上去令人不寒而栗。   她随手指了一下站在最边缘的宫女说:「你先说。」   那宫女的脸色白得就像蜡纸一样,被崔心莲一指,顿时吓得浑身筛糠般的抖了起来。「我,我……我生性笨拙,恐怕伺候不好皇上,所以……所以不敢去天养宫……」   看到她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崔心莲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如此,那便不勉强了,你也回去吧。」随意地挥了挥手,一个太监走上前,把这位胆小懦弱的宫女带走了。见皇上一面就吓得脸青腿软,必定无法留在皇上身边服侍。   崔心莲又走到另外一名吊眼角的宫女面前,问道:「你为什么不想去天养宫?」   吊眼角与刚才白蜡纸正好相反,不但不害怕,而且还显得有几分得意。她炫耀般的说道:「崔姑姑,我早就猜到这是一个考验了。您刚才说,这次天养宫只选两名宫女,她们一口气出去二十多个,肯定要被刷下来。而且那么好的宝贝,就算赏赐给我,我都不敢要。崔姑姑您放心,我一定尽心尽责服侍皇上,绝对不动二心……」   不等她把话说完,崔姑姑就冷漠地打断道:「油腔滑调,自以为是。还没有选你,你就急着剖白心迹,这么沉不住气?照我看,你还不如刚才那群人呢——至少她们比你老实。姜公公,送她走吧。」   「崔姑姑……我,我……」吊眼角急着想要解释,但崔心莲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姜公公赶紧上前把她带走了。   这时院子里只剩下最后三名宫女,分明是永乐、暖冬,还有刚才听了暖冬的话后才留下来的一个高个子宫女。   崔姑姑问那高个子:「你为什么不想去天养宫?」   「我,我……」有了前面两人的教训,高个子知道不能乱说话。但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却想不出用什么理由来说服崔心莲,最后指了指暖冬说,「我,我……是听见她说『这是一场局,里面必有诈』,所以才没敢妄动……」   暖冬吓了一跳,急忙低下头。宫中最忌惮多嘴多舌的人,那高个子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把暖冬先拉下水。只要暖冬失去资格,那么剩下的两个人便可以去天养宫了。她想不出用理由说服崔心莲,便只好想办法让另外的人落选。   崔心莲严厉的目光立刻向暖冬扫来,冷笑一声问道:「你倒是机灵,为什么劝别人不要妄动?」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还坚持更新,快点表扬我~ 今天晋江的后台还挺抽的,总是进不来…… ☆、024 入天养宫   「我……」暖冬局促地低下头,意料之外的发展令她有些无所适从。   在场几十个人的目光全都聚在暖冬身上。   永乐背对卫影鸿,担心地望着暖冬。这是永乐第一次看到暖冬露出惊慌的神色。   崔心莲冷漠地瞥了暖冬一眼说:「看来你也是一个自以为聪明的人。之所以不出列,便是因为瞧出有诈?」   永乐顿时替暖冬紧张起来。如果点头,便会重蹈刚才吊眼角的覆辙。想到这里,不由气呼呼地瞪了那高个子宫女一眼。她明知道刚才吊眼角就是因为过于小聪明才被带走的,难道她故意想害暖冬出局?到底如何回答才能过这一关?   「暖冬……」永乐轻轻握住暖冬的手。把自己的鼓励通过手心传给她。   这时暖冬已经渐渐恢复平静,她反过来对永乐微微一笑,似乎在说:不要担心。   接着,暖冬对崔心莲款款行了一礼,答道:「崔姑姑,我之所以没有出列,疑心有诈只是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曾经有人叮嘱过我:入宫以后事事谨慎,步步当心。每一步都要走稳,不要急于一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接受普通的安排,从未想过要一步登天、一蹴而就。如果站得太高,底子却是虚的,反而会摇摇欲坠。」   她的回答从容不迫、不卑不吭。崔心莲冷漠的目光中忽然闪过一丝光芒,并回头望了阴影中的皇上一眼。   永乐紧张地看了看暖冬,又看了看崔心莲,心想:暖冬刚才的话不是入宫前金丝燕装模作样说的么?到底管不管用啊?   就在这时,崔心莲含着一丝暖意的声音落到永乐耳中:「你倒是规矩。」说着对暖冬轻轻点了点头。   永乐悬在半空的心脏终于落回原位。看样子,暖冬应该已被挑中了。   不给永乐喘口气的时间,崔心莲的目光已经落到永乐的身上。   「把头抬起来。」冷冰冰的命令句。仿佛刚才那淡淡的暖意都是幻觉似的。   永乐紧张地抓住了暖冬的袖子。不是她不想抬头,而是卫影鸿就站在不远处,实在不敢抬头。   收到永乐的求救讯号后,暖冬疑惑地看了永乐一眼。只觉得她神色有些失常,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永乐迟迟不肯抬头,崔心莲的双眉越压越低。见状,暖冬急忙替永乐打圆场:「这里侍卫太多,她有些害怕。」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三个宫女,周围却围着五十多个绷着脸的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们,害怕也是情理之中。   这时阴影中的皇上突然发话:「那便把侍卫全都撤走吧。」说罢轻轻扬了扬手。   紧接着便听见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向院外走去。   永乐用眼角留意着卫影鸿的方向,直到决定卫影鸿已随着众侍卫离开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把头抬起来。」崔心莲再次重新了一遍刚才的命令。   这次永乐不怕了,乖乖把头抬起头。幸运的是,此时留在院子中的近二十名宫女太监都没有见过永乐公主。   崔心莲绕着永乐走了一圈,曼声问道:「你为什么不想去天养宫伺候?」   永乐的脑子不像暖冬那么灵光,想得太多反而适得其反。所以她干脆硬着头皮,跟着直觉答道:「我,我与姐姐一起入宫,生死都要在一起……姐姐不出列,我也不出列;姐姐不去天养宫,我也不去天养宫……」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偌大的院子里听见自己一个人的声音,其他人皆不发一语,这种气氛还挺恐怖的。   崔心莲听后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并未表态,而是回头望着皇上。   每当她回头望皇上的时候,其实就是在对皇上说:她这一关已经过了,让皇上做最后决断。   向白蜡纸、吊眼角、高个子问话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回头向皇上发出讯号。   永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紧紧抓住暖冬的手。   入宫以来一直都是暖冬在照顾自己、处处提醒自己。如果突然与暖冬分开,自己肯定会坏事。   这时皇上终于开口,轻轻扬了扬手说:「既然她俩有情有义,那便一起来天养宫吧。」说完便站起来,对身旁一近侍太监说:「人挑齐了,我们回去吧。」   那太监马上高喊道:「起驾回宫。」   在场所有人全都匍匐在地,毕恭毕敬地高呼道:「恭送皇上回宫。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乐和暖冬也学着大家的样子,一起山呼万岁。   皇上已经走远,然而永乐和暖冬还迟迟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心脏还在「扑通扑通」激烈地跳个不停。永乐和暖冬不约而同地望了对方一眼,下一秒,又都抿嘴笑了笑。   好在这次有惊无险,平安过关。简直不敢相信,两人就这样被选入天养宫了。   「都起来吧。」崔心莲发话。   随皇上来的那群人已经尽数离开,院子里就只剩下驼背魏公公等福秀宫的人。   高个子宫女从地上爬起来,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落选,不死心地上前问道:「崔姑姑,那我……」   崔姑姑冷漠地瞥了她一眼说:「自己不知道如何过关,就拉别人垫背。天养宫可容不下你。」   一听这话,高个子宫女顿时脸色煞白,就像木棒似的呆呆地站在原地。   永乐在心中暗暗叫好,原来崔姑姑早就看破真相了。想来也是,连自己都能猜透的事情,怎么瞒得过姑姑的眼睛?   崔姑姑用淡漠的眼神扫过暖冬和永乐,说:「你们两个,随我来吧。」   #   就这样,永乐和暖冬成为福秀宫中最先被挑走的两名宫女,而且去的地方还是皇宫中最尊贵的天养宫。   其他人还在训练,寝堂里面空无一人。不然的话,永乐和暖冬肯定会被众人围住问长问短。   她两人在床位上收拾东西,崔姑姑在门外等候。   暖冬显得很开心,一边叠衣服一边说:「这次多亏了教主。紧急时刻还好想起了临走前他交代的话,不然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这次能去天养宫,一定对大家更有帮助……」身为内应,在皇上身边绝对比待在洗衣房里消息灵通。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大方稳重,无论说什么都会被挑中。倒是我,全都托了你的福……」永乐已经收拾好了,抱着装行李的包袱,坐在床边说,「那皇上真是好人,一听说我们姐妹情深,就许我和你一去入天养宫了。」   听到这句话后,暖冬原本喜滋滋的表情,忽然降了一点温。她压低声音对永乐说:「我看这未必是好事。皇上精明着呢,而且防人之心很重。若非如此,就不会连宫女都亲自挑选了。她刚从北燕回来,天养宫的下人都是内务府调配的,说不定全是太后的眼线。这次她从刚入宫的宫女中挑近侍,而且事先剔除了方碧玉那样与宫里人有联系的人,由此可见她的戒心多重。我猜她并非被我俩姐妹情深打动,在她心中,你是我的弱点,我是你的弱点,这样才好控制我们。」   明明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听了暖冬的一席话后,永乐心头顿时凉了半截。   「不过,能去天养宫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哥哥和教主一定会很高兴的。」暖冬嘴角露出欣慰的弧度。   永乐轻轻点了点头,心情比暖冬复杂多了。   福秀宫位于皇宫的最外围,然而天养宫却是皇宫的中心,在那里必定会遇到很多自己以前的熟人。说不定再过不久,就能见到母后了……但是自己到底能否扮演好「长得很像永乐公主的宫女」这一角色呢?   越想越不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笑笑,我们走吧。」这时暖冬也已经收拾好了,牵着永乐的手,与她一起离开寝堂。   门外,崔姑姑已经等候多时了。   就这样,入宫后的第三天,她俩终于离开福秀宫,前方天养宫,成为伺候皇上的宫女。   #   虽然挑选宫女时端出来给大家看的那一大盘珠宝只是陷阱,然而崔心莲说的其他条件都是真的。   永乐和暖冬的月俸加倍,而且还有自己的单人房间,衣食住行全都高人一等。   她俩进了天养宫后才知道,原来崔心莲是皇上从北燕带回来的心腹。   崔心莲之所以在福秀宫领宫女,就是为了帮皇上留意合适的人选。   今天选出永乐和暖冬两人后,她便已经完成任务,从此不再回福秀宫了。其实在今天正式挑选之前,与宫女们朝夕相处三日的她,心中隐隐已有人选。所以,今天暖冬和永乐被挑中,并不仅仅是因为临场发挥而已。   天养宫的下人中,有自己房间的人就只有崔心莲、永乐和暖冬三人而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永乐和暖冬虽然刚刚入宫,但是地位却仅次于崔心莲之下。   这自然会引起其他宫女、太监的不满,不过,这样的做法恰恰是对内务府和太后示威。他们精心帮皇上挑选出来的人,皇上绝不重用,只信自己挑的,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初入皇宫、地位卑微的小宫女。   永乐和暖冬刚刚把房间收拾好,崔心莲便对她们说:「皇上有话对你们说,跟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在看甄嬛传,很多地方都看到有人在推荐。 其实几年前朋友就给我提过这套书,还让我去看。 不过我当时正在写另外一篇宫斗文,怕受影响就没看。 后来她听说小说是抄袭的,最近知道我在看这电视剧,就提出把书送给我…… 她的三观好正哦有木有!那么喜欢的书都因为抄袭拿出来送人! ☆、025 免死金牌   战战兢兢地随崔心莲来到天养宫的后堂。这是一个类似小书房的地方,门楣上挂着一块题字有「木樨斋」的金匾。里面分为前后两厅和一个小院落。前厅可以用来接见客人,安置着几张宽大豪华的檀木椅,墙角有一个尖角的香炉,熏香的气味仿佛木樨花般馥郁,所以这里才名为「木樨斋」;后厅则是皇上休闲的地方,可以下棋,可以抚琴,可以绘画,可以阅书。再后面,便是一个清幽的小院子,面积不大,但却四季常青、花开不败。   这天养宫是先皇的寝宫,永乐小时候经常来此与父皇见面,对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极为熟悉。不过五年前先皇去世后,天养宫便有些荒废了。为怕触景生情,永乐也不再前来。如今重归此处,见物是人非,心情百般复杂,眉眼间的神情也添了几分感伤。崔心莲留意到了,不过只当她紧张,并未生疑。   暖冬不安地轻轻问了一句:「笑笑,你脸色不好,怎么了?」   永乐轻轻摇头,勉强挤出一抹干笑,「我没事,大概是闻不惯这熏香,有些头晕。」   木樨花香极其浓郁,闻久了不觉得,刚刚闻到的时候确实有些头晕。   崔心莲让她俩先在斋外候着,自己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室内响起了微弱的脚步声。   从脚步声听起来,就只有皇上和崔心莲两个人。   这院子附近似乎已经屏退其余下人,所以显得格外清幽,看不见半个人影。   永乐紧张得有些喘不上气,一直低着头。   崔心莲将皇上扶到前厅正中央的主位上,然后对门外的永乐和暖冬说:「你们都进来吧。」   永乐看了一眼暖冬,暖冬沉着地对她点了点头,似是让她不要紧张。然后两人一起走进去,照着在福秀宫学的样子,跪在地上对皇上行了大礼,嘴里生疏地说道:「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暖冬倒是说得很大方,不过永乐却有些结巴。   「把头抬起来。」皇上的声音自头顶从容不迫地落下来。   永乐吸了一口气,应了一声「谢皇上」后缓缓将头抬起。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少女正坐在椅子上。端正庄重的坐姿与福秀宫时如出一辙,标准得就像一个木偶似的。福秀宫时,她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永乐并未看清。然而现在,永乐终于得以近距离地仰视圣颜。   她长得极美,标致的五官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然而脸颊和身材却都过于消瘦,仿佛害过大病似的。一双美丽的眼瞳又黑又大,但是目光却极为森冷。这种寒意并非高傲冷漠,而是透出一种生无可恋的寂寞苍凉。目光之中更深的地方,似乎还有一团仇恨的火焰。如果失去这团火焰,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就真如木偶一般没有丝毫活气了。   永乐只看了她一眼,急忙低下头去。就是那短暂的对视,竟令她心脏狂跳。   秋华年,曾经的景华郡主,如今的九五之尊。她六岁的时候丧父丧家,被劫去北燕当人质,从此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想必在那异国他乡受尽了委屈和折辱。虽然现在终于重归故国,而且还坐上了无以伦比的皇位,但这些都不足以弥补她惨痛的过去。   永乐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一条讯息:她是回来报仇的,然而这皇宫之中,她到底将谁视为仇人?   就在永乐发呆的时候,崔心莲已经轻轻关上了房门。   房间中的光线骤然暗淡下来,空气中浓郁的熏香几乎也快这沉重的气氛冻僵了。   华年仔细打量着永乐和暖冬,待崔心莲将门窗全都关好后,她才缓缓开口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便是天养宫的人了。作为初入皇宫的宫女,你们本不该得到如此尊贵的地方。但是心莲说,你俩都是心地正直、可以任用的人,所以朕才留你们下来。」   听到这里,永乐和暖冬对视了一眼。心想果然是得到了崔心莲的举荐。   华年虽然气势逼人,不过讲话时语气舒缓,听着让人觉得亲切,并非盛气凌人之辈。她继续说道:「皇宫的规矩很多,你们可以慢慢学,学不好朕不会责怪你们。但是……」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突然加重了几分。永乐和暖冬顿时绷紧神经,紧张地竖起耳朵听着。   「你们必须记牢一件事,那就是从今以后,只听朕和心莲的话。其他人的吩咐,你们可以不听;其他人的委托,你们可以不管;其他人的指责,你们更可以不理——明白了么?」   一连三个「可以不」,咬得字字带血,仿佛包含了莫大的仇恨。   永乐吓得轻轻抖了一下。如果真的遵照她的三个「可以不」,那这皇宫怕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不过,华年之所以如此郑重地发令,正应了暖冬的一句话:「皇上戒心极重。」仿佛把全皇宫的人都当成了敌人,所以才拼命扶植自己的亲信。想来也是,她初入皇宫,身边尽是不认识、不知底细的人,置身于这样一个环境之中,她疑虑重重、惶恐不安,因此才会特意挑两个身世清白、以前从未伺候过别人的宫女任用。   听了华年的话后,暖冬急忙伏在地上说:「皇上请放心,奴才日后一心一意伺候皇上,绝无二心。」   永乐又慢了半拍,学着暖冬的样子也跟着说:「奴,奴才……也只认皇上一个主子,绝无二心。」堂堂公主居然也有自称奴才的一天,拗口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华年对她俩的回答还算满意,对身旁的崔心莲轻轻点了点头。   崔心莲会意,从斜后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托盘,向华年走去。托盘上搭着盖巾,看不见里面放着什么。   永乐和暖冬疑惑地对望了一眼,然后目光都紧紧盯着崔心莲手上的托盘。   待崔心莲走到身旁后,华年轻轻揭开上面的盖巾。   只见托盘上放着一块金光闪闪的黑铁。之所以散发出金光,是因为黑铁上刻着很多字,每个字都是镶金的。   永乐和暖冬情不自禁地直起腰来,伸长脖子打量那块金牌。   这时华年已经轻轻又把盖巾搭上了。她轻松地说道:「这便是金字铁券,也就是俗称的免死金牌。这牌子从来只赐功臣良将,第一次赐给宫女。太后知道后,肯定又要来朕的耳边唠叨了……不过,朕初入皇宫,可以假装不知道。君无戏言,赐出去的东西,就算是太后,也无法逼朕收回来。」语气中略微带着几分开玩笑的感觉。   但是这种玩笑可不是胡乱能开的,永乐和暖冬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华年稍微扬高声音问道:「牌子只有一块,你们两个谁拿着?」   永乐和暖冬你看我,我看你。既然皇上要赏赐,她俩断断不能拒绝。最后还是暖冬将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谢了恩。崔心莲走上前去,将盛金牌的托盘递给她。   华年点点头,又说:「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朕的人了。除了朕之外,这天底下没有人可以杀你们。你们要乖乖听话,为朕所用。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危险,这金牌都可以帮你们挡去一劫。所以,日后无论朕和心莲吩咐你们做什么,你们都不要害怕,尽心尽责地去办就行了。」   语气虽然轻唤,但却暗藏杀机。听得永乐背脊上陡然窜起了一阵寒意。   #   「她到底想干什么?一般人不敢这样吧?」   离开木樨斋,告别崔心莲后,永乐急忙把暖冬拽回了自己的房间。   「嘘。」暖冬立刻捂住永乐的嘴巴,警惕地看了四周一圈,然后马上去把门窗关好。   永乐追上来问:「她为什么给我们免死金牌?」这次的声音比刚才小多了。   暖冬不急着回答,而是牵着她的手,拉她一起坐在最不容易被偷听的床边。轻轻叹了一口气,才道:「两个宫女能犯下多大的过错?赐给我们比赐给其他达官显贵安全多了。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她到底要叫我们干什么……命令还没下,就先赐了一道金牌,吓得我这心哪,到现在还『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呢。」说着抚了抚心口。   「人人都以为来天养宫是个好差事,但是我总觉得心神不宁的……」永乐说着看了一眼暖冬手上的金牌。   暖冬垂下眼睫,长声叹息道:「皇上身上怨气太重了……」   「你也感觉到了?」永乐一激动,忍不住音量又大了几分。   「嘘。」暖冬急忙对她使眼色。待永乐乖乖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再出声后,暖冬才轻轻点了点头,接着说:「她孤身一人在北燕被软禁长达十年之久,连如何当一个郡主都没有学过,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当皇帝。如今她满身都是怨气,只怕会横冲直撞,惹出祸来……不过崔姑姑倒是一个机警谨慎的人,希望可以时时提醒一下。」   永乐担心地说:「她刚入宫就不按规矩办事,先是选了你我这两个没辈分的宫女重用,又装作不知详情的样子赐了金牌下来,容易激起众怒啊……」   暖冬道:「宰相和大将军将她请回来,自然会百般护着她,要说生气……恐怕只有太后一人会生气吧。皇上现在这些举动,只怕是故意做出来对太后示威的。她要与太后划清界限,绝不向太后低头示弱。」   「她与太后有仇么?」永乐心情复杂地追问。   当初在相国寺,皇后曾经对永乐坦诚地说过,宰相和大将军为了限制她的权利,所以要让公主登基。   后来公主惨遭刺杀,便由华年顶了公主的位置。现在听暖冬的意思,华年似乎与太后有仇。   「此事说来话长……」暖冬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向永乐讲起十年前的一段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以为我12点可以起床的,结果一觉睡醒就2点了…… ☆、026 十年积怨   十年前。北燕屡犯昭明朝北部边境,青州百姓不甚其扰。   青州是先帝弟弟靖安王的封地,靖安王请求朝廷出兵平定边境之乱,朝廷答应了,不过却以「不要贻误战机」为由,令靖安王先行出征迎战北燕,援兵即刻赶往。   然而,朝廷所谓的援兵还没有及时赶到,以至于深入敌腹的靖安王孤立无援,战场失利,最后不仅自己战死沙场,而且还令青州沦陷,纳入北燕的版图。   青州百姓从此沦为北燕的奴隶,受尽侮辱;景华郡主从此成为北燕宫中的一名人质,无家可归。   这段故事永乐自然也曾听说过。「我听说当初大军没有及时赶到,是因为必经之路上天堑拦路,桥梁全都已经损毁了,所以才……」   不等她说完暖冬就冷笑着反问道:「你信么?」   她的语气生硬,目光中透出仇恨之色,与平常的暖冬判若两人,永乐微微有些怔住了。   「几十万大军,就算重修一座桥又有何难?真会被一道沟壑挡住么?而且他们听到靖安王战败、失了青州的消息后不是马上赶去驱除北燕,而是掉头返回,默认了北燕的侵略,这难道不奇怪么?什么援军,分明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暖冬越说越气愤,但却拼命压低声音,以至于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了。   「暖冬……」永乐轻轻握住暖冬的手,担心地望着她。   暖冬吸了一口气,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稍微冷静了一下,难过地望着永乐说:「如今整整十年都已经过去,朝廷可曾想过夺回青州?他们不仅没有收复失地,这次还白白送去了两座城池……」   看到暖冬如此痛苦,永乐心中也不好受。「暖冬,你与青州有什么关系么?」   总觉得暖冬谈起十年前的青州沦陷,情绪变得非常激动,一点也不像平常从容冷静的她。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   暖冬长叹一声道:「其实,十年前青州沦陷,根本就是朝廷想借北燕之手杀了功高震主的靖安王。至于青州的土地和人民,便都成为了这场交易的酬劳,白白送给北燕了。笑笑,你已是我们自己人了,而且教主十分信任你,所以我也不瞒你……」   说到这里的时候,暖冬警惕地环顾了四周一圈,把声音压低到只有她和永乐两人能听到的程度。   「其实玄青教中多为当年的青州难民,一心只求朝廷收复青州,重归故土,解救在北燕当奴隶的家人。玄青教的『青』,便是青州的『青』;此外,黑而有赤色者为『玄』,『玄』便代表了我们这群赤子丹心『暴徒』啊。」说到「暴徒」的时候,暖冬的神色显得更加痛苦。   永乐心中猛地揪了一下。一直以来,她都以为玄青教是一个与朝廷作对,专杀王公贵族,扰乱民心的邪教。今天第一次听说玄青教的背后竟有这么一段凄楚的故事。   「你们本意是想让朝廷收复青州,那也不必做出那么多惨无人道的暗杀啊。」   「惨无人道」四个字有些过了,其实对外面的百姓来说,被玄青教暗杀都是贪官污吏、鼠辈狗官,外面人人叫好呢。也只有永乐这个久居深宫的公主殿下,被蒙蔽了双眼,看清楚是非善恶。   永乐的用词令暖冬微微愣了一下,她不敢相信永乐竟说出「惨无人道」这四个字。但她终究没有深究下去,只以为永乐生性善良,任何人的死都觉得举足轻重。   暖冬顿了顿,淡淡地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玄青教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逼朝廷出兵,讨回青州,杀了那么多人也只是对朝廷施压而已,让朝廷不要忘记了青州的冤屈和民怨。」   永乐静静地听着,心中阵阵苦涩。她不懂国家大事,更不明白朝廷为什么不惜舍弃青州也要除掉靖安王,但却可以从暖冬的一字一句中,听出她失去家园的锥心之痛和大仇未报难心难平的愤慨。   暖冬继续讲道:「暗杀行为持续了整整十年,但是朝廷依然无动于衷。最近几年大哥和教主商量,如果朝廷依然不肯出兵,玄青教便凭自己的力量把青州打回来。不过,玄青教徒毕竟只是一群空有热血的普通人,哪能与北燕精锐的军队抗衡?真要打起来,只是鸡蛋碰石头罢了,所以我一直反对,但是哥哥却有些心急……」说着说着,双眉皱得更深了。   「那……那为什么要刺杀永乐公主?」永乐留心观察着暖冬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死也要死个明白。难道自己死了,母后就会出兵北燕?金丝燕刺杀自己是为了得到陪葬品,那么玄青教又什么要协助刺杀?听暖冬刚才的话,刺杀公主是金丝燕和杨寒城一起拍板定案的。   「永乐公主是太后的心头肉,只有永乐公主死了,太后才能明白我们的切身之痛。」暖冬低头说。   「什么?」永乐忍不住轻轻叫起来,「公主何其无辜?」   暖冬瞪着她反问道:「那青州将士、百姓又何其无辜?靖安王大败的时候,战场上血流成河、尸横遍地;北燕攻破青州的时候,百姓惨遭屠杀、死伤无数。能侥幸活下来的,全都成了北燕最卑贱的奴隶,过着苟延残喘、生不如死的生活。」   语气越来愈激烈,仇恨之情也越来越深。暖冬平时不生气,一旦生气就有些可怕。   永乐乖乖闭上嘴巴,不敢多说。如果再说下去,只怕敏感谨慎的暖冬就要察觉出一丝端倪了。   归根结底,永乐公主终究成了一个玄青教用来发泄仇恨的牺牲品。   永乐心中沉沉的,又哭又痛。万万没有想到,只因为是母后最爱的女儿,所以连存在都是错误。   「笑笑……」暖冬稍微冷静了一下,补充道,「我也觉得公主很无辜,事先劝过哥哥和教主……但是他俩坚持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你相信我,除了永乐公主之外,玄青教杀的每一个人都是该死的人,绝对没有滥杀无辜。」   永乐轻轻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反正自己死都死了,还能再说什么呢?   暖冬见永乐不再发问,叹了一口气道:「杀了公主,太后依旧无动于衷,由此证明暗杀行为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玄青教下一步大概是要筹钱起义了,最近恐怕要死很多家财万贯的贪官污吏……」   永乐回忆起第一次与金丝燕在万花楼见面时,金丝燕的确说过要筹钱用。原来如此。   「那……这次我们入宫,到底有什么任务?」永乐心中愈发不安。玄青教恨母后恨之入骨,难道会对母后不利?但是入宫前,金丝燕向自己保证过,会向他那个世界的老大求情,宽恕母后的行为。   暖冬答道:「具体怎么做,要听教主的吩咐。目前先按兵不动,先熟悉一下皇宫的情况。」   入宫之前,金丝燕和杨寒城都不知道暖冬和永乐会被分到什么地方伺候,所以没有下达任何命令——总之先入宫,然后再伺机而动。   如今她俩都已经被收入天养宫,恐怕不久之后,玄青教就会有任务传来了吧?   这时暖冬自言自语般低吟道:「不过,我没想到皇上也会如此仇恨太后,恐怕皇上也想收回青州失地吧。如果真是这样,倒是一桩好事……」   #   住在天养宫的第一天晚上,永乐躺在床上睡不着,脑海中全是皇上的话和暖冬的话。   十年前青州沦陷的时候永乐才只有六岁。无论那场战争如何惨烈,但是幽居深宫、被母亲呵护在臂弯中的她却没有半分实感。然而那场战争,却成了改变暖冬、景华郡主,还有很多人一生的噩梦。   十年前,母后奇迹般地治好了父皇的顽疾,被封为皇后。父皇把母后奉为神女,对她言听计从。不仅是后宫诸事,就连前朝政事都会与她商讨。五年前父皇驾崩后,母后在朝中更是只手遮天、无人可阻。最近几年,不知道她是自己疲了,还是受不了朝野的流言,隐隐有点退隐的意思。   在永乐心中,母后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母亲。虽然有时候看似严厉,但是只要向她撒娇,她便会什么都依自己的。唯一令永乐不满的一点就是,她总是不许永乐出宫玩。   虽然永乐答应金丝燕不能暴露身份,但是,如果玄青教敢对母后不利,她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生前没有好好尽孝,但至少死后要以新的身份,保护母后的周全。   想到这里,永乐澎湃的思绪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这时夜风有些凉了,窗户大大敞开,吹得永乐有些发抖。   永乐下床向窗边走去,想把窗户关上。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发现地上映着一抹奇怪的影子——隐约像是人影!   「什么人?」永乐发出一声低喝,猛地抬头向上望去。   只见院子里一棵郁郁葱葱的百年古树上,突然有一道黑影窜过,然后闪电般的消失了。   短短的一瞬间,永乐连那人影穿什么衣服都没看清,更无法认出对方的相貌。   但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渐渐侵染心头,令永乐微微蹙起眉头。   她轻轻阖上窗户,站在窗口低吟道:「难道会是……影鸿?」   没有任何根据,仅仅只是一种感觉而已,但是这种感觉从来没有错过。以前有好几次,她在书斋习字的时候,心中感觉卫影鸿来了,静静等一会儿,便会真的听见卫影鸿走来的脚步声。   难道今天在福秀宫,他认出自己了?   不,不可能。如果真的认出来,早就已经与自己相认,而不是远远监视。   他大概只觉得自己是一个长得很像公主的宫女,有点疑惑,万万想不到就是公主本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世界观渐渐完整起来了哈。 下一章会有一点有趣的发展哦。 ☆、027 两名后妃   整个天养宫大概有三十多名宫女和二十多名太监。崔心莲并未为永乐和暖冬一一介绍,大概是不希望她们与那些内务府派来的下人太过亲近吧。崔心莲是天养宫管事的,地位仅次于华年之下,整个天养宫的大小事务都要听她的吩咐。永乐和暖冬又仅次于崔心莲之下,是直接在御前伺候的近侍。不仅白天要常伴左右,晚上还要轮流值夜,工作非常辛苦。   她俩之下的宫女还分为两等。高的一等可以碰触皇上使用的物品、在御前走动;低的一等便只能打扫院子、做些粗活,虽然也是天养宫的人,但却很少有机会直面圣颜。   也就是说,永乐和暖冬是除了崔心莲以外,与皇上最亲近的人。   皇上初回皇宫,在宫里没有任何一个熟人。每天除了履行太后为她安排的上朝、听课、筵席等必行事项之外,她从不离开天养宫,甚至连木樨斋的门槛都很少跨出。不要说天养宫之外的人了,想必就连天养宫里面的人,也有好多没有见过皇上的样子。   崔心莲亲自调教永乐和暖冬,教她们如何伺候皇上更衣用膳,如何行礼问安。暖冬更加伶俐,深受崔心莲喜爱。永乐就像是一个配件似的,搭在暖冬身上一起进了天养宫,不求她做什么大事,只求她忠心侍主、无功无过。   华年每天早上要参加早朝,但是退朝之后却从不见她处理任何奏折。   永乐一直觉得有些奇怪,后来听了暖冬的话后才终于恍然大悟。暖冬说:「皇上刚刚回宫,没有实权。上朝只是做个样子,让满朝文武知道宫里还有一个皇上。」   永乐心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死,想必也与如今的华年一样吧。最大的任务不是治理天下,而是早点生下太子,把太子抚养成人,再将江山社稷转交到太子手中,然后就可以光荣退位了。   既然如此,华年的后宫里面到底有谁?   永乐的疑问在她进入天养宫三天后得到了解答。   那天晚上,华年在木樨斋中写字。暖冬在华年身旁磨墨伺候,永乐侍立在离华年稍远、却靠近门口的地方。   四周很安静,只有在华年写完一篇字后,将纸拿起来的时候,才能听见一丝响声。   大概戌时四刻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木樨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永乐无所事事,站得直想打瞌睡,听见脚步声后,立刻抬起头,向外面张望。   只见崔心莲和另外一位眼生的太监一起走了过来。眼看他俩就要走到门口了,永乐急忙蹲下来行了一个礼。她乖巧地向崔心莲问了一声安,然后困惑地看着那陌生的太监,不知道如何称呼。   崔心莲简单介绍道:「这是敬事房的刘公公。」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以后经常会见到。」   之所以这么说,就是让永乐好好记清楚刘公公的职务和样子。如果是暖冬,崔心莲肯定不会如此提醒。正因为永乐有时候笨笨的,不提点明白,只怕下次见了刘公公,还是不知道人家是谁。   「刘,刘公公好。」永乐急忙补了一礼。   刘公公笑嘻嘻的,态度非常和蔼,身材圆滚滚的,看上去挺容易亲近。他手上捧着一个木盘子,里面放着两块写着字的小牌子。   永乐只瞥了一眼,没有看清楚,崔心莲就已经领着刘公公走到里屋去了。   他们离开之后,永乐仔细回味了一下崔心莲刚才的话,蓦然察觉到崔心莲刚才说那刘公公是「敬事房」的。这可是管理皇上与后妃房事的机构呀。再联想到刚才木盘中的两块牌子,永乐恍然大悟,想必他今天是来让皇上翻牌子挑人伺寝的。   想到这里,永乐忍不住扭头向里屋张望。   只见刘公公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把木盘高高举过头顶,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请皇上翻牌子吧。」   他的音量正好可以传到永乐的耳中,永乐顿时紧张起来,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华年瞥了刘公公一眼,没有答话,低头继续写那没有写完的半幅字。   刘公公求救似的看了一眼崔心莲。崔心莲轻轻叹了一口气说:「皇上,这是太后的吩咐。您已经回宫八天了,但却连看都没有看过这两位公子。」   华年略显烦躁地放下毛笔,抬头木盘里的两块牌子反问道:「既然看都没有看过,朕如何挑得出来?」   「皇上。」崔心莲轻轻唤了一声。仅仅只是两个字而已,就令华年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   华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回刘公公的脸上,问道:「他们都是什么人?」   刘公公以为华年终于对这两位公子有兴趣了,急忙高兴地介绍道:「一个是宰相云大人的公子,云中鹄,今年十八;另一位是大将军海大人的公子,海东青,今年也是十八。太后请皇上在这两位公子中挑出一名喜欢的,立为皇后。」   刘公公一高兴,声音不由比刚才提高了几分,就连侯立在门口的永乐都听见了。   永乐紧张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袖,下意识说了一句:「竟然是他们……」   刚才看到刘公公端牌子进去的时候,心中已经隐隐有种预感,没想到真被自己料中了。   云中鹄和海东青当初都是永乐皇后的候选人,转眼之间却成了华年的妃子。   永乐从小只把他两人当哥哥,倒不在乎他们娶谁喜欢谁,不过此时此地,听到这个消息,不免有些惊讶失神。   云中鹄和海东青既然可以递牌子上来,就说明他们如今就在后宫中的某处。   想到这里,永乐愈发紧张。来到天养宫的第一天晚上,半夜看到的那道人影再次浮现在脑海中。仅仅在福秀宫见了卫影鸿一面,便引起了卫影鸿的疑心。如果不小心遇到中鹄哥或者东青哥,永乐实在没有自信可以瞒得住他俩。   正在这时,里屋中传来华年一声烦躁的低喝:「朕心烦,不想见他们!」   她的声音有些尖利,顿时把永乐拉回现实。永乐探头向里面一看,只见刘公公正为难地看着崔心莲的脸色。   崔心莲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刘公公,今晚天气闷热,皇上有些烦躁,我看还是迟些日子吧。」   「这……」刘公公非常为难,但是唯一帮得上忙的崔心莲都不肯再劝皇上,他自然也没有任何办法。犹豫了一会儿后,恭恭敬敬地对皇上说:「既然如此,那奴才就不打扰皇上了。不过,皇上,这可都是太后的意思啊。」   「你退下吧。」不知道是不是「太后」二字激怒了华年,她口气生硬地把刘公公赶走了。   见状,崔心莲将刘公公带出木樨斋。经过永乐身边的时候,永乐警惕地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崔心莲将刘公公送到台阶前,说道:「刘公公,你五天后再来吧,我会劝劝皇上的。」   刘公公皱着一张脸说:「这是太后交代的,不能有差错……太后已经有些生气了,万一怪罪下来……」说后半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如临大敌。   崔心莲点点,宽慰他道:「我知道。你放心,五天后皇上必定会翻牌子。」   有了她的这句保证,刘公公的表情终于稍微换了一些,恭敬地道谢道:「那就劳你费心了。」   「刘公公慢走。」崔心莲又将他向前送了几步。这时另外有一名小太监走上来,代替崔心莲送刘公公离开天养宫。   崔心莲站在台阶下,望着刘公公的背影。身后不远处,永乐则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的背影。   皇上终究逃不过立后生子的命运,永乐只要一想到中鹄哥和东青哥的其中之一要与皇上行房事,就觉得有些别扭。   崔心莲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回到木樨斋中。永乐立刻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   不一会儿,暖冬出来了。   暖冬轻声对永乐说:「崔姑姑让我们先到外面去候着。」   闻言,永乐忍不住回头看了里屋一眼。只见崔心莲站在皇上身旁,两人似乎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由于她们有意压低了声音,所以就算永乐竖起耳朵,也听不清她们到底在讲什么。   暖冬说:「好了,别看了。」   说着轻轻拉了永乐一下。永乐这才乖乖跟着暖冬,一起来到木樨斋大门外的台阶下静静侯立。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永乐和暖冬两个人。旁边草丛中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虫鸣,除此之外便只有轻轻的夜风声。   暖冬抬头望着天空说:「今晚天气好闷热,大概今晚有场暴雨吧。」   「暖冬,你说……」   永乐想问问暖冬对今晚这件事的看法,谁知她刚叫出暖冬的名字,就听见木樨斋中传来「啪」的一声巨响!   永乐吓得猛地缩了一下脖子。与此同时,暖冬急忙转身向里屋走去。永乐慢了半拍,紧紧跟在暖冬身后。   短短一瞬间,就听见房间中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砸东西的声音。   刚才那一声「啪」,永乐和暖冬都以为皇上失手打碎了什么东西,想赶进去收拾,但是随后听到这一阵摔砸东西的声音后,便下意识放慢脚步,不敢贸然靠近了。   这时里面传来崔心莲严厉的声音:「不要进来,都在外面候着!」   闻言,永乐和暖冬这才停下脚步。刚才她们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崔心莲的一句话让她们乖乖退回台阶下面。   听着里面不断传来的摔砸声,永乐皱着眉头想:皇上看上去很温和无害,但是脾气还挺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男配很快就能出来溜溜了哈~~ 当然男主也快出来了哈。 ☆、028 雷雨之夜   两声之后,砸东西的声音终于停止了,候在外面的永乐和暖冬都松了一口气。   整个天养宫中,也只有崔心莲可以劝得了华年。而华年对崔心莲也格外依恋,毕竟是从北燕带回来的唯一一个侍婢。   永乐是太后的亲生女儿,以前也不喜欢太后强迫自己做着做那,更别提华年还与太后有仇。当初太后提出让她挑选皇后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反应也是拒绝,只不过态度没有华年这般强硬便是了。永乐理解华年的感受,但同时又为母后担心,不忍心看她被人忌恨。   过了一会儿,崔心莲从里屋走出来,对永乐和暖冬说:「时候不早了,伺候皇上更衣吧。」   皇上睡觉的时候需要有宫女在门外守着值夜。天养宫中有资格值夜的只有崔心莲、永乐和暖冬三人。今天轮到永乐和暖冬值上半夜,崔心莲值下半夜。崔心莲吩咐话的时候,眉间紧锁,永乐看出她为了选后的事情也费尽脑筋,不知道五天之内能不能劝服皇上。   #   永乐和暖冬伺候华年睡下后,双双坐在门外。房间有内外两道门,内门外放着两张软垫,可以坐在上面假寐一下。这里靠近皇上的御榻,甚至可以听见皇上睡觉后侧身的声音。身为内侍,不仅要在皇上发话的时候立刻做出反应,还要学会从皇上的呼吸中听出她是否身体不适。   永乐来到天养宫已经三天,除了第一天饱饱睡了一觉后,从第二天开始就只能睡半夜了。难怪福秀宫的时候要让宫女们彼此监督着睡觉,培养睡姿只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则是当了近侍之后的睡眠时间将会大大减少,必须尽早适应。   这天晚上,永乐听到皇上辗转反侧,很久都没有睡着,想必是为了立后的事情烦心。   快到三更天的时候,突然起了一阵狂风,刮得院子里的树木「呼啦」作响,就像妖怪打过来一样。不过,闷热的空气倒是一下子被吹散了。永乐满身的细汗眨眼间就被吹干。   「要下雨了。」暖冬抬起头说。刚才她一直把头埋在膝盖上打瞌睡,一听见动静立刻醒来。   她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亮了起来——闪电的光芒在一瞬间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   永乐吓得轻轻叫了一声。暖冬急忙捂住她的嘴巴说:「不要惊动皇上。」   永乐乖乖地点了点头。但是她稍稍平静下来,突然只听「轰鹿一声,一道炸雷从天而降。   这雷声响得就像落在屋顶一样,整个宫殿都位置震动起来。   永乐紧张地吸了一口气,下意识抓紧暖冬的袖子。她不怕打雷,但是刚才的雷声着实把她吓坏了。窗外「噼里啪啦」地又闪过很过道电光,煞是恐怖。   与此同时,里屋中传来「啊——」的一声,原来是华年的尖叫。   「皇上。您没事吧?」暖冬扭头向里屋问了一声。   永乐急忙跟着说:「皇上,您不要害怕,只是打雷而已。」   听了她们的声音后,不知道华年到底回答没有,因为随之而落的雷声几乎快把永乐的耳朵震聋。   呼啸作响的狂风带着倾盆大雨扯天扯地落下来,一时间耳边尽是雨声和雷声。刺眼的闪电接二连三地把窗口映照成银白色。永乐第一次置身于雷雨之中的黑夜,吓得脑袋都有些迟钝了。   在黑夜的对比下,闪电的光芒宛若利剑一般劈开夜色,落在远处。   反应较快的暖冬急忙起身,把窗户全都关好。情急之下,忘了向皇上禀告就直接冲进里屋,想把里屋的窗户也一起关上。「皇上,不要害怕,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停了……」   窗户一关上,雨声就小多了。受到惊吓的永乐立刻回过神来,跟在暖冬的身后冲进里屋。   暖冬把所有窗户关好后,下意识转身望着华年的御榻。这时永乐急冲冲地扑进来,撞到了暖冬的身上,两人一起向墙边倒了一下。   然而即便如此,御榻之上却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有呼喝她们滚出去,也没有任何吩咐。   暖冬和永乐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   永乐试探性地唤了一声:「皇上,您没事吧……」   这时窗外的闪电再次将房间照亮。永乐看见华年坐在床上,裹着被子,身体瑟瑟发抖。眨眼之后闪电消失,房间中再次变成漆黑一片,华年的身影也藏在黑沉沉的纱帘中,再也看不到了。   永乐和暖冬对视了一眼,都觉得皇上的反应有些奇怪,但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皇上……」最终,暖冬壮起胆子,向前缓缓靠近。   永乐拽着暖冬的手,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即便如此,华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石头似的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这时窗外的雷声已经渐渐停止,「哗哗」不断的雨声成了耳边唯一的声响。   「皇上……」暖冬已经走到了御榻前,然而华年依旧呆呆地望着前方,没有应声。   情况实在有些不对劲,暖冬看了永乐一眼,似乎在询问她该怎么办。   永乐咬着嘴唇,对暖冬点了点头。虽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却用眼神告诉暖冬:「掀开纱帘看看情况。」见状,暖冬也轻轻点了点头,慢慢伸出手去。   就在这时,华年石像般的身体突然动了一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紧紧地裹住被子,发出神经质的大喊,拼命向后躲去,一直缩到墙边。   她的声音过于凄厉,暖冬和永乐都吓得急忙趴在地上,低着头,不敢乱动。暖冬不停地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然而华年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空洞地望着前方不停嘶吼道:「不要过来!不要抓我!不要抓我!」嘶哑的吼声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声。   永乐和暖冬听着都觉得奇怪,那几声「不要过来」仿佛不是命令她俩,而是对着空气说的。华年似乎陷入了什么幻觉之中,已经听不见她俩说话,看不见她俩的动作了。   这下怎么办?意料之外的意料情况令永乐和暖冬都乱了分寸,焦急地对望。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突然自门口传来。由于雨声太大,脚步声已经很近了她们才听到,急忙扭头望去,只见崔心莲已经冲了进来。   「皇上!」崔心莲还没有走进就急促地叫了一声。   「心莲!」刚才一直处于混沌状态中的华年突然清醒过来,掀开纱帘,扑进崔心莲的怀中。   就在这一瞬间,永乐看得清清楚楚,华年脸上满是泪水,已经哭成一个泪人了。   不过崔心莲很快就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华年哭泣的脸,压低嗓音命令道:「你们先出去。」她平时说话的时候声音本就极为冷漠,这时听来冷得就像结冻似的。不过冰冷的语气中,却多了几分焦虑和不安。   永乐和暖冬对视了一眼,乖乖地应了一声:「是。」然后便双双退出。   #   「怎么会这样……」合上内门,永乐发出不安的低吟。   暖冬把耳朵贴在门口,仔细偷听里面的动静。   「暖冬。」永乐轻轻拽了一下暖冬的袖子,觉得这样不好。   「嘘。」暖冬严肃地看了永乐一眼,依旧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差点忘了,暖冬是玄青教的内应。皇上刚才的反应如此反常,她自然想要查明究竟。   永乐犹豫了一会儿,在好奇心和道义之间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好奇心胜利了。她学着暖冬的样子,也把耳朵贴在门口偷听起来。   雨声太大,听得并不真切。断断续续传来崔心莲安慰华年的声音。   「皇上不好害怕,没人来抓你,我们已经回宫了,回宫了……」   她一连说了好几遍,华年才哭着求道:「心莲。我害怕。心莲,你陪陪我,你抱着我睡。」   「皇上,这里已经不是北燕了……」   「可是我害怕,心莲,你陪陪我……」   接下来便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永乐突然意识到,刚才华年没有在崔心莲面前用「朕」自称。   这时暖冬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永乐拉到墙角去,小声说道:「皇上也是个可怜人,想必在北燕时,她就已经落下这害怕雷雨的病根了。不然的话,崔姑姑也不会听到打雷之后就急忙赶过来。当年北燕冲入靖安王府大开杀戒,将她劫走的时候,这是在这样一个雷雨之夜……」   说到这里,眼神便暗淡下去。   暖冬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我听说,当初王府的一名侍婢抱着年幼的郡主躲在米缸中,后来被北燕兵抓住,一起带往北燕。王府其他的人都被杀光了……崔姑姑,想必就是当初一起被抓去北燕的侍婢吧……」   永乐听了暖冬的话后,心中沉甸甸的,万分苦涩。   「皇上真可怜……」那么小就失去亲人和家园,在敌国受尽侮辱。   难道这全都是母后害的?永乐的眼角缓缓升起一层泪光,为母后,也为华年。 作者有话要说:华年是一个可怜的小孩呀~~~~ ☆、029 半夜鬼影   结果那天晚上崔心莲陪了华年一夜。永乐和暖冬候在门外,一开始还警醒着,担心崔心莲突然出来,然而房间中一直没有动静,大概是睡下了。   到了后半夜,永乐支持不住,迷迷糊糊睡着了。   翌日,天还没亮,永乐觉得肩膀上轻轻被人推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崔心莲站在旁边。   「给,给姑姑请安。」永乐忙不迭地趴在的地上。   靠在门口睡了一夜,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结果行礼的动作难看得就像狗啃泥一样。   深吸了几口气,瞥了暖冬一眼。暖冬也醒了,像她一样,也趴在地上给崔心莲行礼。   「皇上醒了,你们进去伺候吧。」崔心莲淡淡地瞥了她两人一眼,态度一如既往地冷漠,仿佛昨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永乐和暖冬对视了一眼,然后齐声乖乖应道:「遵命。」   她俩站起来,刚要转身,崔心莲突然喊道:「等一下。」顿了顿,保持着背对她俩的姿势,轻声吩咐道,「昨晚的事情不许任何人说起。」   无论在北燕时怎么样,但是回到昭明朝后,崔心莲只是一介宫女,这样的事情如果传出去,肯定是掉脑袋的大罪。   「遵命。」永乐和暖冬低声应道。   #   那之后,一切如常,谁也没有再提雷雨之夜发生的事情。沉默寡言的华年依旧好好地扮演自己的傀儡角色,崔心莲尽职尽责地伺候,永乐和暖冬则乖乖地跟着学。不过,每当永乐回忆起那晚华年的惨叫和疯狂的神情,就知道十年前的变乱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   十年了过去了,但是伤痕一点也没有淡去。一旦打雷闪电,伤口就会裂开,血涌不断。   从小到大,永乐一直生活在开心幸福之中,从不过问母后做过什么,也不知道她有多少仇人。直到认识暖冬和华年,才明白宠溺疼爱自己的母后,在外人眼里只是一个狡诈冷漠的妖后罢了。   永乐很想为母后辩驳,但是却怕被暖冬怀疑,每次听到暖冬对母后的不敬之词,她只能默默地忍受着,在心中为母后不平,但嘴上却不敢维护。   三天后,崔心莲终于准永乐和暖冬分开值夜了。以后每天晚上,三个人中只需要两人值夜,剩下的一个就可以睡一场好觉。对于永乐这个瞌睡虫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入宫至今,她每天晚上只能睡半夜,早就已经熬不下去了,眼睛里面满是血丝。也许正因为如此,崔心莲才提前让同意她俩分开值夜吧。别看崔心莲外面冷漠、气质高傲,但是内心却是一个细心体贴的人。   这天晚上,崔心莲值上半夜,暖冬值下半夜,永乐则可以饱饱地睡上一觉。   窗户虚掩,轻柔的夜风从窗缝灌入,轻拂着永乐的睡脸。   均匀的呼吸声伴着屋外草丛中此起彼伏的虫鸣,安宁而又和谐。   躺下之前永乐就知道,今晚一定是自己入宫以后睡得最香甜的一个晚上。   事实也的确如此。不过,这样的宁静只持续到半夜而已——   「公主……公主……」   不知道是不是做梦,耳边传来轻悠悠的呼声。悠远绵长,一声连着一声。   永乐迷迷糊糊地翻了一个身,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公主……永乐公主……」   然而那幽怨的呼声却没有放过她,一直叫个不停。   「好烦啊。不要叫我起床,让我再睡一会儿。」   做梦做到一半、不愿醒来的永乐,迷迷糊糊之中,以为自己还是公主。   然而,当她下意识说出刚才那句话后,脑子突然清醒了一半。   不对,我已经不是公主了!为什么有人叫我公主?   思及此,永乐顿时睁开眼睛,所有困意倦意全都一扫而空,思维顿时变得无比清晰。   由于刚才转了一个身,现在她正面朝墙壁,而那个鬼魅般的声音便从脑后传来——仿佛近得就在房间中。   好可怕……不会是鬼吧,我可没做什么亏心事啊……   永乐的身体忍不住轻轻发起抖来,下意识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   「公主……永乐公主……」背后的声音听见永乐的动静后,叫得更大声了。   绝对不是幻觉,身后肯定有什么东西!   永乐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死就死吧,猛地一回头,喊了一声:「什么人?」   只见一个半透明的白影飘在房间正中,长发披散在肩头,双眼直直盯着床上的永乐。   「哇呀——」   永乐吓得全身毛孔都张开了,下意识抓起床上的枕头就像白影扔去。   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枕头居然从白影身上穿透过去,落在地板上。   由此证明那白影根本不是人,而是鬼魂啊!   「哇呀!」永乐吓得一头钻进被子里,哆哆嗦嗦地念道,「天灵灵地灵灵,天上老君快救我。」   还好隔壁的暖冬已经值夜去了,不然听到永乐的叫声后肯定会冲过来。   正在这时——   「嘘,不要吵。」另外一个声音从床脚附近的一个角落传来。   吓得眼泪婆娑的永乐一边发抖,一边缓缓抬起头来,向床后的墙角望去。   隔着米白色的纱帘,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一个人影正站在那里。   永乐格外留心地看了一下那个人影的脚边。还好,有影子。这个人影真是人影,而不是鬼影。   「你,你是……」永乐壮起胆子,把脖子从被子里面微微抬起一个很小的角度,胆战心惊地打量着那个人影。越看越熟悉,最后忍不住叫道:「金丝燕?」   为了让永乐看清楚,人影用非常夸张的弧度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永乐顿时什么都不怕了,满肚子全都是怒意。   「你一看到我,连鬼都不怕了吗?」金丝燕说着指了指现在还飘浮在房间中央的白影。   「一定是你捣的鬼,大半夜的,想吓死我呀!」永乐一生气就忘了这里是天养宫,扯着嗓子喊起来。   「嘘嘘嘘。」金丝燕急忙从床后窜到窗前来,掀开纱帘,坐在床沿上对永乐说,「小声一点。」   说来奇怪,金丝燕一动,房间中的白影马上就消失了。今晚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紧身衣,长发简单地束在头顶,打扮得非常利落,看来是避开侍卫的耳目、偷偷溜进皇宫的。   永乐在心中暗暗做了决定:如果以后见到母后,一定要建议她加强皇宫守备!   「怎么搞的?你又耍了什么鬼把戏?」永乐以前在万花楼见金丝燕玩过一个丝巾变蝴蝶的把戏,以为这次又是什么障眼法。   「这可不是鬼把戏,这是高科技。」金丝燕神秘兮兮地一下,打开手心给永乐看。   永乐睁大眼睛,只见金丝燕的掌心中有一个小小的球状物,大小就像一颗葡萄一样。   「这是什么?」永乐的目光在葡萄和金丝燕的脸上来来回回不停移动。   「3D投影仪。」   「三弟投影仪?」永乐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金丝燕也不纠正她有趣的发音,笑了笑,接着说:「简单来说,就是实现把影像和声音录进去,然后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就播放出来。你刚才看到的白影,便是我提前录好,今天拿来给你看看效果的。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解释这东西的用法。」   说着轻轻按了一下葡萄上的一个小按钮,只听「兹」的一声轻响,一道白影便出现在永乐身后,近得伸手就可以碰到。   这次永乐不再害怕了,睁大眼睛,仔细盯着拿到白影观察。静下心来一看,这白影的确只是一片光芒而已。试着伸手去碰了一下,指尖直接从光芒中穿透过去。   「好神奇啊。」永乐脸上顿时浮现出惊喜之色。从小到大,她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但是这什么「三弟投影仪」却是唯一一个令她由衷赞叹的神物。   「别光顾着看稀奇,今夜我偷偷溜进宫,就是要拜托你一件事。」金丝燕忽然认真起来。从腰带中取出另外一颗小葡萄交给永乐说:「你把这个收好。」   「这个也是三弟投影仪?」   金丝燕点点头说:「没错。不过这个是要放给皇上看的。」   「皇上?」永乐不由皱起眉头。   仔细一想,金丝燕今晚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天养宫自己的房间?一定是暖冬一早就向宫外传出了消息,告诉玄青教的人,她俩已经成了天养宫的宫女。金丝燕见时机成熟,所以才偷偷潜入。   永乐自以为自己无时无刻都与暖冬在一起,暖冬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眼底,然而,暖冬究竟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法把消息传到宫外去的,永乐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金丝燕仿佛看出了永乐的不安,宽慰她道:「玄青教的事情你不要过问,我答应你,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母后。你现在只要用心思考怎么三更半夜潜入皇上的房间、把这投影仪中的映像放出来就行了。」   永乐皱起眉头说:「我现在是皇上的值夜宫女,倒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但是……你让我装鬼吓皇上干什么?」   金丝燕神秘兮兮地笑道:「我不是让你装鬼,而是装神仙。」 作者有话要说:金丝燕终于又出来了哈。 ☆、030 首次任务   幸亏永乐在天养宫中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不然金丝燕想见她肯定难如登天。   永乐好不容易得到一晚好好睡觉的机会,没想到大半夜就会金丝燕用鬼影吓醒了。   金丝燕指了指永乐手上的投影仪说:「这里装的不是鬼魂,而是神仙。皇上有头疾。这里面的神仙会告诉她,她该到什么地方去找神医来替自己医病。」   「神仙?神医?」永乐歪了歪头,呆呆地望着金丝燕。   金丝燕奸笑着指了指自己。   「你?」永乐看了看金丝燕,又看了看手中的投影仪,突然反应过来,睁大眼睛叫道,「你这可是欺君之罪!」   别看永乐平时笨笨的,偶尔也有聪明的时候。联系起刚才拿到鬼影就明白了,金丝燕让她放一段幻影给华年看,让华年以为神仙留下找神医的神谕,这样金丝燕就能以神医的身份入宫了。   「难怪你说你近期会入宫,原来是用这种方法?」   永乐回忆起入宫前一天晚上金丝燕说过的话,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金丝燕就已经在打这个算盘。不过因为不知道永乐和暖冬入宫后会被分去伺候谁,所以才迟迟没有行动。想必那投影仪中的影像,是特意为皇上量身准备的。如果永乐没有被天养宫挑中,成天见不到皇上的面,那么影像就要改成别的内容了。   宫中本来就很忌讳装神弄鬼,更何况对方还是皇上。永乐捏着手上的投影仪,就像捏着一个烫手山芋,直想把它扔回给金丝燕。   金丝燕看出她的打算,伸手握住她微微发抖的手,令她把投影仪紧紧攥在掌心,不让她有机会把投影仪还回来。「不要害怕。」金丝燕带着从容自信的笑容安慰她说,「刚才你不是已经见识过这投影仪的厉害了吗?皇上也不会怀疑的。」   「不行的,如果穿帮就是死罪一条。」永乐咬紧下唇,神色紧张。   从小到大,她在宫里闯过不少祸,但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在皇上头上动土啊。   金丝燕说:「刺杀了永乐公主,我早就是死罪之身,还怕再多加一条么?」   「可是……」永乐十分为难,内心激烈地挣扎着。   「只有尽快让我入宫,才能早日查明UO的秘密,返回21世纪,为你母后求情。不然的话,特案科发现我和你失踪了,可能还会派出其他警员来调查此案。到那时,你母后的性命就堪忧了。」金丝燕早就看准了永乐的弱点,只要一提她母后,她就只能乖乖就范。   果不其然,永乐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好,好吧……」   反正自己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什么死罪?况且,金丝燕是唯一一个知道她真正身份的人,有他在身边,自己也安心一些。就像前几天半夜看到的那道疑似卫影鸿黑影的那件事,只能自己瞎担心,却不敢找暖冬商量。不过,如果金丝燕入宫,就可以找他商量一下了。   「宫里有没有人认出你来?」还不等永乐开口,金丝燕就已率先问出。   永乐老老实实地答道:「皇上来福秀宫挑选宫女的时候,我看到影鸿了,不知道他认出我没有……那天晚上半夜三更的时候,我看到外面的树上站在一道人影,隐约觉得像是影鸿……」   「影鸿?就是当初来万花楼救你的那个侍卫?」金丝燕与卫影鸿有过一面之缘。   永乐点点头说:「我猜,他只是觉得我有些像公主,不敢以为我真是公主。」   「是啊,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不知道你还活着。只要你自己不承认你是公主,其他人就算觉得可疑,也莫可奈何。」金丝燕轻轻地点了点头,神情比方才严肃多了。   事到如今,永乐只得乖乖听金丝燕的话。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头将视线移回手中的投影仪,问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把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东西放给皇上看,终归有些心虚。   金丝燕笑了笑说:「是一段神仙的影像,他会让皇上三日后去山外之山、楼外之楼去寻找人外之人。那人便是可以拯救她性命的活神仙。」   「三日后,山外之山?楼外之楼?人外之人?这么玄乎?到底是哪里啊?」   「不玄乎一点,皇上怎么会相信呢?如果皇上参透不了,暖冬自会带她找到我。」顿了顿,金丝燕慎重地叮嘱道,「对了,你可以把我计划以神医身份入宫的事情告诉暖冬,但是投影仪的事情万万不可对她说。」   金丝燕只是一个冒牌教主,万一被识破身份,只怕玄青教再也容不下他,更不可能吩咐暖冬和杨寒城替他做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金丝燕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只有永乐,永乐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也就是只有金丝燕。两个人都捏着对方身上的秘密,小心翼翼地应付着一切危险状况。   「你什么时候有机会动手?」金丝燕严肃地问。   永乐想了想说:「今晚崔姑姑和暖冬值夜,明晚崔姑姑和我值夜,后晚我和暖冬值夜。我值上班夜,暖冬值下半夜,所以后晚是最安全的。」   「那好,那就定在后晚行动。后晚的三日之后,也就是四月三十日,我在宫外等你们找来。」金丝燕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别看他平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该认真的时候依旧非常谨慎。   永乐点了点头,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投影仪。   这是她重生后的第一个任务。虽然不能与母后相认,但却希望可以尽力帮弥补母后过错。   母后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因为通晓未来、神通广大,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想到这里,永乐突然抬头望着金丝燕。   「怎么了?」金丝燕从永乐的目光中读出一丝奇怪的期盼。   「既然你和母后来自同一个世界,那么母后知道的事情,你一定也知道,对不对?」   金丝燕不知道永乐到底在期待什么,疑惑地点了点头。   「那你就是最明白母后想法的人。」永乐下意识一把抓住了金丝燕的手腕,急迫地问道,「十年前,母后为什么要把青州拱手相让给北燕?为什么要害景华郡主无家可归,沦为人质?现在又为什么同意把郡主接回来继承皇位?」   「嘘嘘嘘,小声点。」金丝燕急忙捂住永乐的嘴,警惕地看了周围一眼,确定没有偷听后,才松了一口气,说,「我的确和你的母后来自同一个世界,也的确知道这个时代的历史。但是,我并不知道你母后心里在想什么啊。」   说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点确实帮不上永乐的忙。   「不过,我知道你母后为什么同意接郡主回宫……」   金丝燕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一抹神秘的光芒。   永乐立刻被他吸引过去,愣愣地追问道:「为什么?」   「这次从北燕接郡主回宫,虽然是宰相和大将军的要求,不过你母后却没有反对。也许宰相和大将军都松了一口气,以为你母后终于肯让出大权了,然而……」说到这里故意拉长了声音。   永乐紧张得下意识按住心口,心脏仿佛被捏紧了似的,有些窒息。   就连永乐也以为母后同意华年回宫是因为疲了累了,想把大权交与旁人,但是……   听金丝燕话里的意思,母后的想法并非如此单纯。   「母后到底想干什么?」永乐焦急地追问道。   「答应我,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许发出尖叫。」金丝燕凝视着永乐的双眼。   永乐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仿佛被他的目光操控了似的,呆呆地点了点头。   见状,金丝燕这才开口道:「不久之后,华年就会驾崩……」   「驾崩……」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不过她却会给昭明朝留下一个太子。你母后便利用年幼的太子,垂帘听政,成了真正的女皇……她早就知道华年活不长,而且还能给她留下一个傀儡太子,所以才同意华年回宫。有了太子,宰相和大将军便不会胁迫她再立其他人为帝了……」未来几十年的一切,就这样被金丝燕用两三句话徐徐道出,听上去就像说书一样,没有一点真实感。   「那,那太子的父亲是谁……」永乐眨了一下眼睛。   其实,就算不问金丝燕,她心中已经模模糊糊有了答案。华年的皇后必定是云中鹄和海东青的其中之一,那么太子的生父也一定是他两人之一。然而,海东青体质特殊,没法碰女人,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云中鹄了。   也就是说,中鹄哥会和华年生下太子?   「皇上会死……怎么会这样……」根本没有力气尖叫,永乐浑身发软,连说话都绵软无力。   知道未来真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心底总有些害怕那个未来成为现实。   如今突然得知华年的死期,永乐忽然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又到周末,这周有红字榜哦~ ☆、031 出师不顺   第二天上午,华年照例在崔心莲的陪同下参加早朝。   永乐和暖冬则抓紧时间收拾华年的寝卧。在举行早朝的一个时辰里,她俩必须把这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只有在这个时间,华年和崔心莲都不在天养宫,永乐和暖冬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一些悄悄话。   「暖冬,我昨晚见过教主了。」   暖冬正在整理床铺,永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凑在她的耳边说。   「教主?」   果不其然,暖冬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惊讶地盯着永乐。   「教主交给我们一个任务。」永乐把暖冬拉到角落里,压低声音轻轻说,「教主让我们四月三十日陪皇上出宫,去一个山外之山,楼外之楼的地方,寻找一个人外之人。这样教主便可以入宫了。」   「四月三十日?不就是后天么?我们怎么让皇上后天出宫?」暖冬显得有些焦急。   「没关系,教主说他自有打算。四月三十日皇上必定出宫。」永乐遵照金丝燕的叮嘱,故意隐去了投影仪一事没说。「让皇上决定出宫」的任务交给自己,「出宫后让皇上找到金丝燕」的任务就只能拜托暖冬了。   「暖冬,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山外之山、楼外之楼?」永乐现在不怕皇上不出宫,就怕出宫以后找不到金丝燕。   暖冬仔细想了想,说:「别担心,我知道。」   有了暖冬这句话,永乐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回原位。与此同时,她忽然发现暖冬的神色有些低落,目光呆呆地望着脚边。见状,永乐急忙问道:「暖冬,怎么了?」   暖冬蓦然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我没事……」顿了顿,忽然又说,「教主真是信任你……这么重要的事,只告诉了你一人……」似乎是有些不满金丝燕昨晚只见了永乐一人,而没有与她谈上一句话。   永乐仔细瞅着暖冬那若有所失的样子,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暖冬该不会喜欢金丝燕吧?   暖冬是玄青教的骨干,然而永乐却只是一个刚加入的新人。如果换做真正的金丝燕,他必定直接联系暖冬,让暖冬向永乐传话。然而,金丝燕却早已不是从前的金丝燕,所以才与暖冬有了隔阂,却与永乐更加亲密。   暖冬虽然没有怀疑永乐和金丝燕的身份,但是心中却总有一些难过,觉得自己被教主疏远了。   永乐急忙解释道:「暖冬,昨晚你在值夜,教主不方便去见你,所以只能把任务交代于我,让我转告你。」   「嗯。」暖冬轻轻点了一下头。永乐刚才那惊慌失措、急忙解释安慰她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有些小肚鸡肠了。   「教主必定十分信任你,不然也不会把那救命的锦囊交给你了。」暖冬脸上虽然恢复了笑意,然而显得更加寂寞。   永乐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暖冬。暖冬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然而自己却对她百般隐瞒。   无论是自己的身份还是金丝燕的身份,都是不能对暖冬说的秘密。   万一有朝一日,暖冬知道了真相,她还会像姐姐一样温柔可亲么?   如今这建立在谎言上的关系,总让永乐打从心底升起一丝不安。   #   第二天晚上,终于轮到永乐和暖冬值夜了。永乐上半夜,暖冬下半夜。   用过晚膳之后,永乐就把金丝燕交给她的投影仪,小心翼翼地藏在衣服里,然后再与暖冬一起去木樨斋侍候华年读书习字。依旧是暖冬站在华年身旁磨墨,永乐守在门口候命。   大约到了戌时四刻的时候,永乐听见院子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下意识探头望去。   下一刻,只见崔心莲带着一个有些面熟的公公出现在院门口,径直向木樨斋方向走来。   永乐本来有些疑惑,一时想不起那公公到底是谁。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到公公手上的木盘上。那木盘中还放着两块名牌。永乐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那人正是敬事房的刘公公。   「崔姑姑好,刘公公好。」待两人走近后,永乐急忙蹲□子行礼。   崔心莲点点头,带着刘公公走进里屋去了。   永乐扭头盯着他俩的身影,心跳快得犹如打鼓般激烈,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声音,那就是:「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离刘公公上次来请求皇上翻牌子已经过去五天了,今天正好是崔心莲与刘公公约好,必定让皇上挑一名妃子伺寝的时候。万一今晚云中鹄或者海东青其中之一与华年同衾而卧,那自己哪还有机会装神弄鬼?   但是,神仙的映像将告诉华年「三日后」出宫,如果今天不行动,那「三日后」便不是已与金丝燕越好的四月三十日。错过了日期,就遇不上金丝燕了。也就是是,这次的计划就全砸了。   「这可怎么办……」永乐一下子乱了心神。   以前遇到麻烦的时候,还能找暖冬商量,但偏偏今天这件事情必须瞒着暖冬,自己独自处理。   永乐正烦恼着,就听见崔心莲和刘公公向外走的声音。真奇怪,今天华年居然没有生气?   崔心莲将刘公公送到门口,刘公公满脸笑嘻嘻地,不断向崔心莲道谢。   见状,永乐猜到华年今天肯定已经翻了牌子,心中最后一丝微妙的期望都破碎了。今晚天养宫会多一个男人,无论云中鹄和海东青都是格外谨慎的人,要想在他们眼皮底下装神弄鬼,实在是自寻死路。   永乐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放弃今晚行动的计划。   今晚按兵不动,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让金丝燕白等一天;如果今晚捅了篓子,那便是死罪一条了。   #   天色越来越暗,终于到了华年要就寝的时候了。   崔心莲来木樨斋禀告了很多次,说妃子已经接到,正在寝宫等着华年。   华年只顾低头写字,冷冷淡淡的没有回应。   不知不觉间,月亮已经升上中天。以前这个时候,华年早就休息了,然而今天却一直留在木樨斋。   永乐时不时向里屋张望几眼,只见华年依旧埋着头,专心致志地写字,没有半点困倦的神色。   暖冬默默地磨墨,有时会停下来,揉一揉手臂。今晚磨墨磨得比以前久,连手臂都磨酸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崔心莲第三次来催华年移步寝宫。   这次华年终于放下毛笔,直直地盯着崔心莲看了许久。崔心莲并不回避华年的目光,而是坚定地迎着她痛苦的目光,与她对视。   房间中的气氛骤然凝滞,就连门口的永乐都感到有些窒息,为她俩捏了一把汗。   过了一会儿,终究是华年败下阵来,轻轻地问道;「一定要这样么?」   崔心莲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见状,华年只得叹气,疲惫无力地对身旁的暖冬道:「送朕回寝宫吧。」   永乐竖起耳朵听见这句话后,立刻打起精神,努力睁大眼睛,不让自己流露出半分倦意。   崔心莲和暖冬陪皇上一起向门口走来。经过永乐身边的时候,崔心莲忽然站住,对永乐和暖冬说:「你们留下来把这里收拾一下,今晚不用值夜了。」   暖冬一点也不意外,乖巧地应了一声:「是。」   永乐稍微有些吃惊,足足慢了两拍,才学着暖冬的样子应声。   接下来,崔心莲陪华年离开,永乐和暖冬留在原地,目送她俩的背影远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为止,暖冬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转身向里屋走去,准备收拾书案上的纸笔。   这时,整个木樨斋就只剩下她们两人。   永乐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暖冬的手问:「暖冬,皇上今晚翻了谁的牌子?」   暖冬一边将书案上的纸折好,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好像是宰相公子吧,就是姓云的那位。」   「中鹄哥……」永乐的心脏骤然缩进。   「你说什么?」暖冬抬起头,疑惑地盯着永乐。   永乐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漏嘴了,急忙掩饰道:「什么都没有,我随便嘟哝一声而已……」   暖冬深深地看了永乐几眼,不过却没有再多问下去。   永乐为了避开暖冬的目光,转身去收拾书架上的字帖去了。   只要一想到今晚中鹄哥就要与华年同衾而卧,心中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放字帖的时候,一连把好几叠都放错地方了,永乐自己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   离开木樨斋,回到自己的房间,永乐把小葡萄般的投影仪从衣服中拿出来,对着烛火看了半天。   「唉,看来今晚是不能行动了……」   华年的房间中不仅有人陪睡,而且今晚自己值夜的任务都被取消了。   还没有正式行动就遭遇这么多阻碍,肯定无法完成任务了。   虽然有点对不起金丝燕,但是永乐迫于无奈之下,只好做出放弃这次行动的打算。   暖冬好像有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只要拜托暖冬告诉金丝燕行动需要推迟几天就行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毕竟安全最重要嘛。想到这里,永乐站起来,到隔壁找暖冬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5月8号有本新书出版哦,封面挺漂亮的,是我喜欢的画手喜喜果~~ ‖点这里‖ ☆、032 中鹄伺寝   来到暖冬房门外,永乐还没有抬手敲门,暖冬就把门打开了。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永乐有些惊讶。   「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暖冬笑了笑,把永乐请进门。   「你是猫咪呀,什么声音都听得出来……」永乐小声嘀咕了一下。其实她过来时故意放轻了脚步声,没想到还是被暖冬听出来了。虽然从来没有亲眼见识过暖冬的武功,不过光是从这过人的听觉就能猜到她的武功必定不弱。   「这么晚了不睡觉,来找我有什么事?」暖冬笑眯眯地问。   永乐把千言万语全都融入尴尬的笑容中,目光越过暖冬的肩膀,望着房间正中的圆桌。   暖冬立刻会意,愣了一下急忙说:「进来吧。」   闻言,永乐哧溜一下就钻了进去。   暖冬关上门,转身问永乐:「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嗯。」永乐严肃地点了点头,进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把窗户关上。   「笑笑!」看到永乐关窗户,暖冬明显变得有些紧张,上前阻止了一下。   「怎么了?」永乐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没事,有什么话快点说吧。」暖冬抿嘴笑了笑,拉着永乐一起坐在桌边。   听暖冬语气有些急促,永乐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暖冬,你能不能和教主联系一下,就说四月三十日皇上可能不会出宫了。」   「为什么?」   「教主交给我一个任务,让我今晚完成。但是今晚情况特殊,我实在无法行动。」   永乐说得恳切,暖冬听得认真。   眼看着暖冬的眼神中缓缓升上了一抹淡淡的忧伤,永乐急忙说:「暖冬,不是有意要瞒你……」   不等永乐说完,暖冬就挤出笑容说:「没关系,教主这么做一定有教主的道理。他之所以不让我知道内情,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不会多问的。我帮你传话给教主吧。」   暖冬的体贴和信任令永乐深感欣慰,与此同时,心底深处还有一点罪恶感。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笃笃」几下奇怪的响声。正是永乐刚才关上的那面窗户。   那响声极为轻微,就像是小石子轻轻落在窗格子上的声响一样——也许还要小声一点。要不是夜深人静,四周一片阒静,只怕永乐根本听不见。   「怎么回事?」永乐扭头盯着那窗户。   暖冬轻轻叹了一口气,来不及回答,急忙起身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把窗户打开。   就在这时,只听「扑——」的一声,一团黑色的影子突然窜了起来,吓得永乐从座位上跳起来。   「不要怕,只是一只鸽子而已。」暖冬回头安慰永乐。   永乐冷静下来,仔细一看,发现那黑影果然是一只灰色的鸽子。   暖冬捧着鸽子,正在解绑在鸽腿上的什么东西。   「这是信鸽?」永乐恍然大悟,顿时明白刚才暖冬为什么不让自己关窗户了。   原来暖冬与宫外是通过飞鸽传书来联系的,刚才暖冬正在等这鸽子送信,怕窗户关了鸽子进不来,所以才劝阻了永乐一下。只要永乐不逗留太久,待永乐离开后,她再打开窗户等鸽子就行了。然而,偏偏事情就是这么凑巧,鸽子恰恰就在这时飞来了。   永乐虽然加入玄青教的时间不长,但是暖冬见金丝燕如此器重永乐,早就把她当成自己人了。今晚被她撞见飞鸽传书,暖冬无意隐瞒,永乐一问,她便坦然点头道:「是啊,这鸽子聪明,自己会寻到我所在的地方来。」也就是说,这鸽子不是认地方,而是认人的,机敏得就像猎犬一样。   暖冬光顾着和永乐说话,手上解传书的动作稍微有些迟缓,解了半天还没把传书取下来。   就在这时,永乐突然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猛地抬头向窗外望去。就在几天前她看到黑影的那棵百年古树上,突然飞下来一个什么东西!   「小心!」永乐只来得及喊出两个字。   只听「啪」的一声,什么东西突然砸到鸽子身上。   鸽子受惊,发出几声惨叫,扑打翅膀向空中飞去。   暖冬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抓,但是依然晚了,眼睁睁看着鸽子从她指缝间飞走。   「暖冬!你看!」永乐指着树上。   只见一个黑色的人影从茂密的枝叶深处跳起来,矫捷地向鸽子飞去。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身,利落地一把把鸽子抓在手心。紧接着又是几个提纵,在月光下闪了几下,眨眼间就已经看不见了。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永乐根本没有看清楚,呆呆地长大嘴巴。人影和鸽子都已经不见了,她却迟迟没有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鸽子被抓走了?看那人影的轻功,真的很像卫影鸿!   「糟了……」刚刚回过神来的暖冬向窗口跳去。   「暖冬!你干什么?」永乐一把抱住暖冬的胳膊,把暖冬拉回来。   「当然是把鸽子追回来,传书还没取下来呢!」暖冬急得连声音都嘶哑了,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盯着人影消失的方向。   永乐焦急地劝道:「不要去!会穿帮的!」区区宫女怎么会武功?这一追就等于自暴身份了。   眼看人影就要消失无踪,暖冬没有时间犹豫。「如果传书内容被看到,照样会穿帮!」说着推开永乐,飞身而出。脚尖在窗台上轻轻点了一下,整个身子便如同飞鸟一样轻盈地向黑夜深处飞去。   「暖冬!」永乐想喊却又不敢喊得太大声,只能焦急地盯着暖冬的背影。   皎洁的月光下,暖冬无声无息地从黑夜中掠过,追着刚才黑影消失的方向而去。   永乐第一次见识暖冬的武功,惊讶地半天喘不上气。好厉害,如果连暖冬都这么厉害,那金丝燕和杨寒城就更不用说了,难怪他们可以在皇宫中来无影、去无踪。   自己当初之所以被刺杀,就是因为贴身侍卫卫影鸿被杨寒城缠住,以至于脱不了身。由此判断,卫影鸿和杨寒城的武功应该不相上下。那么暖冬呢?卫影鸿和暖冬动起手来,到底谁胜谁负?   如果暖冬更强,为了不暴露身份,她必定会杀卫影鸿灭口;如果卫影鸿更强,他知道暖冬是玄青教的奸细,肯定也不会轻饶。永乐越想越担心,不忍心看到暖冬、卫影鸿任何一个人受伤。   怎么办?怎么办?永乐急得在房间中团团转,偏偏能帮她的人全都不在身边。   等一下!永乐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中鹄哥,中鹄哥现在就在皇上的寝宫。如果去求他,他一定会帮忙!   思及此,永乐急冲冲地向门口走了几步。抬手正要推门的时候,突然想到:不行,我现在已经不是永乐公主了,我拿什么身份去求他?就算他肯帮忙,暖冬会武功的事情依旧会露馅……   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在这里干着急也不是办法。   短暂的犹豫之后,永乐决定去偷看一下寝宫的动静,看有没有机会向云中鹄求助。   #   再说寝宫这边。华年推门走入,发现里面一片漆黑,顿时有些警觉,脚步也放慢了一些。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见床边坐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男人一身白衣,在黑暗中映着月华,仿佛身上发出一圈淡淡的的光芒,飘然若仙。   「你就是云中鹄?」华年站在十步之外问他,「为什么把烛火全都熄灭了?」   房间中靠近龙床的位置,本来有一盏可以点二十只蜡烛烛台。蜡烛全部点燃的时候可以把整个房间照得犹如白昼般明亮。华年平时入睡的时候,一般会留一两只蜡烛下来。然而今天,烛台上一点火光都没有,整个房间中除了月光之外,便再没有其他的光线了。   云中鹄没有答话,而是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华年一遍。   华年厌恶地皱起眉头说:「不许看!」   云中鹄不禁笑了一声:「既然不许我看,为什么不许我熄火?」   华年一时语塞,恨恨地瞪着他。   黑暗之中,云中鹄无法看清华年的表情,不过却可以从她的反应中猜出一丝端倪。   「皇上今夜翻了我的牌子,但却迟迟不肯现身就寝,而且还命人在寝宫里点上加了迷香的蜡烛,该不会是想把我熏晕吧?」   一句话戳破真相,涉世不深的华年立刻乱了阵脚,戒备地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今晚她之所以在木樨斋耗了那么长时间,就是想等云中鹄被迷香迷晕后再回来。   没想到对方却早已察觉,不但没有被迷晕,而且还早早地熄灭了烛火。   云中鹄不疾不徐地说:「我对香料略有研究,更何况皇上求成心切,用的剂量太大了,一进门就令人感到头晕脑胀,想必人人都会怀疑是烛火的问题。」   一场小把戏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揭穿,华年气呼呼地别开头去。「你回去吧,朕不会宠幸你。」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句微妙地把我自己雷了一下哈。 不知道云中鹄自称臣妾的效果怎么样,囧~ ☆、033 太子交易   听到华年的拒绝后,云中鹄漆黑的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难道你不怕被太后追究?」   「如果你被迷晕了,朕还可以穿着衣服与你睡一晚,可惜你太机灵了,朕讨厌你……」   华年快人快语,既是被气急了,也是秉性使然。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划分得清清楚楚,没有灰色地带。   即便她直言不讳地说出「讨厌」二字,但是云中鹄却不动气。「难道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生不下太子,怎么对得起你的皇位?」语气中隐约含着半分笑意,就想听听华年会如何回答。   「朕……朕自由办法……」有些倔强、有些慌乱的语气。说完后便气恼地低下头去。   「没有男人帮忙,皇上能有什么办法?」笑意更深了一点。   「下流!」华年一听就生气了。她在北燕为人质时几乎处于软禁之中,除了贴身的几名宫女之外,很少遇见其他人,格外不会应付男人的玩笑。   入宫以来,她一直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威信,装出高傲而不可一世的样子。这纸老虎的模样对付普通的宫女、太监有用,但是对于云中鹄这样从小就与皇亲国戚交往甚密的世家公子来说,却是唬不住的。   「皇上,你打算在那边站一个晚上么?」   进门看到云中鹄端坐床边后,华年就一直不敢靠近。   因为隔得有些远,所以两人说话的时候音量自然有些大,门外值夜的崔心莲肯定能听见。   「皇上,我有几句要紧的话想对你说,你可不可以靠近一点?」   云中鹄突如其来的要求令华年的心跳骤然快了起来。她低着头,迟迟没有回应。   「皇上,我只是服侍你的人,你还怕我吃了你么?」云中鹄知道她性子高傲,于是便故意这样激她。   这招果然凑巧,华年脸上立刻浮现出倔强、不服输的表情。   「朕是皇上,当然不会怕你。如果你敢乱来,朕可以治你死罪。」越是如此虚张声势,就越显得心底不安。   云中鹄不再刺激她,而是轻轻抬起手,悬于半空,做出邀请她快点过来的动作。   华年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走出第一步。   看到她谨慎戒备的样子,云中鹄的唇边不禁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华年就像一只畏畏缩缩却拼命掩饰的小动物一样,每走一步就留意一下的云中鹄的动静,生怕对方会突然扑过来。   为了不刺激华年,云中鹄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直到华年靠近到只有一步之距的时候,才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为了不让她尖叫起来,几乎就在同一瞬间,用闪电般的速度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   华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面朝上地倒在床上了。双腿悬在床沿外,双手被压在头顶,嘴巴也被牢牢捂住,脸颊因为紧张和喘不上气而涨得通红。   「皇上,我今晚出现在这里也是被逼无奈。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但是你我没有选择。太后已经授意,无论用什么方法……」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华年的眼睛里就滚出两行清澈的泪水。   云中鹄顿时哽咽了一下,把剩下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就算是太后、父亲的授意,他实在无法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下手。   华年虽然吓哭了,但是眼神却依旧非常倔强,恶狠狠地瞪着云中鹄,仿佛早已把他千刀万剐。   短暂的僵持后,云中鹄的力道稍微放晴了一点,松开捂住她嘴巴的手。   华年立刻别过脸去,怨恨地咬了一下下唇。「你想做什么就做吧……」仿佛是自暴自弃,也仿佛是突然想通了。「反正我回宫的时候就已经有所觉悟,终究逃不过这一天……今晚随你怎么样,你明天去向太后复命吧……」   她越是这样说,云中鹄便越是难堪。「虽是太后懿旨、父命难违,但我实在做不出这种事……」   说完一声长叹,松开双手,放了华年自由。   大难不死的华年仰面朝天地呆呆躺在床上,因为松了一口气,眼泪反倒流得更加厉害。但是,她很快便冷静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有些哽咽、却依旧坦然的语气徐徐说道:「即便躲过了今晚,但是明晚又如何?即便不是你,如果换做别人又如何?反正迟早有此一劫,不如今晚就早早渡了吧。」   云中鹄惊讶地俯视着她,仿佛可以看见她柔弱外表下一颗倔强的心。   黑暗之中,她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回应,因为紧张,胸部激烈地起伏着。   云中鹄几经犹豫,最后终于开口:「皇上,我刚才无意中摸到了你的脉门,你的脉象很奇怪……」说话时视线一直警惕地盯着华年的表情,准确地捕捉到华年听到这句话后顿时露出的不安神情。   「皇上,你早就知道了吧?」从压低的声音中可以听出云中鹄已有七八分的把握。   华年没有作答,而是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双唇紧闭,一声不吭。   房间中的气氛骤然降温,平静得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一样。   为了逼华年开口,云中鹄冷漠地说:「如果你不说实话,我就叫太医来请脉,到时候就真相大白了。」   他话音刚落,华年就猛地抬起头来,怨恨又无奈地盯着他。   云中鹄并未被她的眼神吓唬住,而是镇定地与她对视着。目光激烈的对撞中,最终华年败下阵来。知道已经瞒不下去了,索性坦然承认道:「好吧,我的确已有生孕……」   「难怪你刚才说你自有办法。」云中鹄面无表情地说,声音冷得就像数九寒冰一样。原来刚才那句话并非华年情急之下的搪塞之词,而是她早就想把这个从北燕带来的孩子,当成昭明朝的太子生下来!   #   与此同时,正躲在窗外偷听的永乐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紧紧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华年竟然已有生孕?而且孩子还是从北燕带来的,那么生父到底是谁?   紧接着,永乐忽然想起金丝燕曾经对她泄露的天机。华年不久之后将会驾崩,不过却会留下一名太子。   如此看来,太子的生父既不是云中鹄,也不是海东青,而是一个身份未明的北燕人。   这样的太子,怎么能继承昭明朝的皇位?   想到这里,华年的脑子里彻底乱作一团。她偷偷溜过来,本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寻求云中鹄帮忙,没想到却意外地听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现在别指望找云中鹄帮忙了,因为云中鹄这边的情况比暖冬和卫影鸿那边还要混乱。   #   「你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么?」云中鹄双眉紧蹙,不敢置信地盯着华年从容的表情。   「既然用两座城池将朕换回宫,当然不会以此逼朕退位。事情败露之后,太后只会封锁消息,强迫朕落胎而已。」说着轻轻把手放在小腹上。虽然她年轻不大,但这时神情中却透出为人母者特有的成熟和淡定。「你去禀告太后吧。」   华年料定孩子是保不住了,纵使心痛,也只得强装镇定。   然而云中鹄的反应却着实出人意外。他没有激动也没有生气,而是略有深意地问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华年的表情微微一动,很快恢复平静,紧紧闭上嘴巴,变回刚才那一声不吭的样子。   看来是撬不开她的嘴了,云中鹄不再追问。即便问出来也没有意义,因为无论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只要是从北燕带回来的,如果被太后知道,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舍得杀了这个孩子?」云中鹄一直观察着华年的动作,发现她的手无论何时都放在小腹上。   即便她脸上的表情平淡冷漠,但是从这小小的动作中可以看出,她是舍不得这个孩子的。   被云中鹄问到了痛处,华年的目光骤然变得凌厉起来,斜着瞪了云中鹄一眼,反问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这时云中鹄已经从最初的惊讶之中缓过神来,唇边再次浮上从容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惊讶之余,我忽然松了一口气……」说着严肃地盯着华年的侧脸,压低声音说道,「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   华年闻言扭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盯着云中鹄。「你不去禀告太后?」   「不但不禀告太后,我还帮你隐瞒到底。」   「为什么?」   「因为我心里早已有了喜欢的人,我也不想与你迫于形势而成婚。既然你腹中已有孩子,我便可以卸下重任,落得轻松——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吧,谎称父亲是我就行了。」   一个诛灭九族的阴谋在云中鹄口中轻松地就像一句玩笑话一样。   华年看不透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只一直盯着他,没有任何回应。   云中鹄接着说:「另外一位皇后候补海东青,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体质特殊,根本碰不得女人。只要看他身上有没有出疹子,就知道他到底碰没碰过你。所以能帮你这个大忙的人,就只有我一个而已。」   「你有什么条件?」华年戒备地问道。她终于感受到云中鹄并非开玩笑,但却怀疑对方的真实用意。   云中鹄笑了一下,说:「我只想要你宫中的一名宫女。」 作者有话要说:莫名觉得海东青有些可怜~~ ☆、034 救命稻草   窗外的永乐顿时呆了一下。虽然云中鹄没有明确说出他要哪个宫女,但永乐总觉得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中鹄哥怎么知道自己在天养宫?难道是卫影鸿告诉他的?   正在这时,肩膀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永乐吓得浑身汗毛全都倒立起来,差一点就要叫出声了。与此同时,一双手从身后探出,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拖到远离窗口的地方。   「唔唔!唔唔……」永乐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挥舞四肢,试图挣脱出去。   然而对方的力气太大了,她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鸡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完蛋了!偷听皇上讲话可是大罪!这次定是要被杀头了!   就在永乐眼前开始发黑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嘘,不要乱动,是我。」   「唔唔唔!」本来想说「金丝燕」,但是嘴巴被捂住了,只能发出这几个含糊的音节。   永乐的眼睛睁得更大,几乎快要从眼眶中滚出来。「唔唔唔!唔唔唔……」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被你吓死了!你来干什么!   虽然金丝燕没有学过这种「唔唔」语,不过却奇迹般的听懂了永乐的意思。「我就知道你会坏事,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他捂住永乐的嘴,把永乐拖到离窗口大概十多步远的灌木丛里。灌木枝叶茂密,密不透风,再加上避光,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他们只要蹲□子,外面的人就算站在跟前,也看不到里面藏的有人。   来到这里,金丝燕才总算放开捂住永乐嘴巴的手。   重获自由的永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抱怨道:「差点被你吓死了。你想憋死我吗?」   她的脸颊上甚至留下了红色的指痕。金丝燕抱歉地说:「情急之下我下手忘了轻重。若不捂住你的嘴,你在窗外大叫出来,那才真是死定了。」   「哼……」永乐气呼呼的扭开头,不过不得不在心里承认金丝燕没有说错。如果不是被他捂住嘴巴,早就在肩膀被拍的时候就扯着嗓门尖叫起来了。被金丝燕吓一下,总比被皇上发现砍头强。想到这里,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你不是说今晚你值夜么?怎么偷偷摸摸地蹲在窗外?」金丝燕问。   「你来得正好,你看见暖冬没有?」永乐答非所问,下意识一把抓住金丝燕的胳膊,就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样。   虽然今晚求不到云中鹄,但好在金丝燕出现得及时,有他在,也许可以想想办法。   「暖冬怎么了?」金丝燕顿时严肃起来。   「今晚信鸽送信来的时候,突然被一道黑影抓走,暖冬去追那黑影,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出事没有……」永乐越想越担心。皇宫晚上到处都是巡逻的侍卫,就算暖冬轻功再好,难免不会被发现。   「怎么会出这种事……」   始料未及的意外发展令金丝燕略显慌乱,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对永乐说:「投影仪呢?等你完成任务之后,我才能放心去找暖冬。」顿了顿,又说,「暖冬既然敢去追,那就应该有几分不被发现的把握,我倒是不担心她……」仿佛是安慰永乐,又仿佛是安慰自己。   永乐慢吞吞地拿出金丝燕交给她的那个投影仪,不安地说:「今晚情况有变,皇上有人伺寝,实在不是装神弄鬼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穿帮了……」说着紧紧地投影仪拽在掌心,不敢贸然交还金丝燕。   「难怪我刚才听见房间中有男人的声音……」金丝燕低眉犹豫了一下,很快做出决定,「不行,你这么冒失,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执行任务?万一暖冬今晚打草惊蛇,我下次想偷溜进宫就难上加难了。如果错过今晚,我很难再有机会像这样陪着你一起做坏事。」他之所以今晚出现在皇宫,就是担心永乐捅娄子。   「可是……」永乐依然有些犹豫,下意识向刚才自己偷听的窗口张望了一眼。   不知道房间中情况怎么样,不知道中鹄哥和皇上的交易到底达成没有……   「不要耽误时间了,你不是还想让我救暖冬么?」金丝燕说着一把夺过永乐手中的投影仪,从灌木丛中站起来。   永乐下意识一把抓住他的手,说:「我,我也一起去……」   其实永乐大可以躲在灌木丛里,远远地看着金丝燕就行。这样就算计划失败,她也可以置身事外。然而永乐胆子小,必须抱着金丝燕的胳膊才能安心,不然身体就抖得厉害。   金丝燕拿她没有办法,只好两个人一起蹑手蹑脚地回到窗外。   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偷听了一下。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永乐与金丝燕对望一眼。金丝燕点了点头,无声无息地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偷偷向里面张望了一眼。   「太好了,他们两人都已经睡下了。」金丝燕贴在永乐的耳边说。   永乐出于好奇,急忙把头挤过去,学着金丝燕的样子,偷望了一眼。   只见纱帘笼罩下的床上,仿佛躺着两个人影。两人都一动不动,仿佛石像一样。   难道他们两人已经达成协议了?那自己岂不是要被皇上拱手送给云中鹄去拷问?   想到这里,永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虽说入宫之前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但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永乐正烦恼着,金丝燕就已经采取行动了。只见他把投影仪对准窗户的缝隙,拇指放在上方的按钮上。   「无论看到什么,你都不能出声哦。」启动开关之前,金丝燕不放心地叮嘱了永乐一句。   「我早就见识过一次了,还怕什么?」永乐最讨厌被金丝燕小瞧,不服气地撅起嘴巴。   金丝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知道她只是逞强而已。接着有把注意力转移到投影仪上,仔细调整了一下角度,然后按下开关。顿时一道白光从投影仪中射出来,在房间中正对床的位置,渐渐聚集成一个白色的人影。   那人影一身白衣,浮在半空,呈现出半透明的颜色。无论装束还是神情,都比永乐当初看到的「鬼影」肃穆多了。   俨然就是一个从天而降的仙人。   「哇。」即便早已做好准备,但永乐依然不受控制地轻轻叫了一声。   金丝燕急忙扭过头,对她「嘘」了一声。永乐这才察觉到自己不小心发出声音,立刻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与此同时,那道仙影开始讲话。用飘渺的声音悠然呼唤了几声:「皇上……」   华年和云中鹄刚刚躺下,都还没有睡熟。听见喊声后,刷的一下同时直起上半身。看到那道仙影后,又都愣住了。   华年吓得发不出半点声音,倒是云中鹄恢复神志后喊了一声:「什么人!」   投影仪中的映像是事先录好的。当初怎么录进去,这时就这么播放出来,自然没有对话功能。   「皇上,不要害怕,我是宝华山云顶峰观雾洞修行的仙人。前日于修行时接到天意,特以灵念形式来此点化于你,助你度过天劫……」   那仙影神态逼真、言辞恳切,还真像那么回事。连一早就知道是骗局的永乐都看愣了,以为对方真是一个神仙。   「皇上,你若想根治顽疾、长命百岁,那就于三日之后,去山外之山,楼外之楼,寻找人外之人。他可助你得偿所愿,再不受苦痛折磨……」   说完这句话后,仙影便渐渐淡去。最后变成一缕青烟,飘散在空气中。   微微透着凉意的夜风从窗口灌入,华年和云中鹄呆若木鸡地坐在床上,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窗外的金丝燕则一把把投影仪捏在掌心,提起永乐胳膊,急促地说了一句:「快走。」   「咦?」永乐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身子仿佛飞起来似的,被金丝燕生拉硬拽地拖走了。   下一个瞬间,只听「啪」的一声,仿佛是窗户突然别人推开的声音。   永乐吓出一身冷汗。「好险啊……」   好在金丝燕已经把她带到了安全地段,不然只怕已经被逮住了。   「到底是什么人在伺寝,居然这么厉害……」金丝燕也吓了一跳,气喘吁吁地靠在墙壁上。   他们现在正位于偏僻走廊尽头的一个死角之中,云中鹄伸长脖子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永乐说:「还好今晚是中鹄哥,他不会武功,就算起了疑心也只能站在窗口向外望一望。万一换成东青哥,说不定他早就飞身追出来了。」   「皇宫真危险,我以后还是少来为妙。」金丝燕也是一阵后怕,拍了拍心口,「对了,暖冬是从哪里消失的?」   「就在那边。」这里已经可以看到暖冬的房间了,永乐直接抬手指给金丝燕看。   「咦,怎么会这样……」永乐悬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因为她看见暖冬房间的窗户是亮着的。   她明明记得自己出门前,已经把烛火吹熄了呀,为什么这会儿又亮起来了?   「看来暖冬已经回来了……」金丝燕凝神向那透出淡淡橘红色光线的房间望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睡过头了……12点才起床…… 最近生活得真堕落 > < ☆、035 请君入瓮   顺着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永乐和金丝燕偷偷摸摸来到暖冬房外。   门没有关紧,永乐推开一条小缝,谨慎地用眼睛向房内望了一眼。看到暖冬就坐在桌边后,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暖冬。」一边轻唤,一边推门走入。   暖冬听到声音后抬起头来,惊讶地低叫道:「笑笑,你到哪儿去了?回来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永乐之前来暖冬房间的时候,暖冬光凭脚步声就听出来者是她;然而这次,永乐已经把门推开一条缝隙了,她才惊愕地抬起头来。想必是正在想什么问题想得太深,以至于没有留意周围的情况吧。   「暖冬,你看谁来了?」永乐说着向身后瞥了一眼。   「教,教主?」暖冬的眼睛顿时睁得就像汤圆一样,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嘘。夜深人静,不要惊动别人。」金丝燕一边说,一边关上门,然后无声无息地迈着的步子走进房间。   「听笑笑说,信鸽被人劫走了?」时间紧迫,没有时间寒暄,金丝燕一开口便直奔主题。   暖冬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愧疚地说:「教主,是我疏忽了,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外偷听……」   「对方是什么人?是不是宫里的侍卫?」金丝燕从容不迫地问道。   暖冬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知道他轻功极好,我根本追不上他。幸好追到半路的时候,我看到装信笺的小铜管突然从鸽腿上掉下来。于是我抢了铜管,便急急赶回来了。」   说着她摊开手心,手心中放着一个笔管粗细的小铜管,里面还塞着一个小小的纸卷。   鸽子被黑影劫走之前,暖冬正站在窗口解铜管,但还来不及把铜管取下来,黑影便用小石子把鸽子吓飞。然而那铜管颤巍巍地悬在鸽腿上,在激烈的追逐中意外掉下来。暖冬自知追不上黑影,只把铜管抢到手,就匆匆折返了。   「你没受伤就好。」金丝燕轻轻拍了一下暖冬的肩膀。   「是啊,暖冬,担心死我了。对方一看就是高手,我生怕你被他擒住。」永乐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回原位。只要暖冬和卫影鸿两个人没有直接动手,她就放心了。   「可是身份已经暴露了……」即便金丝燕没有责备,但暖冬自觉有辱使命,显得非常悔恨。   「或许情况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糕。」金丝燕若有深意地对暖冬说,不过目光却停留在永乐身上。   永乐心脏猛地一跳,心想:难道被金丝燕看穿了?他猜到黑影不是冲着暖冬,而是冲着自己来的?   暖冬低头不语,神情痛苦,沉浸在深深的自责和不安之中,没有留意到另外两人奇妙的眼神。   金丝燕说:「宫中会武功的人,若不是像我这种刺客,那便只有侍卫了。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卫,他抢到信鸽之后只要大叫一声,你便会被重重包围起来,但他为什么急着要逃?恐怕他也在执行什么不便张扬的秘密任务,幸好他没有看到铜管的内容,就算知道你可疑,也不知道你的来历,不一定马上会声张出来。」   「教主,这次终究是我的疏忽,请你责罚我。」暖冬单膝跪在地上,郑重地向金丝燕请罪。   金丝燕笑了笑,扶起她说:「你为了大业,冒险入宫,置自己的生命于不顾,我又怎么会责罚你?以后小心一点就行了。」   刚才一直插不上话的永乐终于逮到机会,跟着金丝燕一起安慰暖冬说:「是啊,暖冬,教主刚才说的不错。对方就算知道你我身份可疑,但却不一定会揭发我们。你不要这么愁眉不展、闷闷不乐吧。不然的话,还没等到黑影揭发我们,崔姑姑和皇上就已经看出端倪了。」   永乐言语笨拙,但道理不错。为了安慰她,暖冬点头笑了笑,不过笑容中依然透出一股不能释怀的感觉。   时候不早了,金丝燕不便久留。见暖冬已经渐渐恢复,便向她俩告辞道:「三日之后,我们宫外见。」   永乐和暖冬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不约而同地点头。只要金丝燕入宫,她俩孤立无援的处境便会改善很多。   #   今晚这么一闹,永乐明明可以睡个好觉,但现在却空躺在床上,半分睡意都没有。   信鸽被人劫走,犯人说不定就是可能已猜出自己身份的卫影鸿;皇上怀着孩子回宫,中鹄哥还打算帮她瞒天过海;金丝燕装神弄鬼的计划成功实施,接下来就要看皇上信不信了……   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永乐的小脑袋瓜子塞得胀胀的,已经转不动了。   都说长夜漫漫,但永乐却觉得刚刚闭上眼睛,起床的时间就到了。她挂着两个黑眼圈去隔壁唤暖冬,暖冬的神情也十分憔悴,想必昨晚睡得比自己还差。永乐实在没有精神多说什么,只轻轻握住暖冬的手,以此安慰她不要担心。   昨晚永乐已经想清楚了,最坏的情况就是她俩是玄青教内应的秘密被查出来。   到那时只要找机会告诉中鹄哥,她就是永乐公主就行了。中鹄哥最疼她,一定肯帮忙。以公主的面子,保暖冬一条命,那是绰绰有余。更何况皇上还赐了一道免死金牌呢。所以暖冬的脖子牢着呢。   永乐和暖冬一起向寝殿走去,老远就看见崔心莲站在外门口,似乎正在等她们。   果不其然,待她俩走近请了早安之后,崔心莲便说:「你俩暂时留在这里,没有吩咐,不许进去。」   以前永乐和暖冬要跟着崔心莲一起伺候皇上更衣、漱口、梳头,然而今天崔心莲似乎不打算让她俩帮忙。   永乐和暖冬乖乖地应了一声:「是。」于是便像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地站了好久。   直到快到上朝时间的时候,崔心莲才扶着华年从寝殿里面走出来。   永乐紧张地低着头,生怕看到云中鹄。幸好从脚步声听起来只有崔心莲和华年两个人,云中鹄似乎还没出来。   崔心莲扶华年走到永乐面前的时候,忽然说道:「笑笑,你送贵妃回去,一直要送到盈雪宫才准回来。」   她说这句话时神态语气无比自然,就连聪明伶俐的暖冬都没有听出一丝异常。只有永乐这个做贼心虚的人才能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一般送客只要送到门口便行了,很少有一直送到对方宫里去的。崔心莲这样的安排必有深意。   如果一路把中鹄哥送回去,自己这张脸,肯定早被看光了、看烂了!   崔心莲半天没有等到永乐的回应,不由严厉地训道:「大清早发什么呆?」   永乐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急忙躬着身说:「奴,奴婢遵命……」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既然中鹄哥已经成了皇上的贵妃,而自己又是皇上的贴身婢女,这以后,见面的机会还能少么?   #   时值初夏,气候渐渐转热。皇宫不愧是皇宫,一路上绿草茵茵、百花绽放,每一步都是如画景致。   然而永乐此时却无心欣赏,落在云中鹄身后两步远处,不疾不徐地跟着。   刚开始时,永乐由于过度紧张,只顾埋头走路,没有留意身在何处;走了差不多一刻钟,云中鹄没有问她半句话,永乐的紧张这才渐渐舒缓下来。这时,她留意看了看四周的景致。不看还好,一看就觉得奇怪。   「中……」一开口差点喊出「中鹄哥」来,还好及时打住了,急忙用几声咳嗽声含糊过去。   紧接着便改口道:「贵,贵妃娘娘……这好像不是去盈雪宫的路……」   这时云中鹄突然回头望了她一眼,似有深意地说:「听说你刚入宫不久,没想到路倒是挺熟的。」   永乐急忙说:「在福秀宫的时候,姑姑教过我们,奴婢不敢不认真学。」   这句话回答得确实没什么毛病,云中鹄似乎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于是再次把目光移回前方,很自然地说道:「这条路虽然有些绕,但却比较安静。」   虽然没有多说下去,不过永乐可以猜到,云中鹄必定是不想让其他宫人看到自己,所以才故意寻了人少的路走。   又向前走了十来步,云中鹄忽然问道:「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像一个人?」   永乐的心脏骤然一紧。来了!果然来了!   还好她早就准备,吸了一口气,从容答道:「从小就有人说……说奴婢长得像……像……」   话刚说到一半,云中鹄忽然停下来,转身盯着她。   那严肃的目光吓得永乐急忙低下头,用蚊呐般的声音说:「像……像娘亲……」   永乐只想开一个小玩笑,没想到却害云中鹄情绪大起大落了一下,心中万分后悔。   「也对,长得像娘亲……」云中鹄回味了一下永乐刚才的回答,似乎也没有品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接着又问:「听说你和另外一名叫暖冬的宫女是姐妹?」   永乐急忙说:「是表姐妹,所以不同姓。」这个问题入宫前就已经与暖冬串过词了。   「表姐妹……」云中鹄低声重复了一遍,也不知道他到底信了几分。   永乐就这样提着一颗心往前走,幸好云中鹄没有再多问下去。   最后终于到了盈雪宫,永乐如释重负、迫不及待地说:「贵妃娘娘,盈雪宫已到……奴,奴婢告辞了。」   说罢不等云中鹄点头,转身就想往回跑。   谁知道云中鹄却突然喊道:「你等一下。」   永乐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棒,整个身体都不禁晃悠了一下。云中鹄果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   只听云中鹄道:「我昨晚与皇上谈论书法,谈到太后当年为先皇写下的一篇《咏梅赋》,皇上极为仰慕。正好太后不久前将真迹赐予了我,你便替我拿回去献给皇上吧。」   我才不信你们大半夜那么好兴致品诗论赋、谈论书法呢!你一定想把我骗到你宫里去,然后严刑逼供!   永乐顿时只觉脑海中万马奔腾、钟鼓齐鸣、轰然作响,想要狂吼但却偏偏必须忍住。   明知道前方就是陷阱,但却没有后路可退,这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三师会审了,哼哼~ ☆、036 三师会审   盈雪宫位置偏僻,因为「雪」的读音通「血」,总透着一股不祥的感觉,所以在永乐的记忆中,这里一直荒废着,没有人住。   云中鹄因为「某些」原因,从小性格就比较孤僻,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永乐自小与他一起长大,熟知他的性格,心想这宫殿必定是他自己为自己挑的,不然其他人哪敢让堂堂宰相的公子住在这以「鬼屋」之名闻名遐迩的地方?   还好今天天气好,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就算是阴森森的盈雪宫,这时也多了几分暖意,不那么骇人了。   而且云中鹄搬来以后,这里已经打扫一新,站在门口就能闻到一股牡丹花的芬芳。四月末五月初正是牡丹盛开的时节,想必是为了冲一下盈雪宫的阴气,所以才特意中御花园中移来的。不然的话,这盈雪宫中哪能有如此景致?   「进来吧。」云中鹄根本不问永乐的意见,直接登上台阶。   永乐愣了半拍,见云中鹄已经跨进门槛了,才终于回过神来,急忙跟上去。   主人要让奴婢办事,奴婢哪有抗拒的道理?永乐这才深刻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以前的永乐公主了。   #   顺着一条幽静的回廊,云中鹄领着永乐向后院走去。   路上没有遇到半个人,只偶尔有飞鸟从头顶掠过。除此之外,便再也看不到一个活物了。   「娘,娘娘……这,这宫里好清静啊……」永乐一双滴溜溜的黑眼睛不停地左顾右盼,只要一想到这盈雪宫以前闹鬼的传说,她就有些心惊胆战,以至于连说话声都微微带着几分颤抖。   云中鹄不以为意地说:「伺候的人大概全都出去办事了吧。」   「哦,哦……」永乐呆呆地回应着,没有深想。   事实上,盈雪宫的人全都被「另外两名客人」暂时打发走了。   最后,云中鹄停留在一个类似书斋的地方,扬了一下下巴对永乐说:「进去吧。」   永乐咽了一下口水,抬头望着眼前黑漆漆的两扇紧闭的门,实在不想往里走。   「娘,娘娘……这里面真的有《咏梅赋》?」   「好大胆的奴婢,这都敢怀疑?」   这句话看似严厉,但却不带怒意。云中鹄嘴唇微微上扬,眉眼之间藏着一抹奇怪的神态。   恍惚之间,永乐竟觉得回到了从前。以前中鹄哥就老爱装生气,吓唬她,但其实云中鹄越是严厉,便越是宠溺。   永乐撇了撇嘴,知道自己今天算是难逃此劫了。就算这里面是天罗地网也好,妖魔巢穴也好,不推门进去看一看,中鹄哥绝对不会放她离开。思及此,永乐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轻轻把手放在门扉上。   木门暴露在外,风吹日晒,表面上全是小木刺。与皇宫中其他地方相比,简直就是天上人间的差别。   伴随着「吱呀——」一声悠长而又沉重的响声。室外的阳光一下子便从门缝间急急灌了进去,将黑暗驱散。   门缝越开越大,永乐的视野之内便越来越光明。   当门缝敞开到正好可以让永乐钻进去的程度时,永乐忽然发现,这房间里居然坐着两个人影!   「永乐!」「公主!」   那两个人影一看到永乐,马上噌的一下同时站起来,脸上表情又惊又喜又恐慌,刹那间变化无穷、精彩纷呈。   东青哥!影鸿!永乐下意识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在心中喊出他俩的名字。   这是怎么回事?他俩怎么会在这里?   短暂的惊愕后,永乐立刻反应过来,他们三人齐聚一堂,肯定是要审讯自己!   思及此,永乐第一个反应就是掉头逃跑,然而她刚一转身,却一头撞在一堵肉墙上。   「唔唔……」揉了揉撞得发痛的鼻子,不满地抬头盯着故意挡自己退路的云中鹄。   「怕什么,还不快进去?」云中鹄一边说,一边关上门。   屋外大好的光线就这样被两扇黑木门硬生生地阻断,永乐就像被打入天牢的囚犯似的,眼睁睁看着光明离自己远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云中鹄就像拎小鸡似的,把永乐拎到房间正中央。「乖乖站好,有几句话想问你。」   永乐现在只是一个奴婢,当然用不着对她太客气。无论她长得多像公主,主仆尊卑的规矩依旧摆在那里。   海东青和卫影鸿的目光就像蜘蛛丝一样,牢牢地缠在永乐身上,将她从上到下反复打量了好几遍。   永乐紧张地低着头,脑海中一团乱麻,心脏跳得快从嘴巴里面蹦出来了。   虽然在场三人都是她的老熟人,但却不敢表现出半分重逢的喜悦。   她就像一只被三头猛虎团团包围的小白兔一样,哆哆嗦嗦地不敢吱声。   「你们别这样看着她,把她吓坏了。」紧张得快要冻僵的气氛,被云中鹄风轻云淡的一句话驱散。   听了这句话后,海东青和卫影鸿才终于收回目光,三人彼此对望。   永乐小心翼翼地抬了抬头,盯着他们三人的表情。他们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彼此传递的眼神中,却仿佛交换了许多讯息。   这可怎么办?居然要一次性应付三个与自己十分亲近的人,到底瞒不瞒得过去?   永乐正心烦着,这时,三个男人已经结束了眼神的交流。云中鹄率先开口道:「谁来问?」   海东青说:「影鸿,既然是你最先在福秀宫发现她的,就由你来问吧。」   永乐闻言心中一紧,下意识把头埋得更低了,心想:卫影鸿果然在福秀宫认出自己,并且还告诉了另外两人。   如今云中鹄和海东青是两名贵妃娘娘,而卫影鸿只是一个被降级的侍卫。海东青的吩咐,他自然不敢不从。恭恭敬敬地对海东青拱手一礼,说了一声「遵命」后,闪电般凌厉的目光便向永乐扫来。   永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怕过卫影鸿,但现在与他目光交汇的一刹那,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发了一下抖。   以前总觉得卫影鸿逆来顺受,是自己见过的脾气最好的人。今天才终于知道,原来他光用眼神也能屈人之兵。   「姓名?」卫影鸿依旧是那说话只说两个字的老毛病。   听到这熟悉的语气,永乐心中的紧张顿时被冲淡了不少。无论对方的眼神如何骇人,但是影鸿就是影鸿,一点都不可怕。略微迟疑了一下,永乐小声答道:「金……笑笑。」   「年龄?」   「十六岁……」   「籍贯?」   「三家岭……」   「身份?」   「宫……宫女……」   「好了好了,还是我来问吧。」海东青实在听不下去了,急忙打断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   永乐刚刚摆脱卫影鸿,还没有时间歇口气,紧接着又要应对海东青。不知道是因为气氛太严肃,还是因为房间关门闭户的缘故,总觉得十分胸闷,有些喘不上气。   「影鸿已经监视你将近十天了……」海东青一开口便谈到永乐最敏感的问题上。   永乐蓦然抬起头来,盯了海东青一眼。但是短暂的对视后,马上再次低下头去。   因为海东青的目光也不比卫影鸿友善,刚才那短短一瞬的对视,就足足让永乐的心跳慢跳了好几拍。   以前关系亲近、和蔼可亲的哥哥们,这时候一个变得比一个可怕。   刚才东青哥说影鸿已经监视自己近十天了,细细算来,自己进入天养宫后第一天晚上看到的那个黑影果然是他!那么……昨晚的黑影也是影鸿?   永乐正想到这里,海东青又接着说:「昨晚,他在天养宫抓到了那个——」   说着抬起手,向斜后方指去。   永乐怯怯地把头抬起一个小小的角度,向海东青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书架与书架之间,架了一根笤帚棒子似的的木棍。棍子上挂了一个鸟笼子,里面关了一只有点眼熟的鸟。   不用细看,用脚趾头就能猜到那肯定是昨晚的信鸽!   永乐心中三分害怕,七分庆幸。只要信鸽在他们手上,她和暖冬便安全多了。   不过海东青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刻一棒子把永乐打回现实。「你们到底在与宫外传什么情报?如果不老实交代,就把你们送去天牢拷打!」   「冤,冤枉啊!」永乐下意识大喊一声,不过下一瞬间便冷静下来,其实一点也不冤枉,她和暖冬本来就是玄青教的细作。现在在这里大喊冤枉,反倒觉得怪怪的。   「你哪点冤枉?」海东青只不过想吓唬她一下,逼她说实话,并不是真想大刑伺候。   「抓,抓贼要拿脏……只不过一只信鸽凑巧落在窗台上而已,用得着这么捕风捉影么?」永乐强词夺理地争辩起来。   「另外一名宫女的武功似乎非常厉害,她在什么地方学过武功的?」   「我……我表姐她,她……入宫之前,是街头卖艺的……所以略同拳脚……」   这话不算说谎,暖冬入宫前确实是杂耍班子的。   「信鸽若不是她的,她为什么做贼心虚追出来?」   「她……她……」别看永乐的小脑袋瓜子平时不中用,但这时却突然开窍了,张口就答道,「她哪是去追信鸽的?她是看到有一个黑影在树上一晃就逃走了,她分明就是去追刺客的!」   一句话竟把海东青的话给堵住了。   永乐见海东青语塞,立刻趁胜追击,反咬一口:「我才想问你们呢,那信鸽到底哪来的?难道昨晚天养宫的刺客就是你们?你们夜闯天养宫,到底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又到周末,闷了好几天, 今天总算下雨了,舒爽多啦~ ☆、037 侥幸脱险   永乐一连提出三个问题,把在场的三个男人都问蒙了。   他们再次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似乎都觉得这样问下去很容易惹祸上身。   华年性格多疑、敏感,如果让她知道天养宫被人半夜监视了,肯定会怀恨在心。   海东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闭嘴不再多问,向云中鹄投去求救的目光。   云中鹄倒是不惊慌,若有所思地看着永乐。   永乐有些心虚,微微退后了两步,硬邦邦地问道:「干,干什么?」   云中鹄笑了一下说:「一般宫女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吓得跪地求饶了,但是你的这两条腿……」说着抬手轻轻指了指永乐那硬得就像木头棒子似的双腿,「倒是站得挺直的。」   「这,这叫威武不能屈!」永乐涨红了脸,笨拙地替自己辩解。其实她只是因为没有下跪的习惯而已。   「你倒是读过一些书……」云中鹄依旧用那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她,仿佛可以把她看透。   永乐硬着头皮说:「我长这么大,《孟子》当然听说过。不许瞧不起我们宫女!」   「罢了罢了……」云中鹄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轻声叹息道,「我也不问了。如果再问下去,还不知道要被你反咬几口呢。」只不过质疑了一下她的学识,便立刻被冠上了「看不起宫女」的罪名,这小女子真不可得罪。   「中鹄。」海东青听云中鹄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要放弃审问,于是着急地低唤了一声。   云中鹄用眼神安慰了一下海东青,让他不要惊慌。然后又抬头对永乐说:「昨晚和今天的事情,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彼此为对方保密好不好?」   「你……你们当真愿意保密?」永乐惊讶地眨了一下眼睛。   虽然她刚才强词夺理地为自己和暖冬辩护了一番,但是对方三人都不是笨蛋,哪能这么简单就敷衍过去?反正自从信鸽被抓到的那一刻起,永乐和暖冬「可疑人物」的罪名就坐实了,无论怎么狡辩都是枉然。如今他们三人愿意保密,永乐当然乐不可支。   「中鹄。」海东青忍不住又喊了一声。他暗淡双眉蹙得死紧,摆明了就是不赞成。   「没关系。」然而云中鹄依然一副悠然自若的样子,并未把海东青的疑虑放在心上。   见状,海东青只得长叹一声,不得已只能接受了云中鹄的做法。既然他俩都已同意不再追究永乐的身份,身为下属的卫影鸿自然没有插嘴的余地。纵使有些不甘心,纵使心中依然谜团重重,但是海东青和卫影鸿都选择尊重云中鹄。   这时云中鹄已经转身走到书架边,从一个堆放着很多画卷盒子的角落里,抽了一卷出来。他打开盒子确认了一下,然后便向永乐走去。「这就是约好的《咏梅赋》,你拿回去呈给皇上吧。如果有人问起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去,你便说是找这幅字时花了一些时间。」说着便把盒子递给永乐。   永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急忙一把抱过画盒。「谢,谢谢娘娘,那……那我告辞了……」   说了「告辞」但却不敢走,胆怯地盯着在场另外三人的表情。   海东青与卫影鸿一个蹙眉,一个撇嘴,明显不愿意放永乐离开,但是碍于云中鹄在,不好多说什么。   最后还是云中鹄挥了一下手,发话道:「你回去吧。」   得到这声许可后,永乐顿时有一种从地狱门前爬回来的感觉。连礼都忘了行,抱着画一头撞出门去,用逃命似的速度逃走了。   云中鹄、海东青、卫影鸿三人一起走到门边,望着永乐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   「为什么放她走?」海东青终究还是要问个明白。   云中鹄没有立即作答,而是一直目送永乐消失在视野的尽头,这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样也不错,忽然有点不想知道真相,很怕真的会问出答案。看到她,忽然觉得永乐又回来了……」   海东青说:「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永乐的遗体我们都亲眼见过,不可能有差错。她越是像永乐,就越是有问题。」   云中鹄望着永乐消失的方向说:「如果她真的是永乐,那该如何解释死而复生的问题?但如果她不是永乐,我现在这一点小小的期望和幻觉,便要荡然无存了。所以还不如糊涂一点,顺其自然。未来总有一天,无论我们想不想知道,真相都会大白于天下。到那时,说不定还会怀念现在这段『信则是,不信则不是』的迷糊日子。」   他的声音中有一种独特的淡泊和清幽之感,衬着他白皙的容颜,真的宛若谪仙般飘然动人。   听了他的话后,海东青和卫影鸿才发现,其实他们自己心底深处也有同样的想法。   无论金笑笑是不是永乐公主,皇宫都会陷入一场风波。在风波来临之前,何不好好享受几天太平的日子?   「影鸿,你继续监视她们,一有消息,马上向我们报告。」海东青低头吩咐卫影鸿。   「遵命。」训练有素的卫影鸿郑重领命。   就算心底不愿太快揭穿真相,但也不能放任不管。   云中鹄说:「昨晚本想向皇上讨这个宫女,留在盈雪宫伺候,但皇上终究疑心太重,不肯同意。后来我好不容易才说服皇上同意我今早把她带回来问几句话。想必皇上以后自己也会对她多加留意,她应该没有机会对皇上不利。」   无论永乐的身份多么可疑,但云中鹄一看到她那可爱的脸庞、生动的表情,就无法把她当成坏人对待。   「对了,我昨晚倒是遇到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接下来,云中鹄把昨晚在皇上寝宫看到的仙影现身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对海东青和卫影鸿讲了一遍。   海东青和卫影鸿听后面面相觑,满脸疑惑。   「你确定不是做梦?」海东青问。   「当然不是。一来我当时根本没有睡着;二来皇上也亲眼看到了。」云中鹄郑重其事地说。   海东青接着问:「那皇上信不信?」   云中鹄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低声道:「不知道信了没有。我只觉得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真的被那仙影说中了。连我都不知道皇上身患顽疾,然而一个凭空出现的仙影却一语道破……」说着说着,神情越发严肃起来,「如果那顽疾真的严重到一定程度,皇上一定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海东青听后摇头叹气道:「这皇宫的稀奇事,真是越来越多了。」   云中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短暂的寂静后,他忽然抬头说:「我倒是很好奇那所谓的『人外之人』。三日之后,如果皇上决定出宫,不如我们也偷偷跟去瞧一瞧吧?」   #   永乐逃命似的从盈雪宫逃回天养宫。   崔心莲早就送华年上朝去了。暖冬正在打扫寝殿外面的院子,看到脸色苍白的永乐抱着一个画盒子,飘飘荡荡地走过来,急忙赶过去问道:「笑笑,你怎么了?」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永乐恍恍惚惚地抬起头,苍白一笑。   「你别卖关子了。」暖冬急得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永乐仿佛还没从刚才盈雪宫中那紧张的气氛中缓过神来,带着呆呆的表情说:「好消息就是我见到了抓信鸽的人了,他们愿意帮我们保守秘密;而坏消息就是,我觉得我们身份……恐怕瞒不久了……」   那三个男人查出她们是玄青教的内应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即便永乐先说了一个好消息,但是暖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后面那个坏消息上,有些惊慌地问道:「你到底遇到什么人了?难道和那个云贵妃有关系?」   「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永乐愁眉苦脸地望着暖冬。自己身上的秘密太多,一时间不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所以还不如乖乖闭上嘴巴,省得惹来一堆麻烦。   暖冬见永乐实在为难,便不再逼问,而是说:「没关系。教主很快就要入宫了,我什么都不怕。」   「你真相信教主……」永乐用暖冬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嘟哝,心情顿时更加复杂。   暖冬啊暖冬,其实教主早已不是当年的教主。现在的教主根本不关心玄青教的死活,一心只想接近太后,找出玉优的秘密,然后返回他自己的世界。但是你还这么相信他,大概信错人了……   #   四月三十日,也就是装神弄鬼计划中所说的「三天后」。   永乐、暖冬、崔心莲三人一起陪同皇上出宫。对外说是「微服私访」,但其实就是去找「人外之人」。   皇上九五之尊,哪怕是微服私访,安全问题依然不容忽略。三名宫女花拳绣腿,自然应付不了危险情况,所以太后建议让华年带几名侍卫同行。太后虽是好心,但华年偏偏不爱听太后的话。无论太后让她带什么人,她都觉得是眼线。   最后两人各自退让一步,华年答应带一名太后指名的侍卫出宫,保护安全。   结果,永乐万万没有想到,太后指名的那名侍卫便是她十分熟悉的——卫影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差点发不上来…… ☆、038 微服私访   自从公主死后,难辞其咎的卫影鸿由公主贴身侍卫降职为保护天养宫的一名普通侍卫。   虽然职位降低了,但是他的武功和忠心都是太后心中铁打的招牌,所以这次才挑中他。   永乐直到出发前扶华年上马车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此行卫影鸿也同行。   两人视线相接的瞬间,永乐仓皇地低下头,不自然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还好暖冬的注意力正在华年身上,没有察觉到永乐的异常。   一行五人中唯一的男性卫影鸿充当车夫。   马车由两匹马拉,车厢里面有六个座位。三个座位顺着进行方向,另外三个座位逆着行进方向。   她们只有一主三仆四个人,照理说位置应该很宽敞,但偏偏其中之一是地位极其尊贵的皇帝,一人便占据了顺着行进方向的三个位置,前方挂着薄薄的竹帘,与坐在对面的三名宫女隔开。   如果有两辆马车便可以分开坐,但却不得不再增加一名车夫。华年性格不娇贵,唯独不喜欢人多累赘,所以最后只赶一辆马车出宫。   以前当公主的时候,永乐最盼望的就是出宫游玩,想方设法缠着卫影鸿带她偷溜出去。   时过境迁,虽然身份早已不是从前的公主,但是对于宫外的向往之情依然不减分毫。当马车穿过宫门,驶上通往京城闹市的道路时,永乐兴奋地伸长脖子,趴在窗边,好奇地向外面张望。   初夏时节,不到正午阳光便明晃晃地照在路上。温度虽然不高,但着实有些晃眼。宫门口的道路最宽敞,永乐还记得以前跟随母后去祭天的时候,八辆马车并辔前行,前面三十多列仪仗队开路都可以并排而行,可想而知有多气派。   道路两旁绿荫很少,几乎全是两人高的白色围墙。马车行了大约一刻钟,才终于渐渐听见喧嚣的人声。   京城不愧是京城,无论何日何时都热闹非凡。脚步匆匆的行人、推着货车的贩夫,形形色色的人在街上穿梭往来,脚步声、说话声、叫卖声在日头底下升腾成热浪,一下子便把整座城市都衬得热火朝天了。   永乐一来到人多的地方心情就变得特别好,两只眼睛左瞅瞅右瞧瞧,恨不得再多长出一双来。   然而坐在竹帘对面的华年却与她形成鲜明的对比。   竹帘削得非常薄薄,被车窗外的阳光一照,便成了半透明的颜色。因此永乐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华年端端正正地坐在三个座位的正中央,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背脊挺直,宛若一座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华年平时也总是这幅样子,不但话少,而且动作也不多,真像一个漂亮精致的瓷娃娃。   忽然,永乐忽然听见竹帘后面传来轻轻的低吟:「山外之山,楼外之楼……」要不是早就听过这八个字,永乐肯定猜不出来华年在说什么。外面喧闹的人声简直就像波涛一样不断地往马车方向涌来,几乎快要马车淹没。   「崔姑姑,皇上在说什么?」暖冬轻轻凑近崔心莲的耳边问道。   崔心莲道:「山外之山,楼外之楼……你们这京城中,哪里有这样的地方?」   暖冬的耳力胜过永乐数倍,连永乐都能听见的声音,暖冬不可能听不见。她之所以这么问,就是为了要让崔心莲说出刚才那句话。   暖冬故意思索了一段时间后才说:「山外之山,楼外之楼,听上去仿佛是一个远离市集,稍显僻静的地方。」   金丝燕当初嘱咐永乐,如果皇上猜不出那十二个字的含义,便让暖冬想办法引她过去。   后来永乐问过暖冬,暖冬点头说她的确明白教主的意思。现在,想必暖冬正在想办法把华年引往目的地吧。   崔心莲听了暖冬的话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便掀开脑门后的一面小帘子,对前方赶马车的卫影鸿说:「往城边的方向去。」   到了正午,马车来到靠近城门的地方。没想到这里的人一点也不比市中心少,而且身份很杂,大部分都是从外地赶来京城做生意的人。他们不仅人多,而且还推着车、赶着马,行李堆得就像小山一样。   看到这幅情景,就算华年不发话,崔心莲也意识到找错地方了。   既不是市中心,也不是城门口,那么「山外之山」到底是什么地方?   正在这时,暖冬指着不远处的一家酒楼说:「崔姑姑,时候不早了,不如先伺候皇上午膳吧。」   永乐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座三层楼高的酒楼巍然矗立于一片矮矮的平房之中。乍一眼望过去,真像一座小山一样。想必崔心莲正好与永乐想到一块去了,低声念了一句「山外之山」,然后说道:「那就先去用膳吧。」   #   那酒楼名为「悦来楼」,随处可见的名字,倒也不失亲切。这酒楼不仅名字普通,就连里面的设施也极为寻常,桌椅都略显陈旧,想必是一间几十年的老店了。   一楼的大堂中有很多庶民挤在里面打尖。崔心莲向小二要了一间位于三楼的清静雅间。   他们四女一男个个标致,走在路上,本来就有点扎眼。为了不惹议论,便像普通人一样,只点了六个寻常的菜。   等菜的时候,五个人都坐在桌子上,就像一家子兄弟姐妹一样。然而当饭菜上齐之后,却只有华年一人用膳,其余人都站在旁边伺候。要等华年吃完以后,才能让下人填饱肚皮。   华年心里挂念着神仙留下的十二个字,食不知味、神色黯淡,蹙紧的眉间锁着浓浓的愁绪。   见状,崔心莲劝道:「皇上,你不要心烦,我们还有半天时间可以好好寻找。」   连永乐都听出崔心莲这句话只不过是在安慰华年罢了,其实一点线索都没有。   华年轻叹道:「心莲,终究是无缘,还是不要再找了。」   咦?永乐顿时睁大眼睛,焦急地看了暖冬一眼。如果华年就此放弃,那金丝燕还怎么入宫啊?   与永乐相比,暖冬镇定多了。她对永乐使了一个「不要惊慌」的眼色。   正在这时,只听门外悠然传来一句歌声:「山外青山楼外楼……」   歌声飘渺,宛转悠扬,因为隔着门和好一段距离,所有有些听不真切。   永乐就像被雷击中一样,背脊一下子挺得笔直。华年和崔心莲也一样,一个放下筷子,一个转身指着门口说:「快点把门打开。」   暖冬应了一声,转身推开门。这时,外面大堂中歌女的声音才变得清晰起来。   她唱的是:「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短短的两句话,每一个字都拖得悠长悠长,长了好久才唱完。   听到这里,华年仿佛受到什么启发似的,站起来向窗边走去。   因为他们正在悦来楼的第三层,地势比周围其他建筑高出许多,有种「一览众山泄的感觉。站在这里几乎可以望见小半个京城。华年低头俯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一弯碧水边。   其余地方基本上都是平房,唯独那里富丽堂皇、尽是朱墙碧瓦、翘檐角的高楼。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煞是美丽。绿宝石般的碧水旁,停泊着三四艘精美的画舫。那地方美虽美,但却不似仙境般圣洁,而是透出一股奢靡浮华之感。   「那是哪里?」华年指着问。   崔心莲走过去,顺着华年手指的方向望去。她也刚到京城不久,对此地并不熟悉,不过看到那种气氛,心中隐约有一个答案:「大概是……」因为不太确定,所以并未一口说出来。   永乐嘴快,一下子接下话茬:「那里好像是花街……」   一个月前,她与卫影鸿钻进戏班子装行头的箱子里溜出宫,无意中去过一趟。   这时,永乐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山外之外,楼外之楼」的含义了。   想必那地方就是她与金丝燕初次见面的「万花楼」吧!   听了永乐的话后,华年低声呢喃道:「西湖歌舞几时休……就是那里。」说到这里,目光突然变得无比坚定,掷地有声地说,「心莲,我们到那边去找。」   #   大白天花街关门闭户,几乎看不见半个人影。   马车车轮的声音几乎响彻整条花街,显得十分突兀。有些早起的莺莺燕燕,都好奇地从楼上探出头来张望。   永乐活像小乌龟似的,把头缩在车厢里面不敢出来。她喜欢在人多的地方混在人群里,所以不怕晚上来花街。然而现在,她完全可以感觉到整辆马车都被来自各个方向的视线盯着,有一种万箭穿心的感觉。   她还从脑袋后面的小竹帘缝隙中偷看了一眼卫影鸿,虽然看不到表情,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但是从那木头棒子似的僵硬身体上可以看出,他肯定比自己更加尴尬。   马车来到花街中心的时候,华年突然开口道:「心莲,扶我下车走走。」   崔心莲一听吓了一跳,立刻劝道:「皇上,这地方行走起来不方便。」   然而华年却是一个倔脾气,生硬地说:「从现在开始,不许叫我皇上,改口叫我小姐。扶我下车走走。」   听她语气坚决,崔心莲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正想掀开帘子。   谁料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东西从天上掉下来,落在车顶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整个车厢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怎么回事?」永乐紧张地伸长脖子。   「保护皇上!」情急之下,崔心莲忘了华年刚才的叮嘱,依旧以「皇上」相称。不过她语速极快,旁人大概根本听不清她说的什么。   「我去看看。」暖冬急促地说道,推开车门,正欲往外走。   就在这时,落在车顶上的那个重物突然滚动了一下,顺着车顶掉到地上。   永乐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瞬间就看见地上多了一团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活人,手脚还在微微抽搐。   那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落到车顶,又从车顶滚到地上,想必伤得不轻。   突然,那人身下竟慢慢流出一股腥气的液体,很快就在地上染红一大滩……   永乐足足慢了两拍才终于反应过来,指着那一抹鲜红嘶叫道:「血,血,流了好多血!」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没啥好看的东西, 所以吃晚饭时开始看新闻联播了…… 有一种突然回到小时候的感觉…… ☆、039 人外之人   突然有个大活人从天上摔下来,而且还摔得满身血,不仅马车上的五个人吓傻了,就连路旁青楼上也热闹起来。一时间只听到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嗓子尖、音量小,听不见到底在说什么。想必那些女子早就见惯这种事情了,在楼上挥着丝帕指指点点,就像是议论一只死耗子一样。   华年坐在车厢中,微微将竹帘掀开一道缝隙,蹙起眉头瞧了倒在车轮旁的人一眼。崔心莲则敞开双臂,严严实实地护在华年身前。永乐最没用,早就吓傻了,双手双脚包括牙齿都在不停打颤。最后只有暖冬和卫影鸿两个人跳下马车,向那重伤之人走去。   不待他俩走近,离马车最近的一间青楼突然打开一扇门,一个满脸白粉、头发还没有梳理整齐的半老徐娘走出来。指着伤者嚷道:「哎呀,都摔成这样了,肯定死定了。快点打扫打扫,别让他死在我们万花楼门口,真是晦气。」说着晃动手中的丝帕扇了扇几下,似乎想把晦气和腥气扇走。   车厢中永乐听到「万花楼」三个字,顿时从混沌状态中清醒过来。她定睛一瞧,觉得那半老徐娘有些熟悉,原来正是当初在万花楼替金丝燕主持竞价的那个老鸨。如果万花楼也是玄青教在京城的据点之一,那么这老鸨便也是金丝燕的手下之一。想到这里,永乐隐约察觉到事情有些蹊跷。   老鸨话音刚落,便有四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走上来,把地上那个半死不活的人提起来,向后街拖去。   不拖还好,一拖地上便留下了一道两尺多宽、红艳艳的血迹,简直触目惊心。   暖冬急忙喊道:「等一下,人还没有死,你们不赶紧找人给他救治,还想把他拖到哪里去?像你们这种拖法,活人也给拖死了!」   「哎哟,这位姑娘,大清早你来管什么闲事?」那老鸨的嗓门亮得就像唱戏一样,字正腔圆,风情万种。她刚刚才笑盈盈地安抚了暖冬一句,马上又横眉怒目地扭头对那四名大汉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拖走,赶紧拖走。」   前后不过眨眼之间,但是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把永乐看得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一个轻悠悠的声音:「梅姨,大清早的吵什么?」花街的清晨是从正午算起的。   这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和倦意,仿佛大醉刚醒,神志还不大清醒。   在场其他人听见有人说话,全都下意识抬头循声望去。唯独永乐低着头,心脏「扑通」直跳。不为别的,就为了她已听出那声音的主人,就是今天要跟皇上唱这场好戏的主角——金丝燕。   果不其然,一切都是设好的陷阱,只等着华年一步一步地踏进来。   想到这里,永乐格外留意了一下华年的表情。只见她抬着头,从竹帘的缝隙中向二楼栏杆处的金丝燕望去。她一向冷漠,目光平静如止水,然而这次却泛起了一点涟漪,并且从目光渐渐波及到整张脸的表情。华年脸上显而易见已经写上了三个字「就是他」,她已经在心底认定金丝燕楼上那名半醉半醒的公子便是她此行要寻的人了。   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金丝燕趴在二楼精美的雕花栏杆上,好似刚从床上爬起来一样。他整个上半身都已经探到栏杆外,仔细盯着被四名大汉拖着、面朝下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伤者。   「梅姨,我看他命不该绝,我这有一颗『还魂丹』,不收你银子,你给他吃了吧。」说着手腕微微一翻,就像变戏法似的凭空多出一个枣子大小的红褐色药丸。之所以这药丸这么大,永乐猜,大概是为了让楼下马车中的华年看得更清楚一点。   金丝燕说完便把药丸扔下去,正好落在梅姨手中。梅姨拿着药翻来覆去研究了一会儿,将信将疑地走到伤者身边,扳开伤者的嘴巴,硬生生地把药丸塞下去。伤者吞药的时候好像卡住了喉咙,发出几声剧烈的咳嗽。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眼睛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刚才叽叽喳喳的声音全都归于沉寂,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永乐特意留意了一下华年的反应,只见华年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在竹帘后面微微直起了上半身。要不是崔心莲用眼神阻止,只怕她早就掀开竹帘,走下马车去看个究竟了。   在众人的注目下,那伤者的咳嗽声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一会儿,那人便趴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四名大汉觉得情况有些奇怪,推了那人几掌。然而那人就像一具尸体似的,不要说反抗了,根本就没有半点反应。   见状,老鸨气得直跳脚,指着二楼上的金丝燕骂道:「小坏蛋,你居然敢用毒药骗人!」   永乐顺着老鸨手指的方向抬头,不解地望着金丝燕。真奇怪,伤者不复原,那还怎么演戏?   华年也失望地坐回原位,对崔心莲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那四个大汉突然大白天撞鬼似的惊叫起来:「梅姨,活了!活了!」   「什么活不活的!小声一点!」老鸨下意识扭头骂了一句,突然脸色刷的一下变了颜色。   只见刚才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伤者,正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虽然缓慢,但是不难看出,他的全身骨头没有一处受伤。或者说,本来受伤了,但是在「还魂丹」的作用下却全都好了。   一个大汉嚷道:「梅姨,他身上半点伤口都没有!真是见鬼了!」   「呸呸呸,什么见鬼!」梅姨提着裙角快步走过去,盯着那伤者仔细观察了一下,眼睛越睁越大,差点就要滚出来了。最后她用手帕拍了那人的脑袋一下说:「算你造化好,今天遇到神仙了。」   这时那人已经直挺挺地双脚站在地上,一会儿默默手臂,一会儿拍拍胸膛,欣喜地说:「我没事了!我没事了!」他明明浑身上下都是血,配上这生龙活虎的神态动作还真有些奇怪。他虽然满头是血,但真的瞧不见半道伤口。仿佛那不是满头血,而是满头汗一样。   车厢中的永乐听见崔心莲对华年说:「小姐,这真是奇事啊……」   华年深深地坐回座位中,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是奇事还是骗局,要再试试他才知道。」   听到这句话,永乐顿时紧张了一下,心想华年戒心真重,想骗她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如果换成是自己,肯定早就把金丝燕当成活神仙供起来了吧?   这时,车厢外的暖冬问老鸨:「梅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是怎么受伤的?」   刚才听金丝燕和那些大汉都叫老鸨梅姨,所以即便暖冬这时直呼「梅姨」,也没人会怀疑她们之间的关系。   老鸨说:「他是我这里的伙计,刚才挂灯笼时没站稳,从栏杆上摔下来了,真晦气。」说着又板起了脸。   众人抬头望去,果然看见一个摇摇欲坠的灯笼悬在半空。而且这灯笼正好位于马车正上方,所以那人刚才才会直直落到车顶上。事情虽然很巧合,但却合情合理,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这时,金丝燕在楼上对老鸨说:「梅姨,那我先回房睡觉了。」   「欸,打扰神仙休息了。」老鸨急忙堆上笑脸,原地弯腰对金丝燕行了一礼。   眼看金丝燕的身影消失在栏杆处,华年对崔心莲耳语了几句。崔心莲点了点头,走下马车,将老鸨请到车门口。   华年在竹帘后问道:「刚才二楼栏杆上的人是谁?」   老鸨恭恭敬敬地回答:「是我们万花楼的常客,大家都叫他金丝燕。」哪怕不知道华年的真实身份,但是光是看这马车的样式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女子,所以答话的时候句句妥贴,不敢有所得罪。   「我想见见他。」竹帘后,华年平静的一句话,在永乐、暖冬,以及刚才共同出演这场大戏的人心中都卷起了一阵波澜。只有要了这句话,金丝燕入宫的事情就已经成功一半了。   #   崔心莲在万花楼里要了一个幽静的房间。房间中摆着一面大屏风,崔心莲扶华年坐在屏风后的一张太师椅上。   永乐和暖冬一左一右地站在屏风外,卫影鸿则站在房门外。   老鸨已经派人去请金丝燕了,不过现在人还没来。   刚才上楼的时候,永乐故意落在后头,拉着暖冬问道:「暖冬,刚才那个伤者是不是自己人?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要紧吧?而且还流了那么多血,我光看着就头晕……」   暖冬压低声音说:「不要紧,那些血都是鸡血鸭血,事先装在血袋里,藏在衣服中。之所以面朝下落地,就是为了把衣服中的血袋挤破,让血流出来。虽然他摔下来的时候声音重,但是摔得并不痛,别忘了大家都会轻功呢。」   听了暖冬的这番话后,永乐才终于放心。   在房间等了大约一刻钟,终于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永乐本以为来者是金丝燕,然而,惊人的事实却令她足足愣了两拍才回过神来。   因为来者根本不是金丝燕,而是云中鹄和海东青!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写了好长了哦…… ☆、040 致命错误   意料之外的两人突然出现,不仅是永乐,包括暖冬都吓了一跳,表情微微有些僵硬。   云中鹄和海东青的到来,绝对不在原本的计划之中。   暖冬认得云中鹄,急忙半蹲在地行了一个礼。由于这里并非皇宫,贸然问安只会白白暴露身份,所以她一个字都没有说。   永乐永远比暖冬慢半拍,暖冬已经行完礼起身了,永乐才慢吞吞地跟上。   「两,两位公子好……」必须说点什么才能掩饰紧张,永乐结结巴巴地问候语顿时令屏风后面的两人警觉起来。   崔心莲快步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看到两名意外的客人后,脸上顿时就像打了一层霜似的又冷又僵。   不等她开口发问,云中鹄上前一步,主动说道:「崔姑姑请别见怪,我们在路上无意中遇见了你们的马车,好奇之下跟了过来。刚才恰巧目睹一颗药丸就起死回生的一幕,也想来与那位神仙认识认识。」他的态度恭谦有礼,让人找不出半点岔子。不过话里又是「无意」又是「恰巧」,反倒显得非常刻意,以至于越描越黑。   「云公子说笑了,既然你们能从红墙里面出来,便是有人应允了的,我又哪敢见怪?」   崔姑姑的声音和表情一样冷,永乐站在十步之外都冻得瑟瑟发抖。   话中她用「红墙」指代皇宫,「有人应允」的「有人」,想必是在暗指太后。   这时屏风后突然传来华年的声音。华年可不像崔心莲那么客气,每个字都像利针一样扎过去。「那人倒真是关心情切,我明明已经多次拒绝,无奈之下答应她带一个闲人随行,以为这样便遂了她的心意,没想到她竟还多派两个碍眼的跟来。」华年想必是气急了,不然也不会说得如此刻薄。   今天以「体察民情」为由出宫,极不愿意被太后知道她的真实目的是「寻人」。多带了一个卫影鸿上路已经让华年心中极为不满,所以现在看到云中鹄和海东青后,便更加没有好脸色了。   永乐为他俩捏了一把汗。不过云中鹄非常镇定,上前一步,对屏风后面的华年说:「小姐放心,那晚的事情我一个字都没对别人提,今天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向外泄露。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原因与你一样,都是对那晚所见之事感到好奇而已。」这时才终于说出真话。   华年冷漠地「哼」了一声,不再多语。   正在这时,屋外再次传来脚步声。永乐生怕气氛会一直僵滞下去,急忙扬高声音喊道:「人来了,人来了。」一来调节一下气氛,二来提醒他们快点闭嘴。   「哟,这才一眨眼的工夫,怎么又多了两位官人?」梅姨扭动腰肢走了进来。   金丝燕跟在身后,一会儿揉眼睛,一会儿打呵欠,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刚睡醒一样,与当初在花街艳压群芳的「嫣儿」简直判若两人。永乐在心中暗暗感慨:这人真是深不可测,简直就像传说中的千面妖狐一样,令人摸不到底。青楼名妓、邪教教主、国际刑警,现在眼看又要多加一个「济世神医」的身份,也不知道他怎么演得过来。   梅姨恭恭敬敬地对站在屏风边的崔心莲说:「人我给你们带来了,你们慢慢谈吧。」说罢便轻轻推了一掌金丝燕的肩膀,金丝燕猛地向前栽了一下,差点一头撞到地上去。   见状,永乐担心地瞥了暖冬一眼。然而暖冬的双眼却一直停留在金丝燕身上,根本没有发现永乐的不安。   永乐再次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难道暖冬真的喜欢金丝燕?总觉得只要有金丝燕在的场合,暖冬的视线就一直锁定在他身上,别人拽都拽不走。   这时梅姨已经关上门离开了。房间中只剩下随华年出宫的四个人、两名不速之客,再加上一个金丝燕。   包括屏风后面的华年在内,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金丝燕身上。认识他的人眼神担心,不认识他的人眼神怀疑。   众目睽睽之下的金丝燕若无其事地揉了揉头发,对着屏风说道:「听说你们有事找我,有话就直说吧。」   华年毕竟是皇上,金丝燕不行跪拜之礼就算了,但是刚才那句话的口气实在该拖出去打板子。   眼尖的永乐立刻发现崔心莲严厉地瞪了金丝燕一眼。云中鹄、海东青、卫影鸿三人则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最后决定静观其变。不过,金丝燕刚才的话虽然听似无礼,但却可以证明他确实不知道皇上的身份。   屏风后的华年发话道:「刚才有幸见识到你救人的一幕,许是有缘……我今日身体微微有些不适,可否劳烦你帮我诊治一下?」依旧是那平静无波的语气,仿佛二三月冰面刚刚融化时的河水。   「原来是来求医的。」金丝燕惺忪的睡眼中,终于多了几分认真,「我最讨厌给人治病,你怕是找错人了。」   说罢转身向门口走去。这时,一直把守在门口的卫影鸿微微移动脚步,用身体封锁了出口。   见状,金丝燕咂舌道:「看来你们要来硬的了?」   卫影鸿不答话,但却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金丝燕,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这时云中鹄突然上前,对金丝燕说道:「你不治病也可以,不过我看你刚才那什么『还魂丹』十分凑效,不知道可否卖给我几颗?」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金子。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光,落在金子上,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痛。   永乐在心中暗叫不好。云中鹄从小身体弱,久病成良医,精通药理,肯定闻一闻就知道那药丸的真假了。   当然,金丝燕不是笨蛋,光是看云中鹄那高傲的态度就知道他是来拆台的,马上说:「真不凑巧,那是最后一个,吃完就没有了。」说罢还无奈地耸了耸肩。「话已说完,可不可以放我离开了?」   「神仙留步。」屏风后的华年再次开口,这次换了一个微微有些挑衅的方式问,「不如我们来打一个赌,如果你能说出我哪里有病,我便实现你一个心愿。」   「如果你真有这么大的本事,我才该叫你神仙。」金丝燕转回头,唇边的笑容变得比刚才更深。   永乐顿时明白过来,金丝燕刚才故弄玄虚吊足华年胃口,就是为了等华年自己说出这句承诺。   「你又不一定会赢,我有什么好怕的?」华年又开始使用激将法。   这时永乐才突然意识到,也许华年是一个很会使小心计的人,并非如同她外表看上去的那般单纯。   「话是你说的,我就让你心服口服。」金丝燕装出上钩的样子,转身向屏风走去。   然而还不等他靠近,崔心莲就挡在前面。「我们小姐不便见人,请神医就坐在屏风外面吧。」说着给暖冬使了一个眼色。暖冬马上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屏风外面,请金丝燕坐下。   待金丝燕坐好后,华年从屏风后面伸出手来。崔心莲又用一张丝帕搭在手腕上,对金丝燕说:「请神医诊脉。」   隔着一张丝帕,金丝燕煞有介事地帮华年诊脉。   永乐紧张得按住了心口,睁大眼睛盯着金丝燕的表情。只见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晃脑,也不知道到底瞧出什么没有。其他人也像永乐一样,仔细地盯着金丝燕的每一个表情,带着五分紧张和五分怀疑。   大约半刻钟后,金丝燕才终于放开手,笃定地说:「姑娘你有头疾,在左耳上去两寸的位置,发作起来的时候能痛得打滚,其他并无大碍。」   永乐知道金丝燕是来自未来的人,肯定要有十二分的把握才敢演今天的戏。他说华年有头疾,绝对错不了。   果不其然,就连素性镇定的崔心莲在听到「头疾」两个字以及犯病的位置后,脸色都起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屏风后的华年猛地把手抽了回去,想必比崔心莲更加惊讶。   隔着屏风,永乐可以看到她抬手捂住了左半边头部,隐约就是金丝燕刚才所说的位置。   见状,暖冬松了一口气,以为大功告成,尘埃落定,教主终于可以入宫了。   海东青和卫影鸿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即便没人揭晓谜底,但真相已经自在人心了。   唯有一人的表情非常奇怪,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则是怀疑。一开始永乐并未留意他,直到他一开口,永乐才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金丝燕刚才可能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只听云中鹄道:「真巧了,我前几日刚为这位小姐请过脉,也诊出了一些毛病。不过不是在头部,而是在腹部。神医,你何不再仔细诊一下?」   此语一出,金丝燕神色微微有变。一直留意着金丝燕表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永乐更加着急,因为她知道真相但却说不出来。云中鹄伺寝那晚,她无意中偷听到云中鹄与华年的对话,知道云中鹄从脉搏中摸出华年已有身孕。云中鹄说的「腹中有疾」想必指的就是华年腹中的孩子。然而,纵使金丝燕洞悉天命,知道华年最终会为昭明朝诞下太子,但他是否知道华年现在就已经把太子坏在肚皮里了呢?   一定是刚才最后那句「其他并无大碍」画蛇添足,令云中鹄起了疑心。   虽说怀孕不是病,但是把脉之后对喜脉只字不提,只说头疾之事,确实有些奇怪。   这下怎么办?永乐紧紧咬住嘴唇,为金丝燕捏了一把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最近天气很热,但是家里黑色的那只猫咪还喜欢躺在主机箱上…… ☆、041 破晓天机   云中鹄的一个问题,令房间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除了他自己以外,只有永乐、华年和崔心莲可以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然而位于所有人目光焦点之中的金丝燕却是一头雾水。所幸他演技还算过关,纵然永乐替他出了一身冷汗,但他自己的表情却依旧风轻云淡、处乱不惊。   凝重的沉默中,只有目光和心跳还在活动。金丝燕咬着唇,苦苦思索应该如果过关。   就在这时,华年突然质问云中鹄说:「你什么时候为我诊过脉?想在这里套什么话?」说罢从屏风后站起来,「心莲,我们回去吧。」   刚才金丝燕一语道破华年的隐疾,再加上三天前的仙影嘱托,华年对金丝燕的身份已经信了七八分。这里一共八个人,万一金丝燕在云中鹄的逼迫下,说出自己怀有身孕之事,只怕这消息立刻就会长出翅膀,飞得满城皆知。   要用她最大的秘密来验证金丝燕的医术真假,华年可不敢冒这个险,所以才会选择离开。   崔心莲立刻猜出华年的心思,上前扶起她的胳膊。见状,金丝燕、永乐和暖冬都松了一口气。   永乐不停地在心中拜菩萨: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还好皇上不追究,不然这次就死定了。   然而云中鹄却不肯轻易放过金丝燕。从华年的反应中,他察觉到刚才的做法的确不妥,于是立刻换了一个方法。不给金丝燕喘息的机会,马上说:「今天有幸遇到神医,我也有讨教讨教。实不相瞒,我身上也有一个顽疾,从小到大令我痛苦不堪,不知道神医可否为我也把个脉,说出这顽疾的名字?」说完移步挡住金丝燕的退路。   闻言,永乐忍不住怨恨地瞪了云中鹄一眼,在心里说:中鹄哥,你就别在这里坏事了!我还不知道你身上的毛病是什么?诊脉怎么诊得出来,分明就是刁难人!   永乐咬住嘴唇,满肚子都是牢骚话,但却偏偏找不到出口发泄,快要把她憋疯了。   这时,金丝燕看了永乐一眼。永乐那欲言又止、急于宣泄的表情,令他心生一计。   「这位公子,看来你今天有意要考验我?」金丝燕抬头瞥了云中鹄一眼。   「不敢不敢,在下只是诚心求医而已。」讥讽的语气和高傲的眼神中,没有半分嘴上说的「诚心」。   「你那顽疾,根本不用把脉,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我猜你一定不愿让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不如这样吧,我写给你。」说罢金丝燕转过身,向房间角落里的一张书案走去。   万花楼虽是青楼,但是这里挂牌的名妓各个色艺双绝,所以房间中琴棋书画,样样不缺。   金丝燕在书案上摊开一张纸,用镇纸压好,然后抬眼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永乐脸上。他用手指点了一下永乐,简洁地说:「你过来一下。」   「我?」永乐呆呆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看了看暖冬,又看了看崔心莲。   大家都不知道金丝燕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为了看个究竟,崔心莲对永乐点点头,示意她听金丝燕吩咐。   得到崔心莲的许可后,永乐这才壮起胆子,慢吞吞地走过去。   金丝燕冲她笑了一下,就像初次见面一样,随意地说:「看你长得挺机灵,帮我磨一下墨。」   「磨墨?」永乐呆呆地重复了一边。这时金丝燕已经不由分说地把砚台推到她眼皮底下。纵使永乐心中有一千个不懂,一万个糊涂,情势所逼,她依旧不得不乖乖低头磨墨。   谁料金丝燕又说:「磨墨的动作挺熟练,会不会写字?」   永乐没有多想,老老实实地回答:「会……」话已出口才想起自己早已不是公主了,民女家的女儿会写字的不多,于是马上补充道,「不过只会一点,很少很少地一点……」   金丝燕想听的就是这句话,他马上把笔杆也塞进永乐的手上,把她拉到书案正中,大大咧咧地说:「那正好,我今天手有些酸,不如你来写吧,我把他的病告诉你。」说罢马上附在永乐耳边叽里咕噜低声轻语了几句。   事发突然,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金丝燕就已经把话说完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不过,金丝燕身上本来就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而且会在青楼睡觉的人,喜欢和小女孩拉拉扯扯、低声耳语确实不值得奇怪。心地纯洁的人看到刚才的画面,只以为金丝燕看中了永乐长得可爱,是在故意逗她玩呢。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金丝燕转移永乐身上,想看看永乐到底会写下什么。   然而,现在最莫名其妙、一头雾水的不是别人,而恰恰是永乐自己。   因为金丝燕光是做样子,刚才根本一个字都没对她说。   「写吧。」金丝燕见永乐只顾着呆呆盯着自己看,忘了动笔做正事,故而轻松地催了一句。   就在这一瞬间,永乐终于从金丝燕那半笑半不笑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点线索。   慎重起见,永乐用眼神向金丝燕确认了一下。金丝燕见她终于明白了,轻轻点了点头。   永乐这才下定决心,握紧笔杆,刷刷刷地在纸上写下八个字。   金丝燕看着永乐写完,神色微微有变。其实他刚才确实没有对永乐说半个字,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云中鹄有什么病。但是,他早就从永乐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中,猜到永乐知道云中鹄的隐疾,所以才故意做做样子,让永乐替他揭秘。   然而,永乐最终写下的八个字却远在他的意料之外。   不是心病胃病肺病肝病,而是八个有些难以理解的字「视通阴阳,破晓天机」——这到底是什么病?   不过既然永乐敢写,肯定是有把握。事已至此,金丝燕别无选择,只好把写字的地方撕下来,走上去递给云中鹄。   云中鹄展开字条,看了一眼,然后便不再说话。他双眉深锁,与金丝燕四目相对地看了很久很久。最后在收回目光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才若有若无地从永乐的脸上划过。除了永乐本人以外,其他人都没有察觉。   「公子是否满意了?」金丝燕见云中鹄半天没有反应,眼看着气氛又要凝结成冰块了,这才开口破冰。   云中鹄不置可否,低着头,双眉压得很低,似乎正在思考某些问题,以至于根本没有听见金丝燕的声音。   就在这时,众人身后,屏风附近,华年不轻不重的一句声音打破这诡计的气氛:「心莲,我们回去吧。」   崔心莲低头道:「是。」然后便扶着华年向门外走来。   挡在门口的卫影鸿急忙让出道路,为华年开门。暖冬快步走上,跟在崔心莲身后。   华年经过云中鹄身边时突然停下脚步。「请你不要再跟来了,也请你不要忘记刚才的承诺,对今日之事务必保密。」留下这句话后,继续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金丝燕突然喊了一声。   闻言,华年回头看着他。   金丝燕说:「姑娘难道忘了刚才的赌约么?我已说出你的病名,你就要替我实现一个心愿。」   如果金丝燕不提,华年倒真要忘了。他这一提,华年倒真想听一下。「你有什么心愿?」   金丝燕故意卖关子,神秘兮兮地说:「你们先下去等,我先告诉她,让她转达你。」说罢轻轻揽住永乐的肩膀。   永乐吓得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急忙从金丝燕的怀中钻出去,结结巴巴地嚷道:「你你你干什么?」   华年盯着他俩有趣的表情,什么都不问,平淡地说:「难得你们有缘,随你高兴。」说完便在崔心莲的搀扶下,第一个走出房间。暖冬不安地看了金丝燕和永乐一眼,但马上就跟着崔心莲离开了。卫影鸿紧接着跟上。   云中鹄还在低头深思,直到海东青推了他一下,他才蓦然回过神来,与海东青一起离开。   #   眨眼之间,刚才还挤得满满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下金丝燕与永乐两个人。   永乐关好门窗,还觉得不放心,冲到金丝燕跟前,压低嗓子质问道:「你干什么?这样她会怀疑的!」她把声音压得太低,以至于音调都变形了,听上去活像一只喉咙嘶哑的鹦鹉。金丝燕不禁笑了一声。   「你还笑得出来。」永乐不满地高高撅起嘴巴。   金丝燕收敛笑意,带着七八分的认真说:「那可不一定。从来只有偷偷摸摸的人才会遭人怀疑,我堂堂正正地把你留下来,又光明正大地让她知道我对你别有居心,她反而不会怀疑。」   「我可被你害惨了,回宫之后,她肯定会对我严刑逼供。」   「放心吧,比起对你严刑逼供,她一定对这里面的话更感兴趣。」说着,金丝燕就像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块封了蜡的小板子。板子大概手掌大小,整块板子上都裹了一层蜡,就像是一个蚕茧,密不透风。   永乐凑过去,盯着看了半天,好奇地问:「里面到底是什么?」   金丝燕说:「是让她帮我实现的心愿。」   「你还真的有事求她?」永乐更加惊讶。原来金丝燕故意不给华年把脉,就是为了让华年提出交换条件。   封了蜡的板子是事先准备好的,里面写下的心愿也是一早就定下来的,这一切都是今天计划的一部分。   金丝燕高深地说:「不是求她,只是试试她的态度。」   永乐愈发不明白,呆呆问道:「里面到底写的什么?」   直到这时,金丝燕那才终于收敛起那最后二三分的调笑,附在永乐耳边,郑重地吐出四个字来:「收复青州。」   就算他的声音轻得宛若微风,但是落到永乐心中的时候,依旧重重地砸了下去,又沉又痛。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章应该会写到永乐和云中鹄小时候的故事哦。 ☆、042 童年往事   「收复青州?」永乐不禁发了一个抖,低嚷道,「你疯了么?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就不怕她猜到你的身份么?她如果怀疑你,你还怎么入宫?」   华年可是靖安王的女儿,当年青州沦陷,六岁的她丧父沦落异国为人质。如今好不容易熬得云开见月明,带着对太后的仇恨回到昭明朝,正愁无处发泄,如果这时候听到有人提「收复青州」哪还能冷静得了?   金丝燕好整以暇地说:「我对收复青州没有半点兴趣,这都是杨寒城的主意,他想试试皇上的态度,看看有无可能让皇上出面收复青州。如果皇上有收复青州之心,那便事半功倍了。既然我当了教主,偶尔也该做点正经事吧?」   「你们这么乱来,就不怕惹出祸来。」永乐不安地捏紧了自己的指头。以前她总是埋怨自己的生活过于平淡,不够刺激,如今认识了金丝燕,总算尝透了刺激的滋味,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说实话,心脏还真有些承受不起。   「放心吧,哪怕她查出我是玄青教的教主,但只要知道玄青教志在收复青州,也将予以重用。她是靖安王的女儿,深知十年前痛失青州之痛,肯定与杨寒城和暖冬他们一拍即合。给不给邪教一个改邪归正的机会,就在皇上一念之间了。」   金丝燕的一席话听似很有道理,但是永乐心中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对了,你知道皇上的腹中之病是什么吗?」   金丝燕突如其来的问题令永乐恍然大悟。永乐下意识拍了一下手,睁大眼睛瞪着金丝燕,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金丝燕拍了拍心口,刚才被她一吓,心跳差点漏跳一拍。   「我知道我为什么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了!」说完这句话后,永乐立刻压低声音,警惕地环视了周围一圈,然后凑到金丝燕耳边,轻声细语地说,「中鹄哥伺寝那天,我在窗外偷听。中鹄哥无意中识破华年的脉象是喜脉。」   「喜脉?」金丝燕的表情顿时紧张起来,严肃地盯着永乐,提醒她这话不能乱说。   永乐万分肯定地点了点头,说出最后的结论:「皇上的孩子是从北燕带回来的,她怀了被北燕人的孩子。虽然不知道父亲到底是谁,但万一是什么王公贵族,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打过去?说不定……皇上本身就是北燕的内应,北燕专门把她送回朝……对付母后……」说到这里,永乐被自己的推测吓得抖了一下。   华年回宫后,只表现出对太后的厌恶,但是对北燕的感情却很平淡。   「这东西到底要不要给她?」那封了蜡的板子顿时就像一个烫手山芋一样。   「当然要给,不然我怎么向杨寒城交代?」无论永乐如何担忧,金丝燕依旧一副大事化小的态度,「难怪刚才皇上帮我圆场,大概是害怕我当着众人的面揭穿她已有身孕吧。刚入宫就有孩子,孩子必定是从北燕带回来的。啧啧,这次算我运气好。」想来还真有些后怕,如果被云中鹄拆穿,今天的戏就唱崩了。   想到这里,金丝燕突然对云中鹄多了几分兴趣,问道:「你刚才写的『视通阴阳、破晓天机』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为什么知道我知道?」永乐求知若渴的眼睛分外明亮。   金丝燕笑了一下说:「看到你很想对我说什么,但又没有机会开口的样子,再猜不到就是瞎子了。」   「就算瞒得住皇上,但也瞒不住中鹄哥。你没看到他的表情么?他好像已经猜到了。」   从小到大,永乐心中的小秘密从来逃不过云中鹄的双眼。无论是装病不去上课,还是在大学士考学问时作弊,最后一定会被他识破。刚才云中鹄盯着金丝燕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地从永乐脸上划过,顿时令永乐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金丝燕又追问了一遍「视通阴阳、破晓天机」的含义,永乐对他讲起一件小时候的往事。   #   十年前,靖安王战败,青州沦陷。永乐随母后去相国寺为国祈福,要在寺里面住十天。   当时永乐只有六岁,很少有机会出宫,来到相国寺后,见什么都是新鲜的。母后为国祈福的时候,她就东跑西窜地到处玩,不到一天时间就把相国寺上上下下窜遍了。十多名宫女和侍卫跟在她身后,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后来,永乐无意中来到一个偏僻的后院。   相国寺是皇家寺院,经常接待皇亲国戚,所以四处都打扫得干净整洁。路上看不到半片落叶,台阶上也没有半点灰尘。然而这个后院却十分奇怪,不仅杂草丛生,而且屋檐下还挂着蜘蛛网,虽然算不上「破烂」,但是与其他富丽堂皇的地方相比,简直判若两个世界。   好奇心旺盛的永乐想进去瞧瞧,这时候追着她跑来的宫女急忙抱住她,气喘吁吁地劝道:「公主,这里是禁地,不能进去。」   「为什么不能进?」永乐在皇宫中无法无天惯了,到了相国寺也一样,看到路就想走,看到门就想钻。   宫女紧紧抱着永乐,胆战心惊地向院子里面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住持大人说了,这里面住着……住着……」   还不等她讲完,永乐就瞧见院子里面有一个人影。   那人影是一个比她略长几岁的男孩子。男孩一袭白衣,站在一片桂花丛的后面,茂密地枝叶挡住了他的大半身形,只有那白得淡无血色的清秀脸庞隔着大半个院子,落到永乐的眼睛里。这男孩便是云中鹄。   那是永乐第一次看见云中鹄,两双惊讶的眼睛隔着满院清风和桂花浓郁的香气对视了好一会儿。   突然,云中鹄转身离开,无声无息,简直就像鬼魅一样。他的肤色和服色的颜色都似白玉般淡弱,而且脸上又几乎没有表情。即便看见他就站在那里,但就像影子一样,轻飘飘的,没有半分实实在在的存在感。   永乐见人影突然消失,「啊」的叫了一声,不开心地对抱着她的宫女嚷嚷起来:「里面明明有人,许他进去,为什么不许我进去?」说着便在宫女怀中拼命挣扎,想闯到里面去看个究竟。   宫女急得都快哭了,死死抱着永乐,吞吞吐吐地说:「公主,去不得,里面……里面住的是……妖怪。」   「妖怪?」听到这两个字后,永乐顿时不动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刚才人影所在的位置。   微风拂来,院子里只剩下桂花的香气,四周安静得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永乐的背后不禁窜起一阵寒意。   为了让永乐乖乖听话,宫女把男孩的来历讲了出来。   那男孩名叫云中鹄,是云宰相家的小公子。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而死。一开始,宰相格外心疼这个生下来就没有娘的孩子,令三个奶娘悉心照顾。后来奶娘们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小公子经常对着空中发笑,而且目光总是盯着奇怪的地方,嘴里「呀呀」地说着什么。然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要说活人了,连一只蚊子都没有。   奶娘们一直很奇怪,小公子的眼睛里面到底可以看见什么?大约十个月后,小公子会说话了,奶娘们这才发现,小公子会对着空气喊「娘」,而且仿佛真的可以看到什么人似的,伸出手去,向空中一边抓,一边断断续续地喊着「娘」,简直就像什么人站在旁边逗他玩一样。   这下可把奶娘们吓坏了,急忙禀告宰相。宰相怀疑是小公子难产而死的母亲依然留在府中,于是便请来高僧做法超度。那之后,小公子确实不再喊「娘」了,但却经常半夜无缘无故地啼哭。大家都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然而,小公子渐渐长大,他越来越奇怪,总是看着奇怪的地方,说出奇怪的话,别人都看不到他可以看到的东西。   渐渐的,宰相开始有些忌讳这个奇怪的孩子,请来高僧替他算了命。结果高僧说他身上阴气重,不禁招阴惹疾,而且克父克家。听到这些话后,宰相府里人人心中都有些害怕,渐渐疏远了小公子。   后来,宰相便把小公子送到了相国寺,说是让寺庙里面的佛性,压压他身上的阴气。但是小公子已经在相国寺住了一年,也不见宰相派人把他接回去,大概是不想要这孩子了。   说到这里,宫女千叮咛万嘱咐:「公主,你千万不可来这里,小心惹上不干净的东西,皇后娘娘会责怪的。奴婢听说相国寺里以前有一个对他极好的僧人,每天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然而就在不久前,那僧人就被他克死了。从那以后,相国寺里便没人再敢与他亲近。他就是一个灾星,公主千万不要与他有任何牵扯……」   「灾星……」年纪轻轻的永乐还不太理解这两个词的含义,只觉得院子里的男孩特别可怜。   自己在皇宫每天有人陪着,都觉得闷得发慌。他在这里独自一人,怎么活得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看了黄金大劫案,其实宁浩的风格还是在那里, 不过就是感觉主题没有深下去,有些轻飘飘的,差一点什么。 晚上顺便看了饭局也疯狂,这个就一般了,热闹倒是挺热闹的。 然后朋友我推荐一个泰国片青蛙公主,亮点是英俊的近卫队长。 ☆、043 性命之虞   来到相国寺的第二天,永乐让随行的五名宫女与她一起玩捉迷藏。   为了怕永乐跑丢,始终都有一个宫女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其他宫女则四处躲起来。   永乐把眼睛蒙在树上,从一数到二十,然后便开始一处一处地找。   因为玩得太开心,永乐越跑越快,突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本应该跟在她身后的宫女却不见了。   直到这时,永乐才有些害怕。环顾四周,到处都是陌生的景致,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双腿渐渐发软,鼻子越来越酸,吸了几口气后,不知怎么就「呜呜」哭起来了。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阵清风拂来,送来浓郁的桂花香。   永乐眨了一下眼睛。这香味似曾相识,仿佛昨天才刚刚闻到过。抬起头,左右环顾了一圈,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来了昨天宫女嘱咐自己绝对不可靠近、住着「妖怪」的院子。   永乐越想越害怕,双腿早已软得站不起来,只能原地呜呜咽咽地叫着宫女的名字,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有头顶几声清脆的鸟鸣和轻轻的风声。四周安静极了,静得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唤了好久也不见有人来救自己,永乐害怕极了,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不要哭了。」   永乐睁着泪水迷蒙的眼睛,微微抬起头来,隔着闪烁的泪光,看见一个白净漂亮的男孩子正站在面前。   一瞬间,她吓得从地上蹦起来,两三下用袖子擦干眼眶中的泪水,仔细盯着对方。「你,你是……妖怪?」   对方正是昨日永乐隔着院子、望见的那个站在桂花丛后面的人影,云宰相家的小公子。   「你快点离开这里,不然会被我害死的。」即便被永乐叫做「妖怪」他也不生气,还抬手为永乐指了一下路。   永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了一个圆拱形的院门,俨然就是自己昨天所站的地方。终于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后,胆子突然大了起来,不再泪流不止,也不再急着想回去。   好奇地打量着面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发现他除了表情忧伤之外,实在没有哪里像妖怪。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寂寞吗?」永乐的嘴巴永远比脑子更快,问完之后才觉得有些唐突。   云中鹄苍白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惊愕。他愣了一下,才笨拙地说道:「这里,这里有,有很多人陪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与别人说话,所以声音断断续续,听上去有些僵硬。   「很多人?」永乐诧异地盯着他,然后天真地转头向四周看了看。这里除了房子就是花草,哪有半个人影?   转头四顾的时候,脚步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这时云中鹄突然指着永乐脚边说:「你踩到他了。」   永乐吓得急忙抬起脚来,低头盯着刚才踩过的地方,连一只蚂蚁都没有,到底踩到什么了?   云中鹄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急忙低下头,紧紧地闭上嘴巴,不再多说。   沉默之中,永乐盯着云中鹄看了好一会儿,没有尖叫也没有畏怯。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认真地问道:「这里……真的有很多人陪你么?你真的看得见我看不见的东西么?」   云中鹄抬起头,漆黑的眼瞳中再次流露出惊讶之色。   很多年以后,云中鹄已经入宫了,他与永乐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说,当时之所以惊讶,是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留下来陪自己说话,而且还是谈那些有些毛骨悚然的话题。在相国寺的一年多时间里,他身边确实有很多朋友,不过全都不是人类。只有永乐,是唯一一个突然闯入他封闭世界的人。   「你真的看得见?他们到底长什么样子?」永乐通红的小脸显得非常兴奋,拉着云中鹄追问不休。   「你真的想知道?」云中鹄的声音中充满警惕和怀疑。   「嗯。」永乐用力点头,用她的真诚驱散了云中鹄心中的疑云。   第一次有人愿意关心他到底看到了什么,第一次有人愿意追问这个话题。意料之外的发展令云中鹄有些无所适从,他笨拙地在空中比划着,竭尽所能地描述他所能看到的一切。永乐歪着脖子,时而点头,时而皱眉,听得认真极了。后来遇到实在难以理解的地方,她便让云中鹄用一截小木枝在地上画给他看。   时间一分一秒地慢慢流失,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这时,院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声:「公主!」   永乐抬头一看,只见宫女们满头大汗地站在院门外盯着自己。她们一个个气喘吁吁、脸色苍白,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双手撑在膝盖上,又是喘气,又是擦汗。想必在来这里之前,她们已经把整个相国寺都找遍了,所以才会累成这样。   看到公主平安无事后,她们高兴得连眼泪都流下来了。   「公主,快点回来。娘娘见不到你,都快急坏了。」为首一名宫女又哭又笑地向永乐招手。   她们似乎都顾忌着永乐身后的云中鹄,所以只是远远站着,不敢走近。   永乐回头对云中鹄说:「我要回去了。」   云中鹄默默地点了点头。刚才谈妖怪时眉飞色舞的表情,倏忽间变得暗淡无光、死气沉沉。   永乐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然而院门外宫女们的呼声越来越急促,她不得不离开了。   大约走了四五步,云中鹄突然追上来,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塞进永乐手里。   永乐莫名其妙地回头望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小石头。那石头棱角分明,大小刚好可以握在掌心。   云中鹄郑重地说:「今晚不要睡觉,如果犯困了,就使劲捏一下这块石头。不然的话,今晚你有……有……」说到这里,他突然非常痛苦地紧紧地捂住脖子,仿佛什么东西卡在喉咙中,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他拼命想要继续说下去,然后却只能发出一阵猛烈地咳嗽。这时候,候在外面的宫女害怕他有什么病传染了公主,急忙冲进来,把永乐抱走了。   永乐趴在宫女的肩膀上,担心地向后望去。   然而这时云中鹄已经没事了,静静地站在草丛中,用复杂的眼神目送她离去……   #   当天晚上,相国寺失火。   大火在干燥的夜风下越烧越旺,很快就蔓延了大半个寺庙。艳红的火苗包围了整个山头,几乎把夜空照亮成白昼。   永乐的房间也被大火包围。她躲在墙角,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有几次都差点被黑烟呛晕,但是一旦晕倒,便会被火海吞噬。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小石子,石子锋利的棱角割破掌心,鲜血顺着手腕向下流淌。必须用这样的痛楚,才能令自己保持一丝清醒。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见火海对面传来「公主!公主!」的大喊。   永乐知道自己得救了。一瞬间松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最后残存的一丝意识就这样消失在黑暗中。   再次睁开眼睛,大火已经被扑灭。天空蒙蒙发亮,空气中依然残留着刺鼻的焦臭味。   这场大火烧毁了大半个相国寺,死伤无数。从火坑中刨出来的尸体摆在院子里,几乎快把整个院子都填满了。   远离火灾现场的一个后院厢房中,永乐躺在皇后的怀中,眼神呆呆的,还没从火灾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昏迷的时候,她手中一直紧紧攥着一块小石头,掰都掰不开,所以无法包扎手上的伤口。   醒来后,皇后向她询问那块石头的来历,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后。   「原来是那孩子……」皇后低头轻吟了一句,决定带永乐一起去见一下云中鹄。   侍卫和宫女一致反对,都劝皇后不要沾染晦气,说不定昨晚那场大火就是那孩子引起的,他天生就是一个灾星。然而皇后却不信这些,不顾众人劝阻,来到云中鹄所住的院子。   那里位置偏僻,并未受到火灾的影响。   皇后和永乐赶到的时候,云中鹄正站在院门口,悲伤地眺望着远处被大火烧得光秃秃的地方。他的年纪虽然小,但是礼数却很周全,见到皇后后规规矩矩地跪在上行了一个礼,然而就在他要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却突然向前栽倒,昏迷过去。后来经过检查,发现他的背上和肩膀都出现了大面积的灼伤!   他为何会在一个没有半点火苗的地方被烧伤?就连宫中最好的太医也说不出个头绪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成了永乐的替身。   如果不是道破天机,那晚被烈火灼伤的人就该是永乐。然而云中鹄的一句话,令永乐避过了这场命数之中注定的劫难。作为代价,他承受了本应该落在永乐身上的痛楚。他把小石子塞给永乐之后,本想提醒永乐「当晚恐有性命之虞」,然后最后这几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喉咙就像突然被刀子割断了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   后来,皇后感激他对永乐的救命之恩,让他留在宫中养伤。   永乐经常去太医院看望他,一旦听到有人说他的灾星,会引来不祥,永乐就会大声与人争辩:「他不是灾星,他救了我,他是我的救星!」   说来奇怪,从那以后,云中鹄似乎再也看不到奇怪的东西了。也许是因为破了戒,所以便失去了那种能力。   变回正常人的云中鹄重新得到宰相的喜爱,不久之后与永乐公主、海东青一起在文华院听大学士授课,成了同窗。   云中鹄预知未来的能力似乎并未真正消失,因为有时候他会煞有介事地对永乐说:「我预感到大学士下次会抽查的问题了。」「我预感到明天肯定会下雨。」「我预感到东青今天会穿蓝色的衣服。」十次大概有七八次会说准。   不知道到底是信口胡诌,还是真有什么预感。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真正的答案吧。   不过在永乐心中,中鹄哥始终是一个非比寻常的存在,他一定、一定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周末了,如果没榜单的话,我周末想双休哦,没问题吧~ > < 昨天看了筱原千绘的《黄金的鸟笼》,热血沸腾,皇上好美呀!好美好美啊! 就像是乌鲁西年轻十岁的样子一样,而且眼神特别妩媚动人,太闹心了~~~ ☆、044 婚约缠身   万花楼,永乐对金丝燕讲完了这段长长的故事。   金丝燕听完后只有一句评价:「想不到他有一段这么传奇的经历。」说完后便担心地斜着身子,从窗缝瞧了一眼楼下,提醒永乐,「你还是早点下去吧,我怕他们等急了,怀疑我和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永乐说得意犹未尽,一时停不下嘴,拽着金丝燕的袖子继续讲道:「总而言之,中鹄哥真的很厉害,而且身上藏着许多秘密。对了,我还记得他伺寝的那天晚上,他对皇上说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连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喜欢谁,真不知道他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说着有些气呼呼地撅起嘴巴。   看到她那副认真烦恼的样子,金丝燕忍不住敲了她的脑门一下,说:「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迟钝,连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你和他才第一次见面吧?」永乐惊讶地眨了一下眼睛。   时间紧迫,金丝燕懒得跟她解释。「好了好了,公主殿下,我入宫以后陪你慢慢聊,拜托你现在还是快点回去吧。」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把永乐向门口推去。   「慢点慢点。」永乐差点踩到自己的裙角摔倒,不悦地扭头瞪着身后推着自己肩膀的金丝燕。   然而,刚刚来到门口,金丝燕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咦?」永乐在惯性的作用下,身体向前倒了一下,一头撞到一个软乎乎的物体上。   「暖,暖冬……」揉揉鼻子抬头望,只见暖冬正站在面前。   暖冬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染着几分黯然的目光匆匆划过金丝燕的脸庞,然后落在永乐身上。   「皇上等急了,让我上来催催你们。」   「我说什么来着?还不赶紧走?」金丝燕提起手腕,不耐烦地在空中挥了挥。   永乐冲金丝燕做了一个鬼脸,牵着暖冬的手,拉着她一起向楼梯口跑去。边跑边低头在暖冬耳边询问什么,不过眨眼功夫她们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金丝燕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待她俩彻底离开万花楼后,金丝燕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教主。」   金丝燕不用回头就知道那人是谁。「寒城,你走路稍微发出一点声音好不好?我迟早被你吓出毛病来。」   没错,这人便是玄青教里的二把手,金丝燕最得力的帮手,也是暖冬的哥哥——杨寒城。   今天他没有易容,右眼的那道伤疤在阴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骇人,把他本就十分严肃的脸孔衬托得杀气凛然。   「教主,身为下属我不该这样提醒你,但是身为暖冬的哥哥……我不得不说……」话只说到这里,后面的话迟迟说不出口,似是有所顾忌。   「我知道。」金丝燕轻轻叹了一口气,猜得到杨寒城想说什么。他替对方讲完后半句话:「我知道我和暖冬有婚约在身,待完成大业之后,我便娶她为妻。」   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金丝燕才知道原来苏墨语已经有了杨暖冬这个未婚妻。   不过,真正的苏墨语早就死了,金丝燕不过只是借用他的身体查案而已。   当金丝燕拿到永乐的陪葬品玉优,带永乐回到21世纪后,他的任务本来已经顺利完成。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永乐只在21世纪停留了24小时就又回到昭明朝。   无论玄青教的大业是否完成,他只要找到玉优的秘密,马上就返回原来的世界。   教主的身份也好,教主的未婚妻也好,终究只是死去的苏墨语的牵绊,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之所以执意入宫,表面上是与暖冬、永乐彼此有个照应,实际上只是为了进一步接近太后而已。   「暖冬对你一往情深,你们的婚约又是老教主决定的……教主,请你不要让暖冬伤心……」杨寒城诚恳的话语把金丝燕拉回现实。别看他长得粗犷,但是内心也有细腻的一面。特别是对暖冬这个宝贝妹妹,简直就像心肝一样疼着。所以刚才看到暖冬为了金丝燕的一举一动担惊受怕、或喜或悲的样子,他的心中百感交集。   金丝燕很怕与杨寒城讨论暖冬的话题,点点头,说了一声「我知道」,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   万花楼外,永乐早已乘上马车,准备与皇上一起回宫。   云中鹄和海东青两人告辞了皇上后,一起离开花街。待他俩的身影走远后,华年才让卫影鸿赶着马车,从相反的方向离开花街——这样做大概是怕他俩继续跟踪。   车轮缓缓转动起来,身后的万花楼渐渐远去。   永乐手中攥着金丝燕塞给她的封蜡小板,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华年也不问,静静地坐在竹帘后面。后来马车驶出万花楼,来到闹市,华年依旧无动于衷,永乐终于忍不住了,壮着胆子开口道:「皇上,刚才神医让我……」   刚刚说到这里,就看见竹帘后华年做了一个动作。竹帘半透明,看得并不真切,隐约见她把手指放在了唇边,似乎是一个「不要说话」的暗示。永乐呆呆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实在不明白华年为什么不让自己开口,难道她不关心金丝燕到底提了什么要求么?   正在这时,永乐突然发现崔心莲向自己递了一个眼色。崔心莲的眼角微微瞥了一下车头方向。永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华年顾忌着卫影鸿,所以才不让她开口。卫影鸿是太后选的侍卫,难怪华年会提防他。   但是,华年如此谨慎,不禁令永乐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华年早已猜到金丝燕会提什么要求?   #   回到天养宫后,永乐把封了蜡的小板子呈给华年。   华年在烛火下将其表面烤化。刻在板子上的字,这才终于露出原貌。   永乐正好站在华年的身后,伸长脖子偷偷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刻着四个沉重、刺眼的大字「收复青州」——与金丝燕在万花楼告诉她的一模一样。   永乐特意留意了一下华年的表情,然而从华年那白瓷般的脸庞上却瞧不出任何一丝情绪波动。   板子是木制的,华年看清楚字后没有把木板藏起来,而是继续放在火上烤。直到整块木板都燃烧起来,化为灰烬,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手帕轻轻擦去染在指尖上的一点焦灰。   永乐十分好奇华年此时此刻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她却没有胆子询问。好在崔心莲也有同样的疑问,轻轻走到华年生后,问道:「皇上,你打算怎么做?」   华年又长又翘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她徐徐说道:「一切都是天意吧。他既可以看破朕的顽疾,又可以助朕收复青州,果然是上天安排的贵人……」   听到这里,永乐心想:金丝燕当初的投影仪效果真不错,就连疑心重的华年也没有怀疑那白影的来历。   崔心莲蹙眉提醒道:「皇上,这件事从头到尾非常古怪,恐怕里面有很大的蹊跷。」   她话中的「从头到尾」指的是从「仙影出现」到「收复青州」这之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就算有蹊跷,也必定是他精心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向我提出『收复青州』的事。他如此诚心诚意,我当然不能辜负了他。那就召他进太医院吧,以后我的病,只能让他治。」说罢抬起眼眸,迎向崔心莲担忧的目光。   华年已有身孕,不能节外生枝,所以最好固定让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替她诊脉。   崔心莲见她眼神坚定,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得轻轻应了一声:「遵命。」   过了一会儿,敬事房的刘公公又来了。华年今晚依旧是翻的是云中鹄牌子。   看来海东青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得到皇上的宠幸了。永乐在心底默默为东青哥的青春默哀。   #   伺寝当晚依旧是崔心莲值夜。   把华年送回寝殿后,永乐和暖冬一起回到永乐的房间,她俩这才终于有了说悄悄话的机会。   暖冬说,华年一进万花楼,肯定就已经隐约感觉到事情与青州有关。因为万花楼里处处都在暗示青州,不仅熏香是青州产的,就连屏风上画的是青州之景。这些暗示做得十分隐秘,一般人不易察觉,但是一旦青州人来到这里,多多少少都会觉得有些古怪,若有若无地勾起几分思乡之情。   而且,那「木板刻字、外面裹蜡」的方法是青州特有的,所以当华年看到永乐手上攥的那块板子后,几乎已经确定金丝燕,乃至整个万花楼,可能都与青州有关。对方布了一个这么大的局,自然不难猜出他想提什么要求,所以华年才不让永乐在马车上多嘴,害怕「裹蜡木板」的事情传到太后耳里。   永乐听着听着,眼睛越睁越大。   自己一整天迷迷糊糊的,搞不清状况,但是其他人的脑筋却在高速运转着。要不是暖冬道破天机,恐怕她睡一觉就把今天的事情全忘了,根本不会深想。听了暖冬的话后才明白,任何一个小细节,布局的人都花了很多心思。   不过——   永乐心想:金丝燕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哪知道什么是青州特色?幕后煞费苦心的人,大概是杨寒城吧?   「今天虽然惊险,但总算顺利过关,希望不久之后教主就能入宫。」   暖冬本想以这句话收尾,说完后起身向永乐告辞。然而当她说到「教主入宫」这几个字时,眼神中明显掠过一丝温情。永乐早就怀疑暖冬对金丝燕的感情不一般,忍不住一把抓住暖冬的手,问道:「暖冬,你是不是喜欢教主?」 作者有话要说:双休两天果然好舒服呀~ ☆、045 形势严峻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暖冬愣了一下,眼中倏忽间掠过几分惊讶,但是很快就平复下来。   「暖冬,我早就发现你看教主的眼神很奇怪……」永乐生怕暖冬不承认似的,刻意强调了一下。   金丝燕早已不是当初的金丝燕,如果暖冬对金丝燕的感情不深,还可以劝她不要沉迷,免得她以后伤心。   谁料暖冬接下来的话却令永乐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我是教主的未婚妻。」直截了当的一句话,没有半点含蓄。   永乐本来还担心她不承认,没想到她不但承认了,而且还宣布了这个惊人的事实。   如果只是暗恋,那还劝得回到。但是已经婚约,这下可完蛋了……   「暖冬……真的?」永乐的大脑足足停顿了好几秒才终于重新运转起来。她眨巴了一下清澈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暖冬那从容的神色。不用暖冬开口,她那淡定的表情早已给了永乐肯定的答案。   「其实早就该成婚了,但是大业未成,何谈儿女私情?所以才一直拖了下来。」暖冬淡然一笑,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暗淡,「不过,教主似乎不像以前那么喜欢我了……」顿了一下,突然抬眸望着永乐,「自从有了你……」   她的目光虽然温柔,但是永乐依然被吓得心脏险些漏跳一拍,慌慌张张地说:「暖冬,你误会了,教主只是觉得我长得有些像公主,有利用价值,所以才时时盯着我……其实他是防着我呢,我和他之间不是,不是……」   「嘘。」暖冬竖起食指,打断永乐支支吾吾的解释,示意她不要惊慌,「在宫里不要乱说话,小心隔墙有耳。我什么都没说,你就慌成这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暖冬不愧是暖冬,一眼就把永乐看穿了。永乐低着头,心脏如打鼓般激烈地跳动着。一方面她很想解释清楚,另一方面又害怕多嘴多舌反而害暖冬更加怀疑,思前想后之下,半天没有做出一点反应。   暖冬说:「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留下这句话后,暖冬轻悄悄地走出房间。   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永乐坐在原位发了一会儿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总觉得暖冬这时告诉自己婚约真相,有一点提醒自己与金丝燕保持距离的意思。   这下怎么办?金丝燕早已不是暖冬熟悉的那个金丝燕了……   #   第二天清晨,永乐准时起床,与暖冬一起来到华年的寝殿候命。   崔心莲交代她俩在门外台阶下候着。永乐心神不宁,总是忍不住想要扭头向寝殿里面张望。只要一想到中鹄哥正与华年一起躺在床上,心里就觉得有些别扭。昨天在万花楼,永乐隐约感受到华年对跟踪前来的云中鹄有些不满。昨晚他俩在寝殿里,不知道有没有就这事发生争执。   还不等永乐想出答案,身后就传来脚步声。崔心莲领着云中鹄走下台阶。   来到永乐身边的时候,崔心莲平淡地吩咐道:「笑笑,你送娘娘回宫吧。」   又是我?永乐顿时睁大眼睛,惊愕地看了崔心莲一眼。然而崔心莲用平淡的表情回望她,半个字的解释都没有。   当然,姑姑吩咐宫女做事情,的确用不着解释。   怪只怪永乐自己做贼心虚,害怕再次被云中鹄盘查拷问,所以才会产生刚才那奇怪的反应。   「遵,遵命……」自知没有反抗余地的永乐,只好乖乖低头领命。   接着,崔心莲与暖冬一起进入寝殿伺候华年更衣梳洗。永乐则惴惴不安地跟在云中鹄身后,向盈雪宫方向走去。   清晨空气清新,微风怡人,馥郁的花香扑鼻而来。如果不是跟在云中鹄身后,永乐一定要好好地做几下深呼吸。   名义上是永乐送云中鹄回宫,但事实上却是云中鹄自己寻路走,而永乐则落在后面两三步远的地方低头跟着。   走到一半的时候,永乐发现云中鹄依然选的是上次那条人少的路,心中顿时传来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云中鹄放慢脚步,轻声说:「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又让你送我?」说话时他依然背对永乐在前面走着。似乎早就已经算准了永乐的位置,音量正好足够永乐听见。   永乐在他身后不断点头。他就像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接着说:「我与皇上约好了,每一次伺寝,第二天早上就让你送我回宫。虽然上次以送字为由,把你拐进了盈雪宫,但是这次却没有什么好借口了……」说到这里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着永乐。永乐只顾着埋头跟在他身后,他突然停下,害永乐差点一头撞进他的怀中。   「你到底想怎么样?」永乐不安地问。本想拿出一点气势来吓唬对方,但最终却因为底气不足而显得有些惊慌。   云中鹄仔细地盯着永乐的脸,永乐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云中鹄突然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是天养宫的宫女啊……」永乐猜到云中鹄迟早有此一问,所以早就把这句台词偷偷练习过无数遍,自以为神态语气百无一失,没想到脱口而出之后才蓦然意识到,根本就没有起到预料之中的效果。   云中鹄的脸上除了怀疑还是怀疑,双眉越皱越深,嘴唇越抿越紧。   「你……你,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永乐局促地低着头,只敢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云中鹄几眼。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的一言一行都令我深感不安……我明明不想这么快就知道真相,但是……我怕我再放任你不管,你就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危险。永乐。」一同烦躁的低语后,突然唤出了「永乐」的名字。   永乐吓得全身紧缩了一下,愕然地抬头盯着云中鹄。「什,什么?」   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刚才说的到底是不是「永乐」?脑海中突然一团乱麻,理不出半点头绪。   云中鹄上前一步,更加急切地问道:「永乐,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看到永乐手足无措的样子,他似乎更加肯定眼前的宫女就是永乐,所以第二次呼唤「永乐」的时候没有半分迟疑。   「你,你说什么……」永乐急忙移开视线,不安地盯着路旁的墙角,笨拙地辩解道,「我,我才不是什……什么永乐……我是金笑笑……」自己也觉得没有说服力,所以音量越来越小,说完后才在心中不停大叫:完蛋啦完蛋啦!   永乐每向后躲一步,云中鹄就向前追一步。为了不让永乐缩到墙边去,他一把抓住永乐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拉到自己面前。「笑笑就是永乐,你取这种有暗示的名字,绝对不是巧合。」   「这,这……」永乐百口莫辩。她本以为全天下就只有金丝燕一个人对「永乐」的理解就是「笑笑」,没想到就连自己敬重的中鹄哥也认同了。   就在这时,云中鹄突然牵起永乐的一缕头发,放在鼻尖处嗅了嗅。   永乐身上的汗毛顿时倒立起来,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窜遍全身。低头嗅发丝的中鹄哥离自己只有两三寸的距离,近得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近得低下眼就能看见他低垂的眼睫。不知不觉中,脸颊渐渐红了起来。身体也随之变得僵硬,仿佛一根木头棒子似的呆呆地杵在原地。   「就算相貌相似,但是眼神、举止、气息……我不信连这些都能一模一样……」云中鹄缓缓抬起头来。   那一缕散发出淡淡清香的发丝顺着他的指尖滑落,轻飘飘地落回永乐的肩膀上,永乐这才蓦然回过神来。   如果说刚才云中鹄只确定了七八分,但现在从他坚定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永乐的身份已经有了十足把握。   「永乐,你一定是永乐。」   「什么永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永乐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她抓起自己的发丝嗅了嗅,实在没嗅出什么奇怪的气味。又抬起袖子、扯着衣领嗅了嗅,还是没有嗅出任何奇怪的味道。   中鹄哥果然很神秘,不仅眼睛可以看到奇怪的东西,难道连鼻子都与常人有异?   想到这里,永乐慌乱的眼神终于变成了警惕,慎重地打量了她熟识的中鹄哥一遍。   「昨天在万花楼,看到你写的那八个字后,我几乎已经可以断定你的身份。刚才你的反应,又再次证实我的猜测。我知道你一定是永乐,如果你还不承认,那就把右手伸出来。」   听到这句话后,永乐下意识把右手背在身后。   十年前,相国寺大火,永乐捏着云中鹄交给他的小石块躲过一劫。但是石块的棱角在她掌心割下了几道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包扎,所以掌心留下了淡淡的伤痕。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一旦仔细看,绝对逃不过中鹄哥的眼睛。   还有她在万花楼写的那八个字,为了不被认出来,故意写得歪七扭八,没想到还是被看穿。   这可怎么办?虽然答应金丝燕不能对任何人承认自己的身份,但是中鹄哥已经看破一切,实在瞒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翻译一本英伦风情的东西, 里面有介绍一点贵族学校, 看得人流口水啊…… ☆、046 舍小求大   云中鹄的节节进逼之下,永乐实在顶不住了。其实她把手背在身后的动作已经证明她的确是永乐。   见状,云中鹄不再逼问她,只当她已经承认了,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本来不想追究你到底是不是永乐,把你的身份当成一个你我心知肚明的秘密。但是,现在我不得不问清楚,因为怕你遇到危险——你为什么会认识那种奇奇怪怪的人?」   恳切的神态,关怀的言辞,令永乐心中有一点小小的罪恶感。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也舍不得欺骗最疼自己的中鹄哥。事已至此,不是自己没有遵照保守秘密的约定,而是对方太聪明、太了解自己,根本瞒都瞒不住。   永乐已经不再辩解,而是愧疚地低着头,算是默认了。刚才云中鹄话中出现了一个让她有些在意的词。「奇奇怪怪……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愣愣地反问了一遍后才恍然大悟,这「奇奇怪怪的人」想必值得是金丝燕。   果不其然,云中鹄说:「如果你不认识他,为什么在万花楼时帮他?我不信他真能从我的脸色上看出我的过去。」   万花楼的那场戏,骗得了华年,却骗不了云中鹄。   云中鹄离开万花楼之前,颇有深意地看了永乐几眼。那眼神已经令永乐预感到对方已经猜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过这样也好,云中鹄猜出永乐的身份,并且看出永乐有意帮金丝燕脱困之后,他便不敢贸然在华年面前揭穿金丝燕,因为担心会连累到永乐。不然的话,云中鹄那天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金丝燕。   「永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连我都不能说么?」云中鹄伤心地望着永乐躲闪的眼神,语气愈发低沉。   「中鹄哥,我……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永乐了……」迟疑了半天,永乐终于挤出一句话。   既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又否定了自己的身份。   「你真的是永乐?」然而云中鹄光是听见前面三个字就已经激动起来,根本不管后半句话是什么。   永乐微微退后半步,不安又郑重地说:「我不知道怎么向你解释,因为连我自己都迷迷糊糊的……不过,你一定要帮我保守秘密,不然『据说』会发生非常严重的后果……」   说着抬起头,又黑又亮的双眸煞有介事地盯着云中鹄。她那严肃的表情令云中鹄轻轻抽了一口气,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很快就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的云中鹄立刻追问道:「据说?据谁说?是不是那个身份不明的神医?他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认识他的?他是不是威胁你帮他做什么事?」   一口气问出好几个问题,永乐连记都记不住,更别说回答了。   「中鹄哥,嘘嘘嘘,这里虽然人少,但毕竟是皇宫,我可不想全皇宫的人都知道我回来了。」   听了永乐的话后,云中鹄压低声音,严肃地说:「如果你不老实交代清楚,我就去追查那神医的身份。」   「不要不要,千万不要!」永乐吓得急忙摆手。云中鹄的能力她最清楚,如果认真追查下去,不仅是玄青教教主的事,说不定连灵魂转移、穿越时空都能查出来。永乐可不想把事情闹这么大。   「中鹄哥,你答应我,今天的事情不要追问,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好不好?」   永乐楚楚可怜地望着云中鹄。除了诚心诚意地恳求之外,她耍不出任何花招。   根据永乐的经验,这招百试百灵,对云中鹄最管用。无论是求他帮自己写功课,还是求他偷偷带自己出宫,只要这样可怜巴巴地盯着他,他就一定会心疼地走过来摸摸自己的脑袋,然后叹口气说:「唉,真是拿你没办法。」然后就大功告成了。   这次也不例外。看到永乐流露出可怜无助的神情,云中鹄毫无抵抗力,下意识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永乐的小脑袋。不过这次他的台词与以往超有差异。「还能摸到这么热乎乎的你,真是太好了。」   永乐听后立刻气呼呼地鼓起腮帮说:「什么『热乎乎』?我又不是刚出笼的大包子。」   云中鹄低头笑了几声。他这一笑,刹那间便把脸上那不安和阴冷全都驱散了,宛若春风般和煦动人。   「你一说,我倒觉得越看你越像大包子了。」说着还轻轻戳了一下永乐那鼓得老高的腮帮子。   正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脚步声。永乐吓得一跳,伸长脖子循声望去。没有望见半个人影,但是可以听见一阵脚步声从前方二十多步远的岔路口拐到另外的方向去了。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永乐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纵使云中鹄心中有千言万语,但却不得不生生地忍住。   两人再次向盈雪宫的方向走去。   永乐还像最初那样,落在云中鹄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低着头,乖乖跟着。快到盈雪宫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追上前一步,几乎快要贴在云中鹄的背后,压低声音说:「中鹄哥,我入宫有一个天大的使命,所以你一定要帮我保守秘密,连东青哥和影鸿都不能说。」   云中鹄停下脚步,回过头,用谨慎的目光盯着永乐问:「什么使命?」   「说来话长。总而言之,越少人知道越好。中鹄哥,求求你了。」说着轻轻拉住了云中鹄的衣角。   这熟悉又温柔的动作顿时令云中鹄心软下来。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从今以后,无论你做什么,都要先与我商量,不许乱来。明白没有?」说着抬手按住永乐的肩膀。   永乐下意识抬起头,正好迎上云中鹄严肃的目光。「这……我……」   「不然我马上就告诉东青和影鸿,还要告诉太后。」云中鹄翻脸比翻书还快,一见永乐有迟疑,马上开始威胁。   「不要不要!千万不要!」永乐吓得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然而云中鹄却只用冷淡的目光自上而下瞥着她。永乐自知不是对手,只好低下头,不情不愿地小声说:「我答应你就是了嘛……」   冷静一想,其实让中鹄哥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是坏事。   他答应帮自己保守秘密后,必定会竭力帮自己掩饰,不让东青哥、影鸿,或者其他人再查出自己的身份。   从这一点考虑,让中鹄哥一个人知道真相,其实是为了让更少的人不要知道真相。   永乐就这样自我安慰着,轻轻挥散脑海中金丝燕暴跳如雷的样子。   #   三天后,金丝燕以御医的身份正式入宫,而且还是华年的专属御医。华年只给他治,他也只治华年,其他事情一概不予过问。   这件事是先斩后奏,金丝燕已经入宫与太医院的其他御医都打过照面了,太后那边才收到消息。太后自然要问个清楚,但是态度却不敢太强硬。   后来华年说,金丝燕是她微服私访时遇到的一名神医,由于敬服他的高超艺术,才特意将他请入宫来。华年的话里五分是事实,只不过略去了仙影神谕这一段而已。   太后继续追问金丝燕的来历,华年便只回复了一句:「当初太后派来与朕同行的侍卫卫影鸿也知道事情的始末,不如问他好了。」听到这句话后,可想而知太后心中有多不满,不过的确没有再追问下去了。   金丝燕不知道使出了什么法术,每次请脉的时候像模像样,谈论病情的时候头头是道,还真像是一个杏林高手。   他给了华年一种白色的粉末,让华年一旦头痛就兑水服下。那药非常见效,只用把指甲盖那么小一点的药粉融化在水中喝下,头痛顿时消失无踪。   一开始,疑心重的华年本来有些警惕,偷偷让崔心莲把药粉带到宫外去,请宫外的大夫查一下成分,但是重金之下仍然没有一人能查出究竟。后来某天华年突然发病,小心翼翼地试了一下那药粉,没想到真的见效,而且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几次之后,华年的戒心便减轻了,不再过问药粉的来历,并且更加信任金丝燕。   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十天。   金丝燕照例来帮华年请脉。候在门外的永乐听见金丝燕问华年什么时候公布怀孕的事情。永乐马上在心中算了一下,离中鹄哥第一次伺寝还不到半个月,如果真想把那个从北燕带回来的孩子放在中鹄哥的名下,大概还不会这么快公布。果不其然,永乐刚刚算完,就听见里面传来华年的声音:「再过半个月吧。」   于是金丝燕又问她需不需要偷偷安胎。华年果断拒绝了,说是怕被查出来。   永乐最好奇的是孩子的父亲是谁,不过金丝燕没问,永乐当然也就无从偷听了。   金丝燕刚入宫时给华年的药粉已经吃完了,返回太医院的时候,华年让永乐跟去太医院再取一点。   金丝燕得到御医的头衔后,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入拱门,但是说实话,还真不如当初当飞贼时来去自由。眨眼之间,他入宫已经十天了,然而永乐今天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与他单独相处。   半路上,看到周围没人的时候,永乐偷偷询问:「你给皇上吃的到底是什么药?」   作者有话要说:耶,最近好忙耶,英伦风情还没有做完 昨天接了一个AKB48的急件~这里面人超多的 看得头都晕了,555…… ☆、047 幡然悔悟   永乐随金丝燕一起去太医院取药,自然有此一问。金丝燕抬头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处无人后,才轻轻地说:「那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不过镇痛效果很好。我从我的世界带过来,本来打算自己留着用,没想到正好派上用场。不过我随身带的那点已经全都进贡给皇上了。」   永乐听后低下头,露出少见的严肃。「难怪崔姑姑查不出来那药粉的来历,我早就猜到了……」那药粉是来自未来的东西,这点一点都不奇怪,怪的只有一点,「既然已经没药了,那现在你还用什么糊弄皇上?」   金丝燕神秘兮兮地笑着说:「离我们上次回到21世纪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其实五天前的月圆之夜,我用UO又回去了一次。不过结果依旧像上次一样,只停留了24小时——用你们的话说就是12个时辰就自动回来了。看来UO的力量果然与满月有关……艾瑞的说法是,现在UO的力量还不完整,所以只能在短时间内把我送回来,时间一到就自动失效。如果不能让UO恢复完整的力量,我大概一辈子都要留在这里了……」说着无奈地搔了搔脑袋。   「那怎么办?怎么才能让玉优完全恢复力量?」永乐见金丝燕好像很为难的样子,立刻关切地询问。   金丝燕倒是乐观,很快便又恢复了往常那气定神闲的微笑,说:「还能怎么办?现在只能想办法从你母后口中问出来。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打算找一个月圆之夜,强制把她带回去,看看艾瑞有没有办法逼她招供。」   听到「逼供」这两个字后,永乐立刻紧张地一把抓住金丝燕的袖子说:「你答应过我,不伤害母后的!」   金丝燕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事绝对会做到。如果你母后坦白从宽,肯定还能从轻发落。我把她带回去,也是给她一个自己帮自己减刑的机会。」说着轻轻摸了摸永乐的脑袋,以此安抚她。   然而永乐眼中的不安依旧聚成一团,不见半点消散。   见状,金丝燕只得转移话题,笑了一下说:「现在有了UO,每个月都可以回去一趟,比以前方便多了。五天前回去的时候,我顺便取了一点镇痛药回来。」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牵起永乐的手,再把纸包塞进永乐的手心。「拿回去给皇上吧。本来打算到了太医院找一间空房,把刚才的话告诉你后,再把药给你。但是现在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你不必跟我去太医院了。」早早地打发了永乐,也是因为不想她继续「不要伤害母后,不要伤害母后」地缠着自己。   永乐低头盯着自己捏有纸包的手,不安地皱起眉头。金丝燕想把自己打发走的口气,她又怎么听不出来?   纵使金丝燕说过不伤害母后,但也只是一句空口无凭的保证罢了,自己到底能不能相信他?   以前之所以任他摆布,只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知道自己身份的人。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可以商量、依赖。   但是现在不同了,云中鹄也知道她是永乐公主。除了金丝燕之外,她还可以依靠、信任云中鹄。   想到这里,永乐的心中有些动摇,抬头看了金丝燕一眼。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而且还刺杀过自己……   为什么要相信他?他有没有对自己说实话?   这些问号纠缠在脑海里,忽然变得迷茫起来。整个人昏昏糊糊的,猛地向前倒了一下,险些站不稳。   眼疾手快的金丝燕急忙扶起她,问道:「你怎么了?」   永乐摇摇头,喉咙有些哽咽,说不出话。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相信这个陌生人?如今已经回宫,明明可以与母后相认,但是却因为他几句飘渺无边的「时空混乱」以及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从轻发落母后」而止步不前……   金丝燕看出永乐慌乱的眼神中猜出她的心思,低沉地问道:「从万花楼回来后,那个宰相公子有没有见过你?」   永乐轻轻抬起头,眼神中全是茫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乖乖听他的话。被他一问,没有深想,下意识回答道:「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本以为金丝燕会生气,然而却没有。他只是不甘心地叹了一口气说:「果然还是瞒不住他。」他和永乐一样,在万花楼的时候就已经预感到云中鹄察觉真相了。「你没有告诉他UO的事情吧?」说着重重地抓住了永乐的胳膊。   只有在遇到关于玉优的事情时,他才会收敛那轻浮的笑容,变得认真起来。而当自己询问母后的事情时,他却总是支吾不清地敷衍。他说他没有把玄青教的大业挂在心上,那么他又何曾把母后的生死挂在心上?   看到暖冬信错了金丝燕,永乐同情暖冬。那么自己呢?自己又何曾不是信错了他?   想到这里,永乐猛地甩开金丝燕,躲到两步开外的地方,警惕地低吼道:「你只关心玉优,其他什么都进不了你的心,我不信你会遵守承诺……我,我……我已经不想再帮你了!」丢下这句话后,永乐转身向回跑去。   「笑笑!」金丝燕焦急地喊了一声,急忙往前追了两步。   但是与此同时,四五名宫女突然从另外一条路走过来,如果追过去肯定会被她们看见。   无奈之下,金丝燕只好眼睁睁看着永乐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   永乐心中一团乱麻,突然对一切都产生了怀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继续与金丝燕为伴,到底是帮母后,还是害母后?他究竟会不会信守承诺?   为什么一定要让母后返回原来的世界?让她继续留在这里当太后不好么?   什么从轻发落,只要不被抓住,根本就不用受罚,好端端地继续留在后宫。   是啊,就是这么简单,只要告诉母后真相,不让她被金丝燕带走就行了。这才是对母后最大的帮助。   想到这里,永乐混乱的思绪终于沉淀下来。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哭了,大概一半是被急出来的,另一半是悔恨。   跑得气喘吁吁的她慢慢放慢脚步,抬起头,才发现已经来到盈雪宫。   这时正好有一个小太监要出门办事,看到永乐后呆呆地站在门口,有些诧异。   永乐急忙微微转身,用极快的速度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奉皇上之命……有事情对娘娘说,请公公代为通传一下。」   小太监一听说是奉皇上之命前来的,立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转身走进盈雪宫里面通报去了。   过了一会儿,小太监回来替永乐领路,把她带到当初云中鹄、海东青、卫影鸿三人一起审问她的那间书房。   上次来的时候,那书房关门闭户,光线灰暗,有些骇人。但是今天将门窗打开后,明亮的光线落在房间中,连角落里都亮堂堂的,不但一点都不恐怖,而且还挺惬意。   云中鹄坐在书案边,抬头一看永乐就发现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于是挥手把小太监遣走,走到永乐身边,温柔地低声问道:「怎么了?」   「我,我……」只说了两个字,鼻子就又酸酸的,「我是笨蛋,我不该相信他……」   有了对比之后,才知道什么人能信,什么人不能信。   一个是一心只想着从母后口中逼问出玉优秘密、返回自己世界的叛党;另一个则是从小一起长大,温柔呵护自己,关怀自己的大哥。应该相信谁,不应该相信谁,用脚趾头想都明白的事情,以前的自己却偏偏忽略了。   「中鹄哥……」永乐抬手擦了擦眼眶里面慢慢涌上的泪水,「我,我……」   一个重要的决定堵在喉咙里,但却因为情绪久久无法平静下来而迟迟说不出口。   为什么要乖乖听金丝燕的话,隐瞒自己的身份?重生之后马上回宫,告诉母后自己复活了,说不定早就已经过上以前幸福的公主生活。一念之差,信错了人,便再也回不去——如今后悔也已经晚了。   先到这里,眼泪越流越快。紧紧咬着嘴唇,发出「唔唔」的悲鸣。   「永乐,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什么人欺负你了?」云中鹄担心地看着她,抬手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受了什么委屈就告诉我,我帮你去报仇。」   熟悉的话语温柔地落在永乐的耳中,浸上一丝淡淡的暖意。   以前也是这样,一旦自己受委屈,只要告诉中鹄哥,他就一定会帮自己出头。不分青红皂白,也不问事发经过、谁有错在先,反正只要自己一哭,他就一定站在自己这一边。   永乐越哭越伤心,上气不接下气。云中鹄则抚摸她的脑袋,并不急着追问,而是先等她稍微平静一下。   「中鹄哥,我,我……我错了……」   怎么能为了金丝燕那陌生人的几句话,就傻傻地瞒着从小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人呢?   母后一直疼爱自己,知道自己还活着,说不定还会喜极而泣呢。然而自己却被金丝燕的花言巧语蛊惑,差点成为害母亲被金丝燕抓回去的帮凶,真是一个大笨蛋。   想到这里,永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抓住云中鹄的手,用坚定地目光盯着他说:「中鹄哥,我,我……我想去见母后!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对她说!」   「见太后?现在?」就连素性冷静的云中鹄听见这句话后也微微吓愣了。   「就是现在,一刻也不能迟!」永乐坚定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对云中鹄坦白身份以后,永乐的情绪也开始产生一些小波动了。 ☆、048 空中飞人   「马上带我去见母后。」永乐紧紧拽住云中鹄的袖子,泛红的眼睛又可怜,又坚定。   云中鹄与她对视了一会儿,眼神中的惊讶慢慢减弱,最后变成了为难。「不是我不带你去,而是太后今天去了相国寺,大概要明天才会回来,所以我最快也只能明天带你去见她。但是……」说着不安地望着永乐,郑重地问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想见太后?」   事发突然,永乐又是哭着跑来的,云中鹄一眼就猜到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永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吸了吸气,结结巴巴地说:「母,母后有危险……我必须尽早提醒她……」   「有危险?」云中鹄的神情顿时更加紧张,下意识抓住了永乐的肩膀。   如果真是大事,哪怕太后身在相国寺,也要带永乐去见她。   永乐看出了云中鹄的心思后,有些疲惫地轻轻说:「也不急于一时……这一个多月中发生了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不知道从何说起,今天晚上让我静静理出一个头绪也好……明天再见母后吧……」   见到云中鹄以后,永乐烦躁的心情便渐渐沉静下来。   幸好母后去了相国寺,这样自己才可以冷静一下。不然的话,就算马上见到母后,肯定也东拉西扯、说不清楚。   母后知道金丝燕的身份后,会如何处置他呢?21世纪的金丝燕是要逮捕母后的刑警,昭明朝的金丝燕又是与母后作对的玄青教叛党。无论哪个身份,都是活该被砍头的死罪。然而,纵使永乐不满金丝燕欺骗、敷衍自己,但也不忍心眼睁睁看金丝燕掉脑袋,而且说不定还会连累同在皇宫的暖冬。想到这里,永乐再次犹豫起来。   既要告诉母后自己没死,又要提醒母后小心金丝燕,还要不连累到玄青教……   必须花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想一想,到底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才行。   不过,以母后对自己的疼爱程度,就算一不小心捅了玄青教的娄子,只要向装可怜,求求情,母后一定不会重罚。   想到这里,永乐心中的不安才终于渐渐消散。   云中鹄看到永乐一会儿冥思苦想,一会儿眉间舒展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却可以从她瞬息万变的表情中看出她的确认真地烦恼着什么事。为了不打断永乐的思绪,他并没有追问下去。反正只要明天带永乐见了太后,一切谜底真相大白,所以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他只是轻轻地帮永乐把眼泪擦去,然后温柔地注视着她,见她脸色渐渐云开雾散之后,才暗自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一个多月不见,你好像比以前成熟了不少。」说着轻轻拨开挡在永乐眼睛前面的发丝。   永乐下意识抬起眼睛,乌黑的眼瞳迎向云中鹄的注视。眼睛刚被泪水浸过,水汪汪的,显得特别明亮。她不满地撅起嘴巴,孩子气地说:「当然成熟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过幼稚语气和神态,实在没有说服力。   云中鹄不禁轻笑一声,宠溺地戳了她的脑门一下,说:「以前的你,说起风就是雨,想做什么都做什么,从来不知道多考虑一下。我常常怀疑你这小脑袋里面除了吃喝玩乐和闯祸,是不是就不装其他东西了。今天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烦恼的样子……」说着又是一声轻叹,不过短短一个月,虽然永乐的眼神依旧伶俐,但却不再想以前那么无忧无虑。   「以后无论遇到什么烦恼,都来找我商量好不好?」总害怕她秘密越来越多,就会渐渐疏远自己。   「嗯。」永乐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终于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中鹄哥最疼我了。」   「再疼你也只是一个哥哥而已……」更何况现在已经成了华年的贵妃,与永乐更是无缘再续。   低低的一句话,近乎于自言自语,就连近在咫尺的永乐都没听清楚,把手放在耳朵边问道:「什么?什么?」   云中鹄本来有些哀伤,但是立刻被她有趣的模样逗笑了。「说你就知道撒娇,一遇到倒霉的事情扔给我就跑。」   「谁让中鹄哥总是宠着我嘛,我就是被你宠坏的!」这句话其实是以前太后经常挂在嘴边念叨的,永乐听着听着就学会了。不过太后说也就罢了,从她自己嘴里义正词严地讲出来,还真令人有些哭笑不得。   「反倒是我不对了?」云中鹄无奈地摇摇头,不过嘴角的笑意却未曾淡去。   永乐挺胸抬头地宣布:「这是最后一次。从明天开始,我一定要当一个独当一面、人人敬畏的公主!」   看到她天真的样子,云中鹄的笑容中渐渐多了几分担忧。   有了华年以后,恐怕永乐难以再恢复到以前公主的身份。看到永乐这么开心,他不忍心说出这句话来破她冷水,不过心底却总有一丝隐约的不安。   他安慰自己说:以太后对永乐的宠爱,就算不能在让永乐这个已经办过国葬的公主重新复位,但是总可以把她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或者给她一个不逊于公主的身份,让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继续生活下去。让永乐重新回到太后身边,对永乐,对太后,以及对自己来说,都不是一件坏事……   #   夜晚的天养宫格外惬意。夜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混着草丛中清脆的虫鸣声,就像一支动听的乐曲。   今晚轮到永乐和暖冬值夜。暖冬上半夜,永乐下半夜。   刚刚服侍华年在寝殿休息好后,永乐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早早地躺在床上。   本打算为下半夜值夜时蓄积一点精神,没想到脑海中全是「明天就要见母后了,怎么对母后解释死而复生,怎么劝母后从轻发落玄青教」这些问题,烦得她根本没有半点睡意。   不知不觉中,已经快到三更天了。不久之后,永乐马上就要去换暖冬的班。   又疲惫、又烦恼的永乐在床上辗转反侧,神情越来越憔悴,根本没有半分睡意。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个奇怪的响声。   「什么人?」永乐「噌」的一下直起上半身。她的脑袋里面本来已经被乱七八糟的问题给搅糊了,不过听到响声后,顿时清醒过来。连她自己都发现,自己比以前敏感了不少,一点小声音都能把她吓得汗毛倒立。   紧接着只听「啪」的一声,窗户从外面被人推开。下一瞬间,只见一个人影就像黑猫似的敏捷地窜进来。   永乐连惊叫的时间都没有,直接被捂住了嘴巴。   睁大眼睛,借着窗外的月光,心惊胆战地瞥了黑影一眼。   「跟我来。」黑影面色凝重,嗓音低沉,与平时那闲然自得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永乐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扳开黑影的手,忍住想要大叫的欲望,竭力把声音压倒最低,嘶哑地质问道:「金丝燕?你来干什么?」很想生气,但却从金丝燕的表情中看出他的确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所以拼命把怒火压下来。   「别问这么多,快跟我来。」金丝燕一把抓住永乐的手,径直把她拖向窗口,看样子想带带永乐去什么地方。   被拽到窗边的永乐焦急地低嚷道:「我马上要去换班了!」   金丝燕急促地说:「不用担心,暖冬见你迟迟不去,一定会替你继续值夜——天亮之前我会送你回来。」看来他在来这里之前,已经把今晚值夜的情况打听清楚了,而且说不定还已经叮嘱过暖冬了呢。   「但是,但是……」突如其来的状况令永乐手足无措。   皇宫重地,守备森严。半夜三更到处乱跑,一不小心就要变成侍卫的肉靶。   然而早就在皇宫来去自如的金丝燕根本没把永乐的担心当一回事,见永乐犹豫不决,干脆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敏捷地从窗口跳出去。   「咦——」永乐眨巴了一下机敏的大眼睛,搞不清状况。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夜风已经吹得她几乎无法呼吸了。身体在半空中一起一伏,一会儿掠过树梢,一会儿在草丛间穿梭。有时候树枝刮过手臂,痛得她龇牙咧嘴;有时候钻进树丛,出来时满头都是叶子;运气不好的时候,还有一种蜘蛛丝挂在脸上的感觉,恶心得她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都说飞翔的时候像小鸟一样自由惬意,但是对于永乐来说,这场飞行体验一点都不像小鸟,硬要形容的话,那就像蝗虫或者跳蚤,一会儿蹦得老高,一会儿骤然下降。心脏在失重和超重之间不停起伏,一点都不好玩,吓都要吓死了。   不知不觉间,永乐已经下意识紧紧抱住了金丝燕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中,喉咙中不时发出几声「呜哇哇」的声音。   飞了好久,一直不见停,永乐从金丝燕怀中探出头来,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哆哆嗦嗦地问道:「你……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金丝燕双眼直视前方,略带喘息地答道:「怡兰宫。」多亏了真正的金丝燕练过轻功,所以才能够这么方便。   「怡兰宫?去见母后?」永乐的身体顿时僵硬了一下。转念一想:不对,母后今天去了相国寺。   「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金丝燕沉稳地说,视线从「正前方」变成「斜下方」。   永乐扭过头,顺着他的视线向前望去,怡兰宫已经近在脚下。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永乐想要恢复身份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又是星期五,周末还是双休哦~~真美好~ 不过也因为要赶一下之前那个英伦风情的东西 > < ☆、049 幕后帮凶   太后今天去了相国寺,怡兰宫的警备比平常稍微松懈一点。至少半空中的永乐没有看见院子里面有人影走动。现在夜深人静,怡兰宫中没有陪太后一起去相国寺的宫人,大概正在享受来之不易的安眠之夜,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两个飞贼已经偷偷潜入来。即便有侍卫,也都整齐列队,把守在怡兰宫外。所以只要越过墙壁,深入内部,那便安全多了。   金丝燕轻盈地落在墙边,把怀中的永乐放下来。   刚刚结束了一场空中飞行的永乐还没从那种悬空的状态中恢复,双脚刚一沾地,就感到一阵头重脚轻。不仅头昏,而且胃里也泛酸难受,她连忙用手捂住嘴,整个人软绵绵地向地上坐去。   金丝燕见她脸色又白又青,十分难看,蹲在她面前问道:「怎么了?还能不能走?」   「还不都是你害的。」永乐气呼呼地瞪了金丝燕一眼,抓住金丝燕的肩膀,倔强地站起来。「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母后今晚去了相国寺,没有在宫里。」一边说一边喘气,深呼吸了几下后,脸色终于渐渐好转。   金丝燕见她已无大碍,便轻轻拽着她,顺着墙角迅速向前移动,边走边说:「就是要她不在宫里,我们办事才方便。」说着加快了脚步。   急速移动的脚步从青草中掠过,发出微弱的「沙沙」声。清凉的夜风吹拂脸庞,永乐天旋地转的脑袋很快冷静下来。熟悉怡兰宫一草一木的永乐很快就发现,金丝燕正朝着太后寝殿的方向而去。最奇怪的是,金丝燕仿佛早就已经摸清了怡兰宫的底细,不仅没有迷失方向,而且还选择了最安静、最隐蔽的路。   永乐戒备地问:「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去见你之前,我已经来过一趟。因为有一个意外的发现,所以才带你来看。」说话时脚步没有半点减慢,所以语速略显急促。话音刚落,寝殿后窗已经近在咫尺。今夜太后不在宫中,寝殿中一片漆黑,只有一扇后窗留有一道缝隙。   金丝燕拉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永乐轻悄悄地来到窗边。只轻轻一推,那窗户便敞开了。   淡淡的月光下,怡兰宫中熟悉的陈设勾起了永乐心底一丝难过。不过才一个多月,恍惚间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快进去。」时间紧迫,没有感伤的余地,金丝燕在永乐耳边短促地催促了一句。   「可是……」永乐抬起头,为难地盯着金丝燕。以前她当公主的时候都不敢擅闯怡兰宫,更何况现在只是一名区区宫女。如果被逮到,那就死定了。   然而金丝燕却二话不说地抱起她的腰,直接把她放到窗台上。骑虎难下的永乐只好乖乖跳进寝殿中。   紧接着金丝燕也跟着跳进来,然后无声无息地掩上窗户。   窗户一旦闭上,户外的月光更难照进来。本就漆黑一片的房间,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怕黑的永乐下意识一把抓住金丝燕的胳膊,忽然只听「当」的一声轻响,金丝燕的手上亮起一簇小小的火光。   此情此景,就像当初在墓道中一样。永乐盯着金丝燕手上那个小小的神奇道具,愕然地低嚷道:「这,这个是……是,是打火机!」   金丝燕笑了一下说:「难得你还记得这个古怪的名称。」一边说,一边拉着永乐绕过屏风,来到房间最深处。   这里有一张垂着半透明轻纱的雕花木床,正是平时太后休息的地方。虽然没有熏香,但床边依然有一股熟悉的清香味。永乐小时候撒娇,也曾和太后一起在这里睡过,对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不陌生。金丝燕到底带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正想着,金丝燕已经拉着她坐在床沿上,然后收好打火机,双手把太后的枕头抱过来放在膝盖上。接着就像剥柚子皮似的,想从枕头里面掏出什么东西来。   从天养宫来到怡兰宫,一路上永乐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就像被绑架似的,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这里了。打火机的火光熄灭后,永乐眼前再次变成一片漆黑,看不太清楚金丝燕到底在干什么,不过肯定没干好事。她有些生气地警告道:「我已经说过我不会再帮你了。小心我告诉母后你夜闯怡兰宫,到时候就连皇上都保不了你。」   金丝燕继续在枕头里面找什么东西,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只有让你自己亲眼看看,你才知道我没有骗你。」话音刚落,他的动作微微停滞了一下。   永乐感觉到他已经找到想找的东西,下意识低头向他的手上看去,只见枕芯中间露出一个三角形的黑影。   「这是什么?」永乐从小到大,在这张床上睡了无数次,从不知道枕头里面藏有乾坤。   金丝燕没有回答,而是把那三角形的黑影一点一点地拽出来。   永乐睁大眼睛盯着他的动作。时间的流逝突然变得很慢,一个简单的动作被无限拉长。总觉得过了很久很久,那黑影才终于露出全貌——原来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隐约像是一本书,大约五十多页,很薄很轻。而且不是用线装订的,封面似乎蒙了一层什么薄膜,在微弱的光线下微微发亮,显得十分精致。   永乐吓了一跳。本能地察觉到,这东西绝对不是昭明朝的东西。   「这是什么?」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想拿过来看个究竟。   但是金丝燕却急忙把书拿开了,严肃地说:「不要乱碰。我翻给你看。」说着低头匆匆翻阅起来。   黑洞洞的房间中,只剩下书页翻动时微弱的声音,把气氛衬托得更加紧张。   永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睁大眼睛想看书上到底写着什么。但是上面的字是横排的,而且很小很密,就像一堆小蚂蚁密密麻麻地爬在纸上,根本看不清楚。   很快,金丝燕找到了想找的东西。把书摊开,伸到永乐眼前。   永乐低头把目光落在书上,视线马上聚集在一行划了一道红线的小字上。虽然字体形状与自己学过的汉字略有不同,但是隐约可以辨认出来,那句话写的是:「公元XXX年4月6日,永乐公主被刺杀身亡。」   永乐的脸刷的一下雪白一片,就好像浑身血液全都被抽走了一样。身体冰凉,四肢微微发抖。   金丝燕迅速把书拿走。那眨眼之间功夫,永乐还瞥见后面还写着「秋华年登基」什么的,其他便没看清楚了。   「现在你相信你母后是来自未来的人了吧?」金丝燕马上把书合上,重新塞进枕芯中。   永乐呆呆地坐在床边,虽然听见了金丝燕的声音,但却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因为脑袋里面一片混乱,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丧失知觉的冰凉四肢,过了好久才终于恢复。   「这是未来的书?」永乐哽咽地问。难怪金丝燕藏着掖着,不给自己看,原来是不希望自己偷窥未来。   「是一本编年体的小史书,简单地记载了昭明朝的历史。」说话间,金丝燕已经把书塞回枕芯,再把枕头放回原位,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然而永乐的心境却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母后,早就知道我会死……」若非如此,也不会特意划上了一道红线了。   明明今天上午自己还坚信母后知道自己重生后,会像中鹄哥一样爱护自己,但是事实远非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既然母后早就知道了我的未来……如果她不想让我死,她有的是办法保护我……」说着说着,大滴大滴的眼泪便直接砸下来,落到膝盖上。回忆起被刺杀之前的日子,母后根本没有半点异常,而且从未提醒过自己小心,更没有加强过守备。她平静得就像什么都不知道的局外人一样,然而她却早已将天命捏在掌心,看透了自己的生死。   「难道母后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死……」说到这里就已经泣不成声,不断用手背擦眼泪,但眼泪依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美好的愿望突然粉碎,原来母后早已放弃了自己,就算她看到自己复活,只会惊讶,而不会开心。   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幻想什么?曾经以为母后很爱自己,原来只是幻觉?   记忆中母后对自己的关爱和宠溺,忽然之间变得飘渺无边,仿佛只是做了一场幸福的美梦。   金丝燕递了一块手帕给永乐,用平静得几乎冷漠的声音说:「上面还记载了你被刺杀那晚,刺客从东门进入。这解答了我一直以来的疑问。那天晚上,我与杨寒城溜进皇宫的时候,发现东门和你宫里的侍卫提前被调开了。我一直以为那是的天意,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是你母后所为——不然你那忠犬保镖怎么会迟迟没有出现?」   是啊,那天晚上,影鸿为什么没有及时搭救自己?   「原来我的死,母后也是帮凶。原来母后也想让我死……她知道我的死期和死法,但却没有救我。不但没有救我,而且还帮刺客清路……」越哭越伤心,比当初被刺杀的时候痛苦多了,仿佛连心脏都被捏碎了。   「如果现在我出现在她面前,她会怎么做?」再也不敢天真地以为母亲会像以前一样呵护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后是一个想法比较特别的人,不过也是有原因的哈。 另外,周末的时候看了三个火枪手(虽然是下载版……) 之前先看过的朋友告诉我这个就像赤壁一样,只是个上集而已, 所以一直放在电脑里面迟迟没有点开过。其实还不错,挺奇幻的。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种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感觉,囧…… ☆、050 单独相处   黑漆漆的房间似乎又暗了一层,永乐忽然有种被泡在寒井中、冷得彻骨的感觉。   母后知道自己回宫后会有什么反应?这个问题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了。   因为永乐忽然失去了去见太后的勇气,只想彻底躲起来,让母后以为自己死了。如果这是母后期待的结果,死而复生的自己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只会令她讨厌而已。   金丝燕安慰了几句,但是永乐什么都听不进去。   后来回到天养宫,早已过了与暖冬换班的时间。永乐坚持着来到寝殿,但是暖冬看到她又红又肿的眼睛和憔悴的神色后,急忙担心地催促她赶快回房休息。永乐拗不过暖冬,乖乖回房。连衣服都没有力气脱,呆呆地倒在床上。   脑海中只盘旋着一个问题:原来连母后都希望自己死去?   一想到这点,忽然觉得重生没有任何意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在宫中,甚至对自己的存在都产生了怀疑。   历史上注定自己早已死在一个多月前,那么现在躺在床上的自己又算什么?   金丝燕一开始就忠告过,母后不一定高兴看到自己归来。想必他在闯入皇宫行刺的那晚,从意外松懈的守备中,就已经猜出母后的意图,所以才不许自己暴露身份。今晚在怡兰宫找到了那本来自未来的书册后,才终于肯定母后的态度。然而自己却误会他是为了利用自己,以为他污蔑母后只是为了挑拨离间,吓唬自己对他唯命是从……   想着想着,眼泪又顺着脸庞滑下。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   再次睁开眼,看见暖冬坐在床边。   「暖冬……」永乐眨了一下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被子里。衣服已经脱了,脸上的泪痕好像早已被擦去,没有那种黏黏的不适感。   暖冬见她睁眼,关切地问道:「你生病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   「我没事。」永乐还想逞强,但是根本连从床上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崔姑姑听说你生病了,让我好好照顾你。」暖冬温和地笑着,帮永乐把被角掖好。   「我昨晚没有值夜,她没有生气吧?」永乐一听到「崔姑姑」三个字顿时紧张起来,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活生生一个被管教得服服帖帖的小奴才样,哪还有人看出来她曾经是金枝玉叶。   暖冬笑了一下说:「她担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早上已经请太医来看过了,说是有点疲劳过度。」   入宫之后,永乐很少有机会睡一晚安稳觉。再加上昨晚之事大受打击、过度悲伤,所以一下子就病倒了。   永乐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微微有些发热。难怪这一觉睡得这么沉,原来精神和肉体全都已经濒临极限了。   暖冬见永乐的精神比刚才好了一些,凑到耳边,轻声说道:「教主交代过,你醒后,让我带你去太医院见他一面。你现在身体好点没有?能不能走路?」   「走是能走……」永乐的眉间渐渐锁紧。与暖冬说了这会儿话,力气早就已经恢复了。但是一听说要去见金丝燕,身体马上传来一阵疲惫。   「教主很担心你。他说他有办法让你在太医院好好休息几天。」   以永乐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继续伺候华年,暖冬和金丝燕都放心不下。   永乐明白自己成了他的负担和不安的源头,实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所以乖乖点了点头。   见状,暖冬急忙帮永乐穿好衣服,收拾准备。大约两刻钟后,便扶着永乐向太医院走去。因为崔姑姑早已下了话,暖冬今天的任务就是照顾永乐,所以天养宫的其他宫人并未多加过问。   #   来到太医院后,金丝燕找了个借口,说永乐身体发热,症状疑似疫病,要隔离起来观察一段时间,于是安排她在太医院后院里一个偏僻的房间暂时住下。   永乐来自三家岭,那地方刚遭了旱灾,最近刚刚开始出现疫情。为了谨慎起见,其他太医听了金丝燕的话后,都同意把永乐隔离在太医院里休养观察。   其实金丝燕这样做的最大目的,就是为永乐提供一个可以好好冷静一下的空间而已。   暖冬留下来照顾了永乐一会儿,午膳过后,为了让永乐好好睡个午觉,她返回天养宫去了。   永乐静静地躺在床上,虽然非常疲惫,但却没有睡意。她睁大眼睛,背靠在枕头上,望着墙壁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走廊上传来平缓的脚步声。   永乐下意识扭头向门口望去,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金丝燕出现在门口。   「休息了一个晚上,你想通没有?」金丝燕走到床边问。   这房间位于太医院中最偏僻的地方,整个院子大白天都看不到一个人影。即便如此,金丝燕说话的时候依旧小心翼翼,不敢把音量放得太大。受他影响,永乐的说话声也比平常更弱。   「就算母后想要我死,我还是不想再帮你了……」眼神倏忽间变得暗淡无光,眼眶里热乎乎的,仿佛又有泪水涌上来。永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令自己保持平静。   金丝燕心疼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带你去怡兰宫,把真相告诉你,不是为了笼络你,而只想让你知道,你向太后表明真实身份后反而会更加危险。你会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我想把你好好地带回去,不希望你再遇到其他危险。」   「我也不会和你回去……」有些任性的发言,说完后微微抿了抿嘴,不安地等待金丝燕的回应。   金丝燕有很多不可思议的力量,自己违抗他只是以卵击石。即便如此,永乐依然一脸倔强。   短暂的沉默后,金丝燕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必须和我一起回去,因为你已经不再属于这个世界了。」   「谁说我不属于这里?我生下来就在这里,当然应该留在这里。我不知道你那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组织,为什么一定要把母后和我带回去?你们就不能让我们平平静静地生活在这里么?都是因为你们自以为是的决断……我才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们……母后才不爱我了……」说着说着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发言,泪水忍不住地往下掉。其实永乐自己心中也明白,其实并不完全是金丝燕的错。只不过因为太多悲伤积在心中,没有发泄的出口,所以才想找个人来撒气。   永乐一边哭,一边埋怨金丝燕。待她终于唠叨累了,自己停下来后,金丝燕才递过去一块手帕,说:「其实我是来传话的,有一位客人想见你。如果你想见他,就把眼泪擦干净,不然我就去回绝了他。」   「客人?」永乐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短暂的疑惑后,很快猜到那名客人的身份。「是不是中鹄哥?」   金丝燕点点头。   区区一名宫女病了,而且还是疑似疫病的病,自然没人敢来探望。除非是知道永乐的真实身份,而且还与永乐约好今天带她去见太后的云中鹄。   永乐接过金丝燕的手帕,一边抽泣,一边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喃喃不绝地说:「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即便擦泪的手在微微发抖,但依然拼命抑制情绪,不让眼泪掉下来,生怕金丝燕会把云中鹄赶走。   金丝燕静静地望着永乐,直到她终于不再流泪,然后才用略微严肃的声音轻轻叮嘱道:「我可以让你见他,但是该说的话和不该说的话,你自己要把握好,记住不要冲动。」说完认真地注视着永乐的脸,等待她的回应。   永乐捏紧染了泪水后微微有些发软的手帕,任性地说:「既然你这么害怕,为什么不直接拦住他?」   金丝燕现在的身份是御医,完全可以以疫病为由,不让永乐见任何人,这样他就不用担心身份曝光,无疑是最安全的做法。他甚至可以不告诉永乐就直接把云中鹄赶走,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他是除我以外唯一一个知道你真是身份的人,如今我安慰不了你,也许他可以。」   淡淡地留下这句话后,金丝燕转身离开房间。   永乐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以前她以为金丝燕心中只有任务,对其他一切都漠不关心,但是他现在却冒着身份曝光的危险,只为了让人来安慰自己?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抑或真的内疚了?   #   过了一会儿,金丝燕把云中鹄带来后就离开了,只留下永乐与云中鹄两人独处。   永乐心中真的有很多话想对云中鹄说,甚至想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秘密,全都一股脑倾吐出来。这样就有人可以帮自己分忧,不必再这样独自苦恼,无所适从。但是,只要一想到金丝燕对自己的信任,又不得不把话全都藏在肚皮里。   最后只能用包含了千言万语的复杂目光盯着云中鹄,嘴上却不敢贸然吐出一句。   云中鹄自己抬了一张椅子,坐在永乐的床边,关切地询问道:「怎么突然生病了?」   他知道永乐的真实身份,自然不信她会染上三家岭的疫病。   「我帮你看看。」他从小就懂医,替永乐把了脉。「你是累坏了,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也好。」   说着心疼地望着永乐。从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是真心在为永乐着想。   永乐咬着嘴唇,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又想哭了。   就在这时,云中鹄缓缓说到此行的真正目的:「太后已经回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有更新,因为通宵在看《行尸走肉》,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然后第二天起床已经下午了, 我果然不能看丧尸片…… > < ☆、051 擦肩而过   听了云中鹄的话后,永乐轻轻低下头,灵动的目光顷刻间变成了两潭死水。「我已经决定……不去见母后了。」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把这句话从齿间挤出来,声音带着微微的哭腔和颤抖。说完后,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忽然有种一无所有,真正要与过去做个了断的感觉。   「为什么?」云中鹄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却是担心。他关切地注视着永乐的痛苦的表情,眉间紧紧蹙了起来。   「因为,因为……母后已经不爱我了,她已经不想再见到我了……」只说出这两句话,泪水就像决堤的河水一样涌了出来,永乐白如蜡纸的脸上立刻山洪泛滥,惨不忍睹。她赶紧曲起双腿,隔着被子,把脸埋在膝盖里。呜咽的哭声全都被被子吸收,只漏出几个断断续续、嘶哑痛苦的音节。   云中鹄起身坐到床边,轻轻揽住她颤动的肩膀问道:「到底怎么了?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若非如此,永乐不会突然下定决心不见太后。   永乐摇了摇头,依然把脸埋在被子里说:「我自己看见的,我亲眼看见的……母后已经不爱我了……」   「她怎么会不爱你?举国上下,都知道她最疼你。你忘了么?有一次你高烧不退,太后守在你的床边,整整三天三夜都没有合眼,亲力亲为地照顾你。最后你好不容易退烧,太后自己却倒下了。还有一次……」   云中鹄还想继续说,然后永乐却紧紧捂住了耳朵,哭嚷道:「我不想听……」   在昨晚看到被母后藏在枕芯里的那本书之前,永乐也像云中鹄一样,对母后的疼爱深信不疑。然而,昨晚的所见所闻却彻底改变了她的天真,令她心中充满怀疑。怀疑母后对自己的爱,甚至怀疑过去的记忆都是假的。   「永乐……」每当永乐使性子的时候,云中鹄总是顺着她,这次也不例外。「不要难过了。反正你现在已经入宫,随时都有机会去见太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考虑,也不急于一时。等你改变主意了,我再带你去见太后也不迟。」   其实云中鹄心中也有不安,并不认为及早公布永乐的身份就是好事。小时候,他光是因为可以看见妖魔鬼怪就受尽委屈,而如今永乐却从鬼门关外再次回到现世,不知道将会传出怎样难听的流言。   「太后神通广大,曾经引发过很多至今仍然无法解释的奇迹,早就有人在背后骂她妖女惑主。如果现在你再死而复生,那你们母女二人『妖女』的骂名便丢不掉了。你每天都在天养宫里伺候,相信已经看出皇上对太后怀有敌意。而我爹与海将军(海东青的父亲)都暗暗支持着皇上。太后在宫中孤立无援,地位岌岌可危,如果这时突然再传出『妖女』的流言,我怕对她和对你都不利。」   知道永乐的身份后,这半个月来,云中鹄每天都在为永乐打算。他之所以没有把永乐的身份告诉挚友海东青和卫影鸿,不仅是因为与永乐的约定,更是为了永乐的安全着想。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稍不谨慎,便有可能引火焚身。华年回宫后,朝野局势变得非常紧张。在这种敏感的时刻,与其当一个公主,还不如当一名宫女。   云中鹄徐徐道来,听得永乐背脊传来微微轻寒。   「母后她……她的处境真的这么危险?」说着抬起头,用泪盈盈的双眼注视着云中鹄认真的表情。   母女情深,哪怕决定不再相见,也依然关心她的处境,不忍见她遇到危险。   云中鹄安慰道:「太后神通广大,你不用为她担心。无论遇到什么劫难,她自会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十年前,把云中鹄从相国寺带入宫的人正是太后。是太后让云中鹄留在太医院治疗,也是太后让云中鹄与永乐一起在文华院求学。比起那个狠心把他抛弃在相国寺自身自灭的宰相父亲来说,太后对他更加有情有义,所以他一直对太后心存感激。哪怕明知道父亲与太后处于敌对的阵营,依然暗暗地为太后和永乐忧心。   听了云中鹄的话后,永乐乖乖点了点头。以前就是这样,无论遇到什么伤心事、难过事,只要与中鹄哥促膝一谈,便能化解阴郁,豁然开朗。他温和的嗓音和亲切的态度就是一剂最好的疗伤良药。   永乐擦去脸上和眼角的泪痕,坚强地望着云中鹄,问道:「中鹄哥,我虽然不能去见母后,但是我不忍眼睁睁看到母后遇到危险……现在的我,还能帮母后做什么吗?」   哪怕母后是自己被刺杀的帮凶,但她依然是曾经最疼爱自己的母后。母后身上一定背负着很多自己难以想象的重负,会遇到很多迫不得已的事情。哪怕她就像金丝燕说的一样,只把自己当成一个虚幻的「历史人物」,但她依然是生下自己、养育自己、教导自己、疼爱自己的母后。   只可惜以前可以当她女儿的十六年里,自己太不懂事,没有好好尽孝,只知道教她操心。如今虽然已经晚了,无法再恢复过去的母女身份,依旧希望默默地为她做点什么,助她渡过眼下的难关。   「以前有一个机会,可惜已经错过了……」云中鹄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忽然之间成熟了不少的永乐,遗憾地轻轻摇头。如果当初永乐没有被刺杀,而是登基称帝,云中鹄或者海东青其中之一成为皇后,那么云宰相和海将军便会安静下来,静候太子诞生,这样太后的处境就安全了。然而如今华年回宫,只会更加激化云海两家与太后的矛盾。   云中鹄没有告诉永乐那个「机会」到底是什么。他静静地注视了永乐很久后,忽然说了一句听似不相关的话:「永乐,我很快就会被封为皇后了……」只等华年怀孕的消息一公布,就会被封后。   永乐不理解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转变到这里,那是因为她不知道云中鹄对她的感情。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淡淡地应了一声:「嗯。」然后便没有其他回应了,只是有些奇怪地望着云中鹄那忽然之间变得有些暗淡悲凉的神色。   良久的静默之后,云中鹄轻轻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不该怀有任何期待,自己在永乐心中,从小到大就只是一个好哥哥而已,以后也一直如此。   抓住永乐肩膀的手突然收紧了一点,用低沉哽咽的声音说:「如果早知道你还没死,我那晚不会答应她……」   云中鹄以为永乐听不懂这句话,但其实永乐心中明白,因为「那晚」她就在窗外偷听。   那晚云中鹄对华年说,他有一个喜欢的人。为了给父亲一个交代,他可以帮华年一个忙,假装孩子是他的。这样做,也是为了不真正背叛他喜欢的那个人。永乐一直很好奇中鹄哥到底喜欢谁,但她从来没有猜到过谜底。   「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出现?」又是一声淡淡的叹息,云中鹄低头嗅着永乐发间的香味。   以后这样陪在她身边,抱着她,低头看着她的机会将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直至最后完全消失……   也许这就是天意,他注定要与永乐就这样擦肩而过。   永乐生前的时候,错过了一次;永乐重生之后,又还是再次错过。不属于自己的,永远都得不到。   「中鹄哥,你怎么了?」永乐担心地望着他似乎快要落泪的表情。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痛苦,只觉得看到他伤心的样子,自己的心口也隐隐作痛,很想替他分担。   云中鹄不想继续进行这个话题。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努力抑制快要失控的情绪,装出最平静的声音问道:「对了,永乐,你昨天说太后会有危险,到底怎么回事?」为了这句话,他昨晚一直没有睡好。   永乐顿时僵硬了一下,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   难道要说实话,告诉中鹄哥,金丝燕和母后都是来自未来的人,金丝燕要把母后带回未来吗?   中鹄哥的神情这么悲伤,好像突然变得非常难过,现在告诉他这个天大的秘密,他一定难以接受。   其次,金丝燕信任自己,所以才让自己与中鹄哥见面,实在不忍心害金丝燕陷入险境。   再次,按照金丝燕的说法,每个月的月圆之夜才能用玉优返回未来。金丝燕五天前才刚回去过一次,最快下次月圆,也就是二十五天后才有机会把母后带走,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想到这里,永乐轻轻抿了一下嘴巴,为难地说:「对不起,中鹄哥,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她知道这句话会伤害云中鹄,但是现在却没有更好的选择。   云中鹄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追问下去。因为他知道,如今的永乐满身都是秘密,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透彻得就像玻璃球一样的天真女孩了。「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我还会来看望你。」留下这句话后,云中鹄起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写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我还挺心疼云中鹄的。 永乐完全就没有长谈恋爱这条筋呀是不是! 以前可能是因为生活得太惬意了,现在则是因为太刺激了,囧。 ☆、052 天降横祸   云中鹄离开后,永乐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头脑比昨晚冷静多了,不再是一片混沌。   她在心中下了决定:如果母后渴望如此,那自己就乖乖当一个死人,不再出现在她的眼前;但是如果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危险逼近,那自己必将竭尽全力,替她化险为夷。   刚刚想到这里,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咳嗽。抬起头,只见金丝燕正靠在门边。他已经来了很久,只不过永乐一直在发呆,没有发现,所以他才用咳嗽声唤起永乐的注意。   永乐只看了他一眼,便低头不再说话。   金丝燕靠在门边,远远地望着永乐的神情,说:「还是他有办法,你果然平静多了。」   永乐没有看他,低着头,闷闷地说:「你放心吧……我没有把你的身份告诉他……我也不再挂念着去见母后,我会乖乖地当一个宫女。但是……」说到这里,才蓦然抬起头,用倔强的目光盯着金丝燕,「我再也不会在帮你了……也不会让你把母后带走……」说着说着,双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起来,于是急忙抓住被子。   重生之后,一直对金丝燕言听计从,这次是第一次反抗他。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永乐又紧张又害怕。   刚才的每一句话就像冰块似的,散发出阵阵寒意,令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快冻僵了。   短暂的沉默后,金丝燕换了一个姿势,依然靠在门边,说:「看来你已经把我当成敌人了。」   「只要你不伤害母后,我就不会与你敌对。你放心,我还没有向中鹄哥揭穿玄青教的事情……因为暖冬已经告诉我玄青教的使命了……如果我朝真能收复青州,也许皇上就不会憎恨母后……于国于家,我都希望玄青教可以帮皇上达成所愿……」永乐平静地说着。她的目光虽然有些呆滞,无光无神,但是言语间调理却很清晰,显得非常镇定。   「你变了很多。」金丝燕怀着复杂的心情说,「这次的计划是我们考虑不周,连累你无辜受害。说实话,每当看到你难过,我就有些内疚。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不会再逼你。从今以后,你与玄青教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会再教你怎么做,你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但是,我有我的任务在身,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可以这样纵容你多久。」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总部下令要他把永乐或者太后带回去,他也没有办法。   永乐听懂了金丝燕的深意,轻轻点了点头。「我现在已经冷静了,可以回去了么?」下意识总想快点逃离金丝燕。   「随时都可以。不过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我建议你还是在这里休息两天。你生下来就被人伺候,累了就休息,困了就睡觉,从来没受过这种苦吧?」金丝燕好意劝说。   「我以前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母后是因为早就知道我是一个短命鬼,所以才对我千依百顺、万般宠爱。她把这辈子对我的爱都集中到那十六年里,而现在那些爱已经被我全部耗尽了……以后无论她怎么对我,她都没有错,因为现在轮到我来受苦了。」   「难得你有这份觉悟。」金丝燕轻轻叹了一口气,心疼地望着永乐那难过得仿佛又要落泪的表情。   「如果你还不算太讨厌我,痛苦的时候,我也愿意为你分担一点,就当是还债吧。」   留下这句话后,金丝燕转身离去。   永乐依旧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虽然想通了,但是依然忍不住心痛。   母后不再是从前的母后,自己也不再是从前的自己。   不知不觉中,很多东西都已经颠覆了,寻不到过去的样子,所以回忆起来的时候才发觉痛得钻心刺骨。   窗外阳光明媚,初夏的微风拂过草尖。在这个生机勃勃的季节,哪怕是一棵杂草,浑身都透出顽强的生命力。   #   永乐在太医院休息了两天,然后回到天养宫。   经过这两日的观察,证明她身体健康,没有染上疫病。期间云中鹄和暖冬都来探望过她,她都笑盈盈地迎接。云中鹄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在强颜欢笑,但后来聊了几句后却发现她真的已经想通了,不再迷茫,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永乐养病的这两天,暖冬快要忙坏了。回到天养宫后,永乐主动为暖冬分担了不少工作,说是不能光让自己偷懒,暖冬也要好好休息一下。饱饱地睡了两晚觉后,永乐的精神比以前好多了,就连不苟言笑的崔姑姑都表扬了她好几次。   天养宫里一切都很平静,永乐几乎快要忘掉自己曾经贵为公主。   然而就在三天后,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那天下午华年照例去怡兰宫给太后请安,傍晚的时候才回来。一回来就怒气冲冲的,吓得宫人们全都远远躲开。   永乐和暖冬也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劲,但是她们身为近侍,想躲都没法躲,只好硬着头皮服侍着,尽量不要犯错。   木樨斋中,华年闷不吭声地坐在里屋的椅子上。下午随华年一起去怡兰宫的崔心莲在旁劝慰。   永乐和暖冬则低头守在门口,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紧张之余更是担心,永乐最害怕华年与太后的关系激化,所以一直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地偷听华年与崔心莲的对话。   听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原来华年气的是天养宫里有眼线去给太后通风报信。   金丝燕入宫后,用一种来路不明的白色粉末帮华年治头痛。这件事情非常隐秘,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知道。华年的秘密不仅是头痛,最大的一个秘密是怀有身孕。这次太后只知道她有头疾,难保下次不会知道她孩子的来历。   一想到有眼线把天养宫中的风吹草动都拿去报告太后,疑心重的华年便觉得更没有安全感。   「朕一定要把眼线揪出来,不然还怎么安心睡觉?」   「皇上息怒,太后深谋远虑,她怎么会不知道什么话不能当着你讲?」   「她假装关心朕,提醒朕珍重龙体,不要乱用药,其实是在警告朕,朕在天养宫中的一举一动,她都了然于心。」   「纵使天养宫中有太后的眼线,但我们只要小心行事,就不会被抓住把柄。」   「我用药的事情非常隐秘,没有几个人知道。」   就在这时,永乐不用回头就可以感受到后脑勺上传来华年锋芒般的视线。她不动声色地看了身旁的暖冬一眼,暖冬的表情也略显不安。她俩是皇上的近侍,都知道用药的事,如今消息走露,华年第一个就是怀疑她们泄密。   好在崔心莲劝道:「皇上,整个天养宫的宫人都是内务府调配而来,只有她俩是我们自己选出来的,最不可能是眼线。天养宫里确实有太后的眼线,但那些眼线平时都在外围的地方伺候,探不到什么秘密,所以太后今天才会故意揭穿用药之事。这样做就是为了挑拨离间,让皇上怀疑自己人。如果把她俩赶走,空出两个位置来,那太后必定会趁机把她的眼线安插进来,这样皇上的处境才最不安全。」   崔心莲心思缜密,洞悉了太后的意图。然而怒火中烧的华年却听不进她的劝告,焦躁地说:「无论如何朕要把眼线找出来,让太后把他领回去。心莲,你去把天养宫的所有人集合起来,朕要亲自审问。」   崔心莲又劝了几句,但是依然没有效果,最后只得无奈地领命退下。   #   大约一刻钟中,天养宫所有宫人都被集合在木樨斋外面的小院子里。总共有三十多名宫女和二十多名太监。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永乐和暖冬也规规矩矩地趴在人群之中,听候审讯。   华年端坐在正对着院子的房间中,哪怕不说话都散发出一股可怕的气势。崔心莲候在一旁,神情有些不安。   「朕知道你们之中有人是替太后办事的,趁早站出来承认,朕可以让你们回到主子身边。但如果被朕揪出来,那就别怪朕不客气了。」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透出不怒而威之感。华年比刚才木樨斋时冷静了很多,但也冷酷了很多。   天色早已黑下来,院子里面拂来凉风。宫人们浑身发抖,把头埋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敢回话。   永乐问心无愧,一点也不害怕,不过却非常担心。华年对太后的敌意便是最令她不安的地方。   华年等了半天见没人承认,于是提高声音低吼道:「既然不敢自己承认,那就其他人揭发吧。反正今天一定要揪出来,不然你们全都滚蛋,朕身边只留心莲一个人!」   一语之后,宫人们更加胆怯,一个个把头埋得更低了,身体抖得就像筛糠一样。   埋着头的永乐和暖冬偷偷对望了一眼。暖冬用无奈的目光告诉永乐:不要慌,这件事与我们无关。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突然抬起脑袋,结结巴巴地说:「皇上,奴,奴……奴才怀疑一个人……」   他一开口,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永乐也跟着回头望了一眼,认出他是小夏子。当初皇上来福秀宫选宫女时,就是他把永乐、暖冬以及其他几名宫女从梅园领到大院去的。他虽然年纪轻,但是入宫早,模样生得俊俏光洁,但神情却有些市侩。   「奴才怀疑……怀疑眼线是她……」说着抬起颤抖的手,指向一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有永乐一人呆若木鸡,全身冻结。   不为别的,只因为小夏子的手指不偏不斜、正好直直地指着她的鼻子。 作者有话要说:嘛……反正当主角就要有被诬陷的觉悟,囧~ 昨晚终于看到盼了好久的《剑风传奇》,格里菲斯好美啊! 这是一部基片吧,这绝对是一部基片吧!> < 明天周末照例双休哦~~ ☆、053 处理隐患   「不……不是我……」突如其来的状况把永乐吓得不知所措,连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回头盯着小夏子,他一脸笃定,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   华年的脸色愈发阴郁。永乐根本没有胆子去看华年,只觉得脑海中轰鸣作响,指间微微发凉,想替自己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就在这时,崔心莲一句话把永乐拉回现实:「你有没有证据?」   问的虽是小夏子,但是永乐脑海中的轰鸣却忽然渐渐安静下来。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其他人必定没有证据。所以她天真地以为:误会很快就会解释清楚。   小夏子直起身子,望着崔心莲和华年说:「奴才有天半夜听见她的房间里传来说话声。」   听到这话以后,永乐脸上顿时退去一层血色,下意识把头埋得更低,生怕别人看到自己惊慌的神色。如果小夏子没有说谎,他听到的说话声必定是金丝燕的声音——这下惨了!   正在永乐惊慌之际,暖冬见情况不妙,急忙掩护道:「你休要在这里胡说。半夜里不在房间睡觉,跑到我们这厢来干什么?就算听见声音,也是我与笑笑在说话。」   她语速急促,略显惊慌。永乐在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如果能掩饰过去就算了,万一过不了这关,暖冬刚才的话必定会招致怀疑。   果不其然,高高站在台阶上俯视众人的崔心莲平静地说:「你与她每天晚上分开值夜,哪有机会说话?」语气虽然平淡,但明显可以嗅出一丝戒备的感觉,与刚才在木樨斋中维护永乐和暖冬时的语气判若两人。   永乐已经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了,紧张地盯着暖冬,发现暖冬的额角已经渗出了几颗汗珠。   短暂的沉默仿佛把空气都冻结了,在场所与人都能感到雷雨来临之前那种闷得快要窒息的感觉。   在众人的注视下,暖冬缓缓抬起头来,「我和笑笑并非每天夜里都分开值夜,我猜夏公公听到说话声的那晚,恰巧是我俩都不用值夜的时候。」这时她的神态已经恢复从容,眼神中全是镇定,透出内心无愧的样子。   永乐依旧低着头,没有勇气像暖冬这么勇敢。她心里非常明白,暖冬并非自信,而是在赌博。   金丝燕入宫之前,一共偷偷溜来天养宫两次。第一次来,交代永乐让皇上出宫寻人,那晚暖冬在值夜,不可能与永乐在房间谈话;第二次来,由于云中鹄首次伺寝,整夜都是崔心莲在值夜,暖冬和永乐并未当班。如果小夏子听到的是第一次,那便完蛋了;如果是第二次,兴许还可以瞒过去。   听了暖冬的辩解后,华年和崔心莲对望一眼,承认确实有暖冬说的那种可能性,不过她俩都知道那样的日子并不多,是否偏偏就是小夏子听到有说话声的那天?   思及此,华年对令永乐、暖冬、小夏子都把心中所想的日期写下来,然后彼此对照,看是否一致。   永乐别无选择,只好硬着头皮写下云中鹄伺寝的那晚,也就是四月二十七日。那天晚上金丝燕交代她三日后,也就是三十日的时候让皇上出宫,所以永乐记得很清楚。暖冬写的自然也是那晚。   她俩把答案呈给崔心莲。崔心莲看过后又交给华年,华年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她俩的答案早在预料之中,最关键再与小夏子那张纸上,写的是否是同一个日期。   这时,小夏子也已经写完了,恭恭敬敬地走上台阶,呈给崔心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崔心莲手中的那张小纸条上。永乐更是紧张,伸长脖子,恨不得马上跑上前去看个究竟。   崔心莲看到纸条上的答案后,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小夏子一眼。小夏子急忙低下头,显得有些心虚。崔心莲没有多问,转身把纸条交给华年。华年看了一眼,依旧不动声色,轻轻点了点头。   永乐的心脏简直快要从喉咙里面蹦出来了。到底怎么回事?纸条上写的到底是什么?   无论从崔心莲还是从华年的脸上都看不出端倪,她俩似乎都没有勃然大怒的迹象。然而最令永乐不安的却是,可以从小夏子投来的阴翳目光中,感受到一种「你们死定了」的讯息。   短短的一瞬间被无限拉长,永乐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窒息般的气氛逼晕了。   就在这时,华年平淡之中带着几分凌厉的声音从台阶上传来:「心莲,你公布答案吧。」说话时,目光在永乐、暖冬、小夏子脸上扫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永乐总觉得华年比自己想象中平静很多。   崔心莲接了华年的命令,上前一步,望着院子里跪满的宫人,扬高声音道:「笑笑和暖冬写的都是同一天,四月三十日,这天晚上她俩确实没有值夜,都在自己的房间休息。然而——」说着目光突然转到小夏子脸上。   小夏子匆忙低下头。永乐的心跳顿时更快,崔心莲句尾的「然而」令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折磨了她一会儿,很快就变成一把锋利的快刀,闪电般的从脖子上划过。   「然而……」崔心莲接着说,「小夏子写的却是前一晚,四月二十六日。」   「不可能……」永乐心中顿时一沉,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三个字「完蛋了完蛋了」。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四月二十六日自己上半夜乖乖在房间睡觉,下半夜接崔心莲的班,在华年寝殿外值夜,根本没有与任何人说话。小夏子怎么可能听见说话声?   想到这里,永乐怔怔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小夏子,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想——其实小夏子就是太后的眼线。   思及此,永乐急忙看了暖冬一眼。暖冬的表情又紧张又生气,咬牙瞪着小夏子。看来暖冬与永乐猜到一块了。   只可惜,现在除了她俩知道真正的眼线是谁之外,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   正在她俩低头思索如何辩解之际,崔心莲又说:「两种答案只相差一天。你们想清楚,是不是记错日子了?」   小夏子见大局已定,神情非常得意,连忙答道:「绝对没错,奴才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天南墙墙角的草丛处突然出现了一条蛇。为了怕伤到皇上,奴才们一直都在草丛里面寻蛇,直到后半夜才终于把蛇打死。搜蛇的时候无意中走到靠近她俩房间的地方,听见里面有说话声传来。」细节讲得清清楚楚,听上去可信度更高了。   不过南墙墙角与永乐所住的院子有一堵围墙隔着,小夏子进不了院子,只能在围墙外面听。   暖冬反驳道:「夜深人静,如果真有见不得人的话,那也不会传到围墙外面去。」   小夏子冷哼道:「那也不一定,也许起了什么争执,声音不自觉就大了。」   永乐几乎可以感受到所有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盯着自己。形势一边倒地偏向小夏子那边,无论暖冬如何反驳,看来都无力扭转了。   正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不对呀,夏公公,那晚寻蛇,我们一直在一起,我怎么没听见声音?」说话人是另外一个太监。他的模样比小夏子老实多了,正直起身,疑惑地向小夏子望去。   小夏子立刻慌了神,急忙说:「你忘了?下半夜的时候,你我明明分开了。」   那人傻乎乎地嘟哝了一句「是吗」,搔了搔脑袋。   然而这次却轮到崔心莲发问:「下半夜的时候,笑笑已经在值夜了,你从哪里听到说话声?」   见小夏子支支吾吾,崔心莲马上叱喝道:「你分明就是有意陷害!还不老实交代!不然就大刑伺候!」   几句话把小夏子吓得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姑姑……我,我……我知罪,姑姑饶命……」   听到他喊「饶命」,永乐和暖冬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崔心莲突然变脸,不然小夏子也不会吓得六神无主全招了。   崔心莲把目光投向华年,等待华年发话。华年冷漠地瞥了一眼吓破胆的小夏子,「滚回你主子身边,不要出现在天养宫。」说着轻轻挥了挥手。如此平静的反应证明华年也早就怀疑小夏子才是真正的眼线了。   小夏子吓得满脸泪水,早已看不出刚才的得意,听了华年的话后,急忙爬起来,扑爬跟头地跑走了。   突然之间恢复清白的永乐愣愣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只记得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膝盖已经软了,差点倒在地上。   #   晚上,永乐找机会偷偷问暖冬。暖冬说:「他恐怕是真的听到了有说话声,不然他不敢跳出来指证。但是他听了我的话后,不敢确定听见的声音是我还是其他人,不然早就直说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了,这样我根本没有机会辩驳。后来写日期时,为了保险起见,他故意把日期错开一天,以为这样万无一失,没想到却自己砸了自己的脚。如果他老老实实写四月二十七,说不定崔姑姑和皇上反倒会怀疑我们了。」   永乐又问:「但你怎么肯定他听见声音的那晚就是四月二十七,而不是教主第一次来的时候?」   暖冬笑了笑说:「我相信教主出入皇宫绝对不会被人发现。如果我猜得没错,大概是我去追信鸽的时候,被小夏子听见声音了,于是他偷偷溜到这里,恰巧偷听到谈话声。」   永乐认为是一场二选一的冒险赌局,然而在信赖金丝燕的暖冬心中,却只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暖冬又说:「崔姑姑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我们,皇上在木樨斋的时候怀疑,但是当她把所有人集合到院子里的时候就已经不怀疑了。她们只想用我们逼出真正的眼线。所以小夏子一跳出来,崔姑姑和皇上心中就明白了。」   虽然这次有惊无险,但却却依然埋下一个隐患。   「就算皇上和崔姑姑不怀疑我俩是眼线,但如果小夏子把刚才的话讲给太后,太后必定会怀疑我们的身份……」   说话时,暖冬的目光突然变得又冷又狠,令永乐背上窜起一股寒意。   #   就在那天晚上,小夏子死在一口井里。 作者有话要说:暖冬杀的哈,做得干干净净的。 因为她怀疑小夏子真的听到金丝燕的声音了,所以一定要下手。 从这个时候开始,永乐渐渐发现暖冬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054 早有预谋   小夏子在井里泡了一整晚,捞起来的时候,身体都被泡肿了。但是没有其他伤口,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畏罪自杀。   永乐和其他宫女一起在走廊上擦柱子的时候,听说了这个消息,一时间突然觉得眼前黑了一下。其他宫女凑在一起,窃窃议论着,永乐根本不敢听。她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走到走廊尽头正在独自擦窗棱子的暖冬身边。   暖冬见她脸色煞白,猜到有事,忙问道:「怎么了?」   永乐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凑到暖冬耳边小声说:「听说小夏子死了。」   暖冬愣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轻轻地说了一声「我知道」。说完便转身继续擦窗棱子。表情平静得有些不可思议。   永乐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拽着她的袖子问:「从起床你就一直和我在一起伺候皇上,我刚刚才听说这个消息,你是听谁说的?」这种问法明显有些怀疑暖冬。   暖冬自然也听出来了,不过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过分自然的表情和过分平静的语气令永乐不禁以为自己猜错了。望着暖冬那双淡漠的眼睛,忽然觉得深不可测。   「听说是畏罪自杀……」永乐低下头,轻轻地说。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必自责了。」留下这句话后,暖冬又继续擦窗棱子,不打算再讨论这个话题。   然而永乐却愣愣地站在她跟前,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   暖冬故意不去看她,以为这样永乐就会离开。然而等了好一会儿,永乐依旧木头棒子似的杵在原地。暖冬终于败下阵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停下手上的活,回头盯着永乐那快难过得快要哭出来的脸说:「笑笑……听教主说,你以后与玄青教再无任何关系,所以我不能每件事情都告诉你……」   虽然没有明说,但却暗示小夏子的「意外身亡」的确是她的作为。   永乐咬了一下嘴唇,呆呆地点了点头。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后,心情反而更加沉重、复杂。虽然她与小夏子只有数面之缘,而且小夏子还企图诬陷她,但是只要想到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依然难以释怀。   然而现在的自己能做什么?为了不再出现更多的枉死者,只能默默地保守这个秘密罢了。   以前暖冬义正词严地说过,玄青教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不该死的人。在暖冬心中,小夏子一定也是该死的人吧。   永乐转过身,没有力气再说话。她扶着墙壁,轻轻走到离暖冬大约五六步远的一根柱子边,用手上的抹布擦了起来。虽然暖冬就在身后,然而却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深壑。   #   小夏子那件事情后,疑心本来就重的华年变得更加谨慎,几乎不见崔心莲、永乐和暖冬之外的人。哪怕在天养宫,也只把自己关在木樨斋中,不愿走动。   永乐看得出来,华年怀疑天养宫中除了小夏子以外,还有其他眼线,所以每天吃不饱睡不好,总惦记着要把其他眼线一起揪出来。   某天晚上在木樨斋里,华年无意间对崔心莲提起:「总觉得整个内务府都是太后的人,用得不安心……心莲,你是否愿意帮朕去内务府打点一下?」   当时永乐正在门口候命,听到这句话后,心脏顿时缩紧。   万一华年真的把崔心莲调去内务府,那么御前伺候的宫女就只剩下永乐和暖冬。以前华年每天上朝、给太后请安,都是崔心莲陪伴左右。一旦把崔心莲调走,那些任务必将落在永乐或者暖冬身上。   到那时,就算永乐不愿意,也必须与太后见面了。   幸好华年只是随口提了一下,并未付诸行动。天养宫中一切照旧,永乐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平静。   然而就在小夏子死后第五天,华年突然出了一场意外。   #   那天午后,华年坐轿前往怡兰宫给太后请安。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华年闻到一股清新的花香,便让轿夫绕了一下路,顺着荷塘边的小路循着花香而去。   这几天经常飘小雨,荷塘边石径上的青苔里蓄满了水,变得又厚又滑。就在华年惬意地享受花香时,突然一个轿夫滑跤摔倒。轿子有六个人抬,一个人摔,其他人也跟着摔,最后就连华年都从轿子上掉下来。   还好崔心莲及时扶住,华年并未摔到地上,只微微崴了一下脚。   华年受了惊,没有去给太后请安,掉头返回天养宫。   天养宫中,永乐和暖冬听说华年落轿,吓得花容失色。永乐知道华年已有身孕,万万摔不得。   崔心莲留暖冬伺候华年,然后派永乐去太医院请金丝燕来诊脉。   永乐担心华年腹中的孩子,使出全身力气奔向太医院。当她找到金丝燕的时候,已经累得说不出话后,胸口好像裂开似的,连喘气都痛得她双眼发黑。   金丝燕正在悠闲地翻阅医书,看到气喘吁吁、趴在门口说不出话的永乐后,抬起头问:「是不是皇上出事了?」   永乐说不出话,只好捂着胸口拼命点头,然后马上冲进房间,把金丝燕往门外拽。   金丝燕提着早已准备好的药箱,一边喊着「慢点慢点」,一边跟永乐一起向天养宫的方向赶去。   半路上,金丝燕见永乐快要累得气绝身亡了,好心地劝她说:「慢点走,不着急。」说着自顾自地放慢速度,慢悠悠地跟在永乐身后。   永乐埋头跑了好一会儿,没有听见有脚步声跟来,回头一看,才发现金丝燕还落在身后十多步远的地方。永乐气得火冒三丈,急忙掉回头,拽着金丝燕向前跑。然而金丝燕就像一个大铁砣似的,哪怕永乐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拽不快他。   其实金丝燕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永乐不要跑那么急罢了。   就这样折腾了好一会儿,永乐见拉不动金丝燕,终于放弃,气呼呼地甩开金丝燕的胳膊。   这时,永乐的气息已经稍微平顺下来。她一边轻喘,一边焦急地说:「皇上,皇上……在御花园落轿了……我担心,担心她的肚子……」   「嘘。」不等永乐说完,金丝燕就把食指放在唇边提醒她把后半句话吞回去。   累得快要昏厥的永乐脸涨得通红,气喘吁吁地盯着金丝燕。自己听说华年落轿的时候都要急死了,为什么他还一脸轻松?   金丝燕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放心吧,皇上没事。」   「你……你怎么知道?」永乐抚着发痛的胸口问。   「我是太医,当然知道。」笑得越发神秘了。   永乐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总觉得刚才的话有些奇怪。他没有说「因为来自未来」,而是说「因为是太医」。回想起来,一路上金丝燕一直没有问皇上出什么事,就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   太后在怡兰宫听到消息后,派出一名近侍前去探望。   当永乐和金丝燕赶到天养宫的时候,那名来自怡兰宫的近侍已经赶到了。   永乐只在寝殿门口远远地看了一眼,便急忙缩起脑袋,躲在门外。不为别的,只因为里面站在一个闭上眼睛都能认出她的人——卫影燕。既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心腹,也是卫影鸿的姐姐,还是从小看着永乐长大的人。   卫影燕比卫影鸿年长两岁,武功甚至在卫影鸿之上。她与暖冬不同,一眼就能看出身怀绝技,不好欺负。暖冬虽然习武,但是平时看上去分外柔柔弱弱,并不起眼;然而卫影燕却不一样,她的眼神异常锐利,平时看上去就已经十分冷冽,散发出敌意的时候则更是如同鹰隼。   其他人都怕她,但是永乐不怕。因为从小到大,卫影燕还从未对她发过脾气。因为年纪相近,永乐一直把她当成一个厉害的大姐姐看待。   但是今天,永乐却不得不躲起来。因为一旦被卫影燕发现,她肯定马上就会被带去见太后了。   还好卫影燕的注意力全在华年身上,没有发现门外的永乐。   永乐不敢偷看,只能竖起耳朵偷听房间里的对话。   别看金丝燕在路上磨磨蹭蹭,但是一进寝殿,立刻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提着药箱,赶到华年歇息的榻前,替她诊脉。在他诊脉的时候,整个房间都安静极了,就连躲在门外的永乐都能感受到里面那紧张得快要冻结的气氛。   过了一会儿,金丝燕说:「皇上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不过……」话锋一转,故意停了一下。   门外的永乐下意识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可以感觉到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她忽然猜到金丝燕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金丝燕的后半句话正是:「恭喜皇上,皇上已有一个月身孕了。」   永乐的脑海中刷的一下空白一片,直到这时他才真正肯定,今天发生的一切早有预谋。   华年早就安排好金丝燕此时此刻此地来宣布这个消息,不然金丝燕不敢贸然开口。难怪来的路上金丝燕慢吞吞的,一点也不着急,原来他早就知道华年只不过是在演戏而已,然而自己却傻乎乎的担惊受怕。   但是,华年不惜冒着流产的危险也要演这一场落轿的戏,到底为了什么?   永乐很快就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情节拉得比较快哈,因为永乐没有直接参与,就不想花太多字数来写了。 ☆、055 防不胜防   金丝燕宣布华年已有身孕后,华年的情绪一波三折。先是惊喜,然后一阵后怕,直说还好这次意外没有伤到孩子,然而转瞬之间,哀伤之色立刻变成愤怒。为华年抬轿的轿夫全是内务府指派的,这次落轿,追究责任应是内务府办事不利,险些伤了太子。一气之下,华年要求罢了内务总府之职,重新选贤任能。   华年怀上太子后,身份比以前更加尊贵。她要发脾气,大家都顺着她。就连太后听到消息后,都没有直接反对,只说罢职的处分太重,最后决定让总府带职思过,暂时移交大权,直到华年消气为止。   但是,总府的工作必须有人接手才行。这时候,华年才终于露出真正的目的:她竭力推荐崔心莲去当代理总府。还任性地说,如果不是崔心莲,其他人她都不敢信,万一太子再出什么意外,责任该有谁负?   太后只当她是被落轿的意外吓怕了,统统同意了她的要求。   就这样,崔心莲顺利去了内务府,成为代理总府。   过程顺利得令永乐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以前听华年无意间谈起让崔心莲去内务府,还以为只是一句无心之言。然而现在回想起来,永乐断定,华年与崔心莲私底下肯定早就筹划好了。从落轿到公布身孕,再到华年的一系列情绪变化都在计划之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太子身上,而忽略了华年的真正目的是让崔心莲进内务府。   华年受害之身,差点丢了太子,没人怀疑她是故意的。就连太后都被打得措手不及,一一答应了华年的要求。华年和崔心莲只以为太后的忍让是为了让华年安安心心地养胎,等太子出生后再慢慢算账。然而只有永乐明白,太后的退让是因为她早就知道华年留下太子后就会绝于人世,不必争于一时。就像以前知道自己会死,所以对自己千依百顺一样。   云中鹄按照她与华年的约定,帮华年瞒天过海,承认太子是自己的,顺理成章被封为皇后。不过封后之后他依旧住在盈雪宫,说已经住惯了,不愿意再搬迁。后来云中鹄偷偷告诉永乐,之所以留在盈雪宫不走,是因为那里僻静安全,不然他将很难再有机会与永乐偷偷叙话。   虽然永乐已经与玄青教脱离了关系,但是暖冬待她依旧像从前一样亲切体贴。然而永乐总觉得那只是表面现象,其实在内心深处,暖冬已经对她有点戒备了。发现小夏子尸体那天暖冬说的每一句话,不时地回响在永乐耳边,令她迷茫而又难过。她希望玄青教可以帮助华年收回青州,一振国威,但却难以接受大业背后那些不堪入目的流血牺牲。   说到底,她终究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公主,因为天真无暇才显得心软善良。然而暖冬却不一样,她虽然本性善良,但是却更加懂得权衡和取舍,所以有时候显得狠心残忍。   另一方面,崔心莲成为代理总府后,大概是担心太后随时有可能令她下台或者限权,所以她上任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整个天养宫的宫人都彻查清理了一遍——这是华年令她进内务府的根本原因。   短短几天,天养宫中,除了永乐和暖冬外,其他宫人几乎全都翻新了一遍。崔心莲选人的规则依旧与当初在福秀宫选中永乐和暖冬时一样,首先第一条就是要身世清白,不能与宫里的人牵扯过多,其次才是看办事能力和机不机灵。   崔心莲如此急不可耐,的确可以雷厉风行地清除天养宫中太后的眼线,让华年和太子更加安全,但却会令太后幡然发现华年落轿只是一个局,而她却上当了。   华年有孕在身,太后不会动华年一根汗毛,于是会把怨恨转移到崔心莲身上。   崔心莲明知如此,但却一意孤行。因为华年怀孕的消息一旦公布,万一身边伺候的宫人从衣食住行中察觉到她怀上太子的时间是在入宫之前,那不仅太子保不住,说不定就连华年都会被栽上叛国的罪名。所以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铲除华年身边的危险隐患。只要华年更加安全,崔心莲不畏成为太后的眼中钉。   永乐看到身边的宫人一个接一个地走了,有些莫名的伤感和不安。她无意中与暖冬谈到撤换宫人一事,暖冬颇有深意地说道:「这是一招险棋,损人不利己,唯独只利皇上——崔姑姑似乎已经有所觉悟了。」   当时永乐根本听不懂,只疑惑地睁大眼睛望着暖冬。然而暖冬并未解释,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久后的一天,永乐终于明白暖冬这句话的意思了。     #   刚入六月,正是茉莉和栀子开花的季节。整个皇宫都弥漫着清新的花香中,每一缕微风都夹着清香扑面而来,惬意舒心。一年中,永乐最喜欢这个时节,因为这时候太后怡兰宫的兰花也全都开放了。兰花不仅姿态动人,而且花香馥郁,在熏香的烘衬下,变成一股怡兰宫特有的香气,别的地方都闻不到。所以一到这时候,永乐总是逗留在怡兰宫中。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永乐「去世」已久。怡兰宫中兰花开得热闹,但却少了一抹活泼的身影映衬,显得寂寞多了。   太后坐在窗前,静默地望着满园胜放的兰花。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忽然一阵脚步声打破寂静,卫影燕顺着长廊来到太后面前。   这时太后才把目光从兰花上收回来,望着卫影燕。   卫影燕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低头禀告道:「天养宫最后一批宫人也被换下来了。」   闻言,太后只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把目光移向窗外的兰花园了。   卫影燕半天等不到太后的回应,抬头问道:「就让她们这么为所欲为么?」凌厉的眼神中瞬间闪过几分狠毒。   太后望着兰花园思索了片刻,轻轻地说:「一个华年任□闹没关系,哀家让着她,谅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招,最可恨的是她身边煽风点火的崔心莲……是时候给她们一点教训了……」   当天中午,为太后试吃午膳的太监中毒身亡。   太后受惊,不再用膳。   消息传到内务府,第二天中午,崔心莲亲自随送膳的太监一起来到怡兰宫赔罪。太后的午膳里面被人投毒,她这个代理总府难辞其咎。今天的午膳是她亲眼看到一道一道做出来的,绝对不可能再被投毒。   端着美味佳肴的太监在门外排成一长排,但是太后就是不让摆上桌子。   「为哀家试吃的小李子忠心耿耿,然而他却一命呜呼。如果查不出凶手,哀家就不吃饭。」   崔心莲劝道:「太后,此事已在彻查中,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结果。请太后珍重玉体,不要绝食。」   太后瞥了崔心莲身后那一群送膳的长队说:「小李子死了,哀家舍不得其他宫人再离开哀家。」   崔心莲预感到她会这么说,不卑不亢地说:「奴婢愿意为太后试吃。」   太后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后,轻轻点头同意。   崔心莲非常谨慎,来怡兰宫之前,每一道菜她都亲眼监视过程,而且碗筷盘碟皆是银制。她每试一道,便摆一道上桌,最后二十道菜全都试玩了,判定无毒。照理说,太后应该动筷子了,然而太后却忽然起身,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留下一句「刚才已经说了,查不出凶手,哀家就不吃饭」就与近侍一同离开。   太后离开后,崔心莲盯着满桌盛宴,回忆起刚才太后的一言一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为首一名送膳太监上前询问饭菜如何处理。崔心莲紧紧抚着胸口,略显急躁地挥了挥手说:「撤走,全都撤走!不能让任何人碰,倒在连猫狗耗子吃不到的地方!」   太监们都被她激烈的态度吓了一跳,以为她受了气正在发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离开怡兰宫,崔心莲独自走在返回内务府的路上,故意挑了一条人少的路。走着走着,她突然感觉到喉咙里漾起一股腥甜,急忙俯身捂住嘴,发出一阵干呕——果然还是中毒了。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担心的声音:「崔姑姑?」   声音的主人正是永乐,她奉命去太医院帮华年请金丝燕,无意中看见崔心莲正弯腰扶着墙壁干呕,于是过去询问。   「不要管我。」崔心莲猛地推开永乐,扶着墙壁快步向前走去。然而刚刚走了两步,她突然发出「呕」的一声。   当永乐再追过去的时候,却看到崔心莲的掌心和唇边出现了触目惊醒的红血。   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吓得永乐微微发抖。她急忙扶着崔心莲的肩膀问道:「崔姑姑,你怎么了?」   崔心莲又呕了几声,然后用血迹斑斑的手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平静地说:「整个皇宫都是她的地盘,根本防不胜防……」音量很低,就连近在咫尺的永乐都听不清她说什么。   去怡兰宫之前,崔心莲已有预感,所以处处小心,但是依旧无济于事。到现在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中毒的,说不定御膳房做菜的太监早就被收买了。   「崔姑姑?我送你去太医院吧。」永乐急得不知所措,不明白为什么崔心莲能如此平静。   崔心莲轻轻摇了摇头,惨然笑道:「不用了……」这次劫难是生是死,不是太医说了算,而是太后说了算。如果太后只是给她一个教训,她不久之后就会痊愈;如果太后有心杀她,就算十个太医都无力回天。 作者有话要说:太后终于出现了哈。 ☆、056 束手束脚   永乐想送崔心莲去太医院,但是崔心莲坚持不肯。永乐没有办法,只好眼睁睁看着她迈着虚弱的脚步离开。   后来永乐独自来到太医院。今天是例行为华年请脉的日子,金丝燕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看到永乐沉郁的脸色后,立刻察觉到她有心事。   「怎么了?」一边问,一边向永乐走去,「你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再这样下去,又要病倒了。」   上次偷偷潜入怡兰宫看到太后藏在枕芯中的书册后,永乐就大病了一场,后来在太医院休息了两天才重新振作。   「我,我刚才在路上……遇到崔姑姑了……」永乐忍不住说出压在心口的秘密。虽然在与玄青教脱离关系的时候,她就暗下决心,要疏远金丝燕,然而现在崔心莲的异样压在心坎上,实在不吐不快。   「崔姑姑怎么了?」金丝燕有些意外。   「她好像染了大病,刚才我看到她吐了好几口血。我想扶她来太医院,她却偏偏不肯,不知道在顾忌什么……」   「一个秋华年,一个崔心莲,北燕真不是个好地方,每一个从那里回来的人都染了一身病。」金丝燕依然是那事不关己的口气。在他心中,仿佛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是小说中的虚幻角色一样,与他无关,他也不想过多牵涉。   「恐怕不是在北燕病的……」永乐低声呢喃,眉间深深锁紧,不安的阴影在心间扩散。「我闻到崔姑姑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兰花香……那香味,绝对只有怡兰宫才有……崔姑姑她,大概不久之前刚刚去过怡兰宫一趟……」   这个时节怡兰宫中混合了熏香的独特兰花香气,早已烙进了从小在那里长大的永乐的骨髓。这也正是永乐无法对此事释怀的原因——她怀疑崔心莲的病症与太后有关系。   话题一旦牵扯到太后,金丝燕的神情立刻变得认真起来。他思忖了一下,说:「听说昨日怡兰宫为太后试吃的太监中毒身亡,太后拒绝进食。现在正好是午膳时间,崔心莲身为代理总府,想必正是为了这件事而前往怡兰宫。」   「难道是母后……」永乐低着头,双手紧紧揪住衣襟,有点喘不上气。不想怀疑母后,但却忍不住如此联想。   「崔心莲上任短短几天,已经把整个天养宫的宫人换光了。她这么大张旗鼓,想必早已做好被警戒的心理准备。」金丝燕轻轻摸了摸永乐的脑袋,「她知道为自己打算,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吧。黑眼圈又变重了,最近是不是又没睡好?」故意引开了话题。   永乐没有吱声,郁郁不乐地垂着头。最近她总是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时不时就陷入沉思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好不容易决定不与太后相认,乖乖当一名宫女,但是小夏子的横死,却又带给她狠狠的打击。睡眠时间本来就不长,一想到小夏子的死就更加睡不着,短短几天,脸色就又憔悴了不少。即便现在每天都与暖冬同进同出地伺候皇上,但却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开心自然地与暖冬相处,总觉得有一堵看不见的高墙挡在两人之间,关系已经不似从前了。   「你是不是觉得在宫里太累了?」金丝燕轻轻的一句话打破了这片寂静,把永乐从思绪中唤回来。   永乐下意识抬起头,发现金丝燕正认真地注视着自己。漆黑的眼瞳中收敛了笑意,变得有些严肃。   「难道你可以送我出宫?」永乐猜到了金丝燕刚才那句话背后的含义。   「你最近变聪明了不少。」金丝燕笑了一下,算是承认,接着补充说,「再过几天就是月圆之夜,我可以把你带回我的世界。在那边你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了。」   金丝燕一番好意,但是永乐关注点却出人意料。她惊讶地低嚷道:「这么快就满月了?你是不是要绑架母后?」说着激动地扑上前去,紧紧抓住金丝燕的袖子。   金丝燕以前提过一次,如果找不出玉优的秘密,就趁下一个满月把太后带回21世纪审问。永乐担心他马上就要把这个企划付诸现实,所以才陡然紧张起来。   「你是不是想去告诉太后,让她马上躲起来?」金丝燕笑着问。根本没把永乐当成敌人。   「我,我……」永乐顿时不知所措。一旦告密,金丝燕的身份就暴露了。轻则杀头,重则诛族,还会连累暖冬。   「她是你的母后,你有充足的理由为了她而背叛我。但是我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看在你一直帮我隐瞒身份的情面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金丝燕微微俯身,凑在永乐耳边,「从现在开始,暖冬会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一旦她判断你的行动将对我,以及玄青教不利,她将按照她的方法来处置你。」   轻柔的声音传入永乐耳中,突然变成了若干利针,扎得永乐一阵剧痛。   「按照她的方法?」永乐抬起头,怔怔地盯着金丝燕深不可测的笑容。   金丝燕依旧用那风轻云淡的声音继续说:「小夏子的事情我从头到尾不知情,完全是她自作主张决定的——所以那就是她的方法。」   闻言,永乐眼前陡然漆黑一片,身体失去平衡,猛地向后倒了一下。   「你,你在威胁我……」顷刻间慌乱起来,目光摇来动去,不敢置信地盯着金丝燕,下意识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威胁,我是在提醒你。如果我不提醒你,你肯定会闯祸。为了安全起见,我劝你最好连你的中鹄哥也不要见。」和缓的语气听上去的确是好意,但是永乐总能感受到他言语背后的威胁之意。   这时金丝燕已经转身提起药箱,「皇上大概等急了,我们还是快去天养宫吧。」然后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迈步走出房间。   身后,永乐呆呆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   #   无论金丝燕还是暖冬,都不再是可以依靠的人了。当初决定脱离玄青教的人是自己,但是脱离之后才发现,过去当成朋友的人全都变成了潜在的危险,但却依旧维持着「朋友」的关系和睦相处。   自己不忍心揭穿暖冬的身份,但是暖冬是否对自己也有同样的情谊?   迄今为止,暖冬一直照顾、保护着永乐,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永乐的事情。金丝燕刚才的话或许只是吓唬她罢了。她实在不忍仅仅是因为「害怕」,就让暖冬甚至整个玄青教都遭遇灭顶之灾。   永乐想来想去,发现自己举步维艰,既不敢冒进又无路可退。最后只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等着时间流逝。   一连好几天,永乐一直闷闷不乐。   她觉得自己表面上看似自由,但却被戴上了无形的手铐和脚镣,束手束脚,什么都不敢做。   暖冬很关心永乐,时常问她是不是累了,两人一起劳动的时候,她总是会多帮永乐做一些。如果没有金丝燕的那些话,永乐相信自己可以渐渐解开小夏子那件事上与暖冬的心结。但是现在,面对暖冬的时候总觉得紧张不安,不再主动与她亲近,更不会与她谈心。   后来永乐心想,也许这才是金丝燕的真正目的。如果自己与暖冬过于亲密,每天寝室同步,难免不会说漏嘴,泄露金丝燕的真实身份。现在自己一不敢亲近暖冬,二不敢亲近云中鹄,每天惴惴不安、寡言少语,最高兴的人大概是金丝燕吧。最可恨的是,即便猜到了这个可能性,依然不敢贸然行动,因为不安的种子已经深深扎在心间,无法拔除了。   #   随着温度的升高,倦怠的气氛笼罩着皇宫。除了永乐的心情波涛汹涌之外,整个皇宫似乎都很平静。   除了永乐的心情波涛汹涌之外,整个皇宫似乎都很平静。   在这种气氛的麻痹之下,永乐有所松懈,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巨大的变故陡然降临,把永乐砸醒。   几天后的晚上,永乐和暖冬照例在木樨斋中伺候皇上读书写字。   暖冬在里屋研磨,永乐则候在门边。崔心莲成了代理总府之后,华年身边的近侍便只剩下她们两个了。   自从那天在去太医院的路上看到崔心莲吐血以后,永乐再也没有见过崔心莲。   然而就在这天晚上,崔心莲突然造访天养宫。   候在门口的永乐听见脚步声后蓦然抬头,看到崔心莲的身影后,惊讶得连行礼都慢了半拍。   「崔姑姑,你怎么来了?」   崔心莲脸色苍白,脚步轻飘飘的,一看就知道是抱病前来。   「崔姑姑,你好些了么?」永乐迎上去扶着崔心莲。   崔心莲微微靠在永乐身边,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有话想禀告皇上。」   闻言,永乐马上进屋传话。华年听说久未现身的崔心莲到来,顾不上什么尊卑礼仪,忙不迭地跑出来亲自迎接。   「心莲,朕好想你。」说着扑进崔心莲的怀中。再次抬起头时,眼角隐约出现了泪光。华年心疼地注视着崔心莲憔悴的容颜说,「心莲,你脸色苍白,是不是太累了?」   然而崔心莲回答了一句听似不相干的话。「皇上,如今天养宫中全是可靠的人,以后他们会好好伺候你。」   「心莲……」华年不解地望着她。   就在这时,崔心莲突然跪在华年面前,说出此行的来意:「皇上,心莲恳请皇上准许心莲离宫归乡。」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高考耶~等着看作文~ ☆、057 离宫归乡   「离宫归乡?」华年呆若木鸡,所有表情都凝固在脸上。   不仅是华年,就连永乐和暖冬都目瞪口呆地盯着崔心莲。   然而崔心莲早已下了决心,没有丝毫动摇。她抬头望着华年,从容地低声说道:「奴婢已经帮皇上选出了一批能干的奴才御前伺候,希望能令皇上安心无忧。奴婢力薄才疏,能为皇上做的仅此而已。恳请皇上准许奴婢出宫回乡。」   她的声音很低,不再像以前那么威严,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令永乐心痛无比。   永乐知道,她之所以略显萎靡,一半是因为情绪低落,另一半则是因为身体抱恙。   皇宫中的宫女一般三年一届,做满六年就可以出宫。不过并不排除一部分深受主子喜爱、职位优越的宫女久留。华年在北燕当人质的时候,崔心莲就已伺候了她十年之久,早已过了宫女的年限。按照规矩,她的确可以回乡了。   现在正是华年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执意离去,只有永乐隐约可以猜到隐情——必定与那天吐血有关。   那到底是病是毒,永乐不愿深想,但心中总有一个阴影,忍不住猜测母后正是令崔心莲离宫的原因。   「你已经决定了么?」长久的沉默之后,华年终于用哽咽的声音轻轻问了一句。她扶着崔心莲的手微微颤抖着,正在拼命抑制心底的哀痛。   崔心莲不忍看到华年痛苦的表情,低头轻声应答道:「已经决定了。」   「你是王府最后一个陪在朕身边的人,连你也要离开朕了……」华年轻轻放开崔心莲,在暖冬的搀扶下勉强站稳。   十年前青州沦陷,北燕军攻破靖安王府,几乎杀光了王府所有人,最后抢走华年。   当时唯一一个陪伴在华年身边的婢女便是崔心莲。   「如今看到皇上回朝登基,奴婢多年夙愿已了,已无任何牵挂。奴婢家中还有父母亲人需要照顾,实在无法长留皇宫,请皇上恩准奴婢回乡伺候双亲,以尽孝道。」   平缓的声音中听不出半点情绪的起伏,然而平平淡淡之中却蕴含了无限哀愁。   永乐听不出这些话到底是真是假,只感受到潮水般的无奈和痛苦扑面而来,几乎将她淹没。   「既然你去意已决……」华年背对门口的崔心莲,向房间深处走了两步,「那就回去吧。朕会好好赏赐你,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凡是朕做得到的全都许给你。」听似平静的一句话,但却是钻心刺骨地痛过之后才做出的无奈决定。   「奴婢只身回乡,财物太多反而会惹祸上身,只求带几件寻常的衣服上路就行了。」   华年接着说:「那朕派侍卫和马车护送你回去。」   从迫切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她真心想要感恩致谢,然而崔心莲依旧轻轻拒绝了:「奴婢只是一介宫女,不值得皇上劳师动众,坏了宫里的规矩。」   华年用嘶哑的声音低吼道:「那朕到底还能为你做什么?」压抑到极点的情绪眼看就要失控了。   崔心莲依旧平静地答道:「奴婢别无他求,只求皇上无病无恙、心想事成。奴婢会在遥远的地方祈祷皇上幸福安康……」说到这里的时候,拼命伪装的假象终于崩溃。喉咙哽咽了几下,再也发不出声音,接着便有两行清凉的泪水顺着脸庞划过。   第一次看到崔心莲落泪,永乐怔了半响。   华年在暖冬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坐在椅子上,抚着额头沉默不语。   夜晚的微风从院子里吹进来,带着淡淡的花香。清凉的月光无声无息地落在四个石像般一动不动的人身上。   事发突然,永乐一片混乱,理不清思绪。但是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那就是崔心莲真的要出宫了。   #   三天后,崔心莲出宫。华年亲自把她送到宫门口。暖冬和永乐随行。   崔心莲比三天前更加憔悴,即便是大白天,但脸色依旧白得好像冻僵了一样。她的行李只有一个挎在臂弯上的包袱,清清贫贫的,一点也不像御前伺候的大宫女或者代理总府。   分别的时候,华年拉着她的手,迟迟不忍放开。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但最后发出来的却只是几声苦涩的呜咽。   永乐心中也很难过,垂头不语地望着地面。   最后,崔心莲轻轻拂开华年的手说:「皇上,从今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无论奴婢身在何方,都会真心为皇上祈福。只有皇上幸福快乐,奴婢才能走得安心……」说罢丢下泣不成声的华年,转身向宫门走去。   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永乐忽然有种奇怪的错觉,看到她正走向一片无尽的黑暗。   周围明明阳光明媚,但是迎接崔心莲的宫门却仿佛是一个无底的黑洞,正在将她缓缓吞噬。   莫名的不安席卷而来,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崔心莲最后几句话,越想越觉得不安。   「皇,皇上……」永乐突然跪在地上,「奴婢想再送崔姑姑一程……」   话已出口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脑海中什么都没想,但双膝却已经擅自跪了下去。   华年和暖冬都微微讶然。永乐转头望了一眼马上就要走出拱门的崔心莲,急迫地恳求华年:「皇上,奴婢看崔姑姑今天脸色不好,十分憔悴,实在不放心让她单独出城。恳求皇上准许奴婢把崔姑姑送到城门,以报答崔姑姑的恩情。」   时间紧迫,永乐说得言辞恳切。华年望了崔心莲的背影一眼,心中也与永乐怀有同样的不安,于是点头应允了。   得到华年的同意后,永乐急忙从地上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向崔心莲追去。   暖冬在身后喊了一声「笑笑」,似乎想要阻止,然而永乐一心一意追赶崔心莲,根本没有听见暖冬的声音。   #   就这样,永乐陪崔心莲一起离开皇宫。   在宫门处的时候,崔心莲赶了她几句。但是永乐态度十分坚决,说什么都要陪她一起出宫。   如果拒绝得太强硬反而显得古怪,无奈之下,崔心莲只好同意了。   永乐扶着崔心莲走在宫门前通往皇城的大路上。今天阳光格外明亮,照得周围宫墙明晃晃的,十分刺眼。   没走多久,崔心莲就有些头晕,紧紧地抓住了永乐的胳膊。   「崔姑姑?」永乐担心地盯着她。近看才发现她今天化了很浓的妆,大概是为了掩饰苍白的脸色。但是,明明有脂粉的掩饰却依旧透出浓烈的病意,如果卸了妆,不知道脸色会难看成什么样子。   「快点走。」崔心莲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但却紧紧抓着永乐的胳膊,快步向前移动。   这样做只是为了尽快离开华年的视线,不然华年定会担心。   永乐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扶着崔心莲才感觉到她真的病得很重,不要说走路,连站稳都困难。刚才与华年分别的时候,为了虚张声势而已经耗尽全力。现在一旦松懈下来,整个人都垮了。   「崔姑姑,你病成这样,根本无法出城啊……」永乐扶着她,渐渐感觉到她的身体越来越重。   永乐只能把她送到城门,但是连站都站不稳的她要怎么继续赶路?   「我们还是回宫吧,等你把身子养好一点再出宫,好不好?」永乐说着想扶着崔心莲往回走。   但是崔心莲却紧紧拽着她,用嘶哑的声音低吼道:「不能回去,不能回去……」说着紧紧抱住永乐的胳膊,硬撑着继续向前走去,「不用送我去城门,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让我稍微休息一下……」   「可是……」永乐实在放心不下,心中始终有一个疑问挥之不去,「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出宫?」   「我必须走,尽快走……时间已经不多了……」崔心莲体力已经快要耗尽,现在完全是靠意志力在硬撑。   永乐不知道她话中的「时间不多」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焦虑地望着她。   正好这时她们已经走到宫门前大路的尽头,崔心莲就像看到曙光似的,急忙转入岔路——这样华年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了。然而刚刚转过弯,崔心莲就停下脚步。她扶在路边的围墙上,低头发出一阵剧烈的干咳,咳着咳着就吐出血来。   永乐吓坏了,急忙扶着她的肩膀,掏出手帕为她擦拭,边擦边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问:「崔姑姑,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我还可以走……」崔姑姑缓缓抬头,望着前方,深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   崔心莲执意不肯回宫休养,永乐只好扶着她来到城里,寻找暂时落脚的地方。   咳出血以后,崔心莲的身体好转了一点,已经可以自己缓缓行走,不再像刚才那样死死拽着永乐了。   永乐见她终于恢复,暗自松了一口气。   此时她们正走在比较僻静的街道上,周围几乎没有行人。永乐忍不住问道:「崔姑姑,是不是太后威胁你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啦~真开心~ ☆、058 真实身份   永乐心中始终有个阴影,现在看到崔心莲如此着急出宫,立刻联想到背后有人威逼。   然而崔心莲却轻轻摇了摇头,实在没有力气说话。   正在这时,永乐突然看见前方不远处就有一个客栈,急忙指着说:「崔姑姑,你看那边。」   崔心莲抬头望了一眼,然而眼前却突然一片漆黑,身体摇摇晃晃地向下倒去。耳边传来永乐焦急的呼声,但是已经听不真切了。意识一点一点地被黑暗吞没,最后软软地倒在地上。   「崔姑姑!」永乐吓得不知所措,使出全力也没能把崔心莲从地上拉起来。   还好她的呼声引来了客栈的掌柜。掌柜心好,急忙招呼来两个店小二,让她帮忙把崔心莲抬到空房去。   永乐千恩万谢,一边擦眼泪,一边跟在后面一起进了客栈。   把崔姑姑安置到二楼的一间客房后,掌柜急忙派人去请大夫。   永乐留在房间里照顾。崔姑姑昏迷不醒,无论永乐怎么呼唤都没有任何回应。   大约过了两刻钟,一个五十多岁、看上去很有经验的大夫挎着药箱,被小二领进房间。   看到他仿佛看到了希望,坐在床边的永乐急忙起身给大夫让位。大夫刚刚把崔心莲的手从被子里面拿出来,还没有摸到脉门,心急如焚的永乐就忍不住问道:「大夫,她到底怎么了?生了什么病?」   大夫没有回答,不过一起进屋的小二却对永乐说:「姑娘不要吵,让大夫安静诊病。」   闻言,永乐只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咬唇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依旧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崔心莲。   过了一会儿,大夫面色凝重地把崔心莲的手轻轻放回被子底下。   永乐有种不祥的预感,忙凑过去问:「大夫,怎么样?」   然而大夫却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不断摇头,慢慢站起来。   见他只顾着摇头叹气,却一个字都不说,永乐顿时觉得掉进一个冰窖,从头凉到脚。没有深想,急忙上前抓住大夫的胳膊说:「大夫,我们京城有亲戚,可以借到很多钱,你一定要治好她。」因为看出大夫有告辞的打算,所以才急忙抓住他,不让他走。   如果华年知道崔心莲病重,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治好她。崔心莲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病情,留在皇宫既有御医照顾,又能吃到上好的药材,痊愈的可能性比出宫大多了,但她为什么执意出宫呢?   这时,被永乐抓住的大夫无奈地说:「姑娘,你姐姐中毒已深,五脏六腑都被毒素贯透,已经没救了。」   「什么……」永乐脑海顿时一片空白,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   大夫低头看了崔心莲一眼,沉痛地说:「她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但是看她现在的情形,大概撑不过今晚了……」   「不,不会的。她虽然有病在身,但是刚才与我走了一大段路,病情已经渐渐好转……不会这么快就死的……」说着说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其实她心中早已有预感,但却总怀着一丝微妙的希望,以为崔心莲会平安无事。然而,大夫刚才的话却把她最后的希望也击碎了。呆呆地望着昏迷不醒的崔心莲,永乐抽噎了几下,捂脸痛哭起来。   「崔姑姑,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直到这时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崔心莲急着出宫。想必她早已预料到自己的死期,不想死在华年面前,于是才以回乡为由,急着逃出华年的视野。一切只是为了可以静静死在一个华年看不到的地方罢了。   「崔姑姑,对不起……」泪流满面的永乐坐在床边,轻轻握住被子下面崔心莲冷得几乎已经没有体温的手。   就在刚才,她还以为崔心莲被太后威逼,为了自保而舍弃华年出宫。然而现在才知道,崔心莲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华年。如果华年知道她在怡兰宫中毒,必定无法冷静面对,她不希望自己成为挑起华年与太后针锋相对的原因。   一时间,所有的悲痛和后悔全都重重地压在永乐胸口,令她无法呼吸。她一边哭,一边默默地擦眼泪。   不知何时,小二已经把大夫请走了。房间中只剩下永乐独自守着一动不动的崔心莲。   「崔姑姑,我该怎么办……」永乐无助地望着她,仿佛期待她可以睁开眼睛告诉自己答案。   大夫说她活不过今晚,那么自己是否应该马上回宫,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皇上?   不行,如果这样做,崔心莲的一片苦心就白费了。她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只为可以彻底隐瞒华年。如果永乐向皇上泄密,只会令崔心莲死不瞑目。   难道只能坐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她寂寞死去?   永乐越想越难过,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脸庞和脖子很快变成一片泪海。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有一道人影闪过,无声无息地迅速离开。   然而永乐却只顾着注视崔心莲,并未发现那道神秘的人影。   人影以精湛的轻功从树枝和房顶掠过,速度快得就像闪电一样——直直地向着皇宫的方向奔去。   #   皇宫,怡兰宫。   微风起,兰花的清香扑面而来。朱红色的廊道上,卫影燕脚步匆忙地走向太后休息的兰花园。   整个院子十分幽静,只留了两个心腹宫女伺候。无事一般不说话,就算说话音量也不敢太大。在这个静谧的空间中全是自然的声音,风声鸟语,美妙悦耳。直到卫影燕到来后,强健有力的脚步声才打破了这份寂静。   她一现身,最后两名宫女也被遣走。偌大的院子只留下她与太后两个人。   太后曼声发问:「怎么样?」   卫影燕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用沉稳的声音禀告道:「太后请放心,属下一路跟踪崔心莲出宫,她在城西一间客栈前吐血昏迷。现在已被客栈收留,想必活不过今晚。」   闻言,太后轻轻点了点头,低头拨动茶盏,并未做声,并无笑意。   卫影燕蹙眉深思,突然抬起头来:「还有一件事……」说到这里却犹豫了,后面的话迟迟未能出口。   太后抬眸望着她,静静等待她接着往下说。   然而卫影燕几经犹豫,最后还是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其实她想说,护送崔心莲出宫的那名宫女长得极像永乐公主。但是她担心这会戳痛太后的伤口,所以选择了沉默。仅仅只是长得像而已,这种无稽巧合之事,就算禀告太后,也只是平白令太后伤心罢了。   思及此,她生硬地换了一个话题:「是否要把崔心莲的身份告诉皇上?」   太后轻声叹气,略经思索后回答:「不必了。她虽然是北燕的细作,但是皇上十分信赖她。现在她已偿命,就让她留给皇上一段完美的回忆吧。」说到这里,眼神倏忽间暗淡下来,「其实她本可以不死,但是……」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中,不忍说出。   卫影燕替她说完:「谁料属下意外地发现了她身上的印迹,知道她是北燕细作,所以才不得不杀了她。」   「是啊。她已经潜伏了十余年,深受皇上信任。她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影响皇上的决断,所以绝对不能让她继续留在皇上身边,蛊惑君心。」太后轻声说玩,低头呷了一口清茶。茶水微微的苦涩感在口腔中弥散,最后浸入心间。   崔心莲是北燕安插在靖安王府的细作。   十多年前,从她第一次踏进靖安王府,第一次出现在华年面前的时候,她的身份和使命就已注定。后来她陪华年去了北燕,如今又回到皇宫。她并未伤害过华年,但却始终是一个隐患,所以才不得不死。   #   另一方面,城西客栈中,崔心莲依旧昏迷。   永乐端来一本温水,用毛巾轻轻擦去崔心莲嘴角和脖子上的血渍。   擦完之后,目光又落在崔心莲的衣服上,只见前襟处落下了不少触目惊心的猩红血渍。   永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到放在床边的包袱——包袱里装的是崔心莲带出宫的换洗衣物。   于是永乐决定把崔心莲身上的血衣换上来。她掀开被子,轻轻解开崔心莲的衣服。   就在这时,她蓦然发现崔心莲的胸前有一块奇怪的印迹!   印迹呈圆形,铜钱大小,中间是五角星图案。   永乐顿时愣住了,脑海一片混乱。记忆迅速倒退,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见过同样的印迹……   她盯着印迹看了又看,最后终于想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以及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是北燕一支谍兵的记号,他们以不同的身份分散在各个地方,替北燕刺探情报。   永乐之所以认识这个印迹,只因为她曾经在自己最信赖的一个人身上见过——那个人就是卫影鸿。   不仅是卫影鸿,就连他的姐姐卫影燕身上也有同样的印迹——因为十年前,年幼的他们都曾是那支谍兵中的成员。 作者有话要说:从幕后来说,崔心莲死了永乐和暖冬才能真正站上台面。其实我还挺舍不得的…… ☆、059 危在旦夕   十年前,潜伏在京城的北燕细作被查处,满门抄斩。卫影燕和卫影鸿两姐弟本来也难逃一死,但是太后起了仁念,便把他俩留在身边抚养。卫家都是习武的奇才,两姐弟自小都跟随父亲练就了一身武艺。后来姐姐和弟弟分别成了太后和永乐公主的贴身护卫。久而久之,就连宫人们也淡忘了他们的身份。   永乐盯着崔心莲胸前的印迹,终于隐约想起十年前的往事。   难道崔心莲也是北燕那支谍兵的成员之一?她一直留在华年身边,到底有什么企图?想到这里,背后陡然窜起一阵寒意。万一华年知道自己最亲信的人竟是敌国细作,不知道该有多痛苦。   「崔姑姑,这也是你不得不离宫的原因吧……」永乐低喃着,轻轻合上崔心莲的衣襟。   如果崔心莲死在皇宫,身份的秘密必将曝光——她并不希望华年知道自己的底细。连永乐这个只与崔心莲相处了不到两个月的人,知道这个秘密后,心底都泛起阵阵苦涩,更何况是与崔心莲亲密相处了十年的华年呢?   回忆起刚入天养宫不久的那个雷雨之夜,畏怯的华年哭吼着睡不着觉,唯有崔心莲可以安慰她。   然而华年唯一的心理寄托,却是敌国北燕十余年棋局中最隐秘的一枚棋子。   因为隐秘,所以危险。太后之所以不留活口,想必早已知道崔心莲的身份了吧。   想到这里,永乐的心情更加沉郁。以前的她从来没有这么多烦恼,但是现在身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不再单纯。   #   与此同时,怡兰宫中。卫影燕禀告完毕,正欲告退,然而这时太后却突然说:「她毕竟死在我们手上,待今晚她咽气后,你将她葬了吧。你们毕竟是同族,想必不忍看她死无所归吧?」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然而卫影燕却生硬地反驳道:「我们不是同族。」她一向对太后唯命是从,很少如此失礼。「我生在昭明国,长在昭明国,与敌国没有任何关系。」   小时候,卫影燕不知道胸前的印迹象征着什么,只知道那个印迹生下来就跟着自己。直到十年前父亲的身份突然曝光,整个卫家都被押入天牢的时候,她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是北燕的奸细。   从来没有去过北燕,甚至不知道北燕的君王是谁,但是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却注定要为那个遥远的国家牺牲。   卫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北燕远在触不可及的千里之外。没有传来一点消息,更没有派人来救他们。   从那个时候开始,卫影燕深深憎恶自己的血缘,不承认自己是北燕人,更不承认是奸细。   她无法向父亲一样,心甘情愿为北燕献出生命。她不甘心、不认命。后来,也许是以为内强烈求生欲传达上苍,在被行刑的前一刻,太后救了她和她的弟弟。从那以后,她彻底舍弃了自己的身份,只服从太后一个主人。   十年过去,她已经渐渐遗忘曾经的痛苦。但是不久前,她却意外发现崔心莲胸前也有那象征着死亡的印迹。尘封的记忆带着鲜血苏醒,令她无比痛苦。   现在,太后居然若无其事地以「同族」为由,让她安葬崔心莲,无疑就像在她的伤口上狠狠地扎了一刀。   然而太后却是无心的。「原来你依然没有放下……」太后叹了一口气,心疼地望着自己一手养大、就像第二个女儿一样的卫影燕说,「虽然你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但却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出生,然后自己亲手开创自己的人生。现在整个皇宫都已经接受你,唯独你自己接受不了你自己。」   卫影燕低头不语,凝听教诲。   「如果你心中难过,哀家不逼你。」太后呷了一口茶,放弃派卫影燕安葬崔心莲的打算。   然而这时卫影燕却抬起头来,用明亮的眼眸望着太后,坚定地说:「属下服从太后的一切安排,愿意为太后做任何事。」说到这里,缓缓垂下眼睫,痛苦地说,「请太后原谅属下刚才的无礼。」   太后点点头。「无论你是北燕人还是昭明人,哀家从不怀疑你的忠心。希望你能早日释怀。」   清雅兰花园中散发出的缕缕花香,伴着微风从窗口飘入,沁人心脾。   卫影燕咬紧牙根,重重地点下了头。   #   永乐在客栈陪了崔心莲一整天。直到傍晚十分,她才蓦然一直到自己早已错过了回宫的时间。彻夜未归,华年和暖冬一定非常着急。明知道后果十分严重,但是永乐却一点也不焦躁。   一想到崔心莲今晚就会撒手人寰,心中就有只剩下悲痛这一种情绪。   永乐表情僵硬,目光呆滞,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崔心莲,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已经一片漆黑。但是永乐不想点灯,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陪伴崔心莲。   崔心莲表情平静,如果不是那惨白的脸色暴露了她的病情,她仿佛正在熟睡中。   清凉如水的月光从窗口温柔地撒进房间,在地板上落下淡淡的银光。风声拂动树枝,发出「沙沙」的声音。   永乐的心中安静极了,就像这黑夜一般静谧无声。   然而就在这时,崔心莲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   永乐吓了一跳,全身猛地一抖,然后马上反应过来,前倾身子,俯到崔心莲面前喊道:「崔姑姑,崔姑姑。」   崔心莲紧闭的眼皮微微跳动了几下,然后无声无息地缓缓开启。   这一瞬间漫长得就像过了一刻钟一样,永乐阴郁的表情立刻绽放晴朗。她忍不住高兴地低唤道:「崔姑姑,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看到崔心莲睁眼,大夫的话立刻被抛诸脑后。什么活不过今晚,根本就是骗人的,崔姑姑一定会平安无事。   想到这里,永乐又激动又高兴,连忙询问:「崔姑姑,你好点没有?渴不渴?我去帮你倒点水喝。」   明明自己一整天没有喝过一滴水,看到崔心莲睁眼,马上担心她口不口渴而忘了自己。   说完后不等崔心莲应答,永乐急忙转身走到房间中央的圆桌边帮她倒水。   这时身后传来崔心莲缓缓起身的声音。永乐回头望了一眼,看到崔心莲已经坐在床上了,心中顿时无比欣慰,下意识可以坐起来就证明身体已无大碍。高兴虽高兴,不过嘴上依旧劝说道:「崔姑姑,你不要勉强,先躺下休息吧。」   说完又低头倒茶。   然而崔心莲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为什么解开我的衣服?」   她的声音清淡得就像月光一样,平静之中透着几分凉意。   她醒来后第一句话就如此突兀,永乐不禁愣了一下,立刻察觉到她怀疑自己已经发现她的身份。一念之间,永乐决定假装不知道,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看到你衣服有血迹,所以想帮你换一下……」   「那为什么没换?」崔心莲紧紧抓住胸前微微敞开的衣襟,圆形的印迹在遮蔽下若隐若现。她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却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气势。   正在倒茶的永乐停下动作,咬了一下嘴唇,不知道如何应答。   崔姑姑等了一会,没有等到永乐的回应,她冷漠地说:「你看到了,而且你知道那是什么。」语气十分肯定。   「我……」永乐放下茶杯,转身向崔心莲走去,焦急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啊!」   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已被崔心莲扑倒在第。   就在刚才永乐最近床边的那一瞬间,崔心莲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双手紧紧卡住永乐的脖子,把她压到地上。   永乐吓得脸色苍白,舌头打结,连叫都叫不出来。   「崔……姑姑……」她痛苦地望着崔心莲,脖子上被卡住的地方痛得就像被捏碎了一样。   「我不能让你回宫,不能让你告诉皇上。」崔心莲一边喘气,一边疯狂地宣布。她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只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永乐身上。   永乐不仅喘不上气,而且就像被压在一座大山下一样动弹不得。   崔心莲的眼神早已不见理智,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十指形同枯槁,衣襟上还有点点血迹,简直就像僵尸一样。   「救……救命……」永乐好不容易挤出这两个字,但音量低得连她自己都听不到,别人更不会来救她。   「你不能告诉皇上……不能告诉皇上……」崔心莲根本听不见永乐的话,嘴里不停重复着这句话。   永乐已经没有力气喊救命了。眼皮越来越重,脑袋越来越混。喉咙痛得厉害,不仅无法说话,而且无法喘气。   崔姑姑……   永乐痛苦地望着她,模糊的意识渐渐被黑暗吞噬。   她缓缓闭上眼睛,眼皮阖上的瞬间,两行泪水顺着湿润的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直进不了后台…… ☆、060 重返皇宫   意识混沌,喘不上气,永乐以为自己死定了。然而就在这时,卡在脖子上的力道忽然放松。   重新吸进肺部的呼吸把永乐从黑暗之中唤回来。她从上下眼皮的缝隙中,艰难地望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崔心莲。   「崔……姑姑……」苦涩而又嘶哑的声音,连永乐自己都不敢相信是自己发出来的。   「笑笑……」狂躁的崔姑姑终于冷静下来,水波晃动的眼眸中,渐渐恢复理智。她发现自己正卡着永乐的脖子,吓得轻叫一声,急忙松开手。   永乐抓住这个机会,挣扎着从她身下爬出来,双手紧紧捂住脖子,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还好崔心莲及时恢复理智,不然永乐肯定早就咽气了。   脖子上留下几道隐隐作痛的红痕,有些后怕的永乐怯怯地望着三步之外、趴在地上、直不起身的崔心莲说:「崔姑姑,你放心,我……我不会告诉皇上……」不是被吓坏了才做出这个决定,而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帮崔心莲保密。   崔心莲刚才激烈的举动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现在的她虚弱不堪,每一次呼吸都沉重而又痛苦。就算想杀永乐,也已经力不从心。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用平和的态度低吟:「不要告诉皇上我是北燕人……也不要告诉皇上我死了……」   低柔的声音就像从窗口落下的月光一样,仿佛这就是她最后两句遗憾。   永乐心中沉甸甸的,重重点了一下头,应声道:「崔姑姑放心,我答应你。」即便刚才差点死在她的手上,但永乐依然原谅了她。对方命已不长,还和她计较什么呢?况且刚才她只不过是一时失去理智而已,现在已经复原了。   崔心莲抓住身旁的一个圆凳,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她似乎想要坐在凳子上,但是动作却非常迟缓。双腿根本站不稳,整个身体摇摇晃晃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见状,永乐急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根本没有判断此举是否危险。   然而就在这时,永乐忽然感觉到肩膀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发出「啊」的一声惊叫。   下一瞬间,她的身体就已倒进崔心莲怀中。同一时间看见崔心莲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一枚细小的银针,针尖上还有血迹——那是永乐肩膀上的血。直到这时永乐才恍然大悟,原来崔心莲刚才假装虚弱,为的是骗她靠近,伺机偷袭。   「崔姑姑……」永乐惊恐地盯着崔心莲。虽然针扎的伤口不痛,但针尖上似乎涂过麻药,永乐的身体迅速麻痹。   崔心莲提起最后一丝力气,把永乐拖到床上。永乐的身体虽然不能动,但是意识却是清醒的。   崔心莲坐在床边对她说:「你和暖冬是我替皇上选出来的近侍,绝对不能背叛皇上。」   永乐想点头,但是脖子硬得就像一根木棒似的,根本动不了,只得痛苦地盯着崔心莲。   「三个时辰后,麻药就会失效。你返回皇宫后,告诉皇上我已经出城了……一切安好……」说到这里,已经哽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为永乐盖上被子,然后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崔姑姑……」永乐僵硬地躺在床上,无法扭头,只能用眼角瞥着崔心莲离去的背影。   在麻药的作用下,连声带都丧失功能,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低沉的声音。   就这样,永乐眼睁睁看着崔心莲的身影消失。黑夜中轻轻传来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很快,崔心莲细微的脚步声就已消失在远处。窗外月光明亮,永乐睁大眼睛,不知何时,眼中已经充满泪水。   崔姑姑……   在心中默默呼唤,多么希望她可以回来。但是她知道已经不可能了,大夫说得没错,崔心莲活不过今晚,崔心莲自己也知道自己死期已近。她之所以悄然离开,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独自死去。   虽然她是北燕的奸细,但是悉心照料华年十余年,直到死前最后一刻,依然不忘叮嘱活着的人要忠心耿耿。   她对皇上的真挚情谊令永乐感动而又同情。如果她不是北燕人就好了……   如果她不是北燕人,就可以一直留在皇上身边,尽职尽责地守护皇上……   然而为了两个国家之间的宿怨,还将有无数人痛苦死去。崔心莲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眨了一下眼睛,把泪水全都挤出去。这时,永乐蓦然发现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她呆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今晚正是满月之夜,心跳骤然加快。   今晚正是金丝燕期盼已久、每月一度可以穿越时空的日子。他是否已经闯入怡兰宫,把母后带走了?   不安的心早已飞回皇宫,但是身体却依旧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母后,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如今永乐能做的事情,也只是静静地为太后祈祷而已。   与此同时,窗外一棵大树上,一个隐藏在茂密枝叶间的黑影正盯着永乐。黑影正是卫影燕,她奉太后之命前来执行安葬崔心莲的任务。这时崔心莲已经顺着寂静无声的长路,向远处的荒山走去。卫影燕同时监视着永乐和崔心莲两个人,直到崔心莲即将消失在长路尽头时,她才纵身一跃,向崔心莲的方向追去……   #   翌日,天刚蒙蒙亮,麻药终于失效。永乐刚能活动就马上跳下床,连被子都没叠,急急忙忙地冲出去。结账的时候掌柜关心地询问了一下崔心莲的行踪,永乐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她……她先出发了。」莫名其妙的掌柜还想追问,但是永乐却逃似的转身离开客栈。   几乎没有出过皇宫的永乐本来就不认路,再加上心急,欲速则不达,在偌大的京城迷了路。   最后,当她远远看到皇宫宫门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她向宫门外的侍卫报告了自己的身份,为首一名侍卫一听说她是金笑笑,急忙说道:「昨天天养宫差人来问了好多次,你赶紧回去吧。」   永乐见这侍卫十分亲切,忍不住向他打听道:「昨晚皇宫一切安好吧?」   侍卫莫名其妙地盯着她。永乐急忙又补充道:「有没有刺客闯进来?」   闻言,侍卫警惕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反问道:「你是不是在宫外听说了什么?」   看他的神情,似乎下一句话就是「你随我去禀告统领」。永乐可不想多耽搁时间,急忙替自己解释道:「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有刺客闯入皇宫。我从小做梦就特别准,所以醒来后心里一直乱糟糟的。」   掩饰得虽然笨拙,但好在那侍卫并未深想,哈哈一笑说:「一个梦就吓成这样?昨晚皇宫好着呢,你就放心吧。」   闻言,永乐愣了一下。如果太后昨晚失踪,肯定早已传遍皇宫。然而现在宫门处井然有序,与平日无异,再加上侍卫刚才的话,永乐心中的不安终于稍微消退。心想:大概是金丝燕临时改变主意了吧……   #   永乐回到天养宫,马上被带到华年面前。由于正是午膳时间,华年面对一桌子好菜,但是连碰都没有碰一下,表情十分疲惫,大概昨晚一夜没有合眼。   华年见到永乐后第一句话就是询问崔心莲的情况。永乐拼命隐藏悲伤,挤出一抹苦涩的笑意说:「崔姑姑一切安好,已经出城了。」   听到这句话后,华年明显松了一口气。接着她才问到永乐彻夜未归的原因。永乐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借口,只好说自己迷路了。华年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好在暖冬急忙帮忙掩饰,说永乐从小就爱迷路,华年这才将信将疑地接受了迷路的说法。   后来,暖冬趁无人的时候,偷偷询问永乐真实原因。永乐犹豫了一下,最后依然决定把实话告诉暖冬。因为一想到崔心莲死前的眼神和嘱托,心中就又闷又痛。如果不找人倾述一下,一定会憋出病来。   但是,永乐只告诉暖冬崔心莲已经病死,而对崔心莲是北燕人一事只字未提。   暖冬听后十分震惊,低喃道:「我只看出她脸色不好,没想到却已经病入膏肓。难得她对皇上一片苦心……」   其实崔心莲不是生病而是中毒——这句话永乐也没能说出口。   暖冬感伤了一会儿,重新振作起来。她握住永乐的肩膀说:「崔姑姑出宫前早已安排好了,从今以后,就由我俩伺候皇上的一切。」这点永乐并不意外,轻轻点了点头。然而暖冬接下来的话,却令她打了一个冷战。   「你临近中午才回宫,所以早朝只能由我护送皇上。但是从明天起,根据崔姑姑的指示,要由我俩同去。」   「同去?」永乐蓦然睁大眼睛盯着暖冬,紧接着又慌乱地垂下头,「可是,可是我……」   暖冬早就猜到她会有这种的反应,再次握紧她的肩膀说:「不仅是早朝,而且以后去怡兰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也要由我俩护送。」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要和太后见面了哦。 ☆、061 重逢之前   听了暖冬话后,永乐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声音:已经躲不过了,躲不过了,早就料到有这一天,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还没有从崔心莲过世的哀痛中回过神来,转过身却要面对自己最大的危机。   看到永乐脸色惨白,暖冬忙安慰她道:「你不要害怕,你只是长得像公主而已,这又不是你的错。况且你入宫已经快到两个月了,宫中早有关于你相貌的流言偷偷流传,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什么?」永乐惊讶地睁大眼睛。暖冬不说她还真不知道。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纵使公主身份尊贵,皇宫偌大无比,但是总有婢女太监既见过公主又见过你。这哪躲得过?」   「是啊……」永乐低下头,轻声呢喃,「确实躲不过……」   但是,暖冬说得对,自己现在只是一个「长得像公主」的宫女罢了。就算真的当面见到母后,只要沉住气,不心慌,母后肯定也只当自己是一个长得像公主的宫女罢了。今生今世,已经不能再与母后相认……   想到这里,暗淡的眼神再次笼罩上一层灰蒙蒙的阴影。   #   下午,金丝燕照例来天养宫替华年请脉。   自从华年怀有生孕一事公开后,以前三天一次的请脉便变成了每天一次。而请脉结束后送金丝燕返回太医院,再顺便去太医院取药的任务,便成了永乐的例行工作。因此,永乐每天都能见到金丝燕,早已习以为常。但是这天下午当永乐得知金丝燕前来请脉的时候,却惊讶得足足愣了半响。   「你怎么来了?」永乐盯着眼前这个大活人,迟钝的思维顿时卡住,无法运转。   金丝燕把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说:「待会儿我详细告诉你。」他的表情比平时严肃许多。   永乐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   昨晚是满月之夜,也是每月一次可以穿越回到21世纪的时机。但是一旦穿越,就必须在那个世界待满十二个时辰后才能回来。也就是说,金丝燕今天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他错过、或者放弃了昨晚的机会。   唯一一点值得欣慰的就是,金丝燕并未按照计划那样,强行把太后劫走。   金丝燕为华年请脉的时候,永乐一直心神不宁地候在门外。直到请脉结束后的金丝燕抱着药箱,在她面前咳嗽了一声,她才蓦然回过神来,吓得发出「啊」的一声低呼。   里屋里传来华年的吩咐:「笑笑,你去送行吧。」声音轻缓无力、极度疲惫。崔心莲出宫后,华年就一直提不起精神。以华年对崔心莲的情谊,她这种萎靡不振的状态大概还要持续三四天才会好转。   「遵,遵命……」永乐慌乱的应答声足足慢了半拍。然后她便迫不及待地与金丝燕一起离开天养宫,向太医院方向走去。   路上行人不多,永乐好几次开口,想要问个究竟,但是都被金丝燕扯开话题。   之所以扯开话题是因为谨慎,之所以谨慎则是因为事关重大。   永乐猜透了金丝燕的心思,所以心中愈发疑惑不安。以前金丝燕脸上总是带着玩世不恭、仿佛把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笑意,但是今天却显得心事重重。一路上几乎没有说话,而且脚步比以前快了不少。   最后终于来到太医院,金丝燕将永乐带到平时他休息的房间。   这房间靠近药房,以前永乐去取药的时候经常路过,所以就算被其他人看到了,也不会惹来怀疑。   进了房间,门窗一关。永乐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同样的问题在来太医院的路上已经问过三四次,但是没有一次得到答案,急得永乐百爪挠心,然而这次金丝燕终于正面回答了她。   「昨晚我本来已经潜入怡兰宫,想要强行带走太后,没想到……」说到这里略作停顿,而且还把本就不高的音量又压低了几分,「太后根本就不在怡兰宫里。」   「不在怡兰宫?」永乐愣了一下,「难道外出了?说不定又去相国寺了。」   太后每个月都会去相国寺参拜,有时候还会小住几日,吃斋念佛。   「我潜入怡兰宫之前早就打听清楚了,太后根本没有出宫,一直留在怡兰宫中。」金丝燕笃定地说。   「那为什么会不在?」永乐迟钝的脑袋遇到难题时从不深想,只会一个劲地发问。   「一个大活人,突然凭空消失在自己的寝殿中,只有一个可能……」金丝燕顿了一下,然后沉重地说,「她回去了。」淡淡的四个字,却像鼓槌一样狠狠地在永乐的脑袋上敲了一棒。   「回去了……」就算永乐反应迟钝,但却明白金丝燕话中的「回去」,指的是回到「那个世界」。   「但是……但是……」若干猜测在永乐的脑袋里面搅成一团,理不出头绪,「玉优不是在你手上么?」   没有那个东西就无法穿越时空。按照金丝燕的说法,当年太后从永乐公主墓中得到那个宝贝,然后穿越时空来到昭明国。而且也正是凭着那个宝贝,引发了无数奇迹,最后成为皇后。但是两个多月前,永乐公主被刺杀后,那玉优便成了陪葬品,现在由金丝燕妥善保管。照理说,失去玉优之后,太后应该已经丧失穿越时空的能力,变成一个普通人了。   「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金丝燕双眉紧蹙,神情愈发严肃,「不过我有一个猜测。」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半圆形的小玉佩——正是神秘的玉优。玉优的形状仿佛半月,半圆弧形的边缘非常光滑,但是直线边却有很多细小的凸起和凹槽。   金丝燕摩挲着那些细小的凹凸,把玉优递到永乐眼前,说:「你看这里,就好像缺了一半似的。」   永乐低头盯着玉优,陷入沉思。其实她第一次见到玉优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感受。那些凹凸不平的地方太奇怪,仿佛可以与什么东西连接起来一样。   金丝燕接着说:「所以我猜测,这只是一半,而另一半还在太后手上。也就是说,太后进入你的陵墓、得到玉优之前,她还在另外一个地方,得到了另外一半玉优。不然的话,你的陪葬品不会只有一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回去一天后,第二天就会被强制送回这里……原来如此……」说着疲惫地捂着额头。   昨晚发现太后消失后,金丝燕忧虑得一夜未眠,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终于得出刚才的结论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不然的话,他今天根本就没有心情扮演太医。   听了金丝燕的话后,永乐下意识低喃道:「我早就觉得有些奇怪……如果玉优是通过吸收满月的力量来连通两个时空的话,就不应该是一块半月形的玉佩,而应该是满月形……」永乐赞成金丝燕的推测。玉优应该还有一半,两块拼在一起组成一个圆形的满月,这样穿越之后就可以不再受十二个时辰的限制。   「看来必须拿到太后手上的另外半块……」金丝燕叹了一口气,「本以为是个简单的任务,没想到这么麻烦。」   「下个月的满月,你还会对母后不利么?」永乐用戒备的眼神盯着金丝燕。   金丝燕笑了笑,没有作答。不知道是因为没有考虑好,而是怕永乐会搞破坏。   「我,我……也许马上就要和母后见面了……」吞吞吐吐几次后,依然忍不住说出这句话。   暖冬虽然亲切体贴,但却不知道永乐真正害怕什么。唯一可以理解永乐不安和恐惧的人,就只有金丝燕而已。   「是么?迟早有这一天……听说崔心莲要出宫的时候我就猜到了。」金丝燕拨了一下头发,轻松地说。   听到这句话后,永乐轻轻地垂下眼睫,望着自己的脚尖。意料之中的结果,为什么却觉得非常伤心?早就知道他性格冷漠,从不愿意与这个时代有过多牵扯,可笑的是自己,居然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可以听到几句安慰的话。   「你已经不想再恢复公主的身份了吧?」   听吧,他的关心的问题永远是自己是否会破坏他的任务而已。   眼泪在眼眶里面直打转,永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平静,然而最后仍然失败了。不争气的泪水顺着光洁的脸庞滑落,最后流到嘴边,送来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永乐埋着头,捏紧拳头,暴躁地低吼出这两句话,马上转身跑走了。   身后传来金丝燕惊慌的喊声,但是很快就被永乐抛到身后,再也听不见了。   一口气跑出太医院,永乐才停下脚步,抬起胳膊擦去眼角的泪花,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他了,终究还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永乐摇了摇头,把金丝燕的身影抛诸脑外。除了金丝燕之外,还有很多真正应该烦恼的问题。   最快明天就要与母后见面。如今好不容易渐渐平静下来的宫女生活,恐怕此后将不复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要与太后见面了哈。 ☆、062 母女重逢   永乐紧张了一整晚,但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二天清晨伺候华年更衣上朝,中午午膳,一切风平浪静,没有人留意到华年身边那个面熟的宫女。但是永乐不敢掉以轻心,因为最大的关卡即将来临。下午,终于要去怡兰宫给太后请安了。   半路上暖冬就发现永乐心神不宁,关怀地问道:「笑笑,你是不是很紧张?」   「我没事,大概昨晚没有睡好。」永乐苍白的脸上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丝笑意。   「你不要害怕,你越不安就越显得心中有鬼,反而会惹人怀疑。」   永乐听后轻轻点头。暖冬说得没错,自己必须镇定,绝对不能露馅。   来到怡兰宫外,暖冬上前请宫女帮忙传话。而永乐则怯怯地躲在华年身后,把头垂得都快掉到地上了。她可以感觉到有很多好奇和惊讶的目光正向自己投来。她从小就在怡兰宫中进进出出,很多宫女和太监都是看着她长大的。现在突然有一个与公主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凭空出现,他们自然会多看几眼。   后来就连华年都察觉到有些不对劲,问道:「他们为什么都盯着你看?」   永乐支支吾吾地答不出话,正在这时,卫影燕走了出来。她来带华年去兰花园给太后请安。   永乐一看到卫影燕,心中立刻暗叫不好,下意识想把脸转向一旁,然而暖冬却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道:「不要慌。」   每一条神经都绷成直线的永乐听到暖冬的话后,吓得抖了一下,不过抖过之后却真的渐渐平静下来。   这时华年已经随卫影燕跨过门槛,走入怡兰宫。多亏了暖冬那句「不要慌」永乐才蓦然回过神来,不然只怕她会一直呆呆地站在门外。永乐足足慢了半拍,才与暖冬一起跟在华年的身后,向怡兰宫深处走去。   曲折的回廊、雅致的园林,一切都是记忆中模样,就好像昨天刚刚来过一样。   然而永乐的心境却异常沉重,就像即将走上断头台的犯人。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瞥了前方带路的卫影燕一眼。   刚才卫影燕突然出现,吓得永乐魂不附体,以为卫影燕会盯着她仔细打量,然后再盘问几句。然而意外的是,卫影燕一个字都没有问,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停留片刻,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永乐一样。   卫影燕的平静本是好事,但是永乐心中却总是不安宁,隐约感到这份平静只是风浪之前短暂的假象罢了。   来到兰花园,熟悉的兰花香扑面而来,永乐眼底酸酸的,不知怎么回事,竟有些想哭。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硬是忍住了已经涌上眼角的泪花,装作拨开发丝的样子,偷偷擦去眼角溢出的一点泪水。   母后,我来见你了,但是你一定不希望看到我……   想到这里,心脏重得就像一块铁球似的,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永乐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意外的心理准备,无论太后问什么说什么,她都装作不知道。因为她早就已经下定决心,只当一个小宫女。如果太后希望自己死于刺杀,那自己就依照她的心愿,乖乖当一个死人……   「华年给母后请安。」   永乐正在发呆,华年的声音突然把她拉回现实。她又猛地抖了一下,感觉到暖冬正在悄悄拽她的衣角,这才突然反应过来,急忙跪在地上行了大礼。行礼之后,头垂得比刚才更低了,心脏跳得更是狂躁不堪,仿佛一张嘴就会蹦出来。   时间的流逝变得无比漫长,永乐等了很久很久,一直没有等到太后的任何回应。   不知道是自己过度紧张,以至于感觉到时间流逝缓慢,还是太后真的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是后者,难道太后已经认出自己?想到这里,永乐轻轻闭上眼睛,做好迎接质问的心理准备。   然而就在这时,太后的声音终于缓缓地落下来:「坐吧。」   之所以如此短促,是因为害怕别人听出内心的动摇。   她怎能认不出永乐?但是,她不相信永乐会出现在这里。沉默了良久之后,终于把所有疑问都咽下去,装出平静的样子。她和卫影燕一样,都自己得出一个「长得很像公主的宫女而已」的结论,强迫自己不要深究。   华年恭恭敬敬地行了谢礼,坐在太后斜对面的一张华椅上。华年并非太后亲生,而且与太后有些宿怨,所以对待太后的态度非常冷淡,只做到不失礼仪,从不流露出任何多余的亲切。   华年的性格本来就有些冷淡孤僻,永乐在她身边伺候了近两个月,从来没有看到她与谁有说有笑。就算是面对她全心信赖的崔心莲,说话时语气也平平淡淡,很少流露出笑容。   太后询问了一下华年的身体状况,叮嘱她多休息,好好养胎,接着又谈到一些后宫的琐事,例行的请安便结束了。期间基本上都是太后在说话,华年虽然有问必答、有话必应,但却从不主动多谈一句。就连暖冬和永乐都感到了她俩之间的深深隔阂。   永乐一开始很紧张,但后来却发现太后根本没有对自己流露出一丝兴趣。不被当面质问当然好,但是,这反而令永乐越发不安。太后之所以一个字都不问,是因为真的不在乎自己的身份,还是已经猜到什么?   漫长的一刻钟后,华年起身告辞离去。暖冬和永乐跟在华年身后,正要随卫影燕一起离开怡兰宫。   然而就在她们即将消失在门口的时候,太后终于喊了一声:「等一下。」急促而又焦急,显得有些失常。   永乐的心脏「扑通」一跳,预感到「等一下」三个字是冲着自己而来。她回头一看,发现太后的神情有些慌乱,很明显刚才的话只是脱口而出,出口之后便马上后悔了。华年和暖冬皆满脸疑惑地回头望着太后。   太后意识到必须说点什么。「崔姑姑出宫了,你俩好好伺候皇上。」   话中虽是「你俩」,但是目光却一直盯在永乐一个人身上。   华年从太后的目光中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扭头盯着永乐。永乐心虚地垂着头,神情又紧张又难过。   如果就这样放永乐离开,多疑的华年必定会对永乐心生罅隙。   太后低叹一声,对永乐轻轻招了招手说:「你走近一点,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永乐呆呆杵在原地,明亮的眼眸大大睁开,不敢置信地盯着太后。双腿就像用钉子钉在地上似的,拔都拔不起来。直到华年轻声说了一句「你过去吧」,永乐才蓦然回过神来。   下意识看了暖冬一眼,暖冬对她点了点头。永乐这才壮起胆子,慢吞吞地向太后走去。   短短几步路,却仿佛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永乐紧张得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多么希望就这样扑入母后怀中,像孩子一样向她哭诉自己的委屈。但是不能这么做,因为脑海中总有一个声音说:「她不想再见到你了,不想再见到你了……」这个声音几乎快令永乐冲出怡兰宫,躲到没人的地方抱头痛哭。   就在这时,太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抬头望着她说:「你长得真像一个人……」   永乐蓦然回过神来,迎着太后的目光望去。就在四目相对的瞬间,不知道怎么回事,泪水突然夺眶而出,把永乐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慌忙地后退了半步,慌乱的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水。   太后问道:「你怎么哭了?」   永乐急忙趴在地上,垂着头说:「奴婢,奴婢不该哭……太后刚才的眼神太伤心,奴婢突然感到一阵心痛……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是实话,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她从太后复杂的眼神中看到了很多很多东西。过去的回忆和不能相认的痛苦一拥而上,将她淹没。早就已经在眼眶里面打转的泪水,就像突然找到了出口似的狂涌而下,止都止不住。   太后轻轻一笑,淡然说道:「起来吧。」说着牵着永乐的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然后盯着她的样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轻声续道,「你长得真的很像哀家最心疼的女儿,永乐公主……她虽然顽劣成性,总是闯祸,但是却天真烂漫,善良可爱……只可惜命浅福薄,无辜枉死……」说着摇头叹气。   后来太后说了什么,永乐已经记不清楚了。蓦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离开怡兰宫,走在返回天养宫的路上。微风拂面,清新的花香的沁人心脾。脸上的泪痕被风一吹,令皮肤紧紧绷了起来。   刚才在怡兰宫中,太后的言行举止到底是真情,还是假爱?永乐已经辨不清了。但是与太后对视的瞬间,对方眼中的伤痛一定是真的,不然自己的眼泪不会毫无征兆地瞬间滚落。不需要太多言语,只是一个对视,便能透过眼神看到心中最真实的答案。永乐可以感受到母后依然爱着自己,思念自己,但是——她却不希望自己复活重生。   母后,女儿从来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永乐的脑袋昏昏沉沉,仿佛做了一场梦。   然而就在这时,暖冬忽然轻轻对永乐说:「笑笑,我刚才在怡兰宫看到方碧玉了。」 作者有话要说:方碧玉也快出场了,囧, 再不出来就被遗忘了…… 今天终于周末啦~ ☆、063 重归陵墓   「方碧玉?」听到暖冬的话后,永乐的注意力马上转移过来。   暖冬突兀地提起方碧玉,令永乐有些惊讶,猜不透她到底想说什么。   方碧玉是永乐刚入宫、在福秀宫学习宫廷礼仪时结下的一个冤家。她出生京城,家中比一般宫女富裕,性格比较高傲,喜欢挖苦来自“穷乡僻壤”、做事又有些笨拙的永乐。然而后来永乐被诬陷偷钱,最后还是方碧玉替她洗清了罪名。但是,真相大白后的第二天,永乐和暖冬就被福秀宫选走,离开了福秀宫。从那以后,便再没有方碧玉的消息。   刚入宫的时候,方碧玉就一门心思想进怡兰宫伺候太后。因为怡兰宫的宫女是整个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做满六年出宫后容易嫁入好婆家。   「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去了怡兰宫。」暖冬轻轻感慨了一句。   方碧玉当初是她们整个梅园班里资质最好的宫女,最后会被怡兰宫选走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永乐轻轻点了点头。她对方碧玉虽然没有好感,但也没有恶意。听了暖冬的话后,只当多得知一个消息,并没有其他或喜或悲的感受。   不过暖冬对方碧玉却颇为在意,自言自语般低吟道:「虽然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宫女,但是她很聪明,只要抓住机会,应该很快就能得到太后的信赖。太后刚刚见过你,对你的身份一定很感兴趣。如果知道方碧玉与你同期入宫,同在梅园班学习,而且床位还紧紧挨在一起的话,定会传她问话……」说到这里,不安地轻叹一声,「希望她不要说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才好……」   直到这时,永乐才终于明白暖冬在意方碧玉的原因。她担心方碧玉无心的话语会招致太后怀疑,太后一旦怀疑起来,派人调查永乐的身世,极有可能把玄青教的秘密挖出来。不过入宫之前,金丝燕和杨寒城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只要不出意外,就算太后派人去「三家岭」调查,也查不出任何破绽。   有小夏子的先例在前,永乐顿时紧张起来,生怕暖冬对方碧玉下毒手,于是急促地说道:「我在福秀宫没有任何奇怪的举动,她认定我是来自三家岭的贱民之女,就算太后传她问话,她也说不出什么危险的话来……暖冬,你不用太担心了……」   暖冬点点头,对永乐笑了一下。「是啊,在福秀宫时你我都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她应该不会发现端倪,不过……」   总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但是这后半句话暖冬并未说出口,而是用一句「一定是我多心了」说服自己不要深想。   #   另一方面,永乐随华年离开怡兰宫后,太后静静地坐在原位,望着窗外的兰花园发呆。整整坐了半个时辰,连动都没有动一下。茶杯就放在手边,但是她根本没有碰。   她望着屋外的兰花园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仿佛魂魄早已飞出体外,只剩下一具躯壳。   见状,静候一旁的卫影燕于心不忍,上前询问道:「太后是否还在想着那名宫女?」   低柔的一句话,将太后飘渺的意识拉回现实。太后回头看了卫影燕一眼,轻轻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卫影燕的反应过于平静,这种平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早就见过那名叫做「金笑笑」的宫女。   卫影燕坦诚地说道:「属下跟踪崔心莲出宫时就曾见过她。当时属下十分惊讶,但冷静下来细细一想,人死不能复生,她绝对不是公主,只不过长相与公主有几分相似而已。属下本想立即禀告太后,但又担心令太后忆女心伤,所以才忍住没有开口,请太后恕罪。」说完跪在地上请罪。   太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吧。你何罪之有?你说得没错,只不过长相有几分相似而已……」说完又把目光移向窗外的兰花园,无意识地又重复了一边,「只是有几分相似而已……」   然而,这句话终究骗不过自己。   第二天,太后在十几名随从的陪同下,前往公主陵祭拜永乐。当天晚上留宿公主陵附近的一处别馆。   对外,太后说:「永乐天生喜欢热闹,担心她一个人住久了太寂寞,所以常去陪陪她。」永乐生前,太后对她的宠爱天下皆知,所以没有人怀疑太后此行另有目的。就连从小伺候太后的卫影燕,也只当太后是因为见了金笑笑后思念公主,所以才匆匆决定前往公主陵祭拜。   然而就在那天晚上,太后瞒着所有人,偷偷去了陵墓。   太后本名夏静双,是来自21世纪的一个盗墓女。干这行必定身手矫捷,而且见多识广。三更半夜避开十多名侍卫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溜到陵墓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公主陵的构造她早已铭记于心,什么地方有机关,什么地方有岔路,她闭上眼睛都知道。不多时,她便已经畅通无阻地来到中央墓室。   举起手中的火把,火把浑浊的光线渐渐把墓穴照亮。   当她看到位于墓室中央的水晶棺大大敞开的时候,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果然如此。」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声音不断回响。   她举着火把慢慢走近水晶棺。   公主的尸体早已不翼而飞,但是棺材中的陪葬物却一样未损。由此可以证明,盗墓贼并未光顾过这里。   她望着空空的棺椁,在原地静静地站了很久很久。事实显而易见,只有一种解释——公主没有死。不但没有死,而且还从陵墓毫发无损地走出去了。现在又变成金笑笑,以宫女的身份重新回到皇宫。   公主陵中机关密布、处处暗藏杀机。21世纪这座公主陵被发现的时候,正是由于机关太多,墓穴构造复杂而令考古学家望而生畏,不敢进入。最后还是夏静双带着一台摄像机,只身闯入了最深处的墓穴,并且从此消失无踪。   公主一个人绝对不可能从陵墓走出去,必定有人救了她。   但是那个人出于什么目的,如何救走了公主?夏静双不得而知。   望着空空的水晶棺,她既悲伤又不安。   知道永乐还活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因为她早已做好了送永乐离开的一切准备,早已决定平静地陪她迎接残酷的命运。没想到如今命运却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偏差,而且极有可能影响到这个世界的未来……   夏静双振作精神,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检查了水晶棺中的每一个角落,遗憾的是并未发现那块半圆形的玉佩。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因为永乐入棺时,那玉佩就佩戴在永乐的胸前。永乐离开陵墓的时候,自然也把玉佩一起带走了。这是巧合,还是精心安排?那个把永乐从陵墓中带走的人,他的目的是永乐,还是玉佩?夏静双无从得知。   如果事情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地步,说不定那块玉佩至今仍在永乐的身上。   想到这里,心情沉重的夏静双静静地离开了墓室,顺着长长的墓道向公主陵外走去……   永乐——这个在历史注定死于十六岁的公主,如今却仍然活着。   夏静双渴望守护的历史,正在缓缓地偏离她可以控制的轨道,向着未知的方向急速发展……   #   翌日,太后回宫。   昨晚在公主陵看到的一切,除了太后本人之外无人知晓。   卫影燕微微察觉到太后情绪有些异样,总是陷入皱眉深思之中。但是,卫影燕只以为这是因为太后思念永乐所致,并未深究其中的原因。   半路上,太后突然掀开轿帘。卫影燕察觉后急忙上前候命。   太后轻声问道:「两个月前,新宫女入宫,怡兰宫选了几个人?」   卫影燕答道:「只有一个,名叫方碧玉。如今由姑姑带着,做一些清扫方面的杂活。」   「方碧玉……哀家要见见她。」太后留下这句话后,轻轻放下轿帘。   轿外,卫影燕毕恭毕敬地答道:「遵命。」   半个时辰后,太后回到怡兰宫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传方碧玉面见。   方碧玉当时正与其他宫女一起,蹲在走廊上擦地板。   传话人是卫影燕,大家都知道她是最得太后信赖的一名近侍。虽然是女子,但是身上却透出一股武将般的英武感,连大内侍卫都不是她的对手。怡兰宫内外的小宫女们都喜欢议论她,觉得她比很多男子都潇洒英俊。   所以她一出现,擦地板的宫女们全都停下手上的动作,惊讶地抬头望着她。   最后,她停在方碧玉面前,表明来意。   跪在地上的方碧玉感觉到有阴影笼罩下来,呆呆地抬起头,手上还抓着抹布,仰望眼前仿佛泰山般的传话人。听了她的话后,更是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惨了,自己肯定犯错了,要被太后叫去教训一顿。」   卫影燕见她脸色苍白,温柔地笑了一下说:「别害怕,太后只是有几句话想问你而已。」   听了这句话后,方碧玉的脑袋里立刻闪过第二个反应:「惨了,该不会我为了嫁人才入宫的不纯洁动机被太后洞悉了吧?」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太后冷笑着指婚的画面:「既然你这么想嫁人,那哀家就把你嫁给太监吧。」   我不要嫁给太监啊!方碧玉刚从幻想中回过神来,抬头却发现卫影燕已经走远了。   「等,等一下。」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急忙提着裙角追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太后本质不坏,但在这段故事里算一个会让永乐吃点苦头的小BOSS吧。 她穿越之前就是搞盗墓和倒卖古董的,后来穿越时空, 发现可以在古代埋一些东西,然后再回到现在把东西挖出来卖, 以为自己从此发大财了,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改变了她的想法。 ☆、064 风波序幕   方碧玉随卫影燕来到兰花园。早就知道怡兰宫里有这个地方,但是今天还是第一次踏进来。平时太后在这里休息的时候,身边只留屈指可数的几名近侍伺候,有时候更是一个人独坐闲乐。所以对于方碧玉这种初来乍到的小宫女来说,兰花园是一个非常神秘的地方。走在曲折的回廊上,兰花的清香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好奇地到处打量。   不多时,终于来到太后所在的房间。卫影燕停在门口,让方碧玉自己走进去。   四周一片幽静,不见半个人影,方碧玉紧张得心脏扑通直跳,猜不透太后为什么要见自己。她小心翼翼地向里屋走去,隔着一道在微风轻拂下“叮铃”作响的珠帘,看见太后静静望着窗外兰花园的侧脸。   方碧玉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停下脚步。她第一次离太后这么近,而且还是两人单独相处,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太后发现了她的到来,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平缓地说道:「进来吧。」   心事重重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愁绪,在这个幽静的空间中扩散开来。   方碧玉心口一紧,仿佛被太后低落的情绪感染,胸口也变得沉甸甸的。她提了一口气,跪在珠帘外,鼓起勇气说:「奴,奴婢给太后请安。」别看她在其他宫女面前自命不凡,但是面对真正的后宫之主时,依旧紧张得手足无措,连说话都结巴了。请安之后她一直垂着头,心跳越来越快,脑海中闪过无数对太后召见自己的猜测。   太后轻轻说:「你进来吧。」   方碧玉顿时吓了一跳,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哀家有话想凑近一点问你。」太后提示得更加明确。   方碧玉这才站起来,掀开竹帘,走进里屋,怯怯地跪在太后三步之外的地方。说来奇怪,听太后说了两句话后,她心中的紧张感竟减轻不少。太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怕。她忍不住偷偷抬眸打量太后,这时太后正巧也在打量她。两人的目光一对视,她仿佛被雷击了一下似的,猛地抖了一下。   太后轻轻笑了一下说:「你莫怕,哀家今天传你来,只有几句话想问你——听说你两个月前刚入宫?」   方碧玉迟疑了一下,诚实地答道:「是。」本以为太后嫌弃自己经验不足,顿时有些紧张,谁料太后话锋一转,突兀地提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   「你是否认识金笑笑?」   方碧玉顿时抬起头来,惊愕地盯着太后,太后严肃的眼神令她更加迷惑。迟疑片刻后,她不敢有所隐瞒,如实回答道:「奴婢刚入宫在福秀宫学习礼仪的时候,正巧床位与她邻近,又都在沈姑姑的调教下学习。不过后来她被选入天养宫后,便从未往来了。」她知道太后与皇上关系微妙,所以急忙撇清与天养宫的关系,担心惹太后生疑。   不过太后关心的地方不是宫女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而是金笑笑这个人。听说方碧玉曾与金笑笑邻床而卧,太后的声音忽然急促起来,忙问:「那你是否发现她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奇怪的举动?」方碧玉越来越不明白太后的意图,努力回忆与永乐相处的那三天时光,轻声低喃道,「谈不上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但是奴婢总觉得她与常人不太一样……」连方碧玉自己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隐约觉得她不像普通的平民之女,娇贵、天真、涉世不深,必须有人庇护着才能活下来。不过这只是方碧玉心底隐约的感觉,目前还无法准确用语言总结出来,所以她一直沉思着,无法具体回答太后的询问。   太后换了一个方向问道:「那她身上是否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方碧玉再次陷入深思,自言自语般低吟道,「宫女入宫的时候都要检查行装,就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早就被没收了……」说到这里,她蓦然想起自己入宫时带来的一个玉镯子。本想用这个玉镯子求人让自己进入怡兰宫,没想到刚入宫门,在量身裁衣的时候被沈姑姑没收了——沈姑姑就是后来教授梅园班礼仪的那位姑姑。   「对了。」方碧玉蓦然抬起头来,脑海中迅速闪过当初的那一幕,「她入宫的时候带了一个锦囊,后来差点被姑姑没收。她说那锦囊是她的传家宝,娘亲嘱咐她带进宫。姑姑见她可怜,便让她把那锦囊留在身边。」   话中「娘亲」两个字在太后心中狠狠刺了一下。太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为永乐的话暗指是自己留给她的东西。   但其实那只是永乐一时心急随便编造出来的借口罢了。没想到两个月后,那句情急之下的辩解却为她惹来大祸。   太后紧接着又问:「锦囊里面装的什么?」语气比刚才急促多了,而且愈发严肃。   方碧玉这时才发现太后面见自己的理由不是自己犯了错,而是金笑笑的身份和锦囊疑点重重。所以她不再胆怯,声音比刚才大了几分,沉稳地说:「姑姑打开锦囊检查的时候,奴婢无意间瞥了一眼,那里面装的好像是一块玉牌。」   「玉牌?」太后微微挺腰坐直,平视前方,幽暗的眼波深处闪烁了几下。「果然在她身上……」   「太后,到底出什么事了?」方碧玉提供了一大通证词,但却不知道太后到底想问什么。   太后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只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方碧玉可以退下了。   方碧玉一头雾水,比来的时候更加紧张不安。如果是别人,她肯定会缠着对方问个究竟,但是对方是太后,就算她再好奇也不敢多嘴,最后她只得乖乖行礼退出。   就在她刚要走出珠帘的时候,太后突然叫住她,沉声叮嘱道:「事关重大,你要保守秘密。」   方碧玉乖巧地应了一声:「奴婢遵命。」但是心中始终无法释怀,最后,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脱口而出:「太后,奴婢倒是有个办法可以把锦囊搜出来。」话一出口立即后悔,但是为时已晚,太后已经听见了。   「什么办法?」太后抬头望着她。   方碧玉只好硬着头皮说:「奴婢听说今天新做好的夏装就要发放给各个宫殿的宫女了……」   就是这初生牛犊多嘴多舌的的一句话,令方碧玉从一个普通的小宫女得到太后的赏赐,成为太后的近侍;也正是这句话,令永乐从一个普通的小宫女,沦为十恶不赦的逆党,被打入天牢;同样是这句话,揭开了日后收复青州的序幕。   但是在未来的历史上,收复青州只是一场政治阴谋。   玄青教将为此付出沉重代价,在最后的一场战役中,被攻破的城池中血流成河,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玄青教从此覆灭,退出历史的舞台。   这一切就发生在不久之后——   然而现在身处禁宫深处的永乐,并没有意识到风暴的接近。   历史正在有条不紊地沿着注定的轨道,缓缓地向前发展,把所有人的命运都推向汗青中记录下的结局……   #   永乐身为宫女的最后一天,依然像往常一样,做着日复一日的工作,尽职尽责地伺候皇上。   那天一切都很平常,就连风都比平时轻柔,没有半点不祥的征兆。   下午内务府送来了新制好的夏装,一人两套。永乐很久没有穿到新衣服,刚刚拿到手的时候还很兴奋,心想明天就可以穿新衣服了——但是事实上她没有这个机会。   她把衣服放在柜子里,然后便与暖冬一起去木樨斋伺候皇上练书法。   还记得那是在登上木樨斋台阶的时候,暖冬突然拉住她说:「笑笑,我想起来了。」   暖冬的神情十分严肃,硬把永乐拉到角落里面耳语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心神不宁——教主交给你的锦囊在哪里?」   急促而又郑重的语气令永乐也跟着紧张起来。她警惕地答道:「我早就藏在房间里了。」   入宫前,金丝燕交给永乐一个救命锦囊,告诉她关键时刻能活命,但是一旦提前打开就不灵验了。事实上,永乐入宫的第一天,那个救命锦囊已经被沈姑姑当着众人的面打开过一次。   所以,如今那里面装的已经不再是救命符,而是一道催命符。   永乐至今不知道那块玉牌有何特别之处。不过里面有一个「青」字,又在金丝燕手上,不难猜到应与玄青教有关。   暖冬应该知道玉牌的来历,但是她没有细说,只郑重地叮嘱道:「不能把它留在你身边,马上还给教主。」   「我也早就不想留在身边了……」永乐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那玉牌真是玄青教的东西,而已经与玄青教脱离关系的自己,当然没有资格保管此物。「不过现在时候已晚,不如我明天去太医院的时候,顺便把东西还给他吧。」   暖冬听后点了点头,但是后来她十分后悔。   有时候早这一步,晚这一步,一切就都不一样了——而她们恰恰就晚了这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要开始缓缓进入青州篇了哈。 其实我还没太想好,囧…… 方碧玉未来应该是一个比较传奇的人物。 ☆、065 大难将至   华年一直写字写到很晚才睡下。崔心莲离开后,她比以前更不爱说话。   永乐始终忘不掉崔心莲临终前让她效忠皇上的嘱托。永乐不敢奢望自己可以取代崔心莲,但是真心希望华年可以开心起来。华年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再过大半年就要当母后了。   永乐刚来天养宫的时候对华年有些畏怯,因为她身上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再加上她与太后的宿怨,令永乐不敢与她亲近。但崔心莲离开后,永乐一找到机会就想与华年多说两句话,帮她解开心结。不过华年却不太爱应她,特别是知道她长得像永乐公主后,便与她更疏远了。永乐深深感受到,华年下意识里十分排斥与太后有关的一切。   这天晚上值夜,暖冬值上半夜,永乐值下半夜。   伺候华年睡下后,永乐道别暖冬,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永乐和暖冬是华年的近侍,整个天养宫的宫女中只有她俩有自己单独的房间。正因为如此,她俩住的地方离其他宫女歇息的院子隔了一小段距离,夜一深就显得十分幽静。   永乐顺着长廊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淡淡的月光落在廊道上,照亮脚边的一小片地方。   夜风轻拂,廊道外的花园里传来草木摩挲的「沙沙」声,伴随着几声清脆的虫鸣,把夜晚衬托得更加幽静。   快到房间的时候,永乐看到廊道靠近土壤的地方出现了好几条短小的黑色毛虫,吓得她惊叫一声,急忙缩到墙边,贴着墙壁向回走。不过刚刚走了两三步,又发现墙壁上也爬着四五只同样的毛虫,吓得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急忙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间。   「怎么搞的,以前没这么多毛毛虫啊……」一声抱怨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这时永乐已经来到房门口。   惊魂甫定的她拍拍胸口,推开房门,以为回到房间就不会在看到那些恶心的毛虫。谁料最可怕的事情却发生在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   微弱的月光从窗户和门口落到房间中,只见墙上、地上、桌子上、椅子上,就连床上都是黑乎乎的密集物——竟全都是刚才在走廊上看到的那种黑色毛虫!   整个房间都快被那种浑身长满毛刺的绵软生物侵占了,根本无处落脚。   永乐的脑袋刷的一下变成一片空白。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一切,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缩成一团,呆呆地向后退去。过了好一会儿意识才渐渐恢复,她听见自己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啊——」的一声撕裂寂静的夜空,回荡在整个天养宫的上空。   与此同时,寝殿里的暖冬和华年同时睁开眼睛。暖冬听出那是永乐的声音,噌的一下从墙角站起来。下一瞬间,华年披着外套冲到暖冬身边问道:「什么声音?出什么事了?」   暖冬扶着华年,抬头望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急促地说:「好像是笑笑的声音,皇上不要担心,我马上去看看。」   「朕和你一起去。」华年死死地抓住暖冬的手。   暖冬没有办法,点点头,与华年一起向永乐的房间赶去。   不多时,暖冬老远就看见永乐怔怔地坐在地上,急忙快步跑过去,扶起永乐问道:「笑笑,怎么了?」   永乐吓得说不出话,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惊恐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大大敞开的门口。   见状,暖冬立即猜出房间里面肯定有什么东西。   这时华年已经走到门口,正想探身向里面张望。暖冬急忙喊了一声:「等一下!」   然而依然晚了半拍,华年已经看到房间内的一切。别看她平时镇定从容,但本质依旧是一个柔弱女子,看到那满屋子密密麻麻的黑色生物后,她的反应比永乐好不了多少,也是一声尖叫,吓得急忙向后退去,差点失去平衡摔到地上。   「皇上小心。」暖冬只得暂时丢下永乐,急忙赶到华年身边。   她扶住华年的同时,探头向房间中看了一眼,这才明白永乐和华年吓得魂不附体的原因。虽然她也不喜欢那些恶心的毛虫,但是她的反应比另外两人镇定多了,至少没有尖叫,只微微抖了一下。   华年脸色苍白,双手捂住嘴巴发出一阵干呕。她有孕在身,受不得这种惊吓。   暖冬生怕她动了胎气,急忙扶着她坐在走廊的坐凳栏杆上。可是栏杆上也爬了不少毛虫,暖冬冷静下来后已经不怕了,直接用袖子拂去,然后不断在华年耳边安慰。待华年的呼吸稍稍平缓下来后,才回头望了还坐在地上的永乐一眼。   永乐回望暖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站起来,走到华年身边。「皇上,对不起,奴婢害你受惊了。」   这时华年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一手扶住心口,一手撑在栏杆上,暂时说不出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暖冬起身对永乐说:「你照顾一下皇上。」然后快步向自己房间走去。   她的房间与永乐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她一掌推开自己的房门,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她的房间中也有不少同样的毛虫,虽然数量比永乐房间略少一点,但依然令人不敢踏入半步。   「怎么会这样……」华年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暖冬急忙回到华年身边,安慰她道:「皇上不要害怕,一到夏季,天气转暖,这些毛虫总是特别多,待会儿找药草来熏一熏就没事了。」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但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么多毛虫同时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巧合。然而那些毛虫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毛虫罢了,既没有毒也不会咬人,只是看上去非常恶心罢了。这些毛虫平时在花园和墙角里也很看到,只不过今晚它们突然同时聚集在一处,不得不令暖冬怀疑。   接下来,暖冬立刻去内务府禀告了事情经过。内务府派了一名太监,提着一笼药草,随暖冬一起赶来天养宫。   太监点燃药草,在房间里面熏。为了让药效更好地发挥出来,他关上了门窗,不要药气外泄。   他在房间里熏药的时候,永乐、暖冬和华年都在外面等候。   大概过了两刻钟,太监终于走出来,提着一笼药草的灰烬,禀告华年毛虫已经全都被熏死。   永乐壮着胆子来到门口一看,果然发现墙上、桌上、柜子上的毛虫全都不见了,只有地上留下一大片黑压压的尸骸,看上去依旧非常恶心。永乐在心底暗叫一声「倒霉啊」,看来今晚自己别想睡觉了,因为光是打扫这一大堆尸体就够她忙到天亮。而且,就算把房间中的毛虫一条不剩地全部清除,想必以后也不敢再躺在那张床上睡觉了……   就在永乐暗暗叫苦之际,来熏药的太监已经向华年道别。这时暖冬突然自告奋勇地说:「皇上,夜深了,我送公公回去。」说着提起风灯,微微移身,挡住了太监的去路。如果他不挡,只怕忙着往回赶的太监已经转身离去。   这位太监来的时候是暖冬接来的,回去的时候由暖冬送一程,合情合理,没有一点不合适。然而太监却有些惊慌地拒绝了,神色有些不对劲,于是暖冬更加坚持。多疑的华年似乎也看出太监心里有鬼,站在暖冬那一边。两方你推我往几个回合后,最终太监败下阵来,只得答应让暖冬送行。   暖冬提着风灯走在前面,往内务府的方向走去。太监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大约走到一半的时候,暖冬突然不着痕迹地踩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子。   小石子微微弹起,然后落在太监脚边,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暖冬急忙说了一声:「公公,你东西掉了。」   那太监正在出神地思考什么事情,听见暖冬的声音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摸了一下胸口。   说时迟那时快,暖冬没有提灯的那只手刷的一下,就像毒蛇攻击猎物一样向太监的胸口抓去。   指尖似乎藏了刀片,无声无息地割开太监胸口处的衣服,从里面掏出一个东西——竟是入宫前金丝燕交给永乐的那块玉牌。永乐本打算明天就还给金丝燕,然而却晚了一步,如今已经被人发现了。   暖冬得到玉牌的瞬间,因为惊讶而微微迟钝了一下。   结果那太监也练过武功,他趁暖冬发呆的瞬间,一掌打过去。暖冬旋身躲开,虽然没有被伤到要害,但是玉牌却从手中飞出去。太监与暖冬同时跃上半空,伸手向玉牌抓去。然而暖冬慢了半拍,玉牌又被太监抢走。   太监夺回玉牌后没有缠斗的打算,转身向旁边的树林跑去。   暖冬急忙扔下风灯飞身追上,两人过了几招之后,暖冬渐渐占了上风。然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侍卫的脚步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想必那些侍卫听见异响,赶过来查看究竟。   太监急忙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跑去,暖冬只得停下脚步,又急又恨地瞪着太监的背影,不敢再追下去。   只眨眼工夫,太监已经不见身影。   事实已经很明显,今晚的毛虫是有人为了搜房间才故意设的计。如果让那太监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玉牌带走,最迟明天早上,暖冬和永乐还没回过神来就锒铛入狱了。还好暖冬及时发现,但是她的身份已经暴露,而且没有时间再赶回天养宫通知永乐。永乐现在必定与华年在一起,暖冬不可能仓促地把永乐从华年面前带走,然后再带她逃出皇宫。   比起通知永乐,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必须马上去太医院把这件事汇报教主。   太医院也要轮流值夜,而今晚恰好轮到金丝燕。   思及此,暖冬没有时间多想,掉头向太医院的方向赶去……   与此同时,天养宫中,什么都不知道永乐正在房间里一边忍着不发抖,一边慢吞吞地打扫尸骸,心里还想着:「待会儿帮暖冬的房间也打扫一下吧,不然暖冬也没法睡觉。」   然而就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个漩涡已经出现,并且正在以可怕的速度波及到整个皇宫。   那个拿了玉牌的太监正在匆忙赶往怡兰宫,而暖冬则以更快的速度赶向太医院……   最坏的情况就是与金丝燕两人一起马上逃出皇宫。   因为只要晚一步,皇宫就会被彻底封锁,到时候恐怕连一只老鼠都逃不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金丝燕和永乐之间,暖冬必定是要选教主的。 其实也不算抛弃永乐,如果能救她是肯定救的, 就是事情太紧急,时间也太紧迫了。 ☆、066 封锁皇宫   太医院。金丝燕一人值夜,其他太医早已在关宫门之前出宫。除了金丝燕之外,药房附近还有两个小太监轮流巡夜,其余地方便再也看不到半个人影。   金丝燕闲得无聊,拿了几本古籍,坐在窗边翻阅。突然,院子里一棵大榕树上突然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动,金丝燕敏感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不偏不斜地正好落在窗台上,吓得他马上向后退了半步。   还来不及看清楚那黑影是谁,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教主。」这下闭着眼睛都能猜到黑影的身份了。   金丝燕微微有些惊讶,忙问:「你怎么来了?」问完急忙向四周看了看,然后把暖冬从窗台上拉下来,再用最快的速度关好门窗。   暖冬赶来此处已经耗尽全力,就算用了轻功,依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紧紧捂着胸口喘了一会儿,待呼吸稍微平顺下来后,立即说道:「教主,出大事了。」说罢不安地盯着金丝燕,痛苦地咬住嘴唇,似乎突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自暖冬出现的那一刻开始,金丝燕已有不好的预感,这下听到暖冬说出意料之中的话,所以并未惊慌,冷静问道:「慢慢说,什么事?」   暖冬愧疚地皱起眉头说:「都怪我太疏忽了……」接着把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告金丝燕,「那太监想必是太后派来的,恐怕现在已经赶到怡兰宫。我的身份已经暴露,无法继续留在宫中,我最怕我会连累教主你。太后必定会采取措施,万一皇宫戒严,我们就出不去了……」   暖冬心急如焚、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通,结果金丝燕突然打断她的话,问道:「笑笑呢?」   暖冬的表情顿时僵硬了一下,迟疑片刻后才低头答道:「还在天养宫……」   金丝燕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果,短暂的沉默后立刻冷静地说:「必须把她带出来。」玄青教的令牌在她的房间被发现,她是最与玄青教脱不了关系的人。如果太后不念母女旧情,玄清教徒一旦被抓住就只有「斩首」这一个下场。   「已经来不及了。」暖冬痛苦地抬起头,迎向金丝燕冷静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目光。   在暖冬心中,永乐不过只是一个被金丝燕从街上买来的孤女,既不是同甘共苦的教徒,也并非青州出生的同胞。金丝燕把她买回来,只因为她长得像公主,可以利用她接近太后而已,除此之外便无任何瓜葛。但是后来暖冬却渐渐发现,金丝燕对永乐的信赖甚至远远超过自己,简直有些匪夷所思。   「不要紧。」金丝燕知道暖冬的顾虑,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你的身份已经暴露,无法继续留在皇宫,趁现在赶紧出宫——我去救她。」刻不容缓,说罢转身就要向外走去。   暖冬一把抓住他的手说:「不行。我们一起走。」语气坚定,不容商议。   金丝燕顿时皱起眉头,「那她怎么办?」   「她本来就不是玄青教的人,而且先前早已与玄青教脱离关系。你现在回去救她太冒险,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侍卫接到太后命令赶往天养宫去抓她了。不是我不念旧情,而是现在实在顾不上她——教主,你现在必须出宫!」   暖冬的语气更加严厉,扼住金丝燕手腕的五指加重力道,痛得金丝燕微微蹙眉。   他不是不理解暖冬,如果换成从前的金丝燕,为保大局,必定会与暖冬一起出宫;但是现在他并非玄青教教主,玄青教的存亡与他没有关系,他必须要保护永乐,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的使命之一。况且,来自未来的金丝燕早就知道玄青教的悲惨结局——无论杨寒城和杨暖冬两兄妹怀揣怎样的梦想,他俩已经离命中注定的死期越来越近了。   想到这里,金丝燕有些同情暖冬,但是他无法改变历史。「暖冬,当初是我让笑笑与你一起入宫。现在东窗事发,我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宫里和你逃命。我的身份还没有暴露,即便留在皇宫也不会遇到危险。你听我的话,马上出宫,与你哥哥会合,通知他们尽快离开京城。一旦笑笑被捕,说不定在大刑之下会供出玄青教在京城的落脚处。」   现在金丝燕能为玄青教做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然而暖冬依旧紧紧抓住金丝燕的手,丝毫不肯放松。「教主,我也不想见死不救,但是现在应以大局为重。我们必须自保,然后才能救她。宫中只有你我二人,势单力薄,只是白白送死罢了。但是出宫之后,我们还有好几十个兄弟在京城,不如她被斩首的时候我们再去劫刑场?」   「你知道你哥不会同意。」金丝燕冷静的一句话打破暖冬天真的想法。其实暖冬并非天真,仅仅是用刚才的话劝金丝燕赶紧出宫而已。出宫之后到底还救不救永乐,那就要看杨寒城如何抉择。以金丝燕对杨寒城的了解,他不会让玄青教的兄弟为了「金笑笑」这个无关人士白白送命。   金丝燕与暖冬一旦出宫与杨寒城回合,恐怕最迟明天早上天亮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逃离京城。而永乐的命运如何,只能听天由命。所以金丝燕绝对不能出宫,他劝暖冬道:「暖冬,你现在处境十分危险,不能久留,必须马上出宫。」   「不行,我的任务就是保护教主。如果没有看到你平安出宫,我绝对不会离开。」   暖冬很少如此固执,金丝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暖冬的声音突然软化。她抬头望着金丝燕,带着几丝哭腔说道:「你忘了当初的承诺么?」   金丝燕一下怔住了,呆呆地盯着她。   暖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哽咽着说道:「你说过……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你已经忘了当初的话了……」   现在情况紧急,实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暖冬很少如此失常,金丝燕这才真正发现,自己对暖冬的疏远和与永乐的亲密,早已在暖冬心中埋下不安的种子,只不过暖冬一直隐忍着,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第一次在金丝燕面前流露出来。他无法向暖冬解释,也无法回应暖冬的话,只能默默地看着她。   良久的沉默中,暖冬低着头,眼角隐约有泪光闪动。不知道过了多久,暖冬用手背快速地擦了眼角一下。「我怎么了?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仿佛是为了掩饰尴尬,她苦笑了几声,然后抬起头,坚定地说,「教主,你现在马上出宫——我回去救她。」似乎已经看出金丝燕说什么都不愿放弃永乐,与其两人各执己见浪费时间,她宁愿冒险一搏。   听了她的话后,金丝燕的心中更加难受。因为从暖冬的语气和眼神中都可以看出,她已经做好「为了保护金丝燕和完成任务,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觉悟」。然而暖冬不知道,眼前的金丝燕早已不是从前的金丝燕。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仿佛是一大群侍卫正从远处跑来。   「不好。」金丝燕一把抓住暖冬,把她藏在书架后面。   暖冬刚刚藏好,下一秒门就被推开,门外果然站在一群侍卫。   金丝燕急忙迎上去,装出惊讶的样子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那群侍卫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事态紧急」四个字,金丝燕想装瞎子都难。   为首一人道:「宫中出现玄青教的刺客,现在全皇宫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太医院有没有异常?」   金丝燕急忙摇头。   侍卫口中的「刺客」想必指的是暖冬。暖冬之所以没能抓住那个搜走令牌的太监,就是因为突然有一群侍卫到来。就在暖冬掉头赶往太医院的同时,那太监已经先向那群侍卫汇报了刺客的情况,然后再继续赶往怡兰宫回禀太后。那群侍卫又立刻汇报统领,统领马上下令全皇宫戒严。   正因为如此,戒严的速度比暖冬想象中更快——因为并非由怡兰宫的太后,而是由侍卫统领直接下令。   还好现在这群侍卫只是到处通报消息,并未开始彻底搜查。他们问了金丝燕几句话后,就急着赶往下一个地方传话去了。照现在的形式看来,最迟黎明时分,如果抓不到刺客,肯定要在后宫里面展开一场地毯式的搜查——到时候暖冬就危险了。   侍卫们离开后,金丝燕关上门,忽然感到十分乏力。就在刚才,他还悠闲地坐在窗前翻书,感慨漫漫长夜熬不到尽头,但是现在却突然希望这个夜晚无限延长,最好永远不要天亮……   金丝燕下意识抬头向书架望去。暖冬缓缓从书架后面走出来,一言不发地望着金丝燕。刚才的话她全都听见了,不用金丝燕解释,她已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   已经来不及了——不要说去救永乐,现在就连暖冬自己都已危在旦夕。   #   与此同时,天养宫中,永乐刚刚把自己房间的毛虫打扫干净,提着扫帚,正打算去打扫暖冬的房间。   谁料一群凶神恶煞的侍卫突然冲过来,吓得她急忙后退到墙边,呆呆地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不就是突然出现一堆毛虫么?都已经打扫干净了,还派这么多侍卫来干什么?   就在这时,侍卫们急冲冲地从永乐身边擦过,径直闯进暖冬的房间。   「你们干什么?」永乐见情况不妙,吓得惊叫起来。   「彻底搜查——」侍卫没有搭理永乐,而是直接下令。   十多名侍卫顿时分散开,有的翻柜子,有的翻床铺,简直像要拆房子一样。   眨眼之间,暖冬的房间已经变得一片狼藉。暖冬房间的地板上也有不少毛虫,但是那些侍卫一点都不怕。他们把暖冬柜子的东西全都倒在地上,然后一样一样地翻查。   永乐气愤地嚷道:「你们不要乱碰暖冬的东西!」说着想要冲进去阻拦他们。   然而就在这时,站在门口的侍卫首领冷漠地对冲上来的永乐说:「她是玄青教的刺客。」   「什么?」听到这句话后,永乐的脑袋顿时刷的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嗯,越来越热闹了…… 就快变成一锅粥了,囧。 无论是皇宫还是三角关系, 都开始渐渐尖锐起来了,囧。 ☆、067 一线生机   暖冬的身份曝光了?事发突然,永乐觉得仿佛做梦一样,一点也不真实。为了令自己镇定下来,她双手紧紧抓在一起,可以清晰感受到双手、甚至全身都在微微发抖。侍卫们都忙着搜查房间,没人发现永乐的异常。   永乐缓缓后退,下意识摇了摇头。暖冬的身份为什么突然曝光?她不是送公公回内务府去了么?到底出什么事了?混乱的疑问搅在一起,令永乐一片混乱。她无声无息地后退,脚下不小心踩空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   这一吓顿时令她的脑袋清醒过来。如果暖冬的身份曝光,与暖冬以姐妹身份同时入宫的自己也难逃罪责。虽然现在这群侍卫并未怀疑到自己身上,但是只要一追查,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永乐不禁打了一个冷战。第一个想法是向盈雪宫求救,但是转念一想,这极有可能会连累到云中鹄。第二个想法是去找金丝燕,但是太医院离天养宫太远,自己肯定在半路上就被逮住了。而且现在暖冬又不在身边,无依无靠、没有任何人可以商量的永乐顿时感到世界一片漆黑,自己被深深的绝望笼罩。   就在这时,永乐脑海中突然闪过入宫前金丝燕送给她的救命锦囊。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只能选择再相信金丝燕一次。想到这里,永乐急忙冲回自己的房间,埋头在柜子里面翻找起来。   但是很快她又再次陷入绝望之中,因为救命锦囊早已不见踪迹……   永乐顿时浑身无力,一屁股坐在地上,脑海中一片空白。就在这时,虚掩的柜子被风吹开,发出「吱呀——」一下悠长的响声。永乐下意识抬眸向柜子里望去,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叠好的衣服,最上面一层是今天下午刚刚领到的两套新夏装。如今那衣服上全是黑色的毛虫尸骸。   永乐盯着那些尸骸看了一会儿,混沌的思维终于渐渐清晰。「原来如此……」   所有的异常都串联在一起,她终于也猜到满屋子毛虫、锦囊不翼而飞、暖冬身份曝光这几件怪事之间的联系。夏装是由内务府发下来的,崔心莲出宫后,内务府便唯太后马首是瞻。   「母后……」永乐鼻子酸酸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你就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么?」   刚才还想着如何逃命,但是现在却已经放弃了。忽然觉得就这样直接被打入天牢、午门斩首也没什么大不了——如果这就是母后的心愿,永乐一点也不想挣扎。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侍卫们好像有所发现,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永乐急忙竖起耳朵仔细听辨,只听一个大嗓门的侍卫惊讶地嚷道:「她怎么会有免死金牌!」紧接着又有几名侍卫附和,不过声音都比较低,隔了一堵墙壁的永乐听不清楚。其他人如何讨论已经不重要,永乐脑海中只剩下「免死金牌」这四个字不断回响。没错,刚入天养宫的时候。华年为了收买人心,的确赐给她们一道免死金牌。   绝望之中终于看到一线曙光,永乐略感欣慰,低声自语道:「太好了,暖冬,你不会死了……」太后的目标明显是自己,而玄青教只是不小心被误伤,如果因此而连累暖冬丧命,永乐一定会死不瞑目。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传来太监尖锐的喊声:「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隔壁房间里,侍卫们的脚步声顿时凌乱起来,赶着出门跪拜皇上和太后。   该来的终于来了。永乐轻轻擦了一下脸庞的泪水,扶着柜子,慢慢站起来。知道自己死到临头,反而忽然变得冷静下来。她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低着头,与侍卫们一起接驾。然后听着皇上和太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自己面前。永乐轻轻闭上眼睛,把快要流出来的泪水全部赶回去。   首先开口的人是太后,用冷静得有点不可思议的声音问道:「你可知罪?」   永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整个上半身都深深地趴在地上,哽咽地说:「奴婢知罪,愿受惩罚。」   四周安静极了,没有人再说话。永乐的耳边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声。她不敢抬头去看皇上和太后的表情,也不想为自己申辩。忽然觉得非常疲惫,如果重生之后是这样的结果,当初还不如乖乖就死,也许如今已经重新投胎转世了。   太后做了一个手势,令侍卫们把永乐带走。侍卫们上前架住永乐的双臂,把她从地上拖起来。侍卫个子高大,永乐被拖起来之后脚尖悬空、碰不到地面,痛苦地皱了皱眉。这时太后突然说:「把她放下来,让她自己走。」   侍卫们乖乖地把永乐放下来,然而永乐根本站不稳,双脚刚一落地,身体立刻向侧面偏了一下。还好侍卫及时挡住了她,不然她早就摔倒在地。   太后刚才的那句话算什么?廉价的同情,抑或无谓的愧疚?如果没有那句话,永乐还可以咬牙装一下坚强;但是听到那句话后,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下来。她不敢回头,一直垂头盯着地面,看到大滴大滴的泪水砸在脚尖。   身后再次传来太后的吩咐:「先关起来,不许拷问。另外一个还藏在宫中,也许会去救她。」句尾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叹息,令永乐突然有种太后仍然关怀着自己的错觉,心中更加痛苦。   就这样,永乐被侍卫带走了,关在靠近内务府的监牢中。   这里面关的都是在宫中犯了错的宫女和太监,所以没什么凶神恶煞的人。牢房很小,但勉强还算干净。地上铺着干燥的茅草,也没有腐烂的臭味。作为牢房来说,永乐已经知足了。   她坐在墙角,抱着自己的膝盖。眼泪已经不再往下流,只不过眼睛里面仍旧传来酸涩的苦楚。   暖冬和金丝燕身在何方?中鹄哥是否已经听到消息?自己能否活到明天?   一开始脑海中还思考着这些问题,迟迟无法冷静下来,但后来大概想得太累,不知不觉地靠在墙边睡着了……   #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巍峨壮丽的皇宫在朝阳之下,显得更加神圣。   昨晚发生的一切早已传遍皇宫,很多人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迎来这新的一天。玄青教还有一名刺客躲在宫中,尚未被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杀人。几乎每个人脸上都阴云密布,见面寒暄之后马上就叹息连连。   太医院。金丝燕把暖冬藏在平时自己午间休息的房间中。这里比较僻静,很少有人经过。   金丝燕为暖冬送来早饭,但是暖冬什么都不吃。她说如果金丝燕每顿都给她送饭,容易惹人怀疑。她让金丝燕不要管她,就算万一被人发现她藏在这里,她也会独自承担全部罪名,说是自己偷偷溜进这个房间,绝不连累金丝燕。但如果金丝燕给他送饭被抓住,那便百口莫辩了。   暖冬很固执,不过金丝燕也不妥协。他不由分说地把碗放在暖冬面前。「如果你什么都不吃,真要饿死了,我出去挖个坑把你埋起来反倒更危险。」这句话虽然不好听,但道理却不偏。   暖冬咬唇盯着金丝燕,眼神中满是愧疚。「都怪我……如果我再谨慎一点就好了……」   很少看到暖冬流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金丝燕明白她的内心有多痛苦。「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去。」   暖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恢复镇定。她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蓦然抬头说:「教主……我想了一整晚,万不得已的时候,也许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金丝燕认真地凝视她,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暖冬徐徐说道:「刚入天养宫的时候,皇上曾经赐给我们一道免死金牌,也许可以用它救笑笑一命。」   但是希望依旧非常渺茫,一来皇上没有实权,二来玄青教罪大恶极,不能轻易赦免。除非太后肯让步,不然金牌形同虚设。暖冬之所以寄希望于免死金牌,已经是走投无路下最后的幻想了。   金丝燕当然也知道这个办法成功的机会极其渺茫,轻轻叹了一口气,安慰暖冬道:「我会尽快送你出去。」   暖冬低头没有答话。   金丝燕马上看穿她的心思,立即说:「你不要擅自行动,这是教主的命令。」如果不这样命令她,只怕自己刚一转身,她马上就会偷偷溜走,目的是为了不连累自己。   被金丝燕猜透的暖冬痛苦地说:「我不想教主为我冒险……」从时间算来,太后也好,侍卫统领也好,肯定马上就会有人下令彻底搜查皇宫。如果继续留在太医院,只会害金丝燕也陷入危险。   「不要担心,你俩都会平安无事。」金丝燕从容地说道,「我已经想到一个办法,虽然没有十成把握,但是必须一试。」   说到这里,他霍然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望着门口说:「我现在必须去见一个人。他是最大的危险,也是最后的希望……」他是除了金丝燕之外唯一知道永乐身份的人,也是最不愿意看到永乐落难的人。   「去见谁?」暖冬连忙紧张地询问。   「当朝皇后。」金丝燕回头对暖冬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云中鹄很久没出场了哈。 终于又到周末啦~ 端午节快乐哈~> < ☆、068 绝好机会   金丝燕赶到盈雪宫的时候,云中鹄正要出门。脚步匆忙的两人面对面碰上,同时停下来,都稍微有些气喘。   盈雪宫位置偏僻,金丝燕特意赶来,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云中鹄已经猜到他的来意。当初在万花楼,云中鹄对金丝燕百般刁难,就是因为猜到他的身份并不单纯。后来看到永乐暗中维护他,便对他更是怀疑。如今永乐落难,想必金丝燕正为永乐之事前来找自己商议。思及此,云中鹄轻轻叹了一声说:「有什么话就快说,我现在急着救人。」   云中鹄身后还跟了两名随行的小太监,金丝燕瞥了那两名小太监一眼。云中鹄立即会意,扭头吩咐小太监道:「你们在这里等我。」随后便与金丝燕来到不远处的一片桃树林。   已经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林子里面全是单调的树枝。地上青青的草坪上偶尔还能看见一些褪色的花瓣。   云中鹄急着救人,没有时间与金丝燕浪费,焦急地催促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如果你想去怡兰宫,我劝你放弃。」金丝燕一句话直接切入重点。   云中鹄略吃一惊,惊讶地盯着金丝燕,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话刚出口马上意识到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难道你知道她的身份……」话中的「她」指的是永乐。永乐落难后,金丝燕可以猜到自己即将赶往怡兰宫求情,必定是因为知道永乐就是公主。   金丝燕没有应声,算是默认。云中鹄的表情越发严峻,上前一步逼问道:「你到底知道多少?」   「比你略多一点,所以我才劝你不要轻举妄动。」金丝燕也上前一步,凑到云中鹄耳边,慎重说道,「我知道你急着赶往怡兰宫,是想告诉太后金笑笑的真实身份,求太后放过她。」   金丝燕之所以说云中鹄是「最大的危险」,就是因为他知道永乐就是公主的秘密。   听了金丝燕的话后,云中鹄轻轻倒抽了一口冷气。金丝燕说的一个字都戳穿了他的意图,他不得不相信,金丝燕的确比他掌握了更多情报。他戒备地盯着金丝燕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久之后你就会知道。」金丝燕微微一笑。他见云中鹄已经渐渐冷静下来,所以表情稍微轻松了一点,接着说:「就算你把真相告诉太后也无济于事,说不定太后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她不是公主兴许还能逃过一劫,如果是公主才死定了。」   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云中鹄蓦然抬头瞪着他,问:「为什么?」   「你不要问为什么,你只要想一想永乐。她入宫后有无数机会可以向太后证明自己的身份,她也曾经求你带她去面见太后,但是后来为什么她突然放弃?」   听到这个问题后,云中鹄垂下眼睫,痛苦地皱起眉头。没错,自己太冲动了。   金丝燕见云中鹄已经动摇,暗暗松了一口气,接着说:「既然永乐自己选择守口如瓶,自有她的道理。如果你现在令真相大白,反而会害了她。」   「那现在怎么办?」云中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能告诉太后永乐就是公主,难道要眼睁睁看永乐被杀头吗?   「既然不能求太后,那就只能求皇上。」金丝燕幽深的眼瞳突然闪烁了一下。   云中鹄讶然地盯着他,苦笑着反问道:「求皇上?难道你认为皇上会为了一个才侍候她两个月的奸细求情?」   金丝燕摇摇头,接着说:「不是求皇上同情永乐,而是劝皇上为玄青教平反。」   「什么?」云中鹄不敢置信地盯着金丝燕,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你也是玄青教徒?」   金丝燕微微移身,挡住了他的退路。事已至此,已经不需要隐瞒了。金丝燕轻轻点了点头说:「皇上多半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但她依然助我入宫,把我留在身边,这便是对玄青教的信任。」   「即便如此也无法平反。玄青教刺杀朝廷重臣、扰乱治安、纠结歹匪、意图不轨,难道你要皇上为玄青教颠倒是非黑白?」云中鹄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他站在皇室近臣的立场上,玄青教在他心中就是十恶不赦的邪教。   金丝燕早已料到他的反应,不慌不慢地回应道:「玄青教的所作所为虽有偏激之处,但是目的只为逼昭明国收回青州,而皇上是青州靖安王之女,必定也有收复青州之心。只要玄青教不是逆党,玄青教徒就不应该被问罪,这样永乐才能得救。」   这听上去这的确是在不暴露永乐身份的前提下,保住永乐不被杀头的唯一办法。   云中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令自己保持镇定。他盯着金丝燕,脑海中仍旧只有「逆贼」两个字,一时间难以扭转对玄青教偏见。但是事情关系到永乐的生死,不得不慎重处理。既然永乐已与玄青教结为一党,现在唤来侍卫逮捕金丝燕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思及此,云中鹄终于可以从容面对金丝燕,冷静问道:「永乐与玄青教有什么关系?」   「她曾是玄青教的教徒之一,但是为了保护太后,已经与玄青教脱离关系。这次从她房间中被搜出来的那块令牌,便是玄青教的重要信物。虽然你不相信我,但一定要相信永乐,进而相信永乐愿意相信的玄青教。」金丝燕一改平日轻浮的态度,真诚地说道。   云中鹄并未立即回答,而是低头思索了很长一段时间。太后和金丝燕,他到底应该选择谁?良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抬起头,直视金丝燕幽深的眼瞳说:「我可以帮你劝说皇上,但我不敢保证皇上真会替玄青教正名。」最后依旧决定相信金丝燕,因为这同时也是永乐的选择。无论永乐的决定是对是错,云中鹄都决定跟随她,并且助她逢凶化吉。   听到云中鹄的答案后,金丝燕如释重负,轻轻点头。   然而云中鹄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尖锐,问道:「你入宫后隐藏得又深又好,这次本可以置身事外,为什么故意暴露身份?皇上刚刚登基,根基不稳,就算她真有收复青州之心,也不一定会现在公然与玄青教为伍。她一旦不如你所愿,你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你要冒这个险吗?」   金丝燕笑了笑说:「我把我的身份告诉你,比告诉皇上危险多了。我既然现在敢站在这里,就早已不惧代价。」   「如果依你所言真能救出永乐,我就继续替永乐和你保守秘密;但万一有所闪失,我依旧会向太后求救。」云中鹄咬着牙根,沉重地说,「我不信太后真会不顾念母女之情,置永乐于死地!」   如果没有太后,也许他至今仍被遗弃在相国寺中无人问津。他之所以能有今天,一要感谢永乐,二要感谢太后。他从小与永乐一起长大,深知太后对永乐的宠溺。他就像当初的永乐一样,说什么都不愿相信太后会不念旧情。   #   云中鹄放弃去怡兰宫的打算,与金丝燕一起来都天养宫。   华年的两名贴身侍婢,一个被关押在大牢里,一个逃得不知所踪,所以为云中鹄和金丝燕通传的是一名陌生的小宫女。小宫女把他俩领到木樨斋的院子里就不敢再往里面走,怯怯地说:「皇上心情很差,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早朝都没上。太后叮嘱过不要打扰皇上,奴婢实在不敢靠近。」   要不是因为金丝燕和云中鹄一个是皇上御用太医,一个是皇后,恐怕他俩根本连天养宫的大门都进不了。   小宫女离开后,金丝燕和云中鹄一起登上木樨斋的台阶。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华年的一声叱喝:「不许过来!」   最怕被人背叛的华年,突然得知深受自己信赖的两名侍婢都是奸细,再加上崔心莲已经不在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安慰她,所以她的情绪几乎暴躁到极点,难怪刚才那个小宫女刚走进院子里就急着逃离。   金丝燕与云中鹄对视一眼,不顾华年的怒嚷,依旧登上台阶,推门向里屋走去。   听到脚步声后,华年恼怒地冲出来,然而却在看清来人的脸后,却怔怔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们来干什么?」声音之中充满戒备和敌意。   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排斥感,令金丝燕和云中鹄停下脚步,不再前进。如果他俩单独前来还好,华年还不会如此惊讶。然而现在华年看到他俩同时出现在门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连云中鹄都是玄青教的奸细!   「参见皇上。」两人规规矩矩地行礼。这样做是为了给华年冷静的时间。   华年转身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冷漠的目光从两个男人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金丝燕脸上。「朕有话问你。」言外之意就是让云中鹄暂时回避。然而金丝燕却答道:「我俩正为此事赶来。皇上,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这几章永乐暂时不会出场啊。 很少有机会能写到金丝燕和云中鹄的对手戏,哼哼~ ☆、069 二选其一   「绝好的机会?」华年冷笑,「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没想到连朕身边最亲近的两名宫女都是玄青教设下的圈套。如果朕开口为她俩求情,太后必定怀疑朕回宫之前就已与玄青教有所牵扯,不会善罢甘休。」   华年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如果她此时站出来,难免外人不会猜测她与玄青教关系深厚。说不定就连玄青教行刺永乐公主和部分朝廷重臣的罪名都会落到她的头上。到时候不要说救永乐,她自己都自身难保。   金丝燕说:「只要皇上有心相助,置身事外也能相助。」   华年抬眸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金丝燕接着说:「听暖冬说,皇上曾经御赐给她俩一块免死金牌。」   听到这句话后,华年和云中鹄同时倒抽一口冷气。华年垂下眼眸,静静地深思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当初用来收买人心的金牌,今日竟然遇到意外的用途。不是朕助她俩,而是天助她俩。」   听华年话中的意思,似乎有意相助。金丝燕与云中鹄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华年突然向云中鹄投去警惕的目光,质问道:「你与玄青教有何关系?」   金丝燕急忙抢先答道:「他与玄青教并无任何关系,但是身为皇后,他愿意与皇上同仇敌忾、同谋大计。」   云中鹄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盯着金丝燕,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被金丝燕算计了,不停给金丝燕使眼色,让他闭嘴。   但是金丝燕装作没看见,不但不闭嘴,而且还长篇大论地讲道:「就算皇上以免死金牌为由,求太后赦免她俩,但是她俩毕竟是普通人眼中十恶不赦的玄青教徒。如果皇上顾念私情赦免她们,实在难以服众。所以微臣斗胆提出一个建议,请皇上为玄青教正名,还玄青教一个公道——玄青教并非邪教,而是一心想要收复青州的义教。玄青教已经做好准备,愿意协助皇上收复青州。而皇后娘娘也会助皇上一臂之力,说服国丈和大将军同意皇上收复青州之决定。」   为了不给云中鹄插嘴的机会,金丝燕滔滔不绝地讲完上面那一大通话,讲完之后才给云中鹄使眼色,让云中鹄赶紧点头承认。来此之前,云中鹄全然不知自己的任务除了说服皇上之外,还要说服父亲和大将军。他一时目瞪口呆,迟迟没有做出反应。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金丝燕想用自己当皇上的定心丸,   金丝燕和华年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云中鹄的脸上。云中鹄心情沉重,但却无力辩驳。事已至此,为了救永乐,只得寄希望于皇上。况且收复青州不仅是皇上,而且也是他父亲与大将军的夙愿。只不过太后一直说时机未到,不主张与北燕再次开战,所以才一直搁置下来。   如今火烧眉睫、箭在弦上,云中鹄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在金丝燕再三向他挤眼之后,他恭恭敬敬地对华年说道:「微臣愿助皇上一臂之力,收复青州。这次之事虽是一场意外,但同时也是一个机会。要想此事完美落幕,还请皇上为玄青教正名,联合收复青州。」语气平静,略含不满。这不满明显是针对金丝燕强硬的做法。   如果来此之前,金丝燕细细向他解释,他不会不同意。但是金丝燕只字不提,当着华年地面才逼他点头,所以他心中自然愤愤不平。不过站在金丝燕的立场考虑,时间紧迫,为了早日救出永乐和暖冬,他没有时间让云中鹄权衡思考。他的做法虽然强硬,但却快捷凑效。如果云中鹄花一天一夜考虑再同意,到时候说不定就连暖冬都被打入天牢了。   宫外有金丝燕玄青教与华年同仇敌忾,宫内又有云中鹄拔刀相助。形单影只、势单力薄的华年终于稍微安下心来。她的目光慢慢地从金丝燕与云中鹄脸上扫过,这两人无疑是她对抗太后的最佳靠山。   短暂的沉默之后,华年的表情终于平静了不少。她轻轻点头道:「朕愿意努力一试,但并不保证太后就会同意……」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右手下意识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腹中有她从北燕带回来的孩子。   华年再三犹豫之后,终于说出后半句话:「如果日后果真出兵青州,朕有一个条件……」   说着抬起头,郑重地盯着金丝燕与云中鹄。   「什么条件?」金丝燕紧张地问。从华年的表情不难看出,如果他不答应,华年必将改变主意。   华年没有直接回答金丝燕的问题,而是不安地垂下眼睫,沉默的良久之后,才轻轻说道:「朕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只有在正式决定出兵青州之后,朕才能提出这个条件,但是——」语气突然变得生硬起来,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沉重地说,「你们现在必须答应。」   连那个「条件」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贸然答应下来十分冒险。金丝燕与云中鹄交换了一下眼色。事已至此,他俩都已没有退路。为了永乐,无论未来华年将提出一个什么条件,他们都只能乖乖点头应允。   思及此,金丝燕与云中鹄同时跪在地上,齐声对华年道:「微臣愿意为皇上赴汤蹈火、粉身碎骨。」   华年冷漠地注视了他们一会儿,然后把目光移向窗外,空茫地望着远方,自言自语般低喃道:「那个条件倒不是让你们去死……」   华年毕竟在北燕生活了十年之久,虽然那里是禁锢了她自由的敌国,但却仍然留下了许多羁绊。   #   怡兰宫的兰花园,依旧花香清新、景致宜人。华年求见太后,她俩隔着一张矮几坐在正对窗口的榻上。   矮几上放着昨晚刚从暖冬房间里面搜出来的免死金牌。   「真是意外的收获……」太后轻轻呷了一口茶,平淡的声音落到华年耳中却格外刺耳。其实太后倒没有责备华年的意思,只是有些感慨。她以为半月玉被永乐藏在房间中,没想到最后搜出来的却是玄青教的信物。暖冬为了阻拦太监把信物呈交怡兰宫而暴露身份,侍卫们搜查暖冬房间的时候又发现这块免死金牌。   想找的东西没找到,不想找的东西倒是一件接着一件蹦出来。   玄青教徒被逮捕之后,通常直接砍头了事。但是现在却因为永乐的身份和暖冬的金牌,令太后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她俩。正在烦心之时,卫影燕突然禀告说皇上求见,太后当然要看一看皇上将如何行动。   华年望着金牌,轻声道:「这是她俩刚入天养宫时朕御赐之物。君无戏言,为了维护皇威,还请太后放过她们。」   「皇威是要维护,但是她俩可是玄青教徒……」太后拉长了尾音,饶有深意地盯着华年。太后当然知道玄青教与青州的关系,华年为永乐和暖冬求情,其实质是为玄青教求情,并且流露出渴望收复青州的愿望。   「实不相瞒,朕的确已与玄青教有所接触,他们是一群心怀故土的有志之士。朕出生青州,在北燕为质十年,十分理解他们对故土的思念之情。十年前与北燕一战,昭明痛失青州。如今已有十年时间休养生息,国力已经恢复,再加上玄青教十年来在青州边缘活动,已经建立了地利、人和,只差天时未到——然而现在正是出兵北燕的大好时机。」   华年言辞恳切,真诚地注视着太后。这不仅是帮玄青教,也是帮自己实现夙愿。   太后并未立刻回话,而是轻轻呷了一口茶,望着窗外盛放的兰花,徐徐说道:「当初迎你回宫,哀家就知道有朝一日,你必定会提及收复青州一事。当年你父亲战死、青州沦陷,哀家也有责任。是啊……已经十年了……」   十年时间足以令一个吃了败仗的国家重新振作,也足以令沦为奴隶的百姓尝尽苦楚,诚心渴望收复失地。   太后悠悠地望着窗外,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重新移回华年脸上,郑重说道:「是否收复青州还需从长计议,但是玄青教——始终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但是既然她俩拥有皇上御赐的免死金牌,哀家只得放她们一马……」   听到这句话后,华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而还不待华年安下心来,太后却拉长声音,补充道:「但是,一块金牌只能赦免一条命。」   华年听后皱起眉头,疑惑地望着太后。   太后盯着华年紧张的眼睛,用更加严肃的声音,重重说道:「赦免一个,处死一个——只有这样我们既维护了皇威,又留给玄青教一个教训。」   华年心中顿时沉了下去。赦免一个,处死一个,那么谁死谁活该如何决定?   太后抬起头,淡然地注视着前方:「这是哀家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也是处理此事最好的方法。」   有些冷漠的声音随着微风,伴随着清新的花香迎面拂来。华年只觉得浑身冰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已经变成了僵白色。太后话已至此,多说下去已无意义。华年轻轻叹了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暖冬和笑笑的样子。   她俩都是崔心莲留给华年的心腹,无论失去谁,华年都会心痛。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看流星蝴蝶剑,哼哼~ 果然好基情啊!小红要配小叶子~ ☆、070 在劫难逃   卫影燕送华年离去后,刚才一直在门外候命的方碧玉走进里屋,收拾刚才华年用过的茶具。   自从方碧玉向太后提出用浸过药水的衣物吸引毛虫的办法后,她便由一个小小的清扫宫女,摇身变成太后身边地位仅次于卫影燕的近侍。她低着头,默默把茶具放在托盘上,表情有些阴郁。   她万万没有想到,永乐和暖冬竟是玄青教徒。当初在福秀宫时,暖冬毕竟曾经帮助过她。一想到自己多嘴多舌的几句话,竟害得暖冬要被砍头,她的心里自然高兴不起来。   由于心里有些内疚,手上的动作变得迟钝,一不小心把茶杯斜了一下,几滴茶水泼溅出来。她不禁发出「呀」的一声轻叫,急忙用抹布把溅出来的水滴擦拭干净。   见状,太后轻声问道:「怎么了?难道有些依依不舍?」   方碧玉泼出茶水后心里本来有些紧张,但是听太后的语气十分温和,她顿时稍感安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答道:「玄青教滥杀无辜,罪有应得。只不过暖冬和笑笑与我想象中的逆党并不一样,所以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太后点头笑了笑说:「玄青教是否滥杀无辜暂且不论,但是他们扰乱治安、煽动百姓谋反这点罪不可赦。如今她们拿了免死金牌,而且皇上又为她们求情,哀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知道这些年玄青教的确为朝廷除去不少奸佞妄臣。但是,如果不借此机会给玄青教一点教训,哀家怕他们会自鸣得意、得寸进尺。」   「所以太后才提出杀一个,赦一个做法?」方碧玉停下手上的动作,正色盯着太后。她隐约感受到太后有话对她说。刚才太后与华年谈话时,方碧玉就候在门外。如果真是不便让方碧玉听去的内容,太后早就把方碧玉屏退。之所以留方碧玉在门外候命,就是因为不怕她听见刚才的对话。   太后点点头,问道:「你与那两名奸细也算有缘,你觉得这次皇上会舍谁留谁?」   果然不出方碧玉所料,太后之所以故意让她听到刚才的对话,就是因为想与听听她对此事的看法。   方碧玉诚实地答道:「说实话,暖冬比笑笑更机灵,识大体,对玄青教来说更有价值。但是笑笑又长得像公主,万中之一才有如此福分,现在也许没有用处,但有朝一日难免不会发挥关键作用。」永乐陪华年一起来怡兰宫请安的那天之后,怡兰宫上上下下都在偷偷议论金笑笑的长相,方碧玉自然早就听说了。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这次哀家把金笑笑打入天牢,玄青教应该明白利用金笑笑接近哀家的算盘已经落空。」   「所以这次他们会选择留暖冬而牺牲金笑笑?」方碧玉猜测。   太后叹了一口气,唇角掠起一抹微笑,轻声说道:「可是哀家想让他们舍弃暖冬……」   方碧玉的胸口顿时咯噔一下,心想太后故意装作不在乎金笑笑的样子,但实质上却舍不得杀她。方碧玉顺着太后的心意说:「要想让他们舍暖冬而保住金笑笑,除非金笑笑更有活下来的价值。」   其实太后早已想好办法,低喃道:「其实收复青州不一定动用武力,自古以来还有第二个办法……碧玉,你哀家去告诉皇上……」   #   另一方面,华年回到天养宫。金丝燕和云中鹄早已等候多时,一听说华年回宫,急忙上前询问情况。华年表情忧郁,预示着情况并不乐观。果不其然,当华年说出天后「杀一赦一」的决定后,金丝燕和云中鹄都抽了一口凉气。   「这已是太后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华年扫了一眼金丝燕和云中鹄僵硬的表情。   金丝燕首先回复冷静,低吟道:「太后同意放过一个已是值得庆幸之事,不敢奢望两个人都能全身而退。」   云中鹄顿时抬头瞪着金丝燕。当着华年的面他不敢直说,但是锐利的目光已经足以警告金丝燕:「绝对不能让永乐有任何危险。如果只能让一个人活下来,那个人必须是永乐!」   金丝燕为难地紧皱双眉。如果自己也像云中鹄一样,心中已有明确的答案,不需要犹豫还好,但是现在暖冬和永乐两个人都不能有任何三长两短。   暖冬一死,杨寒城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金丝燕的身份极有可能会被拆穿;永乐就更不能死了,因为她是金丝燕的任务。如今太后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故意用这「二选其一」的办法来刁难金丝燕,让玄青教吃一个教训。在这种局势之下,如何才能同时保住她俩?金丝燕陷入沉思,时而长叹一声,时而痛苦地咬牙。   华年能做的事情已经做完,现在她也十分为难,瞥了一眼金丝燕,冷漠地说:「事已至此,她俩都是你的亲信,杀谁留谁,你自己决定吧。」   #   前脚刚一离开天养宫,云中鹄就把金丝燕拉到路边僻静的地方,压低声音说:「你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永乐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更不会说服我爹和大将军同意出兵青州。如果永乐保不住,你们玄青教就是陪葬品。」   金丝燕脑子里本来就很乱,听到云中鹄的威胁后,顿时太阳穴更加刺痛。他揉了一下发痛的太阳穴,敷衍地答道:「你放心,我保证让永乐平安无事。」哪怕最后万不得已舍弃金丝燕的身份,劫天牢也要把永乐救出来。但现在事情并非没有转机,所以金丝燕还想静待其变。太后没有明确提出让华年给出答案的时限,也许还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云中鹄对金丝燕没有半点信赖之心,缠着金丝燕又是威胁又是唠叨,软硬皆施地逼金丝燕马上去回华年的话,说要留下永乐。金丝燕又是保证,又是发誓,连哄带骗地说服云中鹄冷静下来。费了好大的劲,最后终于摆脱云中鹄,独自回到太医院。   时间已是下午。金丝燕推门走进暖冬躲藏的房间,发现暖冬一动不动地坐在房间深处。早上金丝燕离开时她是什么动作,现在依旧是什么动作,一丝一毫都没有移动过。知道的知道她是活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块木头呢。   暖冬听见推门声后,立刻警觉地抬起头来,手下意识放在腰间的短刀上。待她看清来人是金丝燕后,才松了一口气,抬头轻唤:「教主……」声音有气无力,满是疲惫。不仅是因为没怎么吃东西,更是因为精神上的压力。   金丝燕心疼地皱起眉头。转身关上门,向暖冬走去。「我与云中鹄已经去求过皇上,皇上出面向太后求情,太后决定看在那块免死金牌的份上网开一面。」   「真的?」暖冬死气沉沉的目光中顿时恢复生气,下意识一把抓住金丝燕的袖子。   金丝燕蹙眉,为难地道:「不过,一块金牌只能换一条命……」   听了这句话后,暖冬的表情倏忽间暗淡下去,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生气是幻觉一样。   虽然这样很残忍,但金丝燕依旧冷静地告诉暖冬残酷的真相:「你和笑笑只能活下一个。」她相信暖冬明白事理,知道真相后不但不会惊慌,而且还可以冷静应对。   果不其然,暖冬果然没有露出半分惊讶。也许是因为早已做好舍生的打算,所以听到这个结果后并不意外。她轻轻地闭上眼睛,用哽咽的声音说道:「谁死谁留,听凭教主做主。」只要金丝燕最后决定让她死,她绝不苟且贪生。   「其实都怪我,当初不应该把玄青教的信物交给笑笑。」金丝燕沉痛地说出深藏于心中的实话。   那块「青」字的玉牌是玄青教教主的信物。所有玄青教徒看到这块令牌后,都会舍命保护令牌的主人。金丝燕以为凭借这块玉牌,就算永乐在宫中遇到危险,以暖冬为首的玄青教内应可以想方设法地救永乐脱难。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块令牌不但没有帮到永乐,反而成为害永乐遇难的导火线。   因为自己的一时失误,如今要害两个女人面临生命危险。金丝燕决不允许她俩送命,但现在却想不出脱困的办法。   暖冬听到金丝燕自责的话语后,轻轻叹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教主……」抬起眼眸认真地凝视着金丝燕内疚的双眼。几经犹豫后,暖冬终于带着几分叹息,说出一句金丝燕始料未的话:「难道如今教主已把玄青教视若儿戏?就连信物也可以轻易交予一个局外人?」   声音稍微有些严厉,包含着谴责的口吻。话刚出口,暖冬立即后悔,急忙擦了一下湿润的眼角,惊慌地说:「我知道教主这样的安排一定藏有深意,我不该怀疑教主……是我多嘴了……」说完内疚地低下头,不再做声。   金丝燕的喉咙更加哽咽。暖冬不敢相信他,因为他的确把玄青教当成儿戏。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像游戏一样,只要「GAME OVER」就退出,不会对他原本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但是他从未深想,在这个游戏的世界里,还有很多人如此认真地活着,为了理想和信念愿意舍弃生命。金丝燕真的后悔了,他的确太儿戏,忘了这是一场真实的游戏。在这场游戏中,除了自己以外,所以死去的人都不会再次复生。   金丝燕紧紧握住暖冬的肩膀,认真地说:「放心吧,你不会死。」这是他唯一可以肯定的事实。   因为杨暖冬与杨寒城两兄妹,不久之后的将来,将死于青州战役之中——所以暖冬必定可以度过此劫。   暖冬并不知道金丝燕的深意,郑重地说:「只要可以收复青州,我死而无憾。」   金丝燕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她,轻轻点头,但其实心中却想着另一件事情:   如果暖冬可以活下来,那么这次在劫难逃的人——难道是永乐?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永乐就出场了哈。然后故事的背景会离开皇宫。 今天本来可以早点更新的,结果出去收了一下快递, 那个快递小哥是个路痴,害我等了好久,唉…… ☆、071 毒酒一杯   天牢之中,永乐几乎一整天没有吃东西。倒不是天牢不给她饭吃,而是实在没有胃口。既要担心自己,又要担心暖冬,还有些担心金丝燕和宫外的玄青教。永乐隐约感到太后已经认出自己,但却故意装作毫不知情,把自己打入天牢。   被押入天牢的时候,永乐一点挣扎的欲望都没有,早已把自己的性命全权交给太后处置。不过回想起以前的日子,心中依旧十分苦楚。不过短短两个月时间,不仅自己的身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连母后也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时,悠长的走道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大概有三四个人。夹杂着铜钥匙碰撞而发出的金属声,永乐猜测是狱卒。既然他们拿着钥匙走过来,那就是打算要开牢门,然而现在却不是吃饭的时间。   永乐顿时紧张了一下,以为暖冬也被抓来了。她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拖着疲惫的身子冲到铁栏处,把脸贴在铁栏上向外望去。   为首一人是一名宫女,身后跟着两名狱卒。宫女手上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壶酒和一个酒杯。   一时之间,永乐无法反应过来,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不祥的预感就像乌云一样瞬间笼罩头顶,令整个牢房的光线倏忽间暗淡下来。当永乐回过神的时候,宫女和狱卒已经走到她的面前。   永乐这才终于看清楚,那端着酒壶的宫女居然是她的老相识——方碧玉。   「方碧玉。」下意识念出这个名字,看到对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把门打开吧。」方碧玉没有理睬永乐,而是扭头吩咐身后提着钥匙的狱卒。   狱卒低头应了一声,抓起牢门上的铁锁开锁。在「哐哐当当」的声音中,铁锁被取下。另一名狱卒用力拉开牢门,请方碧玉入内。方碧玉一进来,永乐就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由于之前坐了太长时间,双腿有些麻痹,这一退险些有点站不稳,身体猛地向后仰了一下。方碧玉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说:「不要怕,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永乐呆呆地望着她,听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这是皇上赐你的。快点喝了上路吧。」说着轻轻抬了一下手上的托盘。   永乐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混乱的思维顿时清晰起来。她怔怔地盯着那壶酒,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鸩酒」二字。   「太后要杀我?」永乐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眨眼间整张脸都已湿润。   方碧玉皱了皱眉,神情略带不忍,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是皇上赐的。」   然而永乐什么都听不见了。方碧玉是怡兰宫的宫女,哪怕这鸩酒真是皇上所赐,但是太后绝对不会不知情。说不定毒死自己正是太后的本意,而皇上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她真的要杀我……真的要杀我……」全身力气都从体内流走,永乐呆呆地跌坐在地,目光恍惚地盯着地面。虽然金丝燕早已忠告过她多次,但是心中总是怀有一丝疑问和侥幸,以为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但是现在,望着眼前的鸩酒,脑海中无比清晰地出现一个声音「你已经被抛弃了,她已经不再认你」。   想到这里,永乐捂住脸,哭得更加伤心。被抛弃的绝望感,远远强过对死亡的恐惧。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泪仿佛流干了。牢房中一直无人说话,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她。终于,永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抬头对方碧玉说:「把酒给我吧。」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所以只能拜托方碧玉把鸩酒端到面前。   方碧玉轻叹一声,蹲在永乐身边,把托盘放在地上,低头为她斟酒。边斟边说:「平时看你畏畏缩缩,没想到居然有胆子造反。还好你与暖冬有一块免死金牌,再加上皇上求情,太后答应赦免你们其中之一……」   方碧玉碎碎叨叨,永乐静静地听着。不过许多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在脑子里停留。隐约觉得方碧玉的态度有些奇怪,不像是与临死之人最后的交流,就像平常随口的抱怨似的,听上去平平淡淡,没有一点激烈的起伏。   也许是受到她那平淡态度的影响,永乐的心境也出奇的安静。她望着方碧玉斟满酒的酒杯,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哽咽着说:「所以我就是要死的那一个……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我早就该死了……」如果两个月前让母后如愿以偿地杀了自己,做一个搞不清真相的糊涂鬼,倒比现在这样心如死灰强多了。   「谋反者早晚都有这一天。喝下这杯酒,下辈子做一个规规矩矩的良民吧。」虽然这话有些刺耳,但是对于牙尖嘴利的方碧玉来说,已经算是好听的了。   永乐习惯了她的讽刺挖苦,这时反而有些不适应,抬头用看陌生人的眼神望着她。   她也直直望着永乐,似乎有话想说,但是却紧紧咬住嘴唇,不再开口。   永乐只觉得她的表情非常复杂,似乎藏了很多秘密,但是实在猜不透,最后只得放弃,把目光落到小小的酒杯上。「如果你还能见到暖冬,帮我告诉她,谢谢她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说到这里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永乐用手背擦去泪水,把还没有说完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其实她还有几句话想对金丝燕、对云中鹄、对母后说……但是一开口就会暴露身份,所以只得拼命忍住。纵然痛苦,但是为了不再连累还活着的人,只得强行忍耐。   她猛地一下抓起酒杯,然后抬头一饮而尽。动作快得连近在咫尺的方碧玉都没有反应过来。   方碧玉急促的「啊」了一声,下意识抬手拦了永乐一下,但这时永乐已经喝光鸩酒。只听「当」的一声脆响,铜制的酒杯落在地上。永乐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她本以为自己会七窍流血、肝肠寸断而死,然而没想到那毒酒喝下去一点也不痛苦,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全身使不上力气。眼前很快就变成漆黑一片,紧接着连意识也模糊了……   永乐轻轻闭上眼睛。这个小小的动作挤出了眼眶还没来得及流出来的泪水,无声无息地顺着脸庞滑落。   顿时万籁俱寂,天地无光……   #   「公主,公主……」   遥远的地方传来清脆的低唤。   「公主,公主……」   声音越来越大,仿佛近在耳边。   永乐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地嘟哝道:「别吵,让我再睡一会儿。」   「公主,你再不起床,上课就迟到了。」   听到这句话后,永乐立刻翻身坐起,叫了一声「哎呀」,急忙掀开被子跳下床,嘴里还抱怨着:「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奴婢整整叫了一刻钟,可公主就是不醒来。」宫女委屈地说。   「快点帮我梳洗。」永乐七手八脚地穿衣服。   用最快的速度梳妆整齐,冲出门去,只见卫影鸿站在院子里的大树旁。   一看到永乐现身,卫影鸿急忙走上前,行了一个礼说:「公主。」   「影鸿。」永乐拽着卫影鸿求道,「来不及了,你带我从空中飞过去好不好?」这是最快的办法。   卫影鸿吓了一跳,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神情惊慌失措,不过嘴里的话依然只有两个字:「不行。」   「什么不行?我说行就行,快点!」永乐不由分说地直接跳上卫影鸿的背。   卫影鸿没有办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好寻了一条人少的路,背着永乐用轻功从空中飞到文华院。   永乐畏畏缩缩地来到学堂门口,探头向里面打量了一下,只见云中鹄和海东青早已坐在座位上。头发胡须都已花白的大学士负手而立,挤在皱纹中的小眼睛精光四射,瞪着永乐严厉地说道:「公主,你又迟到了。」   永乐搔搔脑袋,慢吞吞地走到门口,吞吞吐吐地说:「大学士,对不起,我……我知错了。我之所以迟到,是因为昨晚用功念书,一直念到深夜呢……」   「还敢狡辩!」大学士哪能不知道永乐的性子,立刻竖起眉头。他踱到永乐面前,扬起下巴,抬高声音问道:「学而时习之的下一句是什么?」   「是……是……」永乐咬着嘴唇,贼溜溜的眼睛向学堂里面的云中鹄和海东青望去。   这时云中鹄已经翻开书,指着书上的某句话,可惜太远了看不清楚;而海东青则正在对她做嘴型,可惜依然太远了,什么都听不清楚。   最后永乐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是……是……有朋自远方来。」   话音刚落,大学士立刻倒抽一口凉气,就像气鼓鼓的河豚鱼一样。云中鹄绝望地趴在桌子上,海东青则抚额叹息。   「咳咳,手板伸出来。」大学士就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条戒尺。   「唔……」永乐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板,把头痛苦地扭向一旁。   「还敢撒谎说用功读书,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迟到。」大学士抬起戒尺,狠狠地打下去。   「好痛哦!」永乐大叫一声。顿时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变成一片漆黑。而她正位于黑暗的中心。脚下的地面突然消失,她在无尽的黑暗中不停下坠。   「啊——啊——啊——」   在悠长而又凄惨的喊声中,她猛地睁开眼睛,捂着胸口,不停喘气。   咦……   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些奇怪的东西,扭头到处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陌生房间的陌生床上。   这是什么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觉得永乐以前在宫里的日子一定挺逍遥的,好像会很有趣的样子。 这时她已经不在皇宫了,马上就要开始宫外的冒险了哦。 ☆、072 新的身份   永乐下意识抓住头发,头疼得厉害,记忆也有些恍惚。   为什么会突然梦到小时候的事情?那片梦境仿佛遥远得就像上辈子的记忆。   静静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自己被皇上赐了鸩酒。既然如此,自己应该已经死了呀……   想到这里,马上摸了一下胸口,心脏还在跳动,体温也是热的——原来自己没有死。那么这里到底是哪里?   环顾了四周一圈,到处都是陌生的陈设。无论是家具器皿,还是墙壁地板,全都从未见过。   门窗紧闭,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纸落在离床不远的地板上。耳边除了几声清脆婉转的鸟鸣,便是一片寂静。突然从人数密集的皇宫来到这样一个僻静的地方,永乐一时间有些不适应,总觉得耳边静得有些渗人。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永乐顿时抖了一下,就像感到危险的兔子似的,竖起耳朵仔细辨别那声音的来源。门窗都关着,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地方。不过从脚步声听起来,外面大概有一条走廊,一直通到房间门口。来人应该是一名女子,脚步又轻又稳,隐约有点熟悉。还不待永乐猜出脚步声的主人是谁,房门就被来人由外面推开。   阳光从敞开的门口倾泻进来,整个房间顿时明亮了数倍。   永乐被明晃晃的阳光刺得微微眯起双眼。就在这时,门口来人突然惊喜地喊了一声:「公主,你终于醒了。」   「公主?」久违的称呼令永乐愣了一下,下意识狠狠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好痛啊,不是做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又变回公主了?   除了「公主」之外,更令永乐不敢置信的是,眼前叫自己公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暖冬。   「暖,暖冬……」永乐呆呆念出这个名字,声音略带颤抖,背后陡然升上一股凉意。   这个世界上,只有金丝燕和云中鹄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什么现在就连暖冬都称呼自己为公主?难道金丝燕已经把真相公诸于众?不可能啊,他一直千叮咛万嘱咐自己要保守秘密,绝对不会自己泄密;那么难道是中鹄哥?也不可能啊,中鹄哥怎么会把自己是公主这件事告诉玄青教?想来想去都不可能,难道是自己做梦说梦话,把什么都招了?   思及此,永乐咽了一下口水,紧张地盯着暖冬,问道:「暖冬,你刚才叫我什么?」   暖冬走过来坐在床边,温柔地望着永乐,用无比清晰的声音再次重复了一次:「公主。」   永乐的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整个脑袋乱得就像一团浆糊。   就在这时,暖冬又补充了一句:「皇上刚封的永乐公主。沿袭两个月前死于非命的永乐公主之封号。」   「什么?」永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抓住暖冬手,惊慌失措地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是已经死了么?为什么不但没死,而且还被封为永乐公主?」   喝下鸩酒的时候,永乐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不但没死,而且还沿袭了自己以前的封号,成为第二个永乐公主。   暖冬见永乐脸色苍白,被眼前的事实吓得瞠目结舌,于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安抚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你刚刚苏醒,身体还虚得很。先好好休息一下,待你养好身体之后,我再详细告诉你。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补汤,帮你端一碗过来。」说罢突然站起来。   永乐见暖冬要走,急忙紧紧拽住她的袖子,皱起小脸求道:「暖冬,我求求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不然我哪敢在这里休养?」   暖冬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你放心,这里是太公主的府上。你现在是太公主的女儿。这里非常安全,你就安心休息吧。」说完这句话后,暖冬轻轻拿下永乐抓住自己袖子的手,温柔地放回床边,转身向门外走去。   永乐呆呆地望着暖冬的背影,大脑依旧处于混沌之中,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父皇的确还有一名姐姐,不过这位太公主不喜欢皇宫的纷争,很早之前就搬到封地白州去住了。永乐只在小时候见过她几次,印象中是一名有些冷傲、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美女。不过毕竟是小时候的记忆,如今早已模糊不清。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白州离京城距离不近,赶马车需要花三天时间。如此算来,自己至少已经离开京城三天了。然而这三天中却一直处于沉睡状态,难怪觉得浑身酸痛难耐,骨头都快散架了。   过了一会儿,门外再次传来女人的脚步声。这次不是一人,而是两人。   正在活动脖子的永乐急忙停下动作,警惕地盯着门口。   门开了,首先走进来的依然是暖冬。她的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碗。隔着十来步远,永乐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鸡汤味。不争气的肚子顿时「咕咕」叫了起来,而且叫得十分响亮,在这片寂静的空间中差点产生回声。   永乐急忙捂住肚子,不好意思地垂着头,尴尬地咬紧嘴唇,表情痛苦得就像便秘一样。   暖冬轻声笑了一下,说:「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肚子也该饿了。」   「听你肚子叫得这么响亮,想必已无大碍,我总算可以回去向太后复命了。」   紧接着暖冬话语后面传来的尖锐声音在永乐耳中轻轻刺了一下。   「方碧玉?」永乐惊愕地抬起头,盯着门口方向。只见方碧玉跟在暖冬身后一起走进房间。   暖冬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端着鸡汤走到永乐床边坐下。方碧玉则站在暖冬身后,用那双精明的眼睛盯着永乐。   暖冬用勺子把鸡汤送到永乐唇边,但是永乐根本没有心思喝汤,盯着方碧玉狠狠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那杯酒到底怎么回事?」回忆起方碧玉送酒时有些反常的言行举止,永乐这才终于明白真相。   方碧玉可不像暖冬那么顾虑永乐的身体,她不管永乐是不是刚苏醒,身体是不是不舒服,适不适合知道真相,若无其事地答道:「当初太后对皇上说,只同意赦免一人,随后又马上令我前往天养宫,告诉皇上收复青州不一定要动用武力,自古以来还有第二个改善邦交的办法……」   她刚说到这里,暖冬就抬头瞪了她一眼,提醒她不要多嘴。   然而方碧玉的话已经勾起了永乐渴望知道真相的欲望。如果方碧玉不讲清楚,永乐不要说吃饭了,就连水都喝不下一口。她轻轻暖冬的手,咬了咬牙,固执地说:「不,让她说完。」   方碧玉瞥了暖冬一样,扬高声音道:「反正她迟早都会知道。」说着不管暖冬同不同意,平淡地说完后半句话,「太后提出的第二个办法——就是和亲。」   「和亲?」仿佛一道闪电突然从头顶劈下来,永乐顿时浑身僵硬。   方碧玉接着说:「你之所以会被封为永乐公主,就是为了去北燕和亲。」   「和亲,为了和亲……」永乐的目光顿时失去焦点,茫然地到处看来看去。知道真相后反过来一想,才发现一切都如此顺理成章。先把逆贼金笑笑赐死,然后再让自己伪装太公主的女儿,封为公主,送去北燕和亲。   暖冬紧紧握着她的手说:「笑笑,当时情况危急,你能保住性命全凭你还有和亲的价值。」   「是啊,活下来总比死了强。和亲也不一定是坏事,一下子就从宫女变成王妃了。」方碧玉看到永乐惊慌不安的反应后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快告诉她真相,不过语气依然不肯放软,字字刺耳。   其实永乐之所以惊慌不是因为突然听说要去和亲,而是不明白母后为什么要这样做。母后不但不念母女之情,而且还不肯爽快地杀了自己,非要把自己利用殆尽才肯罢休。   永乐越想越难过,泪水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转。最后紧紧咬住嘴唇,发出一阵「唔唔」的哭声。   暖冬狠狠地瞪了方碧玉一眼,责怪她惹是生非。   方碧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既不道歉,也不安慰永乐,只是默默地转身走出房间。反正她的任务就是亲眼确认永乐已经苏醒,然后就可以回去向太后复命。至于永乐是哭着去和亲,还是笑着去和亲,一切都与她无关。想是这样想,但方碧玉却没有走太远,一直等候在院子里,直到暖冬阖门而出,她马上迎上去问道:「怎么样?她是不是很难过?」   暖冬轻轻点头,「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能活下来就好。至于和亲,总有办法……」说罢抬头望着远方,皱眉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望着方碧玉问道:「其实太后之所以提出和亲,是为了让皇上舍我而保笑笑吧。真正的鸩酒本应该送给我喝,为什么太后却放过我了?」其实她心中已有一个答案,如今问出来,只是想确认一下。   方碧玉实言相告:「没错,差点被处死的人本应该是你。但是我对太后说,既然要让金笑笑和亲,身份不清白肯定不行。不如趁此机会,假装鸩杀金笑笑,再把她秘密送往白州,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只要金笑笑一死,名义上已经处死一个逆党,那么暖冬就不必杀了。杀一赦一不过是为了杀一儆百,只要能够起到『儆百』的作用,那『一个』到底杀没杀又有什么关系?太后心慈,点头同意,所以你俩才能保住性命。」   果然不出暖冬所料,是方碧玉暗中救了她一条命。「我欠你一条命。」声音虽轻,但却十分郑重。   方碧玉淡然一笑道:「不,我们互不相欠——因为你曾经借给我一件衣服。」然后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况且你们之所以被拆穿,全是我的责任。如果你俩真的被处死一个,我肯定夜夜睡不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还满想写方碧玉与暖冬的故事, 那种亦敌亦友的关系还满微妙的,哼哼~ 又到周末了,好开心呀 > < ☆、073 临行嘱托   永乐苏醒后,方碧玉当天就启程返回京城。偌大的太公主府中,永乐的熟人就只剩下暖冬一个。太公主府里本来就十分幽静,奴婢和杂役加在一起总共不过十余名。再加上永乐养病期间,太公主特意吩咐大家不要吵闹,所以永乐耳边常常清静得只剩下风过回廊的声音。   暖冬告诉永乐,她将作为永乐的陪嫁婢女一起前往北燕。永乐有些惊讶,忙问:「太后已经知道你与玄青教的身份,为什么仍然同意你陪嫁?」   暖冬轻轻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太后此举似乎表明她也有心让玄青教去向北燕复仇。」   听到「复仇」两个字,永乐顿时紧张起来,忙抓住暖冬的手问:「不是去和亲么?为什么突然提到复仇?」如果让暖冬随自己一起混进北燕,无疑就像在后宫中埋了一颗炸弹一样。永乐就连听说要去「和亲」时都没有现在这么紧张。   暖冬用微笑缓和了一下气氛,柔声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轻举妄动。」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但永乐却看不透她的真心。如果杨寒城一声令下,让暖冬去刺杀北燕皇上,暖冬肯定二话不说地马上就开始磨刀。   不过暖冬说得不错,太后明知道玄青教对北燕的仇恨,但却默许了这次行为,肯定带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态,想让玄青教让北燕尝一尝苦头吧。   永乐又向暖冬打听了一下皇宫的情况。暖冬说她与永乐三天前同时出宫,并不清楚这三天中皇宫发生了什么。料想应该一切安好,金丝燕依旧是太医,云中鹄依旧是皇后。不过与北燕和亲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开了,「永乐公主」的嫁妆不久之后就会从京城送到白州来。   就这样,永乐在太公主府里休息了三天。   三天后的傍晚,幽静的太公主府突然热闹起来。永乐来到窗边,伸长脖子向外张望。没有看到热闹的人群,不过却看到急急忙忙赶来传消息的暖冬。   暖冬跑得很急,微微有些气喘,因为激动而脸颊涨红。她抚着胸口,兴奋地对永乐说:「公主,皇上驾到。太公主让我请你同去门外接驾——」说着忘记了「尊卑有别」,一把抓住永乐的手向外走去。   「皇上驾到?」这四个字在永乐脑海中不断回响,令她有种置身梦境的错觉。   暖冬拉着永乐急急向外赶去,边走边说:「不仅是你,就连太公主都想到皇上会亲自赶来为你送行。现在整个太公主府的人都赶到大门外接驾去了。」   永乐在这里住了三天,一步也没有踏出自己的院子。偌大的太公主府对她来说简直像个迷宫似的,她被暖冬领着九弯十八拐,走了将近一刻钟才终于来到大门外。门外早已挤满了人,不过也只有十多二十名——这便是整个太公主府的所有人了。为首一人自然是太公主,她还是像永乐记忆中那么美丽,仿佛一名遗世而独立的仙女。她每天都会来永乐房间探病,虽然话不多,而且表情总是冷冷冰冰的,从不露出笑容,但是永乐却可以感受到她温暖的心意。   门口人虽多,但是几乎没有人说话,只有几名年纪比永乐还小的小奴婢出于好奇,忍不住交头接耳地窃窃议论。其余人则面朝大门口的车道方向,整齐地排列在太公主身后。永乐来到太公主身边刚问了一声安,就听见马蹄声和车轮声从车道尽头传来。顿时就连窃窃私语的小奴婢都噤声不语,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静候皇上的御辇。   永乐虽然已经见惯了华年,但大概是受到周围紧张气氛的影响,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   马蹄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听上去是一支非常庞大的马队。   永乐好奇地抬头张望了一眼,这时马队已经来到与她相距不过五六丈远的地方。一来距离近,二来永乐跪在地上,所以她悄悄一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健壮的马腿和扬起的土尘。接着她又看了第二眼,这才终于看清马队最前方那位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的熟悉人影。   「东青哥……」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永乐微微蹙眉。意料之外的相遇令她的心跳莫名其妙地突然加快。   海东青和云中鹄一样,都是从小与她一起在文华院念书的同窗。不过与文质彬彬、有些神秘的云中鹄不同,海东青是大将军的儿子,从小武艺过人,是永乐的可靠依托。不过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不能碰女人。准确地说是不能碰除了永乐之外的其他女人,不然一定会全身起小红疙瘩,没有一天一夜绝对消不了。他与云中鹄一样,本是自己和华年的皇后人选,但是云中鹄被封为皇后以后,他便官复原位了。   皇上出行,由少将军送行本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永乐却有一种奇怪的预感,总觉得海东青此行不仅是为华年送行如此简单。   果不其然,暖冬贴在她耳边小声说:「皇上御辇之后的那十几辆马车上拉的都是公主的嫁妆。没想到这次皇上竟然派出少将军护送公主前往北燕和亲。」   原来如此,永乐恍然大悟,低着头不安地低喃道:「真没想到竟是他送我离开昭明的最后一程……」   海东青不像云中鹄那么聪明敏感,只要云中鹄没有向海东青透露实情,永乐相信他至今仍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正想着,马队已经停在太公主府外。海东青跳下马背,转身向后走,把华年从紧随其后的马车中接出来。跟在华年身后的是一名有些眼生的宫女,大概是崔心莲任代理内务总府时帮她挑选出来的。崔心莲、永乐、暖冬先后离开,华年身边显得寂寞了许多。   华年问候了太公主。这应该是她俩第一次见面,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所以显得有些生疏。   永乐心里一直想着另外的问题,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如果海东青的出现是为了护送自己去北燕和亲,那么华年特意送行的目的又是什么?在天养宫的时候,虽然永乐与暖冬同为华年的贴身婢女,但是远不及暖冬与华年的关系亲密,实在用了不着劳烦华年兴师动众地为自己送行。   #   就在当天晚上,永乐终于才知道华年此行的目的。果然不仅仅是因为主仆情意,更因为还有一件要事嘱托。   夜深人静,永乐已经快要入睡了,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急忙翻身下床,来到窗边一看,只见暖冬、华年,以及华年的侍婢正顺着长廊走来。不过最后进屋的却只有暖冬和华年两人,那名侍婢留在门外候命。依稀可以感觉到崔心莲离去,暖冬和永乐身份曝光之后,华年比以前更孤独且不再信赖别人了。   「皇上……奴婢,奴婢……」永乐与华年面对面,呆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应该下跪。   就在她双膝即将落地的时候,华年突然扶住她说:「不必了,你现在已经贵为公主,不必再行跪礼,也不必再自称奴婢。况且朕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请求你们。」这个「你们」包含永乐与暖冬两个人。   永乐与暖冬对望了一眼,两人都露出不解的神色。   暖冬扶华年坐在椅子上。华年脚步很慢,因为她的肚子越来越高,越来越行动不便。   华年略显焦急,开口之前先叹了一口气。「当日朕之所以为你们向太后求情,只因为前来向朕求情的金丝燕和云中鹄答应了朕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永乐急忙追问,下意识看了暖冬一眼,以为暖冬会知道什么。   但是六天前暖冬与永乐离开皇宫的时候走得十分匆忙,来不及从金丝燕那里听说事情原委,所以这时听了华年的话后,也是一脸疑惑的表情。   华年接着说:「朕本打算在与北燕正式开战之前再提出这个条件,但是……朕怕来不及了……」说到这里又是一声憔悴的叹息。右手下意识放在隆起的小腹上,柳叶般的细眉越皱越紧。   「什么条件?为什么来不及?」永乐越来越惊慌。华年之所以担心「来不及」,难道是因为预感到这场和亲最终会引起什么灾难?自从听说暖冬要以陪嫁女婢的身份与自己同去北燕的那一刻,永乐心中就已经埋下不安的种子。现在看到华年的神情,听到华年刚才的话后,她心中不祥的预感便越来越强烈。   相较于永乐的慌乱,暖冬就要镇定多了。她把沉静的目光落在华年略显苍白的脸上,郑重地问道:「皇上,到底是什么条件?」   终于要说到最关键的地方,华年的表情越来越复杂,吞吞吐吐几次后才终于讲道:「朕请求你们,去了北燕之后……无论你们要做什么,都不要威胁到……德亲王的安全……」   「德亲王?」意料之外的名字令永乐和暖冬都愣了一下。   华年下意识捂住小腹,咬了一下嘴唇,狠下心来说道:「因为他是我腹中骨肉的亲生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的电脑坏了,现在换了一台新的, 屏幕好大,我都不敢靠太近,总觉得会被吸进去,囧…… 现在的科技进步真快OTL。 【剧透请注意!】 在设定里面,方碧玉和暖冬其实一直是冤家,不过这篇文里不会提及, 直到很久以后,杨寒城成为青州王,方碧玉被太后嫁过去了。 然后会在王府继续与暖冬维持亦敌亦友的关系。 不过只是构思而已,也不一定有机会写,因为觉得她俩都不太适合当主角。 ☆、074 出师不利   翌日清晨,永乐出嫁。   昨日海东青护送来的嫁妆中还装了一套嫁衣。天还没亮,暖冬就和另外三名太公主府中的丫鬟,一起来帮永乐梳洗打扮。   虽是夏季,但是北燕气候寒冷,嫁衣很厚重,里里外外套了五六件。而且上面镶嵌了不少金银饰物,在四个人的帮助下,永乐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更衣完毕。穿上之后就像被五花大绑一样,身体重得连走路都费劲,只能乖乖坐在椅子上,让丫鬟们帮自己化妆。最后金光灿灿的头冠一戴上,差点把永乐的脖子压断。光是这一身装扮,已经足够普通人家一年不愁吃穿。永乐虽然是一个「冒牌公主」,但是带去的嫁妆却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临行之前,皇上和太公主都出门为永乐送行。一大堆繁文缛节之后,终于赶在正午之前出发前往北燕。   送亲的队伍由二十名骑兵、三十名步兵和十辆马车组成。永乐的马车位于中央位置,暖冬跟在马车旁边步行。出发前永乐就已经向暖冬打听清楚了,这支队伍大概十天之后才能抵达北燕。通常边境地带治安比较混乱,但是有少将军的军旗在前方开路,一般劫匪绝对不敢找这支马队的麻烦。   前几天还能在客栈投宿,但是据说后几天只能露宿,因为路上已经看不到旅店的影子了。   刚开始的时候,永乐还觉得身上的衣服又重又厚,穿在身上密不透风,简直就像关在蒸笼里面一样。但是三天之后,他们来到边境附近时气温骤降,永乐再也不嚷着说衣服热了。不过正午时分,额头依旧大汗不止。   从白州出发已经三天,永乐一路上只与暖冬一个说过话。因为她是出嫁和亲的公主,所以其他男性侍卫,包括海东青在内都要避嫌,就算半路上停下车队休息的时候,男性也都聚在稍远的地方,从不靠近永乐的马车。   永乐的一日三餐全都由暖冬送来。第一天还能吃到新鲜的饭菜,但是从昨天开始便只有干粮吃了。   这天中午,车队刚驶出一片树林中,停在路边一处宽敞的空地上休息。暖冬为永乐送来了水和干粮。永乐坐了三天马车,早已累得腰酸背痛,但偏偏又不能走出马车去外面活动,所以她只能趁停车的时候,在轿子里面稍微舒展一下筋骨。   「暖冬,我们现在在哪里,还有多久才到北燕?」永乐简单用餐后摇晃着僵硬的脖子,愁眉苦脸地问。   暖冬看了一下四周说:「快到青州了,出了青州之后,便是北燕的国境。」说到这里仿佛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改口道,「不对,青州早已成了北燕的领土,我们马上就到北燕了。」   青州是暖冬的故乡,也是玄青教的发源地。青州附近便是玄青教势力最强盛的地区。想到这里,永乐略略有些不安,蹙眉问道:「暖冬,你哥哥他们呢?」离开皇宫已经近十天,但却从未从暖冬口中听到任何关于金丝燕、杨寒城和玄青教的消息,永乐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玄青教到底在酝酿什么。   暖冬望了一眼在稍远处休息的侍卫,确定附近没有旁人后,才压低声音,柔柔地说:「这几日我与你同在太公主府,哪有我哥的消息。其实我也很担心,不知道他们离开京城没有……」   暖冬说得不错,这几日她一直与永乐待在幽静避世的太公主府里,照理说应该与外界没有任何联系,但是永乐不敢低估暖冬。因为就算以前在戒备森严的皇宫,暖冬也有办法用信鸽与外界保持通信。现在听暖冬否定得如此彻底,永乐反倒觉得有些不安。   不安归不安,已经与玄青教脱离关系的自己,的确再也没有资格打听他们的行动计划了。暖冬对自己有所隐瞒也是情理之中。   就在这时,暖冬突然掏出手帕,轻轻在永乐的额头上擦了擦说:「虽然这里的气候比昭明凉快,但是车厢里面太闷热,你看你都流汗了。」   听暖冬一说,永乐才感觉到自己额边有几缕被汗水濡湿的头发贴在皮肤上。「是啊,还有七天才能到北燕皇宫。如果十天都穿同一件衣服,而且还坐在这不透风的轿子里,想必抵达北燕的时候,我全身都已经臭哄哄的了。」说着还低头在自己的身上嗅了嗅。   暖冬被永乐的样子逗笑了,说出一句永乐此时此刻最渴望听到的话:「公主,不如你先把头冠和外套脱下来吧?」   「咦?」永乐愣了一下,顿时双眼放光,不敢置信地盯着暖冬。其实她早就想脱衣服了,但是就怕暖冬不同意。如今没想到暖冬竟然主动提出来,永乐哪有不遵命的道路。她生怕暖冬反悔似的急忙把头冠摘下来,然后扭了扭脖子。脖子立刻发出「咔咔」的声音。   「哇,舒服多了。」永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又开始脱衣服。   这套嫁衣穿上去之所以麻烦,是因为层数太多,但是光脱一件外套却并不费事,永乐一个人就可以轻松完成。   永乐刚刚解开了两颗扣子,就听见稍远处传来海东青的一声呼喝:「时候不早了,我们继续赶路。」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侍卫们的齐声应答。侍卫们马上从休息状态振作起来,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回归岗位。   见状,暖冬关上车门,在车窗处对永乐说:「公主,马上要出发了,你脱下外套后就放在座位上吧。」说完便放下车帘离去。   永乐所在的车厢十分宽敞,少说还可以塞五个人进来。她把头冠放在座位左侧,然后继续脱外套。待她把脱下来的外套折好,放在头冠下面的时候,车厢轻轻摇动了一下,伴随着车轮转动的声音,车队开始缓缓驶向前方。   「呼……」永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觉得身上无比清爽,就好像突然卸下龟壳的乌龟一下,很想到外面去试试自己到底能跑多快。   车队大概行进了两刻钟,暖冬掀开车帘,给永乐递了一个水壶进来,压低声音警惕地说:「公主,我们现在又进入了一片树林。我刚才看见旁边的一棵树上有很多刀痕,想必这片树林有劫匪出没,你要多加小心。」   永乐一听说有「劫匪」,脸色顿时微微发白,下意识捏紧双手,紧张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暖冬的目光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放在座位上的嫁衣和头冠。   就这样,车队又向前行进了一刻钟。   提心吊胆的永乐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车外的动静,但却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和几声鸟鸣。周围没有任何异常,提高警惕的永乐不由渐渐松懈下来。她在心中对自己说:不要担心,普通的山贼看到海家的旗帜后肯定早就退避三舍,哪有胆子生事呢?就算这片树林有山贼活动,他们也绝对不敢现身。   正想着,车厢突然颠簸了一下!   永乐「啊」的轻叫一声,下意识抓紧座位,稳住身形。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中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车队突然停下来了?   正在这时,车帘猛地被暖冬掀开。暖冬急促地说:「公主,不要害怕。」   「暖冬,到底怎么了?」永乐急忙扑到窗口,但是她的目光却立刻被暖冬身后突然飞过去的一个黑影吸去。   黑影远远不止一个,眨眼之间就有无数黑影从树林中窜出来。个个身穿黑衣,而且还蒙着面。   「保护公主!」海东青一声令下,所有人侍卫全都向永乐的车厢聚集过来,然而却被那些包围了整个车队的劫匪阻拦,无法及时聚集到永乐身边。   劫匪少说也有近百人,他们密密麻麻地包围过来,光是看到那些黑压压人头,永乐就感到背脊陡然窜起阵阵恶寒。   双方人马战成一团,耳边尽是短兵相接的声音和骇人的惨叫。对方人多势众、来势汹汹,侍卫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很快就已处于下风。   永乐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紧张得不知所措。双手微微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正在这时,暖冬突然推开车门,一把抓住永乐的手说:「公主,此地不宜久留,我带你到安全的地方去!」   永乐的脑袋根本转不过来,被暖冬用力一扯,整个人几乎从马车上滚下去。暖冬一手用力提起她的胳膊,另一手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把短剑。   还好劫匪都包围在装嫁妆的马车周围,永乐的车厢附近几乎没有敌人。   暖冬急促地说:「他们是来劫财的,我们暂时躲一下。」说着紧紧抓着永乐的手腕,带永乐向树林深处躲去。   中途遇到两个黑衣劫匪拦路,但是都被暖冬砍伤了。劫匪身上迸射出的鲜血落在永乐衣服上,吓得永乐尖叫起来,四肢不断发抖,几乎无法走路。   暖冬生怕她的叫声把其他劫匪引过来,急忙捂住她的嘴巴,连拖带拉地带她离开血淋淋的战场。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海东青的一声大喊:「站住!」   永乐已经吓得没有力气回头,不过却可以感觉到这声「站坠是冲着自己与暖冬的方向喊来。   可惜海东青被五六名劫匪围攻,根本无法脱身,只能发出焦急的大喊,但却怎么也冲不出包围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上突然有点事情哈,所以更新更晚了一点。 海东青终于有戏份了,太不容易了,囧。 ☆、075 稍事休息   听到海东青的喊声后,暖冬的脚步更快了。永乐被她拽得几乎摔倒。树林中只有一条野兽走的小路,每一步都凹凸不平,不时还有树根从地面冒出来,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永乐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下意识跟着暖冬向前跑去。   「公主,快点。」暖冬紧紧拽着永乐,越走越急。遇到有树枝突然伸出来拦路,暖冬就利落地用剑砍断。   本就崎岖的山路上,顿时多了很多树枝。永乐每走一步都能感到脚下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然后身体就会因为站不稳而摇晃一下。   暖冬既是拉着她,又是扶着她。如果没有暖冬的话,只怕永乐早就摔得鼻青脸肿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永乐只觉得耳边的厮杀声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完全被肃杀的风声取代。这时永乐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一手紧紧捂住胸口,一手抓住暖冬的胳膊,用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说:「暖,暖冬……停一下,我,我……走不动了……」话音刚落,突然崴了一下脚,痛得永乐惊叫一声。   暖冬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扶着永乐在一棵大树底下坐好。「逃到这里他们应该追不上了,我们暂时休息一下吧。」说着她蹲在永乐脚边,检查永乐崴伤的脚踝。「没事吧?痛不痛?」说着把永乐的脚抱在怀中,绕着圆圈揉起来。   永乐「哎呀哎呀」地叫了几声后,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倒不是痛哭了,而是劫匪吓哭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问道:「暖冬,我们现在怎么办?」逃是逃出来了,但是待会儿怎么回去?那群劫匪人多势众,而且又占地利,侍卫们大概难以取胜。就算回去也只是为他们收尸罢了。   暖冬把永乐的脚从怀中放下来,叹了一口气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看看情况。」说罢起身面向来时的方向。   暖冬一路上砍断了很多拦路的树枝,只要顺着那些树枝的方向走,就不会迷路。   「不要丢下我……」永乐吸了吸鼻子,眼泪顿时又滚出来,可怜巴巴地抓住暖冬的袖子。声音颤抖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丢脸。   「你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暖冬用笑容安慰永乐。不过笑容之中却比平常多了几分紧张感。   永乐用盈满泪珠的眼睛望着暖冬,心脏到现在依然澎湃不停,四肢早已发冷,而且还在微微颤抖。不敢回忆刚才看到的可怕场景,更不敢一个人待在这个有山贼出没的树林。但是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渐渐冷静下来之后,永乐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对暖冬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暖冬点了点头,然后用腰带里拔出一把小匕首,交给永乐,说:「这把匕首你拿着防身,我很快就回来。」说着拍了拍永乐的肩膀,转身向来路走去。   永乐紧紧地握着那把匕首,在树根边缩成一团,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暖冬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终于消失不见。四周安静极了,隐约可以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凄厉的惨叫,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幻听。   就在这时,永乐突然听到暖冬离去的方向传来打斗声。树枝被砍断、坠落的声音和兵器碰撞的声音不断传来,中间还夹杂着模糊不清的说话声——隐约像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女人应该是暖冬,男人难道是劫匪?   想到这里,永乐再次抖了一下,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匕首。她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没错,绝对不是幻听。一定是暖冬遇袭了。   怎么办?难道什么都不做,静静地躲在这里让暖冬为自己拼命?   不行。永乐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的力气,居然用那两条软得如同橡胶棒的双腿站起来。   「暖冬……」含泪望着暖冬离去的方向,即便怕得全身发冷,但永乐依然一瘸一拐地向打斗声传来处走去。   理智不停地告诉她:不要过去,即便过去也帮不上忙,还会害暖冬分心。但是身体却不受控制,一步一步地移向前方。   #   顺着暖冬的脚印和被砍落的树枝,永乐很快就来到离打斗场所很近的地方。茂密的枝叶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到两道人影在半空中飞来飞去。速度快得她的眼睛几乎追不上。这时只听「当」的一声,空中发出双剑相接的声音。永乐下意识抬头一看,只听「哗哗」一阵乱响,无数树叶和断枝从头顶落下来。   「呀——」眼看树枝就要砸到自己头上,永乐吓得抱头蹲地,发出一声惨叫。   惨叫之后她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紧张地瞪大眼睛,意识到自己犯错了。因为刚才的惨叫声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打斗中的两个人顿时停下来,一前一后落在地上。   「公主!」一声焦急的大喊,不是暖冬的声音,而是——   永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前。暖冬身后,手握长剑流血不止的男人——居然是海东青。   「东青哥……」永乐用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叫出他的名字。   这到底怎么回事?海东青为什么会和暖冬打起来?敌人明明应该是那群劫匪啊。永乐一片混乱,无法思考,怔怔地站在原地。   「公主!」海东青再次大叫一声,提剑向永乐的方向冲过来。   然而暖冬离永乐更近,就在海东青上前的一瞬间,暖冬刷的一下横剑拦住海东青的去路。海东青也不客气地提剑向暖冬刺去,两人再次打成一团。   瞬间只见树叶满天乱飞,在半空中卷着漩涡,伴随着海东青和暖冬危险的剑招,越旋转越激烈。   站在不远处的永乐只感到狂风扑面,树叶和沙尘迎头飞来。她立刻抬手挡住脸,几乎睁不开眼睛。突然有一滴带着腥味的液体随狂风飞到她的脸上,她下意识摸了一下,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血。   拼命睁开眼睛,隔着重重飞沙走石,终于发现海东青的肩膀受伤了,不断有鲜血流出,在狂风中四处飞溅。   「不要打了!」永乐使出浑身力气,用嘶哑的声音大吼起来。她的声音逆着狂风的方向,猛地撞入海东青和暖冬耳中。   两人同时停下动作。瞬间狂风骤歇,落叶和沙尘全都落回地面。   永乐放下挡在脸上的手臂,呆呆地站在树丛中,盯着两人的方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海东青的身影突然闪了一下。暖冬的注意力集中在永乐身上,没来得及阻拦。   下一个瞬间,海东青已经来到永乐身后。他猛地提起永乐的手臂,把永乐向半空拽去。   永乐只来得及「啊」的惊叫一声,双脚就已离地,整个人向斜上方飞去。   强风扑面而来,树枝在耳旁匆匆向后闪过。过了好一会儿永乐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海东青带走了。   海东青伤得不轻,靠近之后永乐才发现,他的整片前襟都被鲜血染红。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鼻腔,直冲脑际,几乎快令永乐窒息。   在空中飞过一段距离之后,海东青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他一手抱住永乐,另一只手握着剑,紧紧地按在伤口上。   「你伤势太重,不要再飞了。」永乐壮起胆子,心疼地望着海东青。   海东青微微闭了一下眼睛,似乎是因为失血太多而有一些神志不清。最后,他气喘吁吁地从半空落下来。双脚刚一触地,身体猛地向前倒去。刚才被他抱在怀中的永乐急忙反过身抱着他,支撑着他的身体,焦急地问道:「你没事吧?」   海东青已经快到极限,没有力气回答,只轻轻摇了摇头,把剑插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然仅凭永乐一个人,根本扶不住他。   永乐紧张地向身后张望了一下,只见身后的树林一片寂静——暖冬并未追来。   接着,永乐扶海东青坐在地上,焦急地问:「你为什么会和暖冬打起来?」   海东青捂着伤口,蓦然抬起头,狠狠地瞪了永乐一眼,低喝道:「她是玄青教的人,你居然还跟着她跑!」   永乐被他吼得愣了一下。刚才情况危急,她根本没有多想。暖冬一拉她,她便跟着跑了。况且暖冬力气很大,她根本无力挣扎。而且遇到危险的时候,她总是下意识地依赖暖冬,直到冷静下来之后才会突然记起,其实暖冬本身也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看到永乐苍白的脸色,海东青以为她心虚,目光顿时黯淡下来,阴沉地说道:「我忘了,你也是玄清教徒——」   说着只听「嚓」的一声,永乐连眼睛都来不及眨,脖子上就被传来一股冰凉的感觉。   海东青的剑出鞘一半,毫不客气地横在永乐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那并非永乐的血,而是剑锋上残留的血液。   海东青低沉得问道:「这是不是你们设下的陷阱?」   永乐吓得四肢僵硬,眼泪汪汪地盯着海东青的眼睛辩解道:「不是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四目相对,海东青的眼眸中尽是怀疑。但是转瞬之间,他的目光却闪动了一下,匆匆移开视线。   永乐微微有些惊讶,不过立刻反应过来:海东青从小就不敢与自己对视,通常数到「三」就会移开目光——原来这个毛病到现在依然没改。   「谅你也没有那个胆子。」海东青把剑收回刀鞘,扭头盯着脚边地面,愤愤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进入青州了哈。 ☆、076 身份曝光   永乐被海东青抱着在空中飞了一程,自己衣服上也染了不少血迹。待稍微冷静下来以后,她拿出暖冬交给她的那把匕首,噌的一下拔出来。海东青见她拔刀立刻警觉起来,压低声音问:「你想干什么?」说话时右手紧紧握在剑柄上,一旦永乐轻举妄动他也不会客气。   永乐叹了一口气。海东青的处处设防令她有些伤心,但却不能直说自己就是永乐,只得好言好语地解释道:「我又不会武功,拿着刀也不是你的对手。我只想帮你包扎一下伤口。」说着用匕首割开自己的衣服,撕下一大块干净的白布。   嫁衣繁复的外套还在马车上,如今永乐身上穿的全是一层套着一层的衬衣。她故意选出中间最干净的一件,只听「斯」的一声,寻常人家连摸都摸不到的衣服就这样变成一截碎布。   永乐拿着碎布,盯着海东青肩膀上的伤口,双手微微发抖,半天都下不了手。她有些晕血,多看几眼就会喘不上气,更别提要她用手去碰那皮开肉绽的伤口了。   海东青看出她胆子小,「啧」了一声,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白布,说:「我自己来。」说着把白布的一端咬在嘴巴里,另一端用手拉着,刷刷几下就已经把伤口包好了。但是伤口在肩膀上,虽然单手可以把布条缠上去,但却无法系紧。海东青把布条的两端交给永乐,说:「帮我打个结。」   永乐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愣愣地应道:「哦,哦……」然后伸手把布头接过来。她担心弄疼海东青,打结的时候不敢用力,动作又轻又柔。   眼看刚包好的白布就要滑下来了,海东青蹙眉低喝道:「用力一点!」   永乐第一次听到海东青这么凶巴巴地说话,有点难过。但是她知道是自己不对,急忙把松脱的布条拽紧,咬牙打了一个结。当她用力把死结勒紧的时候,听见海东青龇牙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她急忙问道:「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关系。」海东青冷漠地回应。他摸了一下包扎好的伤口,确定布条已经绑稳后,马上杵着剑,从地上站起来。因为失血过多,站起来的瞬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轻轻摇晃了一下。   永乐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他的胳膊说:「你伤得这么重,还是休息一下吧。」说话时目光无意间落到肩膀上刚刚包扎好的地方,白布上已经渗出一朵桃花般的血迹。永乐心痛地摇了摇嘴唇,「我们先找个大夫帮你疗伤吧。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人家……」说着不安地扭头向四周看了看,然而除了参天大树之外什么都看不见。现在是白天还好,一旦入夜,这种树林肯定有野兽出没。海东青受伤了,自己又只有一把小匕首防身……不想还好,越想越担心。   这时海东青望了一下天空和树林说:「快到青州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通过天空和树林辨别时间和方向,不过只要他一开口,永乐就绝不怀疑。   「那伙山贼并非乌合之众,个个本领高强。这次送嫁的队伍恐怕凶多吉少。」海东青低头长叹一声。   永乐担心地望着他,心中又苦又痛。如果只是普通的小毛贼,根本伤不了海东青一根头发,然而现在居然却连他都伤成这样,其余侍卫便更难脱险了。   「我们必须回去一趟。」海东青望着树林深处的某个方向沉吟。   永乐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除了树林还是树林。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总有一种感觉告诉她,那个方向就是队伍遇袭的地方。   「这里离青州城大概还有十里路,希望那群山贼能剩下一两匹马留给我们代步。」说完这句话后,海东青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等一下。我,我和你一起去……」永乐急忙追上去扶着他。   海东青低头看了她一眼,并未甩开她的手,而是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永乐总觉得刚才海东青看着她的眼神有点奇怪,既惊讶又疑惑。深邃的眼瞳中漾起一圈淡淡的涟漪,似乎已经有点怀疑她的身份了。   #   永乐扶着海东青,但却辨不清方向,只能跟着海东青的脚步向前走。每走十来步就会盯着海东青肩膀的伤口看一下,好在白布上沁出的桃花只是一朵桃花,并未继续扩散,看来血已经止住了。永乐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悄悄瞥了海东青一眼。只见他紧咬双眉,眉心就像被一个称砣坠着似的,压得极低。   这次遇袭几乎全军覆没,他要负完全责任。那群山贼似乎是冲着嫁妆而来,所以永乐才没有受伤。   走了大概一刻钟,永乐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下意识捂住口鼻,发出几声干呕。   战场肯定就在不远处,她实在不愿亲眼目睹那片修罗场。但是她更不愿意放开海东青的手,再次落单。没有时间让她犹豫,她必须跟着海东青继续前进。   感觉到战场就在不远处后,海东青非但没有像永乐那样放慢脚步,而是加快脚步,小跑般的向前奔去。如果不是永乐像块石头似的死死赘着他,他的速度肯定还可以快上一倍。   拨开挡住视线的树枝,眼前终于出现了刚才与劫匪交战的那片小空地。   现在那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只有几十具尸体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马车一辆都不剩,大部分马都被劫匪赶走了。不过幸好还剩了三四匹下来。这些马大概在刚才的混乱中受到惊讶,拽断缰绳跑进树林,现在听见没有动静后才折回来。   整片空地都笼罩在浓腻的血腥味之中,即便是大白天,气氛依旧显得阴森恐怖,仿佛变成了阎罗殿的大门口。   海东青痛苦地望着眼前这一片惨景,长声叹息,紧紧握住手中之剑,紧得可以听见骨节上传来「咔咔」的声音。   「他们绝对不是一般的山贼。」海东青咬牙切齿地说,蓦然扭头,瞪着永乐。   他锐利的目光就像一把利剑,看过来的瞬间犹如在永乐的脸上狠狠割了一刀,然而永乐却已经看不见了。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头晕得厉害,下意识按住了太阳穴。双腿又绵又软,使不上任何力气,身体随之轻轻摇晃起来。要不是扶着海东青的胳膊,她早就一头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海东青本想质问这群山贼是否与玄青教有关,但是看到永乐苍白的脸色后,顿时紧张起来。一把抓住永乐的肩膀,猛地摇动了一下,焦急地低嚷道:「怎么了?不要闭眼,清醒一点!」   然而海东青的声音已经传不进永乐耳中。永乐只觉得整个人已经跌进一片鲜血之海,全身每一寸皮肤,吸进肺部的每一口气都是血的味道。   「我,我……」最后只发出了这两个音节,便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眼皮重得就像铁块似的,明明不想闭眼,但却实在没有力气再抬起来,最后只能让它们紧紧地合在一起。   与此同时,永乐混论的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就这样,她在海东青的怀中昏迷过去。   #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永乐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奔跑。脚下猜不到地,周围看不见地。只有黑暗,黑暗将她包围。   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追她,她只能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边跑便嚷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到她的额头上。她吓得发出「啊」的一声尖叫,蓦然睁眼!   「啊,啊……」双手紧紧捂住闷得发痛的胸口,永乐坐在床上不停喘气。   「你没事吧?」身边传来海东青的声音。   永乐下意识扭头,填满惊惧的眼瞳睁大到极限,盯着床边的海东青。只见海东青的右手悬在半空,手上还拿着一块湿毛巾。   梦醒之前感到有东西落在自己的额头上,想必那就是海东青手上的毛巾。   永乐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把海东青也吓了一跳。他吸了一口气,稍稍冷静下来,然后把手上的湿毛巾扔到床脚边的一个水盆里,坐在床边说:「你满头大汗,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的目光比之前在树林里温柔很多。永乐呆呆地盯着他,仿佛看到了从前亲密无间的东青哥。   「这,这是什么地方……」刚刚从噩梦中惊喜的永乐心跳很快,说话时微微带着一点喘息。她一边问,一边环顾四周,不等海东青回答就看出这里应该是客栈的房间。窗户打开着,窗外天色已经漆黑。夜色中皎月当空,星光暗淡,一片静谧之感。   海东青知道永乐已经看出这里是客栈,于是说出另一个答案:「这里是青州。」紧接着突然叫了一声,「永乐。」   熟悉的声音轻轻撞击鼓膜,永乐吓得抖了一下。   短暂的惊讶后她马上冷静下来,心想:自己的确已被封为永乐公主,他没有叫错。思及此,永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生硬地说:「还是叫我笑笑吧。」   然而海东青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紧张地问:「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云中鹄是用理智来认人的,不过海东青是通过本能来认的,哈哈。 下一章会写到一些他们小时候的事情哦。 ☆、077 各执己见   永乐怔怔望着他,脑海顿时空白一片。短暂的呆滞之后终于反应过来,海东青之所以这么问,肯定早已猜到她的身份。永乐局促地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少将军……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笨拙的掩饰反而更衬托出她的心虚。   海东青抓住她肩膀的手更加用力,用笃定的口气,更加明确地问道:「你是不是永乐?」   永乐猛地抖了一下,感到自己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始料未及的发展令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她咬着嘴唇,目光慌乱地四处移动,但却始终不敢停留在海东青的脸上。明知道已经曝光了,却依然抱着侥幸的心理,装傻说:「我,我……我几天前才知道自己被封为永乐公主……」   「不对,你分明就是永乐。」不等永乐把话说完,海东青就生硬地打断。抓在永乐肩膀上的手再次用力,痛得永乐蹙起眉头,微微呻吟了一声。海东青这才发现自己弄疼了她,急忙放轻力度。「我这样抓住你,但是身上却没有任何反应,除了永乐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说话时一直凝视着永乐。   不敢抬头的永乐心跳渐渐加快。直到这时她才蓦然反应过来,海东青体质特殊,不能碰女人,不然就会起疹子。   今天在树林的时候,海东青抱着她从空中飞过,后来她又扶着海东青走了很长一段路,来到马队遇袭的地方。如果换成别的女人,海东青早就被满身的疹子痒死了。难怪一路上海东青时而会露出奇怪的眼神,原来他一直都在怀疑自己的身份。   「我原本以为我因为失血过多,感知减弱,所以起了疹子却没有知觉。但是来到客栈,我检查了自己身体一遍,却发现不是没有知觉,而是根本没有任何异常。这样的结果只有一个可能……」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似乎是因为过度激动而令声音哽在喉咙中,暂时发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哽咽地说道:「太好了……永乐,你还活着……」不停地喃喃重复着这句话,闪动的眼神中似乎有一层薄薄的水光开始浮现。   永乐终于抬起头,又内疚又不安地望着海东青。有很多话想说,但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轻轻咬唇,选择了静默不语。   永乐明明还没有承认,但海东青却当她已经默认,迫不及待地问:「永乐,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又为什么加入玄青教?」这两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要不是因为实在解不开这两个谜题,他早就认出永乐的真身了。   「我,我……」永乐支支吾吾,本能地想要辩解,但却找不到任何借口。犹豫之间,错过了最佳的辩解时机。如今不管再说什么,听上去都只是狡辩和掩饰而已。无奈之下,永乐轻轻说了一句:「你不要问了……」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头几乎快要垂到膝盖上。   「你真的是永乐!」语气中掩饰不住惊喜之情。永乐刚才的回答令海东青更加肯定她的身份。   永乐只得轻轻点头,无力地叹息。就在这时,身体猛地向前倒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海东青抱在怀里了。他自幼习武,力气比一般人大。被他用力抱住的永乐只觉得骨头都快被勒断了,痛得微微呻吟了一声。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反抗。也许是因为这痛楚令她有些感慨,终于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自己不再是虚假的「金笑笑」,而是真真实实的「永乐」,这种真实感只能在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人身上才能找到。   顿时有很多话想说,但却全都哽在喉咙中,带来微微的苦涩。「东青哥……东青哥……」几乎提起全身所有力气,才终于唤出这熟悉的称呼。脸颊顿时湿润,传来热乎乎的感觉。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海东青发现永乐流泪,笨拙地用手指帮她把眼泪擦去。「怎么哭了?是不是受委屈了?你明明早就回到皇宫,为什么不与我们相认?」回想起当初在盈雪宫与云中鹄、卫影鸿三个人一起审问她的情景,忽然觉得恍若隔世。其实早在那时,他对永乐的身份就已经产生隐约的猜测。但是另一方面,理智却告诉他人死不能复生,他强迫自己不要抱有任何幻想——没想到现在却才发现永乐真的活着。   他放开永乐,仔仔细细地盯着她打量。眼睛、眉毛、鼻子、嘴唇……每一处都如此熟悉,为什么早没发现。这根本就不是相似,而是原原本本的永乐。   「对不起,永乐,我应该早点认出你……」海东青无比后悔,「如果早点认出你,你就不会受这么多委屈了。你知不知道,这次你差点被当成逆贼砍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加入玄青教,你知不知道这会要了你的命?」声音越来越严厉。感动结束后,他又变回以前那个严肃的海东青。   从小到大,海东青和云中鹄一个是鞭子,一个是糖果。永乐只敢在云中鹄面前撒娇,做坏事的时候绝对不敢让海东青知道,不然肯定会被他训斥一顿。   这次不仅做了坏事,而且还闯下大祸,差点害自己掉脑袋。听见海东青的责备后,永乐愧疚地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等待海东青臭骂自己一顿。然而……   「我不许你再与玄青教有任何瓜葛了。」海东青不但没有骂她,还用认真而又无奈的目光盯着她。   永乐轻声嘟哝道:「我,我已经与玄青教……脱离关系了……」名义上脱离了关系,但是金丝燕却绝对不会真正放她自由。   「脱离关系就好,你一定被他们骗了。」海东青没有再深究玄青教的问题,转而问起另外一件事,「太后知道你的身份么?」   一句话戳中永乐的痛楚。永乐难过地低下头,要紧嘴唇什么都不说。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泪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了。   看到永乐难过得想哭的样子,海东青不忍追问。其实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轻轻叹了一句:「如果知道,就不会让你去和亲了……」   永乐一直低着头,复杂的心情只能自己可以理解。   「永乐,你真的打算嫁到北燕去?」海东青突然认真地问,下意识抓住永乐的肩膀。   「我本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是醒来后却发现被封为公主……既然母后让我去和亲,那就如她所愿吧……」永乐疲惫地说。   「你真的要去嫁给一个素未蒙面的人?」海东青双眉紧锁,严肃地盯着永乐讲明利害关系,「更况且北燕与昭明关系不稳,玄青教在青州的势力越来越大,眼看就要爆发战争。你留在北燕,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虽然我不知道这次和亲太后到底有何打算,但是……从出发至今,我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光顾着担心我,也不担心一下自己。马队被山贼打劫,你要怎么向皇上、太后交代?」永乐转移了话题。   「现在所有嫁妆都被抢走,当然只能推迟和亲的日期。我必须马上要赶回京城汇报情况,但是……」说着表情更加深沉,「你该怎么办?」   「我和你一起回京城……」永乐轻轻地说。回到京城稍事休息,待重新备好嫁妆之后,再次前往北燕和亲。   「不。」海东青坚决地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能回京城,更不能嫁到北燕。万一昭明与北燕爆发战争,你首当其冲就会被砍头祭旗。」   「砍头祭旗?」永乐猛地抖了一下,四肢冰寒,仿佛连血液都冻结了。两国开战,和亲的公主肯定没有好下场,她早就已有心理准备,但如今海东青告诉她的结果却比她想象中严重太多。她的嘴唇微微颤抖,非常害怕,但是……   「但是……如果我不去,连昭明与北燕最后一丝和平的希望都没有了……」永乐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贪生怕死而错过这个机会。   「不。」海东青还不妥协,坚定地说,「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总之我不许你去北燕。」   「东青哥……」永乐蹙眉盯着他。   海东青与她对视,两人的眼神中都流露出各自的坚定。最后,依然是海东青首先移开视线。他轻轻叹了一声说:「以前你这样看着我,肯定是求我带你出宫游玩。但是你现在这样看着我,却是为了国家大局……你真的长大了……」说着再次抓紧永乐的肩膀,固执地说,「但是我不能让你冒险。」   永乐知道海东青的脾气。既然他如此坚定,自己根本不可能说服他。然而心中依旧非常不安,不知道「不去和亲」的决定是否会对未来造成可怕的影响。   「永乐,你知道我为什么习武么?」海东青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   永乐被他的这句话带入小时候的回忆中。十年前,刚刚进入文华院学习的时候,海东青是一个非常内向孤僻的人。他的身上、脸上总是经常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时无刻都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药味。永乐一直觉得很奇怪,他为什么经常把自己弄伤,而且那些伤口绝对不是脚踩滑了摔跤所至。后来,云中鹄告诉她,这时因为海东青每天都要习武,而教他武功的是一名武艺超群的御前侍卫。那侍卫又冷漠又严厉,所以他身上才总是新伤加旧伤,从来不见痊愈。   「其实我小时候一点都不想练武,因为每次训练都会被打得鼻青脸肿……因为我父亲是大将军,所以我必须习武,这就是我习武的唯一理由。仅仅因为我是父亲的儿子,所以就注定要受皮肉之苦,我一直很不平、很委屈。直到后来有一天……」   然后海东青讲出一段连永乐都已经遗忘的往事。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发现海东青和云中鹄都是好纯情的人啊,囧~ 这果然是青梅竹马的好处呀 > < ☆、078 守护使命   十年前,夏季,文华院。大学士外出,临走前吩咐三个孩子自己在学堂里面温书。永乐嘴上答应得乖巧,但是大学士刚走不久,她就在座位上坐不住了,拉着云中鹄一起聊天,说御花园里最近蝴蝶多,五彩缤纷十分好看,待会儿下了学堂一起去捉来玩。   云中鹄一听立刻直皱眉,为难地说:「去年你扑蝴蝶的时候踩到青苔,失足掉进池塘里,足足被太后禁足一个月的事情你忘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例子对永乐可不适用。她缠着云中鹄偷偷带她去,云中鹄不敢答应,但是又不忍心拒绝,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不一会儿就把温书的事情抛诸九霄云外。不仅是温书,就连学堂里面还坐了一个人都忘记了。最后还是永乐见云中鹄实在不答应,开始寻找新目标的时候,才把目光落在海东青身上。海东青像往常一样,依旧是一身跌打酒的气味。脸上还贴了一块纱布,眼皮底下隐约可以看见一点淤青。   「东青哥,你下课后有事么?」永乐壮着胆子问。这时候她与海东青并不熟,所以语气显得格外小心。   海东青表面上在乖乖看书,但其实耳朵一直留意听着永乐与云中鹄的对话。毕竟是一个孩子,只要身边有风吹草动,哪还能心如止水?他不像云中鹄与永乐那样早就认识,所以与两人始终有些生疏,这时忽然听见永乐向自己搭话,不免有些紧张,不知道如何应答。偏偏他的相貌又继承了他爹的冷酷,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又凶又冷,能把旁人吓得不敢靠近他三尺之内。   正因为如此,永乐见他没有立即回答,还以为他故意不理自己,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缩回去,重新去缠云中鹄了。「中鹄哥,你带我去嘛……」   「嘘。」云中鹄忽然把手指靠在嘴边,对永乐使了一个眼色。   永乐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居然看到一只蓝色的彩蝶从窗口飞进来,正在学堂的角落里翩翩起舞,模样煞是好看。   「呀!」惊喜的永乐忍不住指着彩蝶叫起来。   她这一叫,令正在后悔刚才没有立即回话的海东青也抬头向彩蝶望去。   学堂的后面有一个书架,彩蝶就落在书架的顶端,正在缓缓地开合那一对扇子般的翅膀。   「中鹄哥,快点!」永乐的反应最快,急忙起身,抬起小凳子,蹑手蹑脚地向书架走去。她把小凳子放在书架旁、蝴蝶的正下方。然后踩到凳子上,高高地伸出手去,想去抓歇在上面的蝴蝶。谁料她的个子矮了半截,拼命把自己的身子拉长却还是碰不到,急得她发出「唔唔」的声音,只恨自己不是一块伸缩自如的橡皮筋。她越是用力,身体就越靠近书架,眼看书架微微摇动起来,云中鹄急忙赶过去。   「公主,你小心一点。」话音刚落,永乐「呀」的大叫一声。原来她右手抓蝴蝶,左手抓在一本砖块厚的书盒上,刚才猛一用力,竟把书盒抓掉了。只听「啪」的一声响动,书盒掉到地上,差点砸中云中鹄的脑袋。这还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其他书也开始纷纷往下掉,就连整个书架都摇晃起来。云中鹄被纷纷落下的书砸得「唔唔」直叫,下意识紧紧抱住了脑袋。正因为如此,他竟然没有发现下一瞬间即将发生的危险。   「哎呀!」伴随着一声尖叫,永乐的身体蓦然向后倒去,眼看书架就要把她压倒,就在这时——   一道黑影刷的一下飞过来,动作快得简直就像一只野猫一样。那黑影迅速用一手扶住书架,把已经微微倾斜的书架顶会原位。然后又用另一只手扶住永乐摇摇欲坠的身体。眨眼之间,危机已经化解。永乐愣愣的,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最后还是云中鹄放下抱住脑袋的手,呆呆地说了一声:「谢谢你。」   那人影正是海东青。海东青与云中鹄的对话也不多,听到对方道谢,依然有些不知所措,垂着头没有吱声。   云中鹄的视线很快就转移到永乐身上,他扶着永乐说:「公主,快点下来。待会儿大学士回来看到这满地狼藉,肯定又要生气了。」   不过永乐的注意力可不在她留下的烂摊子上。她抬着头,仰望翩翩飞向窗口的彩蝶,焦急地叫道:「蝴蝶!蝴蝶快要飞走了!」说着马上跳下板凳,向窗口追去。蝴蝶可听不懂她的喊声,悠悠然然地继续向前。眼看马上就要飞出窗口了,永乐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向窗台上爬去。   「公主!」云中鹄生怕她又摔下来,急忙跑上去拽住她。   「蝴蝶,蝴蝶快回来……」永乐拼命伸长双手向蝴蝶的方向抓去。指尖轻轻地从蝴蝶翅膀上划过,这顿时令她更加兴奋,恨不得马上飞起来。然而最后蝴蝶却依然从她指缝间飞走,渐渐远离。「啊……」永乐呆呆地望着蝴蝶飞去的方向,拉长声音,发出遗憾的叹息。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只手伸出来,准确无误地一把抓住蝴蝶的翅膀,那动作快得就像一支箭一样。   「啊!」永乐只来得及低叫一声,那只抓住蝴蝶的手突然缩了回去。   海东青的脚尖在窗棱子上轻轻一点,轻盈地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跟头,然后无声无息地落在地面上。   永乐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那惊愕的眼神就像看到神仙一样。应该刚才翻跟头的时候,海东青的头顶差点就碰到学堂的屋顶了,足足有两丈多高。「你,你,你……」过度的惊愕令永乐有些结巴,又兴奋又紧张地问道,「你会飞?」   已经落地的海东青站起来,把手中的蝴蝶交给永乐,说:「这是轻功。」蝴蝶的翅膀被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在指缝间留下蓝黑色的粉末。   永乐看到蝴蝶,顿时绽放开心的笑容,连声说着「谢谢」,迫不及待地接过来。不过她只静静地观察了蝴蝶一会儿,便松开手,把蝴蝶放走了。   「公主?」云中鹄疑惑地轻轻唤了一声。海东青也向她投去不解的目光。   永乐拍了拍手,望着向窗口飞去的蝴蝶说:「让它飞吧,还是飞起来的时候最好看。」   只懂得闯祸和强人所难的公主很难得说着这么有人情味的话。云中鹄和海东青都用既欣慰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她。   谁料永乐目送蝴蝶飞远后,突然回过头来,双眼闪闪发亮地盯着海东青,开心地说:「你刚才飞得好高啊,再飞给我看看好不好?」无法理解什么是「轻功」的她,认定海东青是一个不长翅膀但却会飞的世外高人。从来只会缠着云中鹄的永乐,从这时开始,把海东青当成了第二个把目标。   在旁边看到这幅情景的云中鹄忍耐不住抚额叹息:「原来是因为发现比蝴蝶更有趣的东西……」不然那只蝴蝶肯定不会那么好运气能死里逃生。如今海东青将成为蝴蝶的替代品,帮永乐解闷了。云中鹄望着涨红脸的海东青和兴奋快乐的永乐,流露出有些羡慕的目光。   #   十年后,这件事在海东青的脑海中依旧记忆如新,不过永乐却早已淡忘了。直到听海东青轻描淡写地讲出来后,才在记忆中搜寻到淡淡的影子。   「原来还有这种事啊……」轻轻感慨了一句。   海东青轻轻点头,说:「我一直忘不了,因为仿佛从那件事之后,我忽然找到了练功习武的意义。」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深沉,与永乐对视了好一会儿也依旧没有移开。最后倒是永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局促地埋下脑袋。   「永乐……」海东青用既怀念又遗憾的声音说,「因为帮你抓住了那只蝴蝶,看到你笑了,忽然发现原来练功习武并不是徒劳。以前我很抗拒练功,认为那除了挨打之外再无意义。不过那次之后,我忽然发现只要我练好武功,就可以逗你开心,帮你做一些中鹄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我不再排斥练功。后来又渐渐知道,原来只要练好武功,就可以保护你。所以……」   说到这里,海东青的话题才终于回到现实上来:「所以,这次你绝对不能去北燕,我不能让你遇到任何危险,这就是我为自己定下的使命。」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每一个字听上去都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铿锵有力、坚定执著、不容反抗。   永乐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不是不理解海东青的一番苦心,但是岂能因为自己的贪生怕死,就让和亲变成泡沫?如果母后追究责任,难道要让东青哥帮自己承担么?她不愿意连累他人,更何况对方还是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的海东青呢?   「你今天受惊了,好好休息吧。」海东青见永乐表情沉重,知道她心中难过,没有逼她马上答应自己,而是留给她冷静的空间。   海东青端着床脚边的木盆离开,留下永乐一人静静地坐在房间中深思。   窗户敞开着,清凉的夜风迎面拂来。耳边安静极了,只隐约可以听见客栈楼下陌生人低低的谈话声。   这里就是青州……   想到这里,永乐的目光下意识移向窗外,很想好好看一下这个十年前易主的故城。   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轻响。一个人影落在窗台上,吓得永乐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人影就是金丝燕哈,他总是神出鬼没。 永乐大概早就习惯了,囧…… ☆、079 强行掳走   「你,你——」认出人影后的永乐惊讶得结巴起来。   「嘘。」人影对她竖起食指,然后悄无声息地从窗口跳进来,来到永乐的床边。   「你怎么来了?」永乐下意识向门口看了一眼,生怕海东青听见动静后折返回来。之所以担心,只因为这个人影不是别人,而是此时本应该待在皇宫,然而却偏偏出现在青州的玄青教教主——金丝燕。   「我早就来了,不过少将军一直在你房间中,所以我才不敢现身。」金丝燕在窗外看到海东青回到房间关好门后才敢现身,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海东青会返回,神情比永乐轻松一些,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真是无论何时都看不到他焦急的样子。   永乐联想起今天被劫轿的事情,隐约察觉到与金丝燕有关,闷闷地问道:「你不是在皇宫吗?」   「担心你受伤,溜出来看看。」金丝燕若有深意地笑了一下。这句话其实已经等于承认他早就知道送亲的队伍会在中途遇袭。   永乐回想起树林中那些血淋淋的尸体,难过得眼眶微微酸涩,用哽咽的声音说:「果然是玄青教干的。」语气中夹杂了几分怨恨。无论玄青教出于什么目的,但是他们杀害了五十名送亲的侍卫是不争的事实。永乐低着头,抚着阵阵发痛的胸口小声说:「就算是为了收复青州,你们也不该这么草菅人命……」   「你真以为收复青州不用牺牲么?」金丝燕的语气比刚才多了几分无奈,「不过对于玄青教来说,他们做的都是正义之举。」   「是啊……」永乐依旧情绪低落,淡淡应了一声,不禁回忆起当初在皇宫时暖冬的信誓旦旦的保证:玄青教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不该死的人。也许在暖冬心中,就连这次送亲的侍卫也全都是该死的人吧。   陷入哀思的永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问金丝燕:「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既然是教主,为什么不阻止他们滥杀无辜?」   面对永乐的诘责,金丝燕没有争辩,而是无奈地说:「因为真正的金丝燕不会这么做,我不能破坏已经注定的历史。」   「又是这句话……到底什么是注定的,什么是人为的……」永乐轻轻擦了一下眼角。在金丝燕心中,那群侍卫命中注定要死在送亲途中;但是在永乐心中,他们全都是不幸遭受意外而亡。对于未来来说,这一切也许早已注定;但是对于生活在此时此刻的人来说,一切都如此鲜活,只要一个念头,就可以改变所有人的命运。然而金丝燕明明知道这场劫难,他却只是默默旁观,永乐无法理解他为何如此冷漠。   金丝燕并不解释,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良久的沉默之后,永乐终于稍微冷静下来,苦涩地问道:「玄青教到底想干什么?」   一开始,永乐见劫匪全都围在货箱周围打劫,还曾天真地以为他们是冲着钱财而来,但现在回想起来才恍然大悟,只怕暖冬早就已经知道这次计划。之所以没有劫匪伤害她,就是因为要故意放她与暖冬一条活路。   「其实我早就觉得有些奇怪。暖冬说她出宫后与玄青教没有任何联系,我直觉有些不信,但却没有深想。」现在想来,暖冬当初生硬地全盘否认,就是为了掩饰玄青教的计划。「遇袭之前,暖冬还说她在树干上看见刀痕,提醒我要多加小心……」如果劫案与她无关,她早就去提醒少将军了,而不是提醒自己。   想到这里,永乐突然想起一件事,蓦然抬起头,急促地说:「对了,进入那片树林之前,暖冬让我脱下了嫁衣……」   为什么偏偏就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这绝对不是一个偶然,而是计划的一部分。而且进入树林之后,暖冬还以送水为由,掀开车帘看过自己一次,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折好放在座位上的嫁衣。不久之后,劫匪就突然出现,引起了那场悲剧。   想到这里,永乐猛地一把抓住金丝燕的手,惊慌问道:「他们要我的嫁衣干什么?」   金丝燕紧闭双唇,似乎没有解释的打算。永乐急得用力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之大,连永乐自己的手指都痛得麻痹,但金丝燕却无动于衷,依旧没有开口的打算。他越是隐瞒,永乐心中不祥的预感就越浓烈,最后眼泪不断在眼眶里面打转,心脏狂跳不已,总觉得有一场大难要发生了。   「难道……难道……」永乐盯着金丝燕紧绷的表情,喃喃自语。其实早在刚才察觉到嫁衣也是玄青教的目的之一时,她的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一个猜想。但是她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所以才想向金丝燕寻求一个答案。金丝燕的迟迟不语,不得不令永乐把自己那个大胆的猜想当成唯一的答案。   「难道……他们想冒充送亲的队伍,去与北燕和亲?」说话的同时,永乐的双眼一直盯着金丝燕的脸。多么希望可以看到金丝燕突然笑起来,然后轻松悠然地摸摸自己的脑袋说「这怎么可能」。然而两人对视了很久很久,金丝燕并未露出笑容,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就像巨石一样压在永乐胸口,几乎令永乐无法呼吸。   金丝燕终于不再隐瞒,沉重地说:「是啊,他们的确想冒充你去与北燕和亲。因为这是一个可以同时让近百人进入北燕皇宫的机会。除了随行侍卫之外,那些装嫁妆的箱子里面也可以藏人。」   永乐浑身冰凉,不用任何人描述,她自己就能幻想出玄青教进入北燕皇宫后的惨景。他们必定与北燕拼个你死我活,到时候整个皇宫都会血流成河。如果代替自己假冒和亲公主的人是武艺高强的暖冬,说不定她还能逮到机会直接刺杀北燕皇帝。无论最后成不成功,北燕与照明两国必定爆发战争。   「怎么会这样……必须阻止他们,必须阻止他们……」永乐惊慌失措,喃喃自语。目光不断在游移,片刻也定不下来,正如她此刻慌乱的心一样。   「永乐。」金丝燕用力抓住她的肩膀,沉重地说,「你现在着急也没用,以你一人之力,怎么可以阻挡历史的发展?真正的你已经死了好几个月,这些事情与你没有任何联系。我来见你,就是为了带你回京城。青州马上就要变成战场,你绝对不能在此地停留。」   「青州马上就要变成战场?」永乐猛地抬起头来,紧紧抓住金丝燕的胳膊,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嘶哑追问,「我求求你快点告诉我玄青教去北燕和亲的结果,他们到底成功没有?北燕是不是要对昭明宣战?战争结果如何,谁胜谁负?有多少死伤?」一口气问了一堆问题,连永乐自己都记不清到底问了什么,只知道自己非常害怕、非常担心。这一切的悲剧明明可以及时阻止,因为来自未来的金丝燕知悉这段历史的结果,但他偏偏不愿涉身其中,只选择冷眼旁观。   「你一定知道,你告诉我,告诉我吧!」永乐急躁地低吼起来,抓住金丝燕胳膊的手也更加用力。   金丝燕终于皱起眉头,流露出吃痛的表情。他盯着永乐,从容地说:「我的确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你如此不冷静,将来一定会坏事。总而言之,我不能让你留在青州。下个月的月圆之夜,我要带你和太后一起返回21世纪复命。」离下个月的满月之夜大概还有半个月。   「不。」永乐松开手,倔强地扭开头说,「我不会和你回去。我,我……我要留在青州……」   「你是不是想把一切告诉海东青,然后与他一起阻止玄青教和亲?」金丝燕一眼看透永乐的意图。永乐下意识咬紧嘴唇,缄口不语。金丝燕叹了一口气说:「没有用——无论你做什么都没有用。历史不会改变,我也不会让历史改变。」   永乐的身体微微都了一下。金丝燕的笃定令她恐惧,仿佛连最后的侥幸也被粉碎了。永乐轻轻吸了一口气,努力恢复镇定,低声说道:「什么都没有做过,怎么知道不会改变……这不是你的世界,所以你可以置身事外。但是我却不同,这是我的世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向最坏的方向发展……」   金丝燕怔怔地望着她,忽然找不到任何一句话来辩驳。   永乐低下头,下意识握紧自己的拳头。「我与玄青教脱离关系的时候,你曾经说过,你不再教我怎么做,让我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而现在,这就是我为自己决定的未来。我要阻止这一切,不惜一切代价地阻止北燕与昭明开战……我不管什么时空、什么历史,总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无辜惨死……」说着说着,忍不住泪流满面。这是永乐第一次做下如此重大的决定,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冥冥之中,我意外得知了未来,这也许就是我的使命……我一定要遵从自己的真实心愿行动,而不是默默看着战争爆发……」   「看来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了。」金丝燕凝视了永乐好一会儿,终于做出这个判断。永乐坚决的表情和目光都深深刻入他的心中。   「我不会和你回京城。」永乐用更加坚定的声音,再次重复了一边自己的决定。   金丝燕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把抓住永乐的手。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目光阴沉地说:「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公主,得罪了。」说着把永乐拉下床,向窗口拉去。永乐吓得惊叫起来,但只叫了半声就被金丝燕紧紧捂住嘴巴。完蛋了,永乐拳打脚踢拼命挣扎,但是她的反抗对于金丝燕来说却不痛不痒。   眼看永乐已被强行拉到窗口,马上就要被金丝燕掳走了,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人由外一脚踢开。   伴随着一声「放开她」的大吼,海东青提剑闯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字数好像还挺多的,哼哼~ ☆、080 前往北燕   金丝燕正要把永乐劫走,海东青却突然破门而入,原来刚才两人的对话,他全都躲在门外听见了。   「东青哥!」永乐又惊又怕地尖叫起来,心想完蛋了,金丝燕的身份曝光了。   「你就是玄青教的教主?」海东青拔剑握在手中,冰冷的剑锋在清冷的月光下闪过一道寒光,照在金丝燕脸上。   海东青出现得太突然,金丝燕正蹲在窗台上,双手还拽着永乐的衣服。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如果动起手来,绝对不是海东青的对手。看到海东青那杀气毕现的表情后,他下意识举起双手,站起来。此时他就站在窗台上,只要转身跳出去就可以逃走,但是他却没有急着逃,而是盯着海东青。   永乐重获自由,捂着被金丝燕扼痛的手腕呆呆站在原地,看了看金丝燕,又看了看海东青。   海东青急促地喊了一声:「永乐,快点过来。」   永乐这才顿时反应过来,迟钝地应道:「哦,哦……」说着慢吞吞走到海东青身后。此时此刻,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既不能让海东青杀了金丝燕,也不能让金丝燕伤害海东青。   海东青用左臂把永乐护在自己身后,右手持剑指着五六步远处的金丝燕低喝:「这次抢亲是不是玄青教做的?」   金丝燕虽然被剑指着,但是表情依旧如往常般轻松自得,大概是因为他转身就可以逃掉,所以并没有生命受到威胁的真实感。之所以不走,是因为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叮嘱海东青。「如果你真心疼爱公主,就尽快带她离开青州——这里非常危险。」既然自己带不走永乐,就只有让海东青带她离开。   留下这句话后,金丝燕终于转身。修长的身体在黑夜中闪了一下,马上就不见了。   夜风从大大敞开的窗口灌进来,永乐抱住胳膊,微微发抖。   「你没事吧,永乐?」海东青收起剑,担心地抓住永乐的肩膀。之所以不追金丝燕,一来是因为要留在这里保护永乐,二来是因为从他刚才偷听的话判断,永乐与金丝燕并非敌对关系。就算把金丝燕抓回来,永乐也会求自己放了他。   永乐轻轻摇头,脸色苍白得不见血色。只要一想到青州即将变成战场,心中的不安就像浪潮一样,一阵一阵地扑上来,拍打在她□的胸口。   海东青扶永乐坐在椅子上。「永乐,你怎么会认识玄青教的教主?你们刚才说什么月圆之夜,说什么回去复命?」   最不希望被别人听见的话却被海东青听见了,永乐垂着脑袋,痛苦地咬紧嘴唇。   「永乐。」海东青焦急地抓住永乐的肩膀,痛苦地问,「难道连我也不能说么?」   他嘶哑的声音刺得永乐的耳中、心中都微微发痛。永乐真的很想告诉他,很想找人帮自己分担一下这过于沉重的秘密。但是……   短暂的犹豫后,永乐咬着牙根,垂着头难过地说:「对不起,东青哥,我不能告诉你……」   不仅是因为金丝燕的叮嘱,更是为了维护母后。万一母后的身份被拆穿,本就对母后怀有敌意的大将军和宰相必定会借题发挥。不是不信任海东青,而是不想再把其他人卷进来。没有亲身经历过穿越的人,就算告诉他真相,他也绝对不会明白。   听到永乐的回答后,海东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拍了拍永乐的肩膀感慨:「永乐,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透明得就像一杯清水,肚子里面什么东西全都一清二楚;但是现在却变成一口幽泉,深不见底,难以捉摸。「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一边。答应我,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都必须向我求助。」说着按紧永乐的肩膀,不自觉地打大了力道,永乐痛得微微皱眉。   永乐咬着嘴唇,乖乖地点了点头。海东青刚才的话令她更加难过。她也希望像以前一样,与大家分享快乐、分享秘密,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自己的任何不小心都会牵连母后,甚至改变历史。她置身于一条危险的钢索上,每一步都走得犹豫不决、胆战心惊。   但是现在,她知道自己必须做一件事。   想到这里,她猛地抓住海东青的胳膊,抬起头,急促地说:「东青哥,我现在就遇到困难了。玄青教抢走嫁衣和嫁妆,是想冒充我去和亲。绝对不能让他们去北燕。」   海东青低沉地说:「难怪他们残忍地杀光我们所有人,原来是为了不让人有机会通风报信。」当时他与永乐一起回到那血流成河的战场后,永乐马上就吓晕了。他为了尽快带永乐入城休息,没有时间仔细查看尸体。不过他远远地瞥了几眼,发现已经受重伤的尸体喉咙上都被补过刀——这明显证明对方的目的不仅仅是劫财,而是不想留下任何活口。   海东青的话再次令永乐回想起那片惨景,她的眼前微微又黑了一下。「东青哥,我们现在怎么办?」永乐忍住恶心和头痛,焦急地问道。   海东青想了想,蹙眉说道:「这里是青州,青州已是北燕的地界,现在再返回昭明去报信肯定来不及,只能前往北燕去报信。但是我们耽误了大半天时间,不知道还能不能追上……」说着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永乐神色黯然,自责道:「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吓晕了,就不会耽误时间。」   海东青挤出笑容安慰她道:「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敢断定这次事件是玄青教所为。而且是你发现了玄青教假冒和亲的诡计,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永乐宁沉重地说:「光是发现有什么用,必须阻止他们。」金丝燕断定青州即将成为战场,永乐最担心的就是即便现在采取任何行动都已无济于事。这种消极想法刚冒出来,她马上摇头甩开。不行,不能被他迷惑。就算希望渺茫,也必须放手一搏,也许还有一点转机。   海东青低吟道:「玄青教在青州的势力很大,如果我一走,难保他们不会为难你。」海东青倒是不担心玄青教会杀永乐,因为如果他们想杀,早在树林里就杀了,不会让暖冬带永乐逃走。但是,就算永乐不会遇到生命危险,海东青依然不放心让永乐落到玄青教那群逆党手上。   永乐听出海东青想把自己留在青州、独自去北燕报信的意图,急忙一把抓住海东青的手,紧张地说:「东青哥,我和你一起去。由我来对北燕解释。」以她和亲公主的身份出面解释,也许可以平息北燕的怒意。   然而海东青却摇头说:「不行。路上可能会遇到玄青教阻拦,非常危险。」玄青教之所以把和亲侍卫赶尽杀绝,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通风报信。如果他们知道还有活口,而且活口还急着赶往北燕王都,必定会一路追杀。   永乐立刻说:「就算你把我丢在这里,我肯定马上就被刚才的教主掳走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金丝燕必定会把她掳回京城。   「是啊……」海东青又长叹一声,皱眉苦思,最后终于点头说,「的确不能单独丢下你,我们一起去。如果玄青教要追杀我们,肯定早就动手了。也许他们以为我们猜不到他们要去北燕和亲,所以有意放我们一条活路。」   永乐轻轻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出暖冬的身影。劫匪之中最后与海东青过招的人是暖冬,知道海东青还活着的人也是暖冬。不是玄青教有意放他们一条活路,而是暖冬有意隐瞒了海东青幸存的消息。   「暖冬……」永乐轻轻叹了一口气。大概暖冬知道自己一个人无法在青州生存,所以才故意留下海东青照顾自己吧。   想到这里,永乐的心中顿时更加难受,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感慨:「你明明这么善良,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么多残忍的事情……」声音非常低,就连海东青都没有听见。   海东青起身站起,关好窗户,对永乐说:「今晚好好休息吧,未来几天可能都没法睡觉了。」因为必须星夜兼程地赶路,务必赶在玄青教抵达北燕王都之前把消息传给北燕。   #   七天后。北燕王都近郊。   一只华丽的马队停在一个高高的小山坡上。马队由三十个人组成,为首一人是一名年近三十的男子。   他身穿北燕窄袖短裾的民族服装,脚踩一双长马靴。帽子上的红缨迎风飞舞,衬托出他帽檐阴影下的俊脸。他与□那匹雪白的骏马相互辉映,仿佛荒原上一幅美丽的图画。他的双眼微微眯起,一直专注地望着南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旁一名侍卫骑马来到他身边,指着地平线方向说:「亲王,他们来了。」指尖方向,正是来自昭明的和亲马队。   这个被称为亲王的男人,正是北燕皇帝的亲弟弟乌兰静,也就是德亲王。   不过这个封号对于某些人却有更大的意义——意味着他就是华年腹中昭明太子的亲生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德亲王就是打酱油的哈, 他和华年的故事本篇中不会涉及太多。 有机会另外写吧,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囧…… ☆、081 任务失败   北燕王都的郊外,地平线上出现了大约由五十人组成的马队。待马队靠近到可以看清昭明海家的旗帜后,乌兰静做了一个手势,率领随行的三十余人骑马奔下山坡。北燕苦寒之地,郊外一马平川,几乎没有树木。马蹄踏过之处,沙尘高高扬起,飞到半空,仿佛波涛般向四周蔓延。这群人全是北燕王族的近卫,不仅相貌比一般的士兵端正,而且就连骑马的动作都十分优雅。即便是在飞扬的沙尘之中,也掩不住他们尊贵的气质。   另一方面,由玄青教假冒的和亲队伍则由杨寒城率领。暖冬假扮公主,袖子里藏了一把匕首,只等随着迎亲的队伍进入北燕皇宫后直接刺杀北燕皇帝。马车上的箱子里装的不是嫁妆,而是教徒。由于是和亲的马队,所以即便驶入皇宫也不会有人开箱检查。   两队人马渐渐接近,最后终于面对面停下。乌兰静和杨寒城策马上前,简短问候,彼此介绍了各自的身份。这时假冒侍卫的玄清教徒全都非常紧张,一个二个都低着头,下意识把手放在可以一把抓住武器的地方。就连坐在马车中的暖冬也下意识握紧匕首,在心中默默祈祷不要被对方识破。好在乌兰静并未见过海东青真人,只知道对方的大致年纪,再加上杨寒城身上本就透出一股武将的英气,所以他并未怀疑。他以北燕最高的礼节,把和亲的队伍迎向王都方向。   当车轮再次转动,马车缓缓驶向前方,杨寒城、杨暖冬,以及其他玄清教徒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随乌兰静一起来迎亲的马队在前方开路,乌兰静与杨寒城并辔齐驱,随后便是暖冬乘坐的马车,再后面才是玄清教徒。由于风沙太大、马速较快,一路上乌兰静并未与杨寒城交谈。不一会儿,合二为一的马队就经过刚才乌兰静一行人等候迎亲的山丘下。   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那山丘上突然传来马蹄声,乌兰静下意识抬头一望,只见一匹马正从山丘上俯冲下来。   那速度快得就像脱缰一样,眨眼之间马上就要冲到山丘脚下,同时传来的还有女子高亢的尖叫声。那叫声划破苍白的天空,在一望无垠的荒原上向四面八方传去,显得无比嘹亮。没有任何人命令,马队中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扭头望向叫声传来的地方。   「救命啊!」这惨叫声的主人正是永乐,她紧紧抱住马脖子,整个上半身都贴在马背上,吓得脸色苍白、眼泪汪汪。就连那声「救命」都喊得撕心裂肺,连嗓子都快哑了。她以前在皇宫里面学过马术,但却从来没有骑马从陡得几乎站不稳的斜坡上俯冲下来。   半路上海东青被玄青教的人截住了,为了抢时间,他们只得兵分两路,由海东青在后面为永乐挡追兵,永乐独自一人赶来阻拦和亲。   刚才登上山坡,永乐一眼就看见和和亲的马队,明明旁边还有一条较缓的下坡路,但是太慢了,走那条路根本拦不住马队。无计可施之下,永乐只得从最陡但却最短的一条斜坡冲下去,而且这条斜坡正对着马队方向,最节约时间。直到真的冲下去的那一刹那,永乐才知道后悔,清楚地感觉到死亡与自己擦肩而过。万一□坐骑突然翻倒,她也会跟着一起滚下山坡。轻则头破血流,重则一命呜呼。   还好这样的恐惧只是短短一瞬间,很快,永乐感到马速渐渐慢了下来。自己的身体不再倒立,而是与地面水平。气喘吁吁的永乐慢慢睁开眼睛,指尖到现在还在微微发抖,脑海中一团浆糊,吓得差点忘了正事。   「你是什么人?」   这时突然一个沉厚的声音从正前方不远处传来。永乐的心脏「扑通」一跳,猛地抬头向前望去。只见前方五步之外,一个北燕打扮的贵族男子正蹙眉盯着自己。永乐这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不仅冲下陡坡,而且已经冲到马队面前来了。   向她发问的这名贵族男子,正是北燕方面的首领——乌兰静。   永乐虽然不认识乌兰静,但是光看他的装束打扮就知道他身份不俗,急忙张口道:「我……」刚刚吐出一个音节,目光突然瞥见乌兰静身后的杨寒城。杨寒城也已经认出她来,目露凶光地瞪过来。永乐顿时打了一个寒战,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必须揭穿他们的身份。   思及此,永乐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抬手指着杨寒城对乌兰静,提起全身所有力气嚷道:「他们是假的,我才是公主!」   「什么?」乌兰静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盯着永乐。   原野空旷,永乐刚才的声音传到在场所有人的耳中。无论是玄青教徒,还是北燕侍卫,所有人都扭头向永乐的方向望来。马车中的暖冬听出永乐的声音,下意识扼紧手腕,低喃了一句「怎么会是她」,恨不得马上掀开车帘向外张望。   永乐不断深呼吸,慢慢直起身来,直视乌兰静惊讶的目光。刚才从斜坡上冲下来的恐惧已经消失,现在心中只剩下面对玄青教的恐惧。她的双眼虽然直直地盯着乌兰静,但是眼角的余光却会不时瞥向乌兰静身后的杨寒城。杨寒城脸上有一道伤疤,不说话的时候就像阎罗王一样,透出一股阴森冷酷的气势。永乐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非常害怕,现在更是怕得心跳失去节奏,狂乱地撞击胸腔。   她没有带任何武器,也没有任何自保的本领,如果杨寒城气得要杀她,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你刚才说什么?」这时乌兰静的声音再次传来,把永乐拉回现实。   「我,我说……他们是假的……」永乐的声音有些结巴。杨寒城骇人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令她不敢抬头。   沉默,死亡般的沉默。突然出现的永乐,意想不到的发言。谁都没有想到会突然出现这样一幕。   一时间整个天地间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浅浅的沙尘被风扬起,从马腿的膝盖上飞过。   突然,乌兰静毫无征兆地笑了一下,打破现场紧张的气氛。他扬了一下下巴,从容地询问永乐:「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说他们是假的?」   「因为,因为我才是真的……」永乐的声音又细又小,就像一个想撒谎,但却没有底气的孩子一样。她的确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就是公主,而且海东青又不在自己身边,更加令人难以置信。也许在乌兰静的眼里,她才是一个不知死活贸然跑出来捣乱的逆贼。   乌兰静打量了永乐一遍,接着说:「看你的打扮好像来自青州。我知道青州人对北燕耿耿于怀,不愿看到两国和亲。但是你一个小女子,竟敢妄加阻拦,你看你的活腻了。看在你年纪小、不懂事的分上,我今天姑且放你一马。」说着狠狠地瞪了永乐一眼,低喝道,「还不快走!」   乌兰静平时温文尔雅,但是沉下双眉发出低喝的样子比杨寒城还吓人。永乐不禁发了一下抖,不敢吱声。   她离开昭明白州时穿的嫁衣现在穿在暖冬身上,她现在的衣服是海东青在青州帮她买的,所以乌兰静才以为她是激进派的青州人。这种人一心只想收复青州,不愿看到两国和亲,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永乐被他当成这种死士了。   想到这里,永乐更加着急,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笨拙地说:「你误会了,我不是青州人,我真的是……」   「公主」两字还没有说出口,乌兰静突然刷的一下抽出腰上的佩刀,指着永乐的脖子。   永乐吓得浑身僵直,睁大眼睛盯着他。喉咙就像被割断似的,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乌兰静的刀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芒,刺得永乐睁不开眼睛。他狠狠地威胁道:「你若再多说一个字,我马上让你血溅五尺。」   永乐不敢直视他可怕的目光,背脊透出一层薄薄的冷汗。现在怎么办?自己能说的都说了,但是对方根本不信……   「还不快滚!」乌兰静又低吼了一声。他的吼声甚至把永乐的马都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不安地原地踏步。   马背上的永乐好不容易才稳住平衡,委屈地看了乌兰静一眼,小声地说:「你会后悔的……」此地不宜久留,因为无论乌兰静还是杨寒城都想要了她的命。她勒紧马缰,调转马头,低喝一声「驾」,转身向来时的路跑去——既然自己说不清楚,只好去找海东青来解释,务必要在他们进入王都之前拦下来。   伴随着飞扬的沙尘,永乐的背影消失在山丘背面。   乌兰静使眼神唤来两名侍卫,然后在他俩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那两名侍卫便向永乐离开的方向追去。   #   这场小风波过去后,乌兰静与杨寒城亲切交谈了几句,表明自己并不怀疑他们的身份。马队再次出发,不疾不徐地向王都方向行去。   然而杨寒城的心中却始终无法平静,他一直留意观察着乌兰静的表情,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因为对方实在太平静了,平静得有些奇怪。   杨寒城放慢马速,来到暖冬的马车外。   隔着车帘,他俯身对车厢中的暖冬说:「暖冬,我觉得气氛有点奇怪。他可能已经起疑了,但是因为我们人多势众,他不敢轻易举妄动,所以才想把我们引到王都,再一网打尽。他刚才派了两个人去跟踪笑笑,表面上说是要查查看笑笑是否还有同党,但我怀疑两个人是去王都报信的。」   顿了顿,用更加低沉的声音说:「任务已经失败,一进王都就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不能再继续前进了。」 作者有话要说:乌兰静带的那群人大部分都是贵族子嗣,没怎么打过仗,所以他不敢和杨寒城他们交手。 一来肯定打不赢,二来不小心打死几个,他回去以后不好交差,所以才出此下策,但是被杨寒城识破了。 ☆、082 不留活口   隔着车帘,看不到杨寒城的表情,但是暖冬可以从语气中感受到一股冷冽的杀意。她下意识握紧匕首的刀柄,压低声音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其实她已经隐约猜到哥哥的意图,这么问只是确认一下而已。   果不其然,杨寒城恶狠狠地说:「放弃这次任务,在这里杀了他们,就当为青州出一口恶气。」所有北燕的贵族都是他们的仇人,多杀一个赚一个。   车厢中的暖冬垂下眼睫,意料之中的答案令她有些忧郁。「哥哥,你确定他们已经识破我们了么?」暖冬一心只想刺杀北燕皇帝,然后逼北燕对昭明出兵。只要两国开战,玄青教就可以趁机收复青州。她并不想在半路上为了泄恨而杀死这群迎亲的侍卫。   杨寒城听出暖冬不愿动手,于是把车帘微微掀开一道缝隙,严厉的目光从缝隙中盯着暖冬的眼睛说:「如果你不信,可以自己试试他。如果试出他对我们产生疑心,你马上动手要他的命。」说着放下车帘,喝了一声「驾」,驱马向前跑去,回到乌兰静的身边,与乌兰静说了几句话。   过了一会儿,乌兰静就来到暖冬的车窗外,恭谦地询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暖冬下意识握紧藏在袖子里的匕首,轻轻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镇定的声音问道:「大人,我们还有多久才能抵达王都?」   乌兰静立刻答道:「公主不要着急,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就能进城了。」   「我觉得有些累,想停车休息一下。」   意料之外的要求令乌兰静微微怔了一下,不过他立刻回过神来,轻笑一声,柔和地说:「公主,皇上和朝廷重臣都在皇宫等着为你接风呢。况且这里飞沙走石,不是休息的地方。请公主再稍微忍耐一下,到了皇宫之后再休息吧。」   「我怕入城之后反倒没有时间休息了。」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暖冬微微掀开车帘,嘴角噙着深邃的笑意,露出半张脸盯着乌兰静的表情。   她看到乌兰静的脸上明显闪过一抹惊慌。   不过乌兰静很快就沉下气来,恢复镇定,反问道:「公主何出此言?」按照规矩,迎亲途中任何人不得直视公主真容,但是此时此刻的气氛骤然降温,无论乌兰静还是暖冬都把规矩抛诸脑后,直直地盯着对方的目光。冷冽和警惕的眼神互相冲撞,在风沙之中无声地迸射火花。   暖冬冷笑一声说:「你派出两个人去跟踪刚才那个假冒公主的人,而我也派了人去跟踪你的人,没想到却发现你的人快马加鞭赶回王都方向去了。」故意把语速放得比较慢,这样可以更加清楚地捕捉到乌兰静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乌兰静绝对是一个掩饰情绪的高手,一般人很难从他的表情猜到他的内心,但是现在事态非比寻常,而且暖冬的语气万分笃定,根本看不出来是在说谎,所以就连乌兰静也有些惊慌失措。   在这场紧张的心理战中,乌兰静终究不是暖冬的对手,表情微微有些僵硬。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可以解释为什么侍卫去了王都的借口,但同时又疑心暖冬是在试探他,一旦说出借口就等于不打自招,承认自己派人赶往王都。短暂的犹豫令他错过了回答的时机。   暖冬冷笑一声,目光顿时阴暗下来,仿佛乌云压顶般沉重。「哥哥说的不错,看来你果然已经识破了。」   话音刚落,只听「嚓」的一声,一道银色的闪光蓦然从她袖口中发出,快得就像一道劈开天际的闪电,向乌兰静的面门刺去。   乌兰静反射性地向后一仰,□骏马高高地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嘶。与此同时,马蹄下扬起一片狂沙,仿佛一层黄雾般笼罩了整匹白马。   不给乌兰静反应的时间,暖冬脚尖在车窗上踩了一下,飞身冲出车厢,握紧匕首向乌兰静的脖子刺去。   乌兰静一手勒住马缰,一手拔出腰上的佩刀挡开匕首。   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在空旷的荒原上传遍四方。就像擂响了战鼓一样,所有人都惊了一跳,伸手向腰上的武器摸去。   前方不远处的杨寒城一直留意着暖冬和乌兰静的动静,看到暖冬出手,马上拔出腰上长剑,对身后的马队高喊一声:「大家动手!不要留活口!」   早有准备的玄清教徒立刻拔出武器,发出气势雄浑的吼声向前冲去。与此同时,那些装嫁妆的木箱也全都「哐哐哐」地被打开,又有几十个拿着武器的年轻壮汉从里面跳出来,发出浑厚的嘶喊声向北燕的侍卫冲去。   眨眼之间,和睦的迎亲队伍顿时变得杀气冲天。反应慢了半拍的北燕侍卫这时也全都拔出佩刀,与冲上来的玄清教徒展开激烈的搏斗。他们大部分都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哪怕学过刀法,但也都是观赏用的表演,而没有在真正的战场上磨砺过。所以与不怕死的玄清教徒相比,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骑在马上。要是没有这些灵敏的战马帮忙,只怕他们挡不了两三招就已血流成河了。   前方侍卫们战成一团,暖冬则与乌兰静在马队中央针锋相对。暖冬出其不意的刺杀没能刺中乌兰静,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这时乌兰静已经反应过来,熟稔地挡开暖冬凌厉的攻势,渐渐转危为安。乌兰静的武器是长刀,而暖冬手上只有一把短小的匕首。失去先机之后,越打越吃力,渐渐处于下风。   眨眼之间,乌兰静就已由守势转为攻势,向暖冬发起猛攻。暖冬节节败退,肩膀和手臂上都出现了浅浅的伤口。就在这时,杨寒城冲过来帮忙。他的剑法又快又恨,迅速插入乌兰静与暖冬之中,把刚刚找到节奏的乌兰静逼得连连后退,就连□白马的脚步都跟着混乱起来,差点扭腿摔倒。   有杨寒城对付乌兰静,暖冬松了一口气。她用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低头喘气。嫁衣又厚又重,非常不好活动,但同时也相当于一件铁布衫,乌兰静的刀轻易砍不进来。所以暖冬身上只有小伤口,现在血早已止住,一点都不碍事。她换了几口气后,再次握紧手中的匕首,向乌兰静冲去。   在杨寒城的猛攻之下,乌兰静只能连连抵挡,眼看就要招架不住了。暖冬又突然飞过来,乌兰静的眼角瞥见了暖冬手上的寒芒,但是身体却无法避开。杨寒城马上又用长剑封住了乌兰静的退路。乌兰静发出一声不甘心的嘶吼,使出浑身力气,想要推开杨寒城的剑,冲出一条活路。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亲王,小心!」一名北燕护卫冲过来保护乌兰静,用刀挡住了暖冬的匕首。   只听「锵」的一声,暖冬被弹飞了两三步才终于稳住身形。她站稳后的第一个反应不是马上再冲上去,而是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喃道:「亲王……」脑海中迅速闪过从白州出发之前,华年的请求。华年腹中太子的生父是北燕的德亲王,华年请求他们不要伤害德亲王的性命。   没有时间多想,那个突然冲进战场的侍卫再次举刀向暖冬砍过来。   暖冬立刻回过神来,飞身跃起,脚尖灵巧地在刀背上踩了一下,身体便轻盈地从侍卫头顶飞过,落在乌兰静的马背上。   白马受惊后发出一声长嘶,高高扬起前蹄,想把暖冬摔下来。但是乌兰静也在马背上,白马非但没把暖冬甩下来,反倒把失去平衡的乌兰静甩下来了。   乌兰静「哇」地大叫一声,面朝下趴在黄沙上,扬起一片沙尘,呛得杨寒城和暖冬都咳嗽了几声。   暖冬见乌兰静落马,马上跟着跳下来,膝盖跪在乌兰静的背上,扼住乌兰静卧刀的那只手腕一扭。只听「当」的一声,长刀应声落地。然后暖冬马上把乌兰静双手反剪在身后,令他无法反抗。乌兰静喘着粗气,痛苦地挣扎了几下,发现无法挣脱,只得扭过头来,狠狠地咬牙瞪着暖冬。   那名侍卫再次喊了一声「亲王」,举刀向暖冬冲过来,但是刚刚跨出半步,杨寒城的长剑就已经横在他的脖子上。   激战终于停止,四个人全都静止。只有飞扬的风沙伴随着「呼呼」的劲风,从四人之间无情地吹过。   暖冬喘了一口气,用胳膊勒住乌兰静的脖子质问:「你到底是哪个亲王?」   突如其来的问题不仅令乌兰静始料未及,就连杨寒城都吓了一跳。   杨寒城瞪眼催促暖冬:「暖冬,还不快杀了他。」此地不宜久留,说不定再过一会儿,北燕的援兵就会赶到,必须马上离开。   然而这次暖冬没有乖乖听杨寒城的话,而是又逼问了一句:「还不快说。」   乌兰静这才咬着牙,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干涩的回答:「德亲王,乌兰静。」 作者有话要说:乌兰静命不该绝哈。 ☆、083 返回青州   「德亲王……乌兰静……」暖冬下意识重复了一遍,不自觉地放松了手臂的力气。   乌兰静立刻察觉到暖冬失神,猛地一挣,差点从暖冬身下挣脱。杨寒城大喊一声「小心」,猛地一拉横在侍卫脖子上的剑。剑锋划过一条鲜红的痕迹,顿时一股猩红的液体喷溅出来。侍卫发出一声惨叫,捂住脖子上的伤口倒在地上。与此同时,杨寒城手腕灵巧地翻动,把染血之剑笔直地向乌兰静刺去。眼看剑锋马上就要刺中乌兰静的眉心,谁料暖冬却用匕首挡开杨寒城的剑,大喊一声:「哥,等一下!」   只听「当」的一声脆响,暖冬挡开杨寒城的剑。乌兰静死里逃生,满头冷汗,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这时被杨寒城割断脖子的侍卫已经不再抽搐,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看来已经咽气了。   乌兰静心痛地望着侍卫,扭头叹了一口气。   杨寒城见暖冬阻止自己杀乌兰静,顿时又惊讶又气愤地瞪着暖冬,用饱含怒意的声音低喝道:「暖冬……」   短短两个字,却比一通怒骂更令暖冬难过。暖冬低下头,不敢直视哥哥的目光,咬住嘴唇没有说话。即便两兄妹发生争执,但是暖冬依旧用全身的力量压住乌兰静,而且杨寒城的剑就在离乌兰静近在咫尺的地方,所以乌兰静没有机会挣扎,只得听天由命。   在杨寒城不解、凶狠的目光中,暖冬终于缓缓开口,轻声说:「我……我们不能杀他……」   听到这句话后,乌兰静和杨寒城同样露出惊讶的表情。乌兰静甚至扭头看了暖冬一眼,不明白这个素未蒙面的女刺客为何不杀自己。   杨寒城也不明白,但是他知道暖冬这么做必定有原因,正想开口询问。这时暖冬压紧乌兰静的双臂,抬头对杨寒城说:「他位高权重,杀了反而可惜,不如带他回去当人质,照样可以逼北燕起兵。」说话时目光中阴影散尽,再次恢复往日的明亮。现在没有时间解释华年的祈求,况且哥哥憎恨所有皇室成员,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正在袒护当今太子的生父,说不定会适得其反,所以还不如谎称要抓乌兰静当人质,这才是最可靠的保护乌兰静性命的方法。   望着暖冬坚定的神情,纵然杨寒城心中仍有疑问,但是事态紧急,没有时间多做停留。他抬头望了一眼前方玄清教徒与北燕侍卫的战场,北燕侍卫已经所剩无几,黄沙之上遍地血迹,就连劲风中都多了几分凝重的血腥味。   杨寒城举起还在滴血的剑,高声对教徒们喊道:「马上撤退!都给我骑上马!」他洪亮的声音顿时传遍四方,教徒们非常听话地停下动作,有的掉头往回撤,把拉马车的马解下来,迅速搭好马鞍。有的则直接跨上北燕侍卫的马。眨眼之间,人人都已骑在马背上。   直到这时暖冬和乌兰静才看清楚,现在能站能跑的全是玄清教徒,而北燕侍卫早就倒在地上,大部分已经不动了,只有少数几人还在挣扎,但是已经无力扭转战局。乌兰静痛苦地咬紧齿根,扭开头,不忍心去看那副惨景。暖冬则把乌兰静从地上提起来,押着他的肩膀,低声催促道:「走。」然后便把乌兰静押上她坐的马车。   杨寒城举剑喊了一声「出发」,几十匹马同时向来路狂奔。在喧嚣的马蹄声中,黄色的风沙扬起好几丈高,几乎连天空的太阳都被遮挡。   眨眼之间,这群人已经奔远。留□后血染黄沙的战场和几十名奄奄一息的侍卫等待死亡。   马车中,挫败的乌兰静低声问暖冬:「为什么不杀我?」   暖冬没有回答,只低喝了一声「闭嘴」,从座位下面找出一截麻绳,利落地把乌兰静的双手反绑在身后。   一边绑一边想:这样做到底对不对?留下他是否是一个祸患?暖冬不安地皱起眉头,但很快又恢复精神,甩了甩头,在心中坚定地告诉自己:既然已经答应华年,就必须信守承诺。如果不是华年相救,自己肯定早就死在皇宫里面了。这个救命之恩哥哥可以不报,但是自己不得不报。   就在这时,杨寒城突然掀开车窗。暖冬吓了一跳,急忙抬头问:「哥哥,怎么了?」   杨寒城瞪着乌兰静对暖冬说:「看好他,不要让他逃了。」   乌兰静愤怒地低吼道:「你们今天杀的都是北燕贵族,北燕不会放过你们!」   杨寒城冷笑一声说:「如果今天他们不死,死的就是北燕的皇帝。」说着恶狠狠地瞪着乌兰静,「这样也好,反正我们玄青教的目的是挑起北燕与昭明的战争,趁机收复青州。我不信受了这种奇耻大辱之后,北燕还不出兵。」   乌兰静诅咒道:「你小心引火自焚!」   杨寒城仰头大笑,根本不把乌兰静的话放在耳中。他猛地抖了一下马缰,望着前方黄沙尽头的地平线说:「暖冬,我们马上返回青州部署安排。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十年前北燕欠下的血债,十年后就从他们身上好好讨回来。」说完喝了一声「驾」,骑马冲向队伍的最前方,边冲用又嘹亮又兴奋的声音下令:「回青州——回青州——」听见他的命令后,教徒们也全都大声附和。一时间整个天地间都是这群男人兴奋的大叫。   然而马车中却寂静极了,乌兰静面无表情地低声自语:「集结几伙草民就想对抗北燕的军队,太天真了……」   暖冬默默地盯着乌兰静,站在玄青教的立场上,她应该狠狠地打乌兰静的乌鸦嘴几巴掌,但是此时此刻却没有心情生气。因为她的心中全是不安,不安得已经忘记了生气。她轻轻掀开车窗,望着外面高高飞扬的沙尘。天地如此广阔,嘹亮的马蹄声仿佛可以传到天边。   隔着重重飞舞的黄沙,暖冬的目光下意识移向一个方向。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抬头去看,仿佛有一种奇怪的力量牵引着她。   遥远的黄沙对面有一个高耸的山丘。隐约可见山丘上伫立着一个骑马的人影。沙尘太大,距离太远,暖冬只能看见一个幻象般的影子。「教主……」不自觉地轻唤一声,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告诉她,那个人影就是金丝燕。但是眨眼之后,人影消失了。风更大、沙更狂,呼啸而过,令她的视野变成苍茫一片。   没错,暖冬看见的人影正是金丝燕。不过他出现在此地不是为了帮玄青教成就大业,而是为了尽快带永乐返回京城。   永乐被乌兰静逼走,本想寻找海东青,然后半路上却遇到金丝燕。金丝燕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永乐劫上马。   刚才听见喧嚣的马蹄声和人声后,金丝燕带永乐来到山头眺望。远远地看见几十个人在黄沙之中向远方疾驰,不用问,肯定是玄青教。   永乐在马上吵着要去找海东青。金丝燕劝她劝得心烦,干脆恶毒地说:「放心吧,没有你在他身边拖后腿,他肯定平安无事。」说着解下自己的披风,搭在永乐的头上,「坐稳一点,要想回京城,青州是必经之路。我们必须赶在青州被封锁之前,从青州通过,不然就来不及了。」   「被封锁?为什么被封锁?」突然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词,永乐急忙扭过头,呆呆地望着金丝燕。但是还不等金丝燕回答,她很快就发出一声惨叫。   □骏马正顺着山坡向下疾驰,速度快得差点令她从马背上飞出去。还好金丝燕就坐在她身后,并且俯低身体,把她压在马背上。   披风被狂风拉向后方,巨大的力量令永乐怀疑披风会被扯烂。夹着沙子的狂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又干又痛。「慢,慢……慢一点……」才刚说了三个字,嘴巴里面就全是沙子。永乐痛苦地扭开头,「呸呸呸」地不断向外吐,不敢再说话了。   金丝燕压低双眉,直视前方,神情比平常更加认真。他不断地在心中计算时间,越算越觉得不安。   根据他知道的历史:离玄青教全军覆没、退出历史的舞台——还剩整整一个月时间。   #   七天后,金丝燕终于与永乐返回青州。他们只在青州停留一天,然后第二天马上出城。   再次回到青州,永乐明显感觉到青州的气氛与半个月前她与海东青离开的时候很不一样。   很多地方商家都关门闭户,街道上行人很少,到处都是身穿黑衣的青壮年男子。金丝燕说,那些人全都是玄清教徒。他们以前隐藏身份,在青州当间谍,如今终于到了最后的决战时刻,所以他们才穿上统一的服装,准备与北燕决一死战。   找了大半天,金丝燕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间没有关门的客栈,急忙要了两间房。   掌柜一边接待他们,一边摇头叹息:「青州平静了十年,终于还是要大动干戈了。你们是哪里的人?怎么这个时候来青州?」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有两件大事故事就结束了,一个是青州的决战,一个是感情方面的。 这两件大事在故事中的时间大概是一个多月,不过写起来估计比较漫长。 以前一直不知道怎么结尾,大概上个礼拜突然想到结局了,于是可以不急不躁、没有压力地慢慢写了…… ☆、084 迫在眉睫   这间客栈虽然没有关门,但是客人屈指可数,而且个个表情紧绷。没有人品尝菜肴,全都埋着头,就像填鸭似的把东西全都撑进肚皮里。外地人听说青州将有变乱,全都吓得不敢进城。现在城里的外地人几乎已经离开,就连本地人也有不少收拾东西逃难奔亲去了——所以掌柜的问题是在情理之中。   金丝燕与永乐对望了一眼。永乐轻轻咬唇,求助似的望着金丝燕。金丝燕不负所望地回答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进城以后才发现气氛有点不对。打算今晚住一夜,明天就出城。」说话时还装出大难临头、烦恼焦急的样子。永乐配合他点了点头。   掌柜叹口气说:「出城好,最好早点出城。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都不知道?听说玄青教杀了一批北燕的贵族,而且还掳走了德亲王,就藏匿在青州。」   青州位于北燕边缘,又是玄青教势力最强大的地区,所以消息很快就传过来了。然而永乐的注意力却集中在掌柜刚才说出的某个封号上。   「德亲王?」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永乐瞪大眼睛,抬头盯着金丝燕。   金丝燕看出她的神情有些奇怪,生怕她说错话,急忙对她使眼色,提醒她不要多嘴。然后用另一个问题引开掌柜的注意力。「现在两国局势怎么样?」   掌柜道:「听说昭明接到消息后已经派出使者去北燕议和,不过照时日算来,使者应该还在路上。不过无论谈不谈得妥,青州都要遭殃了。」说着又是一声长叹。这时他已经登记好了,拿出钥匙,唤来一名小二,让小二带金丝燕和永乐上楼。   客栈的小二平时总是很热情,但是现在受到局势和气氛的影响,就连小二都拉长了脸,背对金丝燕和永乐,一边爬楼梯一边连声叹息。只在开门把金丝燕和永乐请进房间的时候,才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恭敬地弯着腰说:「客官请进。」   金丝燕和永乐的房间面对面,隔着一道三步宽的狭窄走廊。当着小二的面,他俩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待小二下楼后,永乐急忙窜到金丝燕那边。动作快得简直就像做坏事的猴子一样,而且在进屋的瞬间,她还用闪电般的动作关好了门。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后,永乐紧张得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向前看去,同时短促地问了一句话:「你刚才……」只说出三个字就戛然而止,永乐惊讶地瞪大眼睛,盯着前方不远处正在脱衣服的金丝燕。   从北燕王都到青州,一路风尘仆仆地赶了七天路。金丝燕的衣服上早就已经灌满沙尘,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房间休息,正想换一件干净的衣服,没想到刚把上衣脱下来,永乐就突然冲进来了。   「呀——」从来没有看过男人裸体的永乐吓得惊叫一声,涨红了脸,转过背去,面对门扉,结结巴巴地嘟哝道,「你,你,你……你干吗不穿衣服……」   「大小姐,这里是我的房间,我还没有追究你不敲门就突然闯进来的责任呢。」金丝燕脱衣服的动作僵硬了一下。就在这个瞬间,他产生一个疑问,到底应该把脏衣服穿回去,还是趁永乐转过背去的时候把衣服换好。短暂的犹豫后,他选择了后者。   「不许回头偷看哦,回头我就大叫『色狼非礼』哦。」金丝燕转过背去,一边换衣服,一边用开玩笑的口气发出威胁。   听了他的话后,永乐的脸蛋更红了,撅着嘴说:「谁,谁要偷看啊!我还怕长针眼呢!」   金丝燕一边换衣服一边自言自语:「唉,所以说当男人真吃亏。被看光了还要被讽刺。如果换成你被我看,肯定早就哭着逼我负责了。」   「别说这么多废话,快点穿衣服!」永乐气得跺了一下脚。如果早知道金丝燕在换衣服,她死都不会冲进来,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就被对方揪住不放了。   「是是是。」金丝燕连连应了三声,乖乖地闭上嘴巴,一言不发地换衣服。   永乐面朝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刚开始还能听见衣服「沙沙」的摩擦声,但是后来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就好像这个房间只剩下自己,金丝燕已经消失了一样。永乐不禁有些害怕,哆哆嗦嗦地问:「你……你到底穿好没有啊?」一边问一边转动眼珠,慢慢地向金丝燕刚才所在的位置瞥去。   谁料视线刚刚转到自己的肩膀附近的时候,突然从旁边伸出来一只手,不偏不斜地正好挡在眼前,近得差点碰到她的鼻尖。   「呀!」永乐吓得惨叫一声,心脏差点从嘴巴里面蹦出来。下意识转过身,整个后背都紧紧地贴在墙壁上,就像一只正反交换的壁虎一样。这一下可吓得不轻,整张脸都煞白而不见血色,又怕又气地瞪着眼前那个一脸贼笑的男人。   「说好了不许偷看嘛。」金丝燕收回把永乐吓得半死的那只手,抱起胳膊,似乎非常满意永乐的反应。   永乐气得鼓起腮帮,甩甩袖子,向房间正中的桌子走去,然后气呼呼地一屁股重重坐在凳子上。她故意用后脑勺对着金丝燕,以此显示她正在生气。嘴里叽里咕噜地嘟哝道:「我现在担心得不得了,你却还有心思寻我开心。」   金丝燕抱着胳膊,靠在门口,向永乐的背影问去:「到底有什么事让你担心?」   「你听见刚才掌柜的话了么?」一说到正题上,永乐顿时忘了要赌气,马上扭过头去,紧张地盯着金丝燕,「他说德亲王就在青州!」   说完这句话后愣了一会儿,然后终于想起自己还在生气,于是马上把头转回去,继续用后脑勺对着金丝燕。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绝对不能再看他!   金丝燕知道永乐正在赌气,不过他故意不劝她,而是若无其事地问:「你还认识德亲王?」永乐就是一只被锁在皇宫的金丝雀,照理说应该与敌国的皇亲国戚没有任何牵连。很难猜到她为什么会对「德亲王」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永乐咬着嘴唇,捏紧拳头,焦急地自言自语:「现在怎么办?我答应了皇上不能伤害德亲王……」   「什么什么?」金丝燕揉揉耳朵,这才终于严肃起来。他绕到永乐的面前,按住永乐的肩膀问:「你答应了皇上什么?」   当初在皇宫,永乐和暖冬的身份被拆穿后,金丝燕和云中鹄为了救她俩的性命而去求华年。华年答应为她俩求情,但却提出要让金丝燕和云中鹄答应她一个要求。她当时并没有直接提出要求,而说要待两国开战之前才能言明。后来永乐被封为公主,前往北燕和亲,皇上亲自前往白州为她送行。   就在白州太公主的府邸,华年才终于把秘密告诉了永乐和暖冬。   「德亲王……德亲王就是……」永乐一会儿抬头望着金丝燕,一会儿又把目光垂下来,盯着自己的膝盖。话已涌到嘴边,但却拼命忍住,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站在华年的立场考虑,华年肯定不希望这个秘密被太多人知道,但是现在德亲王被玄青教俘虏,自己根本无能为力,倒是金丝燕有可能以玄青教教主的身份下令释放德亲王。要想救德亲王,就必须让金丝燕知道德亲王的重要性才行。   想到这里,永乐终于下定决心,猛地抬起头来,一口气说出真相:「德亲王就是华年腹中孩子的生父!」   「什么?」金丝燕的反应比永乐和暖冬当初得知真相时小很多,不过从略显僵硬的表情上依然可以看出他的惊讶。   「你不知道?」永乐仔细盯着金丝燕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轻叹一声说,「你是未来人,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金丝燕苦笑道:「这种事情就算流传下来也是稗官野史,大多不可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于是永乐把白州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金丝燕。金丝燕仔细听着,一直没有插话,直到永乐讲完这个故事,他才感慨了一句:「既然是华年亲口说的,那肯定假不了。没想到竟是敌国贵族的孩子……」虽然早就有此猜想,但是得知真相时,依旧难以置信。   永乐完全已经把赌气的事情抛诸脑后,拉着金丝燕的袖子求道:「你是教主,你想办法救救他吧。」   「当初是我答应华年要满足她一个要求,当然不能出尔反尔。以我的身份,倒不是不能救德亲王。但是只要我一回玄青教,就没法送你回京城了。」   对于活在21世纪的金丝燕来说,这个世界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场梦,21世纪的任务才是行动重点。   如今昭明与北燕局势紧张,大战迫在眉睫,而青州正好位于风头浪尖。当初杨寒城率领潜伏在京城的教徒撤走时,已与金丝燕分配好任务。他们一人负责前线指挥,一人继续留在皇宫收集情报。如果本应该在皇宫当卧底的金丝燕突然出现在青州,一来不好解释,二来难以脱身。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章写得挺快的,大概因为内容比较轻松吧,囧。 说起来。他俩的对手戏真的好少啊…… ☆、085 出城受阻   「但我们不能见死不救。」永乐明白金丝燕的顾虑,但却放心不下德亲王。她见金丝燕犹豫不决,不肯答应,急忙积极地提出建议:「不如你飞鸽传书,让他们放了德亲王好不好?」只要金丝燕不直接出面,就没人知道他在青州还是皇宫。   永乐自以为是一个好办法,然而金丝燕却叹了一口气说:「哪有这么简单?」然后无奈地揉了揉永乐的脑袋,「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其实以杨寒城的作风,他应该早就把北燕迎亲的队伍赶尽杀绝了。德亲王之所以还能活着当人质,大概是因为有暖冬求情。既然暖冬有意袒护他,那就一定会想办法救他,你就放心吧。」话虽如此,但金丝燕心里明白,暖冬救得了德亲王一次,但不一定能救第二次。玄青教终究还是杨寒城说了算。   「可是……」永乐心思单纯,听了金丝燕的安慰后,心中稍微宽慰了一些。但是依然放心不下,有种奇妙的预感不断警告她,风暴就要来临了。   金丝燕不想再谈下去,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地说:「好累啊,快马加鞭赶了七天路,你让我好好休息一下行不行?」   这时太阳早已下山,天色灰蒙蒙的。永乐下意识向窗外看了一眼,整条街上几乎没有半个人影。不仅是这条街,就连整个青州城都死气沉沉的,笼罩在一股大难将至的压抑气氛中,仿佛连空气都变得凝重而又粘稠起来,令人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自从离开白州后,永乐一路颠沛,不是坐马车就是骑马,大半个月的时间都耗在匆匆的路途之中,她也累坏了。   「那,那好吧……我先回去了……」永乐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累虽累,但是心中始终挂念着暖冬和德亲王。明知道他们就在青州,但却无法相见。如果是白天,还能去街上打听一下消息,但是现在天色已晚,四周一片寂静,即便是大路上也透出一股阴森苍凉的气氛,就算借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离开这座客栈。   #   永乐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坐了一会儿,心中又混乱又不安,不过肚子却很诚实地「咕咕」叫了起来。永乐这才想起来,今天几乎没有吃东西,只在马背上匆匆啃了几块干饼。说来很巧,永乐正想让小二送些吃的上来,金丝燕就在外敲门,边敲边喊:「大小姐,给你送饭来了。」   他没有叫「公主」,也没有叫「永乐」,是因为害怕暴露身份。   打开门,看见金丝燕端着端着一碗饭、两碟小菜、一碟咸菜站在外面。   「在门外就听到你肚子叫了,赶紧吃饱点,明天还要继续赶路。」说着把托盘递给永乐。   永乐下意识捂了自己瘪瘪的肚子一下,然后才「哦」了一声,低头接过托盘。肚子虽然饿了,但却没有一点食欲。   看到她那无精打采的模样,金丝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顿了顿,问道:「你是不是真的很想知道青州之战的结果?」   永乐猛地抬起头,睁大明亮的眼睛盯着金丝燕。她的反应大得差点把手上的托盘打翻。连声说:「是啊是啊,你快点告诉我吧。」   「结果就是昭明的使者巧舌如簧,平息了北燕的怨愤,北燕愿意与昭明和解。于是皆大欢喜,没有死伤。」语气相当轻巧,说完后还随性地扬了扬手。   「真的吗?」永乐端着托盘,眨巴了一下水灵灵的大眼睛。   「当然是真的。难道你真要我告诉你青州城破人亡、血流成河才相信么?」金丝燕笑了一下。从容的神情难辨话中真假。   「但是……那你为什么说青州会被封锁?我们必须赶在青州被封锁前离开?」永乐依旧有些怀疑。   「为了怕北燕打过来呀。玄青教占据青州城后不久就下令封城,直到后来两国和解才重新开城。如果我们不赶在封城之前离开,那就必须在青州待很长一段时间了。」金丝燕说得煞有介事,一点都不心虚,一点都不结巴。来给永乐送饭之前,他在自己房间里已经反复思忖过了。为了让永乐乖乖随自己回京,必须说一个谎,让永乐放心。不然看到永乐每天愁眉不展的样子,他心中也不是滋味。   「这下好了,可以乖乖吃饭了吧?」金丝燕抱着胳膊,垂下目光看了永乐手上的托盘一眼。   永乐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应了一声,转身把托盘放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刚刚放下托盘的双手缓缓捂住胸口,嘴里下意识呢喃道:「两国和解,太好了……两国和解……」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有什么比听到这个结局更令她开心。   望着她的背影,金丝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其实刚才说的都是谎言,知道青州之战真正结果的他,心情比永乐更加沉重。刚才为了装出从容的样子,令他把神经绷得阵阵发痛,现在松懈下来,顿时觉得浑身疲惫。他阖上门,无声无息地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永乐才想起金丝燕的存在,回头一看,门外人影已经不再,只留下虚掩的房门。   永乐望着门口发了一会儿呆,然后默默坐下来,不声不响地开始吃饭。   虽然知道了结局,但是心中的不安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变重了。很想相信金丝燕,但是心底总有一个声音提醒着她,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   休息了一个晚上,当第二天明媚的阳光从窗口灌进来,落在地板上时,永乐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一睁眼就看到窗台上歇了两只「唧唧」叫的麻雀。麻雀在窗台上蹦了几下,很快就张开翅膀飞走了。   「今天天气真好啊……」永乐抬手挡在眼前。时间还早,但是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了。   这时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然后就听见金丝燕的声音:「大小姐,快点起床啦,我们要赶在正午之前出城。」   「哦——」永乐拉长声音,懒洋洋地应了一句。刚刚睡醒的她,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意识也不太清醒,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身在青州。   「我在楼下等你,梳洗好以后马上下来。」金丝燕留下这句话,脚步声渐渐变远,在狭窄幽深的走廊上产生了一些沉重的回音。   永乐打了一个呵欠,慢吞吞地开始穿衣服。   大概两刻钟后,打扮整齐的永乐顺着楼梯来到楼下。楼下空荡荡的,只有两三个客人,所以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金丝燕。   金丝燕也看到她了,向她抬手示意。永乐向金丝燕走去,经过大堂中央的时候,正在擦桌子的小二还向她问候:「姑娘要走啦?姑娘慢走。」从掌柜身边经过的时候,掌柜也笑嘻嘻地说:「欢迎姑娘下次再来住店。」他们的表情中都有几分隐藏不住的阴郁,永乐对他们笑着点头回礼。   虽说玄青教收复青州是义举,但却不是人人都会真心诚意地高兴。   「走吧。」金丝燕早就已经结过账了,不等永乐走到面前,就起身向门外走去。   刚刚来到门口,就有另外一名小二牵着马走过来,把缰绳交到金丝燕手里,恭恭敬敬地说:「客官,我把你的马牵来了。」   金丝燕先把永乐抱上马,然后自己也翻身跃上马背。这几天他们一直这样赶路,永乐早就习惯了。虽然永乐一个人也会骑马,但是连日赶路太疲劳,金丝燕担心她一个人骑马会摔下来,所以后来几天他俩都共骑一匹马。   今天虽然天气好,但是路上的行人依然很少。马蹄声仿佛可以从街头传到街角,把整座城都衬托得更加安静。   直到快到城门的时候人才渐渐变多。大部分都是赶车马车或者背着行囊的一家老少,一看就知道是逃难的。他们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从城门通过。永乐在马背上张望了一眼,只见队伍排了十几丈,想必要一个多时辰才能排到城门口。   金丝燕跳下马,把永乐接下来。两人排在队伍的最后面,静静等待。一直等了两刻钟,队伍越来越长,但却没有前进。   永乐觉得有些奇怪,伸长脖子向城门口张望,下意识低喃道:「怎么队伍半天都没动?」   这时排在她前面的一名和蔼老妇人转过头,告诉她:「听说有一位官爷要来,要等那名官爷进城后,才能让老百姓通行。」   永乐眨巴了一下眼睛问:「官爷?是北燕官员,还是昭明官员?」   话音刚落,就看见几名玄清教徒从身旁走过,吓得她急忙躲到金丝燕身后。金丝燕也立刻低下头,把自己的大部□体藏在马后。待那几名教徒走远后,他才叹了一口气,在永乐耳边说:「看来应该是昭明的官员。不然城门附近就不是玄青教的人,而是北燕官府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放你们出城的啦,哼哼~ 那个昭明的官员是熟人哦。 ☆、086 使者身份   待那几个玄清教徒走远后,永乐才从金丝燕的背后探出头来,警惕地向他们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才拽了拽金丝燕的衣角,轻声问道:「难道城门没有士兵看守么?」就算玄青教在青州的势力强盛,但是青州毕竟是北燕的地盘,教徒们明目张胆地在北燕士兵聚集的城门走来走去,未免有点太招摇过市了。   金丝燕也有些纳闷,探头向城门口张望了一眼。不过能看到的只是黑压压的人头,并看不见城门口的情况。这时,排在他们前面的那名老妇人听见永乐的问题后,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有是有,但是人数很少。现在城里这么多玄青教,知县生怕他们会造反,所以大部分士兵们都被调去保护知县府了。现在队伍之所以被叫停,就是因为玄青教要迎人。士兵们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因为他们人多势众,士兵们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老妇人的话还没有讲完,站在她前面的一名青年男人转过头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娘,别乱说话。」说完就抱着老妇人的肩膀,让她走到自己的前方去,然后自己站在金丝燕和永乐面前,不让老妇人与他俩继续交谈。   永乐和金丝燕理解男人的做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且还是在城门口这么敏感的地区,议论青州时局的确不是明智之举。现在排着队准备出城的人,基本上都是中立或者有些反玄青教的百姓。忠于玄青教的信徒都留在城里,要与玄青教共存亡。听老妇人和青年男子说话都带着一点异地口音,想必是北燕人,所以老妇人谈到玄青教的时候,语气中总夹杂着几分不友善的气息。   永乐和金丝燕不再多说什么,静静地等待出城。太阳越升越高,气温越来越高。刚开始还能躲在墙边的阴影下,但后来临近正午,阴影越来越小,已经躲不住人了,把永乐热得大汗淋漓,不停用手当扇子扇风,嘴里忍不住轻轻抱怨道:「怎么还没好啊……」   说来很巧,她话音刚落,城门口立刻喧哗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探头向城门口方向望去,永乐和金丝燕当然也不例外。一眼就能看见门口堵着很多人,而且大部分都是穿着黑衣服的教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永乐总觉得可以听见杨寒城的说话声。一想到杨寒城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她的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向金丝燕身后躲了躲。她破坏了杨寒城的和亲计划,如果被逮到,肯定没有好下场。金丝燕似乎已经猜到她的担心,没有多问就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不要怕,这里人这么多,只要不出声,没人看得到我们。」说着牵着马,向后退了几步,躲进人群深处。   正在这时,七八名教徒高声嚷着:「让开,让开!使者进城了!」他们一边嚷,一边把堵在路上的百姓推到路边,推开出一条路来。   人挤人、人踩人,本来就位于后方的金丝燕和永乐被涌动的人群挤到了墙壁边上。要不是金丝燕帮忙挡着,永乐早就被压成一块薄薄的干饼了。永乐「哎哟哎哟」叫唤着,整个人被夹在人群中间,双脚脚尖都几乎踩不到地,微微悬在半空中。由于人群里面发出的喧哗声也很大,所以刚开始时她并未听清教徒们在嚷什么,直到教徒们走近后,她才终于听清楚「使者进城了」这几个字。短暂的呆愕后,脸色顿时苍白一片,抓住金丝燕的肩膀问:「使者?什么使者?」   金丝燕也被挤得喘不上气,光是维持胸廓的正常扩张都已经耗尽全力,实在没有余力回答永乐的问题。被金丝燕护在臂弯里的永乐体会不到金丝燕的痛苦,焦急地又问了一遍,然而金丝燕依然没有及时回答。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嫌永乐的声音吵,一个与他们挤在一起的男人不耐烦地说:「当然是昭明的使者,难不成还能是北燕的?」短短一句话,顿时令永乐呆若木鸡。其实她也早就猜到是昭明的使者,但是直到听到有人肯定自己的猜测后,才终于确信。   「昭明使者……」不自觉地低喃着这几个字,回想起昨天客栈掌柜说话的话,自言自语般请说呢喃,「昭明使者不是应该去与北燕议和么?为什么出现在青州,而且还是玄青教迎接?」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周围的喧嚣声似乎都渐渐远去,只剩下自己激烈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这时人群终于不再拥挤,金丝燕喘了一口气,注意力重新回到永乐身上,听到永乐的低喃后,略显惊慌地解释说:「青州是去北燕的必经之地,使者必须要从这里通过。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带你在这里住一晚。」说实话,金丝燕已经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出城时会遇到这种事,还不如不进城,直接在郊外露宿。   然而永乐却不敢苟同,紧张地扬高视线,拼命向人群外面瞧去。嘴里不断低吟着:「不对,不对……使者不是去北燕,而是来给玄青教传话的。如若不然,为什么迎接使者的不是知县而是玄青教?」永乐越想越奇怪,竟拨开人群,开始向外面钻去。不过人群挤得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壁,连一只蚂蚁都钻不出去。永乐费了好大的劲,也只是惹得身旁的人不断对她投来白眼而已,根本没有移动分毫。   金丝燕急忙拽着她说:「你不要多事了,就不怕被逮住吗?」这里人太多,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金丝燕把声音压低到几乎听不见的程度。「他们接走使者之后,我们马上就能出城了。」说着把永乐的手腕扼得更紧,痛得永乐龇牙轻轻叫了一声:「放开我,好痛啊。」   人群里面实在太挤,永乐没有空间把金丝燕的手甩开,只能忍痛,回头瞪着他质问道:「你不是说使者巧舌如簧地平息了北燕的怨愤吗?」   金丝燕不停对她挤眉弄眼,提醒她不要在人群里面高声叫嚷,万一暴露身份就死定了。   永乐情不自禁地低吼出刚才那句话后,四周人群顿时向她投来或不满、或惊讶、或怀疑的目光。在重重视线的包围下,永乐不自在地深深吸了几口气,咬着嘴唇,与金丝燕你瞪我,我瞪你——只用眼神交流,不再多说一个字。   过了一会儿,众人终于把视线移开,永乐这才压低声音,愤愤地抱怨道:「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说着猛地抽了一下手,把手从金丝燕的手中抽出来。手腕上已经被扼出几道鲜艳的红印了,痛得她眼泪直打转。   金丝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在永乐耳边说:「你不要在这里胡闹,出城以后我再向你解释。」他不希望永乐在最后关头惹事,于是急忙用这句话来安抚她。总而言之,必须立即出城。   然而金丝燕没有料到,一个始料未及的人,一个足以让平静下来的永乐再次躁动起来的人——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重重人墙之外,几个骑在马上的人高出人群中黑压压一片的脑袋,非常醒目。   其中两个是杨寒城和杨暖冬,他们都身穿玄青教的黑色衣服。另外还有两名身穿盔甲、腰上跨着武器的昭明士兵,应该是护送使者的侍卫。   就在这四人的簇拥之中,有一抹清雅的白色身影豁然出现。与玄青教黑色的身影形成强烈对比,显得十分突兀,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由于隔了一段距离,而且又被其他人影阻挡,一时间无法看清那位白衣人的样貌。但是人群深处的永乐却深深吸了一口气,浑身血液似乎一口气全都冲到头顶,令她脑袋火热;然后又迅速落到脚尖,令她浑身冰凉。   「中,中……」下意识想要念出他的名字,但是还不等到「中鹄哥」三个字完全出口,就被金丝燕一把捂住嘴巴,紧接着整个身体都在外力的作用下旋转了半圈。待永乐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金丝燕紧紧抱在怀中,而且眼前是一堵真正的墙壁,而不是刚才的人墙。   永乐「唔唔」地挣扎起来,但是金丝燕的力气太大了,她花拳绣腿的反抗根本无济于事。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金丝燕也已经认出那名使者,惊讶程度一点也不再永乐之下。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捂住永乐的嘴巴,然后抱着永乐转身面对墙壁。既不让永乐看清使者的脸,也不让使者看见永乐。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一转身的动作,在已经挤得人人叫苦的人群中立刻激起公愤。无数人对他投来不满的目光,而且还有人嚷嚷起来。金丝燕生怕把事情脑袋,急忙向周围的人赔笑赔礼。   然而永乐却抓紧机会,狠狠地在金丝燕捂住自己嘴巴的手上咬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主要人物都到齐了哈,哼哼~海东青还要再过一段时间。 他还在北燕王都郊外到处找永乐,耽误了不少时间。 等他赶回青州的时候,青州已经封城了,所以他进不去。 ☆、087 重归故地   金丝燕光顾着应付周围的人,忽略了永乐的反击。突然被她那一口鲨鱼般锋利的利齿咬下来,顿时痛得「哇」地大叫一声,急忙松开手,把永乐推开。   金丝燕一叫,周围人群的抱怨声更大了。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波纹迅速扩散开来。眨眼之间,整个人群都向金丝燕和永乐所在的位置投去或好奇或不满的目光,「嗡嗡嗡」吵杂的人声也都以他俩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向外扩散。   人群之外的杨寒城和杨暖冬立刻警觉起来,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武器,扭头向人群中望去。   两人身后的云中鹄也好奇地抬起头,向人群中最嘈杂的地方望去。   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声惊雷:「使者大人!」随着爆炸性的四个字,永乐从人群中高高地蹦起来,拼命向云中鹄挥手示意。一边喊还一边费劲地往外挤。这次人群并没有嫌她讨厌,而是自动纷纷让出一条路来。不过空间有限,让出的道路非常狭窄,永乐依旧必须缩紧身体,拼命往外挤才能出去。她一边挤一边喊:「使者大人,使者大人……我,我有话对你说……」   永乐已经认定金丝燕肯定有事隐瞒,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自己就这样离开,以后一定会后悔。金丝燕越是急着带她离开,她心中不祥的预感就越强烈。从北燕王都返回青州的一路上,她早就萌生甩掉金丝燕逃走的想法,但是她一来不会武功、二来身上没有银两,一个人根本活不下来,所以才只得「委曲求全」地跟着金丝燕。但是现在不同了,纵然她与凶神恶煞的杨寒城有些过节,但是却有云中鹄这个玄青教殷切迎接的使者。   有云中鹄保护自己,量杨寒城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所以永乐才有胆子往外冲,金丝燕想拉都拉不住。   这时,云中鹄、杨寒城、杨暖冬都看见了永乐的身影。   云中鹄蓦然睁大眼睛,盯着慢慢向自己挤过来的永乐看了好久之后,才确定这一切不是幻觉,顿时又惊喜又慌乱,差点就要唤出「永乐」二字,但他马上闭紧双唇,把那两个已经涌上唇边的字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杨寒城则一脸戒备,用猛兽般闪着寒光的漆黑眼瞳注视着永乐。当初就是永乐破坏了他的和亲计划,那笔旧账还没有算清楚呢,现在居然又敢跑来捣乱!想到这里,杨寒城握住剑柄的手指发出「咔咔」的响声,竭力抑制自己的怒意;暖冬的目光落在永乐身上,匆匆闪过一抹惊愕。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拉到另一个地方,那就是永乐身后、靠着一匹马站在墙边的人影——   「教主……」暖冬的双眼顿时闪了一下,仿佛是在沙漠看到绿洲时那样又惊喜又庆幸。她急忙给杨寒城使了一个眼色。   杨寒城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这才终于发现金丝燕的身影,表情也像暖冬一样,微微惊愕了一下顿时舒缓开来,又惊又喜低吟道:「教主!」   不远处的金丝燕发现暖冬和杨寒城投来的目光后没有转身,也没有躲藏。事已至此,看来出城已经无望,只能听天由命了。   杨寒城和暖冬一起跳下马,拨开人群,向金丝燕的方向冲去。人群都有些畏惧玄青教,不等他俩靠近就纷纷让出一条路来,而且比刚才让给永乐的路宽多了,足有五六步宽,几乎可以让一辆马车通行。正在拼命向外挤的永乐感觉到周围的阻力突然变小,愣愣地抬起头,看到疾风般冲过来的杨寒城,顿时吓得向后退了几步。「哎哟。」背后不小心撞到一堵肉墙,永乐小声叫唤了一声。   耳边传来一句低沉的叮嘱:「不要乱说话,好好配合我。」是金丝燕的声音——原来身后的肉墙正是金丝燕。   还不等永乐反应过来,杨寒城和暖冬就已经来到跟前。永乐吓得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想向后躲,但是金丝燕却挡在她的身后,不给她留退路。   「教主。」杨寒城停在永乐一步之外,望着永乐身后的金丝燕问,「你怎么会在青州?」   「说来话长,我稍后再向你解释。」说着用谨慎地目光瞥了周围的人群几眼,仿佛在说「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其实只是拖延时间想借口罢了。永乐突然蹦出去,他还没来得及想一个滴水不漏的借口,杨寒城就已经走上来了。   杨寒城点点头,不再追问。金丝燕松了一口气,不过永乐可就惨了,因为杨寒城与金丝燕说完话后,立刻就把目光移到她的身上,凶巴巴地瞪着她。那目光冷得就像寒冬腊月河里结冻的冰块一样,永乐不禁低下头,微微发抖。这时肩膀突然被金丝燕抓住,她吓得猛地缩紧身体,下意识扭头盯着金丝燕。没想到金丝燕却斜了一下嘴角,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对杨寒城说:「先把她带回去吧,我知道她破坏了你的计划。刚才看到她想混出城去,特意捉来给你问罪。」   说着把永乐的肩膀向前推了一下,推到杨寒城面前。   杨寒城毫不客气地一把抓住永乐的胳膊,然后猛地向后一拧。「哎呀呀,好痛啊!」痛得永乐直咧嘴。   永乐睁大眼睛,看了一眼杨寒城,马上被他凶恶的目光吓得收回视线。突如其来的事态发展令她措手不及,稍微冷静下来之后,立刻抬头瞪着金丝燕,用目光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自己被金丝燕出卖了?他把自己交给玄青教,然后就想置身事外?   然而金丝燕却直接无视她,拍了拍手说:「好了,我们回去吧。」然后还若无其事地揽住杨寒城的肩膀,向人群外走去。   杨寒城押着永乐。永乐的胳膊都快被拧断了,整张脸都皱成一团。最后还是暖冬好心地上前对杨寒城说了一句:「让我来吧。」永乐这才从杨寒城的魔掌逃到暖冬的手上。虽然同样是被拧着胳膊,不过暖冬的动作可就温柔多了。永乐抬头用复杂的目光望着暖冬,发脾气也不是,说谢谢也不是,一时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焦急的喝止:「等一下!」   永乐立即听出这是云中鹄的声音,心中顿时流过一股暖流,感激地抬起头,望着跳下马背、快步向自己这边赶来的大救星。   云中鹄拦住金丝燕和杨寒城的去路,义正词严地说:「她怎么说也是皇上封的永乐公主。只要还没有被撤销封号,那就是我朝公主,不容你们怠慢。」声音掷地有声、威信十足。听得永乐感激涕零,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云中鹄现在的身份是替朝廷来传话的昭明使者,杨寒城自然要对他礼让三分。听了他的话后,抬头望了金丝燕一眼,等金丝燕拿主意。而金丝燕等的就是云中鹄发话替永乐求情,这时急忙说:「既然如此,暖冬,你放开她,让她自己走吧。回去以后不要关地牢,找个房间让她暂住下来。」所谓「暂坠其实就是「软禁」,不过当着云中鹄的面,选择了比较好听的说法而已。   杨寒城急忙补充了一句:「记得找几个兄弟看着她。」生怕永乐会逃跑。   金丝燕在心中暗自捏了一把汗。他本来的打算是先带永乐返回玄青教的大本营,然后再找机会偷偷把她救出来。这下看来要多费一番心思了。   云中鹄上下打量了金丝燕一遍,拉长尾音说:「真没想到,你竟然是教主——」   当初他与金丝燕一起求皇上为永乐和暖冬求情时,就已经知道金丝燕与玄青教关系深远,似乎是教中的中坚,没想到他竟然就是教主。   金丝燕轻松地笑了一下说:「当初我就告诉过你——不久之后,你就会知道我的身份。」   比起杨寒城,其实他更把云中鹄当战友,至少他们两人的共同目的都是要保护永乐,然而杨寒城却是一个可能会伤害永乐的隐患。   #   永乐被押回了玄青教在青州的大本营。   大本营是一个位于青州城西的大宅院。院子有些荒废,很多地方的杂草都已经长得齐腰高了。荷花池里面也已经没有荷花,只剩下一池碧绿的水草。蜿蜒的廊道上,特别是角落里面积了不少灰尘。墙壁上的壁画也已经剥落了,斑斑驳驳,满目疮痍。即便如此,依然可以幻想出这宅院曾经繁华富贵的样子。   「暖冬……」永乐轻轻唤了一声。   这时她正与暖冬两人一前一后地行走在通往后院的回廊上。周围没有其他人,所以暖冬并没有拧着她的胳膊,而让她自己行走。有云中鹄求情,永乐不至于被关大牢,但是依然要被「软禁」在后院的一个房间里,等候发落。暖冬现在正是在带她前往「软禁地」的途中。   「这里就是你家吗?」永乐壮起胆子问了一句。只因为刚才在大门口的时候,无意中看到门口破旧的匾额上写着「杨府」二字。   于是不由引发一个猜想:杨寒城和杨暖冬这一对杨姓的青州兄妹,是否就是这「杨府」曾经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杨家的两兄妹感觉还挺有故事的,不过不会多写哈。 ☆、088 暂时休息   「暖冬?」永乐见暖冬没有任何反应,下意识停下脚步,望着她的背影。   暖冬感觉到永乐停下后,自己的脚步也渐渐慢下来,最后背对永乐,面对庭院,望着院子里齐腰高的野草和缤纷的野花,轻声说:「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反正再次回到这里,我只有人去楼空、恍若隔世的感觉。」低柔而又苍凉的声音被风吹散,轻缓地落入永乐耳中。   永乐微微蹙眉,心想:这里果然是她家。十年的风吹日晒让这个宅院显得非常颓败,但是从精致的庭院和巍峨的建筑中依旧可以窥见当初的繁华。原来暖冬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难怪她的言谈举止之中总是透出良好的教养。   再问下去肯定就会触及暖冬的伤心事,永乐聪明地闭上嘴巴,上前一步,来到暖冬身后安慰道:「你不要难过了。」   暖冬轻笑一声,终于回过头来,不可思议地望着永乐。惊愕的眼神迎上永乐天真明亮的目光后,最后变成了无奈。暖冬轻笑一声说:「你真奇怪,我明明要把你送去禁闭,你竟然还关心我。当初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去和亲?如果你没有突然冲出去,我们早就大事已成,收复青州了。」   「胡说。如果我没有阻止你们,你们肯定全都死在北燕了。你们想去行刺北燕皇帝吧?就算杀得了他,但是你们能全身而退吗?」永乐的声音激动起来。   暖冬微微有些惊愕,因为永乐从未如此高声与她说话。「生死有命,我们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语气中夹杂着微微的叹息,隐约可以听出,其实暖冬自己心里也知道,只要进了北燕皇宫就是九死一生。就算杀了皇上,自己也要搭上性命。   「对了,德亲王在哪里?」永乐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明亮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满怀期望地盯着暖冬。   然而暖冬的目光却顿时冰凉,冷冷地瞥了永乐一眼,说:「与你无关。」   永乐碰了硬钉子,睁大眼睛,咬着嘴巴,半天没能说出话来。总觉得暖冬待自己的态度比以前更疏远了……   「快走吧。大战在即,我还有很多事情要辅助我哥,没有时间陪你。」暖冬说着再次迈步,走向前方。   永乐愣了一下,叫了一声「喂」,见暖冬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打算,只好跺了跺脚,闷闷不乐地撅嘴追上去。   #   永乐被软禁在后院一个非常僻静的小院里。院子里面有一个小花园,而且还有卧房、书房和客房,十年前想必是一个非常惬意的地方,但是十年后,这里到处都是灰尘,屋檐下满是蜘蛛网,吓得永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由于时间仓促,只有卧房被打扫过,可以住人,其他地方的灰尘都已积成一座小山了。永乐稍微靠近几步,立刻就会被灰尘呛得只咳嗽,实在不敢走近。院子里面有一个小池塘,但是池塘已经干涸,没有半滴水。其余地方便全是茂密的杂草,茂密到就算突然有一条蛇窜出来,一点也不奇怪的程度。   两名教徒在小院外面看守。他们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表情很凶,永乐不敢与他们搭话。   暖冬离开后,永乐一个人坐在卧房中。虽然这是院子里唯一被打扫过的房间,不过角落里面依旧积了不少灰。永乐看到院子里面还有一口井,于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来到井口边看了看。还好,这口井还没有干,清凉的井水看上去又清澈又甘甜。永乐立刻找来一个空木盆,汲了一盆水,再撕了一截床单当抹布,自己把房间又清理了一遍。活不多,不过做起来还挺费时间。当永乐终于把房间每一个角落的灰尘都用抹布抹去后,天色早已暗淡下来。   永乐累得微微发酸的直起腰,捏起拳头在背后捶了几眼,然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从门口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天空灰蒙蒙的,靠近地平线的地方隐约透出一抹淡淡的金黄色,看来太阳刚刚下山不久。   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什么东西落在房间中。   永乐好奇地转过头,循声望去,只见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居然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个小石子。   「咦?」永乐疑惑地抬起头,向小石子的正上方望去,还以为小石子是从房梁上掉下来的。   谁知刚一抬头,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窗口方向传来:「打扫得这么干净,你想一辈子住在这里啊?」   永乐吓得耸了一下肩膀,马上把目光从房梁拉到窗口。   不知何时金丝燕已经来到窗外,双手交叠放在窗台上,一副轻松悠然的样子。看来刚才那个小石子就是他从窗外扔进来的。   「金,金……」永乐指着他,差点叫出声来。   「嘘。」金丝燕急忙把食指树在唇边,示意她不要乱叫。   永乐点点头,马上抬起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后警惕地瞥了一眼守在院子门口的两名教徒,见他们没有发现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关上房门,蹑手蹑脚地来到窗边,压低声音向金丝燕问道:「你怎么来了?中鹄哥呢?」比起金丝燕,永乐更想见到云中鹄。因为金丝燕故意隐瞒了某些重要的事情,一心只想尽快带她出城,只有云中鹄才会真心帮她。   「那位使者大人正在与杨寒城商议下一步行动。」金丝燕没有翻窗跳入房间的打算,依旧趴在窗台上与永乐说话。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这个教主居然有时间在外面闲逛。」永乐撇了一下嘴。   「我说我肚子痛才偷溜出来的。」金丝燕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捂了一下肚皮,「我整个下午都在陪他们商讨大事,累得腰酸背痛、耳鸣头晕,要是再不出来透透气,马上就要闷死了——顺便过来看看你。所以时间不多,我马上就要回去。」   说着移动目光,把永乐刚刚打扫干净的房间看了一圈。   「看来你住的地方还不错,他们没有亏待你。」   「多亏了中鹄哥,不然我现在正在蹲地牢呢。」永乐说着不满地瞪了金丝燕一眼,还在怀恨金丝燕出卖自己。   「看到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金丝燕就像摸小狗似的摸了摸永乐的脑袋,「乖乖待在这里,我晚上再来看你。」   说完转身要走,永乐急忙扑过去,大叫一声「等一下」,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把他撤回窗前,紧张兮兮地问:「中鹄哥到底带来什么消息?朝廷知道玄青教抓走德亲王后,到底有什么指示?」   金丝燕的胳膊被永乐这个大铁块坠着,肩膀耷拉下来,整个身体都斜斜地靠在窗口上,姿势非常别扭。他苦笑着说:「该你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一边说,一边把胳膊往外拔。但是永乐铁了心,如果他不说就绝不放他走,所以不但没有松懈,反而越抱越紧。   「大小姐,我求求你,快点放开我吧。」金丝燕的整个胳膊都快被扯断了。   「不放!除非你告诉我!」永乐把全身所有重量都加在一起。   「嘘,有声音。」金丝燕表情一凛,不停对永乐挤眉弄眼,提醒她不要吵闹。   「别想骗我。」永乐以为这是金丝燕的金蝉脱壳之计,气呼呼地鼓起腮帮,不肯合作。   「嘘,我真的没有骗你。」金丝燕费了好大的劲,把另外一只手从窗台伸进来,捂住永乐的嘴巴。   永乐见金丝燕的神色不同寻常,好像不是装的。她半信半疑地竖起耳朵,仔细一听,果然听见有脚步声正向自己的房间走来。想必是刚才自己那声「等一下」太大声,惊动了院子门口的守卫。想到这里,永乐惊叫一声「糟了」,下意识松开手。   正在拼命拔手的金丝燕没有及时收住力气,「哎哟」一声,一屁股摔到窗外的草地上。   几乎就在同一个瞬间,门「砰」的一下被人从外面推开。还好金丝燕那声反射性的「哎呀」被开门的声音掩盖,不然肯定曝光了。   「刚才你叫什么?」一名教徒过来,警惕地环视了房间一圈。   「我,我刚才看到一只大老鼠……」永乐搓了搓手,结结巴巴地说。   还好教徒没有怀疑,看到房间中没有异常后,留下一句「没事不要乱叫」转身离去。   听见教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永乐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冷静下来之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马上探头向窗外望去。只见金丝燕的背影微微一闪,消失在灌木丛中,再也不见踪迹了。「真是的,每次都不告诉我……」永乐无奈地扁了扁嘴,心想:中鹄哥到底给玄青教传来什么消息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马上有大事发生, 不过永乐他们并不直接参与~ ☆、089 飞檐走壁   金丝燕离开后不久,暖冬来给永乐送了一顿晚饭。永乐本想从暖冬口中打听一些云中鹄的消息,但是暖冬的神色看上去有些匆忙,留下饭菜后就马上离开了,永乐根本没有时间开口询问。   最后慢吞吞把饭吃完,等了半天不见有人来收回盘碟,于是只好自己去井边把餐具都洗干净,交给大院外的守卫,让他们送出去。   来到院门口,永乐这才发现守卫已经换过班了,不再是下午的那两个看上去凶巴巴的男子。新守卫的年纪更小,看上去更好说话。永乐壮起胆子,问道:「小哥,求求你帮帮忙……我,我想见一见暖冬……」   永乐被软禁在这里之后,只有暖冬以送饭的名义来过一次,所以永乐料想,杨寒城肯定准许暖冬来探望自己。   谁料其中一名守卫却破坏了永乐的期望,冷冰冰地说:「暖冬姑娘今晚有大事要做,没有时间见你。」   「大事?」永乐眨巴了一下眼睛,短暂的惊讶之后马上感到浓浓的不安,急忙追问,「什么大事?」   守卫不耐烦地瞥了永乐一眼,挥了挥手说:「问这么多干什么?还不快回去。」说着还亮了一下挂在腰上的宝剑。   永乐被锋芒上反射出的亮光刺得闭了一下眼睛,不满地扁起嘴巴,转身走了。边走嘴里还边嘀咕着:「有什么了不起嘛,不问就不问。」   她闷闷不乐地回到房间中。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可供消遣的东西,百无聊赖的永乐只好坐在窗边,欣赏窗外的景色。   天色越来越暗,院子里的草丛中传来清脆的虫鸣声,伴着皎洁的月光,为单调乏味的黑夜增添了不少趣味和生机。   永乐坐在窗边,左上放在膝盖上,右手手肘撑在窗台上,托着自己的腮帮。微风拂面而来,轻轻掀动她的发丝和衣裳,舒服极了。不知不觉中,困意向她袭来,她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一开始还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但是后来越睡越沉,即便用右手托着腮帮,脑袋也依然小鸡啄米般一会儿点一下,一会儿点一下。最后不知不觉中全身都松懈下来,整个姿势都散架了,身体猛地向下一沉,不仅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而且还差点把额头磕到窗台上。   「哎呀——」永乐猛地惊醒,下意识抱住椅背才没有一屁股摔到地上去。   遭这么一吓,神志顿时清醒多了。她下意识抬头向窗外望去,只见深蓝色的天幕中一轮玉盘般的圆月皎洁明亮,周围还有不少银白色的星星闪烁不停。几丝流云从圆月前方飘过,就像一块透明轻盈的面纱在美人脸上半遮半掩一样。   永乐盯着呆呆地月亮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今晚的月亮好圆啊……」自言自语地低吟了一句,没有深想下去。   她伸了一个懒腰站起来,嘴里不停打呵欠。时候不早了,还是去床上休息一会儿吧。   刚刚向床边走了两步,永乐突然打了一个寒战,直起背脊,扭头向窗口望去。   忽然想起金丝燕下午留下的一句话「我晚上再来看你」。不知道这句话是他随口说的,还是真有什么计划。永乐再次跑回窗边,把身体探出窗外,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把窗外黑漆漆的每一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要说人影了,就连猫和老鼠都没有发现一只。   「看来只是随口说说了……」永乐一边嘟哝,一边打算关上窗户。不然自己睡得四仰八叉的样子被金丝燕看到一定会被取笑。   就在她把身子探出窗外,把窗户向里面拉的时候,突然有一道黑影自上而下落下来!   「呀!」尖叫声刚刚发出一半,嘴巴就被一只手掌紧紧捂住。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做梦一样,整个身子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飞出窗外。双脚离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圆的弧线——变成头朝下、脚朝上的姿势。永乐只觉得头重脚轻,全身血液都倒着向下流,胃里刚吃下的晚饭简直快要从嘴巴里面吐出来了。不过这样的状态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瞬间过后,又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抱着永乐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身。   最后只听「咚」的一声轻响,永乐终于感觉到脚尖踩到什么硬邦邦的实物上,不再悬空了。   刚才那一瞬间经历的一切对她来说太刺激了,直到现在还头晕眼花,双脚发软。她捂着胀痛的太阳穴,整个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漆黑的视野渐渐恢复,低头一看,竟发现自己站在屋顶上。脚下踩的就是瓦片,稍微移动一下脚尖就会「啪啪」的轻响。   「嘘嘘,小声点,那里还有两个守卫呢。」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永乐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果然看到金丝燕那张讨人厌的笑脸。   「怎么又是你?每次都被你吓得半死。」永乐抡起小拳头在金丝燕的胸前狠狠捶了几下。但是由于顾虑到不远处的两名看守,所以无论是叫声还是捶打声都不敢太大,最后她的动作和神态怎么看都是打情骂俏,一点也伤不到金丝燕。   「给你一个惊喜呀。」金丝燕不但没有半点悔意,相反,好像对永乐有趣的反应十分满意似的点了点头。他一把抓住永乐在自己胸前捶打的小拳头,压低声音,谨慎地说:「嘘,快点跟我来。」说着牵着永乐的手,弓下腰,沿着屋脊,迈着无声无息的小碎步,迅速向前移动。   永乐下意识学着他的样子,尽量伏低身体,弓下腰与屋脊平行。不过她的猫步没有金丝燕厉害,刚刚走了两步就发出好几声「噼噼啪啪」的响声。   金丝燕被她弄出的声音吓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转回头,把另外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出唇边,压低声音发出一声低哑绵长的「嘘——」。   永乐撇了撇嘴,那副闷闷不乐的表情仿佛在说「我都没怪突然把我从窗口拽到屋顶上,你居然还怪我脚步声太大」。她不满地把手抽出来,挺直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刚才被金丝燕一拉,就忍不住下意识跟着他走。但是冷静下来一想,才发现自己应该反抗一下。   金丝燕见她直起腰,急忙向回走了几步,猛地一下按住她的脑袋,两个人一起蹲在屋脊上。   「笨蛋,你想被发现吗?」责备时不停向不远处的守卫张望,生怕那两个人发现屋顶上的人影。   「发现了更好,让他们把你抓走,我还想多被软禁几天呢。」永乐赌气地说。语气虽然不友善,不过声音却压得很低,看来她也不想惊动守卫。   「别耍小性子了,我必须带你离开这里。今晚是最后的机会,错过今晚就再难出城了。」金丝燕的神情顿时严肃下来,拽着永乐的手腕又想站起来。   「什么最后的机会?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和你走。」永乐猛地把手抽出来,由于动作太大,差点从屋顶上摔下来。还好金丝燕及时护了她一下。   「我们离开这里我再向你解释好不好?」金丝燕的目光在身旁的永乐和不远处的守卫之间不停移动,额头渐渐渗出几滴紧张的冷汗。此地不宜久留,但是永乐不肯合作,令金丝燕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永乐知道不应该耍小性子,但也不想任凭金丝燕摆布。为了替自己争回一点尊严,她倔强地说:「我才不相信你的话呢。我要去见中鹄哥。」   金丝燕抚额叹息,无奈地说:「今天晚上有大事,他们每个人都忙着呢,你就不要去添乱了。」说着不由分地把永乐横抱在怀中,打算用强硬的办法带她离开。永乐双脚离地,吓了一跳,在金丝燕怀中轻微地挣扎起来,想叫又不敢叫,用低哑的声音轻嚷道:「放我下去。」   「好呀,我们一起下去。」说话间已经抱着永乐来到屋脊边缘,下方紧接着就是回廊的屋顶。   金丝燕抱着永乐跳到回廊的屋脊上,然后顺着回廊轻盈地向前狂奔。他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不是在屋顶上跳来跳去,就是在围墙上飞檐走壁。永乐只觉得之前的眼前一会儿漆黑一片,一会儿又是迅速闪过的风景。夜风迎面吹来,只要一张嘴马上就混着灰尘和砂石灌入口中,呛得她直咳嗽。眨眼之间,他们已经离开软禁的院子很远。   永乐一开始还想拼命挣扎,但是后来金丝燕速度太快,快得她不但忘记了挣扎,还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金丝燕的衣服,生怕自己从对方怀中掉下去,摔得鼻青脸肿。闹着「放我下去,放我下去」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能郁闷地闭上嘴巴,听天由命。   渐渐冷静下来之后,抬起头环视了周围一圈。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杨府比想象中更大。主要的建筑物大概是七八多栋,四周还散布着不少小房间。光是庭院,永乐能看到的就是三个——杨家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的后台越来越不好登进来啦 > < ☆、090 彻底造反   金丝燕看出永乐的疑惑,一边带着她继续向前,一边简洁地说明道:「我和你一样好奇,所以稍微打听了一下。结果听说杨家以前是富甲一方的珠宝商。因为青州位于北燕和昭明的边境,所以主要是把昭明的珠宝运往北燕,或者把北燕的珠宝运往昭明。两国珠宝,一个精致,一个大气,各有千秋。而且杨家还有自己的珠宝作坊,收购精美的原石回来设计打造。不仅行销全国,而且还受到皇室喜爱。也会走陆路买到西方,或者走海路买到南洋去……」   「真的这么厉害?」永乐不仅睁大眼睛,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拽住金丝燕的胳膊问,「杨家的商号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听说过。」   这时金丝燕已经抱着永乐把软禁处甩在身后,来到位于杨府的边缘处某高楼的屋顶上。只要顺着屋脊再走百来步,跳出围墙,就可以离开杨府了。来到这种地方,守卫们肯定追不上来。金丝燕一路抱着永乐,累得气喘吁吁,再加上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力气流失得更加厉害。所以跳上屋顶后,他便将永乐从怀中放下来,稍微喘一口气。他一边活动酸痛的肩膀和胳膊,一边说:「商号我倒是没打听。不过听说十年前青州沦陷后就没落了。」   说着一手叉腰,一首举到眉前,眺望远方。永乐学着金丝燕的样子也抬头眺望整个院子,隐约嗅到一丝异常。总觉得这杨府过于安静,一点也不像玄青教的大本营。今天她被暖冬带到软禁处时,一路上就遇到不少从院子里穿过的人流。保守估计,这里现在应该屯集了两三百人。但是现在放眼望去,不仅看不到半个人影,而且就连灯火都看不到几盏——难道大家都睡着了?永乐疑惑地歪了歪头,心底不由扶起一丝淡淡的不安。   「好安静啊……」夜风迎面吹来,永乐抬起下巴,迎着夜风吹来的方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安静点更好,这样我们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金丝燕休息了一会儿,现在已经恢复精神,牵着永乐的手,顺着屋脊向前走去。   「刚才我听守卫说,暖冬今晚要做大事。到底是什么大事?」永乐被金丝燕一拉,下意识跟着他向前走去,但是注意力却依然停留在杨府之中。再次环视了整个院子一圈。她现在所站的地方是一幢三层高楼的屋顶,不仅可以看到大半个杨府,而且还可以看到杨府之外,青州空无一人的寂静街道和大片平房。   幸好今晚是满月之夜,月色格外皎洁明亮,照亮了整个青州城。   突然,永乐的目光停留在杨府之外很远很远的地方,几乎已是她视线的尽头。哪怕睁大眼睛,也依旧看得十分模糊。   「那,那是……」永乐下意识停下脚步,不仅是双腿,就连整个身体都微微有些僵硬。   只见黑漆漆的远方,突然冒出了一些艳红的火光。火光先是微微窜动了几下,十分微弱。但是眨眼之间就已迅速扩大,绵延出一团熊熊烈火。   「起火了!起火了!」永乐紧紧抱住金丝燕的胳膊,指着远方黑夜之中冒出的夺目色彩。由于距离隔得相当远,所以根本看不清火团附近到底发生了什么。竖起耳朵,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可以听见火焰中传来的「噼啪」爆裂声和人们惊慌失措的尖叫。   金丝燕顺着永乐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刚刚触及到火光的瞬间,脸上微微闪过一抹惊讶,但是很快就平复下来,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场火灾。他下意识握紧了永乐的手,压低声音说:「不要多管闲事,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说着几乎是硬拽着永乐的手,把永乐向前拉去。   永乐发现的金丝燕的神色有些奇怪,顿时警觉起来,不再乖乖合作,而是使出浑身力气想把自己的手从金丝燕的桎梏中抽出来,一边挣扎一边大喊:「放开我!我不走!」虽然永乐并不聪明,但是种种迹象都告诉他,那场大火必定与玄青教有关,而金丝燕之所以急着离开,肯定早已猜到大火的缘由。金丝燕也好、暖冬也好、杨寒城也好,仿佛所有人都心机深重地酝酿着什么,但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是不安,还是不甘心,永乐决不能不明不白。   「是不是玄青教放的火?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永乐蹲□子,降低重心,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双脚上,稳稳地站在屋脊上,不再随金丝燕前进半步。「他们不是要夺回青州,保护青州吗?现在为什么要放火烧城?」   永乐使出浑身解数,就连金丝燕都拿她莫可奈何。无计可施之下,为了尽快带永乐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金丝燕只好妥协,叹了一口气说:「唉,好吧,我告诉你实情,但是你听完后必须乖乖跟我走。」说罢金丝燕不再动用蛮力去拉永乐,而是放开永乐的手,神色严肃地与永乐约定。   永乐一心只想早点知道真相,没有多做考虑,马上点了点头。   金丝燕抿了一下嘴唇,似乎还有一些犹豫。他站直身体,抬头眺望远处那已经烧成一片火海的地方。火海上方冒出一片又浓又厚的黑烟,几乎快把天上的明月都挡住了。附近的平房和街道上也都灯火辉煌、明亮夺目。霎时间,远方已经乱作一团。夜风中送来喧哗的人声和一股淡淡的焦味。   「他们没有放火烧城……」金丝燕终于开口,声音略显沉重,「而是放火烧了知县府。」   平静无波的声音随着夜风传入永乐耳中,带来丝丝凉意。在听到这句话的短暂瞬间,永乐的大脑是麻木的。   「什么……」微微压低双眉,蹲在屋脊上的永乐凝重地抬头仰望伫立在身边的金丝燕。从她的角度看来,金丝燕的身体显得无比高大,传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就连刚才那句平淡的话语,仿佛也变成一块千斤巨石般,重重地压在心头。   「你刚才说什么?」永乐缓缓站起,向金丝燕走近,下意识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袖。   「今晚之后,玄青教将彻底占领青州。他们杀了北燕的青州知县,算是对北燕的正式宣战。北燕很快发兵包围了青州,玄青教决定封城,到时候没有一个人可以离开。所有人……所有人……」反复重复了好几遍,金丝燕依旧没有把最后这句话说完整。   所有人都会死在北燕的屠城之中,就连杨寒城和杨暖冬也不例外——这样的结局并不适合现在告诉永乐。   因为以金丝燕对永乐的了解,她绝对不会因为畏惧死亡而乖乖随自己逃命。   「所有人……所有人怎么了?」永乐的心提到嗓子眼,直直盯着金丝燕开开合合却始终没有说出最终结果的嘴唇,仿佛以为可以把未说完的话盯出来。   「所有人都被困在城里挨饿,直到昭明的援兵驱走北燕,青州这才脱困。」金丝燕突然流利地爆出这句话,与刚才的欲言又止简直判若两人,「所以如果再不趁早离开,我们就要饿好几个月肚子了。」说完抓住永乐的手腕,转身把她向杨府最后一道围墙拉去。   然而永乐却狠狠地甩开他的手,生气地嚷道:「你当初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使者劝服了北燕,两国和平解决了这次的误解。你为什么骗我?」   「如果不骗你,你会乖乖跟我出城么?」金丝燕的态度突然强硬起来,抓住永乐手腕的五指更加用力,「刚才你已经答应过我,如果我说实话,你就随我出城,现在不许反悔。」说着用另一只手指了永乐的鼻子一下。   永乐一听说青州要被北燕围攻,顿时急得心里一团乱,哪还听得见金丝燕的话,嘴里不停念叨着:「使者……使者……」她明明指望使者尽快去北燕,用三寸不烂之舌平息这次的事端,然而这微小的希望却突然在眼前破碎。「我真笨,不该相信你,我早该猜到了……」使者进城的时候就该猜到,使者根本不是去北燕传话,而是来给玄青教传话的——使者到底对玄青教说了什么?   「中鹄哥到底对玄青教说了什么?」想到这里,永乐下意识转身向回走去。想找云中鹄问个清楚,云中鹄一定不会像金丝燕这样把她骗得团团转。然而她的手腕却被金丝燕握着,刚走到了两步就有被拽了回去。   「你又想干什么?」金丝燕冷漠地问。   永乐张开嘴刚想回答,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脚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永乐。」短短两个字,却令永乐和金丝燕两人全都冻结。停顿了好一会儿,他俩才终于解冻,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云中鹄的上半身出现在屋顶边缘。就在永乐和金丝燕发呆的时候,他已经顺着梯子慢慢爬上屋顶,站在屋顶边缘,望着不远处两个目瞪口呆的人。   「中鹄哥!」终于反应过来的永乐惊讶地喊了一声。声音很低,因为还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是真实的。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章早就写好了,就是一直登不了后台,囧…… ☆、091 命悬一线   面对突然出现的云中鹄,金丝燕不友善地皱起眉头,把眼睛眯成一条细线,戒备地盯着缓缓靠近的云中鹄,仿佛在问:「你怎么来了?」   云中鹄略显笨拙地踩着瓦片,一步一步来到永乐和金丝燕这两个木头人的身边,望着永乐说:「今晚大部分教徒都被集合起来捣毁知县府去了,整个杨府的守备相当松懈,我想来见你一面。没想到却发现你被人趁虚而入,从空中劫走了。」说到这里才微微转头,望着金丝燕。金丝燕干笑了一下。   不懂武功的云中鹄一路追过来,累得满头大汗。他看到金丝燕和永乐在楼顶上休息,但却上不了屋顶,最后找来一个长梯子,才终于顺着梯子才爬上来。白衣上多了很多脏兮兮的污迹。呼吸略显紊乱,鬓角的发丝都被汗水濡湿了。虽然他的语气依旧温柔而又平和,但是永乐可以想象出他追得有多心急。   「中鹄哥,你到底对杨寒城他们说了什么?他们为什么突然造反了?」永乐上前两步,来到云中鹄身边。仔细回忆起来,今天下午金丝燕偷偷溜来看望的时候就说,使者云中鹄正在于玄青教商议大事。想必那件大事就是今晚的这场大火吧。   「难道他没有告诉你?」云中鹄的目光瞥了金丝燕一下。   永乐生怕金丝燕给云中鹄使眼色,急忙插进两人之间,把金丝燕挡在身后,焦急地向云中鹄问道:「他满嘴胡说八道,十句话中八句都是假的,我哪敢相信。中鹄哥,我知道你从不骗我,你告诉我实话好不好?」说着可怜巴巴地瞅着云中鹄,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中泪影朦胧,分外可怜。   云中鹄叹了一口气,低头思忖了一会儿。「这次我是来帮太后传话的……」低沉的声音中蕴含着几分不祥的感觉,永乐忍不住睁大眼睛,话中的「太后」儿子无疑令她的心情更加紧张,下意识抓住了云中鹄的袖子,问道:「母后……母后让你传什么话?」   「只要玄青教可以把青州从北燕手中夺回来,那朝廷便封玄青教教主为青州王。」云中鹄的目光温柔,但是语气却分外生硬。说完后,似有深意地瞥了金丝燕一眼。金丝燕别开头去,望着远处已经映红了半边天的熊熊烈火,没有出声。   「封玄青教教主做青州王?」永乐忍不住把云中鹄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一时间难以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云中鹄点点头,「也就是封他……」扬起下巴,指了金丝燕一下,「做青州王——当然,前提是真能逼北燕放弃青州。」   「母后……母后到底想干什么……」永乐不安地垂下视线,双手紧紧捏在一起。十指、手臂、肩膀都在僵硬中微微颤抖。   「其实朝廷也早有收复青州之心,只不过这次借用了一下玄青教的力量。把青州割让给北燕治理,是昭明的国耻;但是交给玄青教治理,名义上却依旧是昭明的国土——想必太后也是认为时机已经成熟,才决定支持玄青教吧。这对玄青教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云中鹄平静地说道。   「但是,但是……」永乐依旧深感不安,「玄青教真能战胜北燕么?」   一边兵强马壮、杀人如麻,一边却只是一群空怀收复失地之热情的乌合之众。双方真要交锋起来,永乐实在不敢乐观估计。   「不要担心,昭明已经调集了援兵,正在向青州赶来。只要援兵一道,我们占尽地利人和,北燕也束手无策。」云中鹄信心十足地说。   听了云中鹄的话后,永乐心中稍微安定下来,抬手抚了抚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脏。   「不过……」云中鹄话锋一转,盯着金丝燕问道,「教主大人今晚为何不与教徒一起捣毁知县府,而要偷偷带人质离开?难道你不想当青州王?我看那个叫杨寒城的人,倒是比你积极能干多了,更有教主风范。」   「你这是在挑拨么?」金丝燕干笑了一下。说实话,他一心只想尽快完成任务,返回21世纪,对青州王还真的没有半点兴趣。况且……   青州战役根本就是以失败告终,青州王不过只是镜花水月这般可望而不可即的诱饵罢了。   这个结果金丝燕知道,太后当然也知道,所以云中鹄所谓的援兵——十有八九根本不会到来。   「教主,我相信捣毁了知县府的杨寒城回来看到人质和教主同时失踪,一定会心生怀疑。只要有人随便煽动一下,大批教徒都会觉得你这个教主不值得信任,而倾向于支持杨寒城。所以,为了玄青教的安宁和你的地位,你还是乖乖把人质送回去吧。」云中鹄绕了一个大圈子,其实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劝金丝燕把永乐送回去。没有武功的他知道自己不是金丝燕的对手,所以只能靠说服来劝金丝燕留下永乐。   听到云中鹄的真意后,金丝燕笑了笑说:「不久之后,青州就会变成战场最前线,难道你忍心让公主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   「我自会带公主离开。」云中鹄早已计划好了。其实他今晚前来看望永乐,就是来通知她这件事的。   「难道你认为杨寒城会放你回去?」金丝燕的语气突然尖锐起来。   云中鹄隐约有点警觉,不过依然冷静地反问道:「为什么不放?使者的作用只是传话,现在话已传到,我理应回京。临走之前,再以使者的身份请求他让我永乐一起带回京城,他应该不会反对。虽然永乐破坏了他的和亲计划,但是现在有照明支持,助他堂堂正正夺回青州,他用不着在永乐身上撒气。」   金丝燕点点头,并不否定云中鹄的话。按照常理来说,云中鹄的话没有半点错误。但是,偏偏金丝燕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让常理偏向不寻常的轨道。他冷漠地笑了一声,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告诉杨寒城,如果青州城里只有玄青教和老百姓,昭明不一定会及时派来援兵,但是只要多一名皇室重臣,结果可能大不一样。你说他会放你这位当朝皇后离开吗?我是玄清极爱哦的教主,而你只是一名陌生的使者——你说他会听谁的?」   「你在威胁我!」从来风轻云淡的云中鹄这时顿时流露出几分怒意。没错,只要金丝燕一句话,他极有可能回不了京城。   「你们不要吵了。」永乐焦急地插嘴。她看了看金丝燕,又看了看云中鹄。这两个人都想带自己离开青州,但是谁都不肯相让。   「不如今晚你和我们一起走,还能彼此有个照应。」金丝燕忽然发出邀请。   「永乐说的不错,你的确不值得信任,十句话中八句是假,我怎能与你为盟?况且你放着大好的青州王不当,偏偏要带永乐离开,动机十分可疑,我不能相信你。」云中鹄沉下双眼,拉住永乐的手,生硬地说,「永乐,跟我走。」说完便拉着永乐一起向搭在屋顶上的梯子走去。   永乐下意识面朝他的方向,但是刚刚迈出半步,另一只手就被金丝燕拉住。   金丝燕阴沉地笑了一下,说:「对不起,今晚我一定要带她走,绝不多留一日。」说着猛地一拉永乐。   永乐整个人顿时向后倒去,倒进金丝燕的怀中。   「不行。」云中鹄死死抱住永乐的另一只手,与金丝燕拼力气。   永乐被两个人扯来扯去,两边肩膀痛得都快断掉了,发出「哎哟哎哟」的呻吟。   听到永乐的叫声后,云中鹄顿时心软,下意识放轻力度。但恰恰正因为如此,刚才处于静止状态的三人顿时前倾后仰,失去平衡。永乐的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顺着倾斜的屋顶向下滚去。金丝燕和云中鹄都没能把她拉住,顿时只听一阵「啪啦啦」的瓦片声还有永乐刺耳的尖叫响彻夜空。   「永乐——」云中鹄和金丝燕同时大叫,急忙顺着屋顶向下追去。   然而他俩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永乐滚下去的速度。眨眼之后,永乐整个人就已经从屋顶上滚落下去!   这幢高楼三层高,而且下面还有十多级的台阶,无论台阶还是地面上铺的是硬邦邦的青石板——如果永乐就这么直挺挺地摔下去,就算不死也要卧床养伤大半年。   「永乐!」情急之下,云中鹄跟着永乐一起跳下去,在空中抱住了永乐下坠的身体。   「你不要命了!」金丝燕急得在屋顶上大吼,下意识向前猛地扑过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抱住云中鹄的脚。   云中鹄抱着永乐,两人就像蝉蛹一样悬在一条颤巍巍的丝线上,而那条丝线——就是金丝燕双臂。   两个人加在一起的体重实在太重,而且屋顶又是倾斜的,金丝燕实在没有力气把他们拉上来,自己的身体也开始渐渐往下滑…… 作者有话要说:保佑我可以更新上~ ☆、092 三人穿越   大半夜上演如此惊魂的一幕。云中鹄和永乐头朝下地悬在半空,所有血液全都涌上头顶,很快就感到一阵头晕眼花。而金丝燕则趴在屋顶上,紧紧抱住云中鹄的脚,但是身体却一点一点地被拉向屋檐边缘。再这样下去,不到一刻钟,他们三个人都会一起摔下去。   「现在怎么办!」金丝燕急得满头大汗,大叫起来。他全身力气都用来抱住云中鹄的腿,这句话几乎是从腹部深处挤出来的。   「永乐,不要怕。」云中鹄就像没有听见金丝燕的叫声似的,安慰怀中的永乐。   刚才坠落的那一瞬间,永乐吓得闭上眼睛,直到这时才缓缓睁开。慌乱的眼神先是盯着云中鹄,然后又向四周看了看。眼角无意间瞥见了挂在天上的圆月,脑海中顿时闪过一道光芒,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有办法了……」说着抬手指着天上的月亮,「月亮,月亮……」   「月亮?」云中鹄惊讶地望着永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天空中那皎洁的玉盘望去,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   然而金丝燕却恍然大悟,用额头轻轻撞了一下瓦片,自责地说:「我居然忘了今天是满月。」   满月就是可以穿越回到21世纪的日子。这个月金丝燕并不打算回去,所以没有像上个月那样把满月的时间记在心间。如今在永乐的提醒之下,这才终于想起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满月又怎么了?」云中鹄疑惑地望着永乐。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永乐露出为难的表情,对云中鹄露出致歉的微笑,「对不起,中鹄哥,我不该瞒你这么久……你很快就会知道全部真相了……」说着使出浑身力气,向屋顶上的金丝燕嚷道,「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了!金丝燕,快带我们去你的世界吧!」   「我知道,你别吵。」金丝燕用整个上半身压住云中鹄的腿,再用右手抱紧云中鹄的膝盖,然后用空出来的左手慌忙地在身上翻找。那块穿越时空的玉优他随身携带,但是关键时刻却迟迟拿不出来。由于他分心去找玉优,云中鹄和永乐的身体越来越向下滑。永乐吓得尖叫起来:「呀——你找到没有啊!」   「找到了,找到了,等一下!」金丝燕的指尖已经碰到塞在腰带里的玉优了,但是因为卡得太紧,掏了半天还没掏出来。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云中鹄盯着永乐紧张兮兮的表情,目光越来越迷惑。   就在这时,金丝燕大喊一声:「总算拿出来了!」   听到他的喊声后,永乐顿时兴奋地睁大眼睛,心想:这次总算有救了!   然而还不等她高兴完,金丝燕手上的那一小块半圆形的玉石突然从指缝间滑走。伴随着「啪嗒」一声轻响,居然落在屋顶上。偏偏屋顶有是倾斜的,于是只见玉优就像在水面蹦弹的小石子一样,在清脆的「啪啪」声中一点一点地向屋顶边缘弹去。   「快回来——」金丝燕伸出左手,拼命去抓。但是哪怕他把自己的身体像弹簧一样拉长了好几厘米,指尖依旧只与玉优擦过,而没能抓住。   「怎么了?」永乐既惊讶又紧张地睁大眼睛。虽然她看不到屋顶的情况,但是却从金丝燕的惨叫和玉石落在瓦片上发出的脆响声马上联想到——玉优一定掉下来了!刚想到这里,就看见一块小小的黑影从屋檐落下来。   「玉优!」永乐的眼睛顿时睁得就像即将扑向猎物的野猫一样,在黑夜中闪烁出晶亮的光芒。   「永乐?」云中鹄被永乐的样子吓了一跳,轻轻地唤了一声。但是永乐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玉优上,根本没有听见云中鹄的声音。   时间的流逝仿佛变得非常缓慢,永乐清清楚楚地看见玉优在空中下坠的每一个瞬间。   四周一片寂静,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从云中鹄怀中挣脱,用尽全力向玉优坠落的方向扑去——   「永乐!」云中鹄感觉到永乐正在脱离自己的怀抱,下意识想要抱紧她。但是永乐就像离弦之箭一样,根本不受云中鹄的控制。   「玉优——」永乐已经忘记自己现在正身处半空之中,不顾一切地把手伸向无声坠落的玉石。   她的动作太大,以至于不但云中鹄没能抱住她,就连在屋顶上抱着云中鹄双腿的金丝燕也被扯了下来。   三个人一起飞到半空,没有任何支撑,等待着随之而来的自由落体。   就在这时,永乐的掌心终于传来一个奇妙的触觉——那块小黑影终于落在她的手心。她的嘴角立刻掠起欣慰的笑容,额头终于不再继续向外冒冷汗。她紧紧地把玉优握在手心,在下坠的同时,举向月亮。   顿时只见一道白光从她手中发出,与天空的月光相互辉映,把屋顶附近照亮得犹如白昼。   三个人同时都被强烈的光线刺得闭上眼睛。永乐还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永乐——」云中鹄下意识抱紧永乐,但却只能抓住她的脚踝。   短暂的下坠后,那种悬在半空、头晕目眩的感觉突然消失了。身体渐渐变轻,被白光笼罩,无声无息地浮了起来。   虽然有过一次穿越经验,但是对于永乐来说,这种感觉依旧非常奇妙。意识变得有些模糊,只感觉到有人紧紧抱着自己。然后白光骤然熄灭,四周被黑暗包围!随之而来的就是跌下深渊般的急速坠落感。「呀——」永乐的尖叫声响彻杨府寂静的黑夜,但是尾音却戛然而止,就像被硬生生截断似的。   下一个瞬间,屋顶上已经空无一人。无论是悬在半空的,还是趴在屋顶的——全都消失得无影无终。   最后留下的,只是永乐那半声凄厉的尖叫罢了。最后就连这声尖叫的余音也都被夜风吹散,四周再次变成一片阒静。   夜风轻拂,偶尔夹着几面树叶从屋顶上掠过。但是,除了静静的风声和微弱的虫鸣之外,这里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呀——啊——啊——」   永乐绵长无尽的尖叫声贯穿了整个时光隧道,笼罩在层层的回音之中,形成一种非常奇妙的音色。   云中鹄抱着永乐的腿,金丝燕则抱着云中鹄的腿,三个人一起在黑暗之中向下跌落。   不过这种坠落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眨眼之后,永乐感到自己重重地摔在地上。好在没有粉身碎骨的那种剧痛,而就像从板凳上摔下来的感觉一样。   「哎哟。」永乐痛得紧紧闭上眼睛,一边呻吟,一边抚摸自己摔痛的肩膀和后背。   虽然永乐、云中鹄、金丝燕三人在时空隧道之中一个人拉着前一个人的腿,但是在落地的瞬间,身体却在冲击力的作用下分开了。三人分别摔在地上,彼此之间相隔大概半步左右。都是背朝下,四脚朝天的姿势。喉咙深处发出「哎哟」的微弱呻吟。   「这……这是什么地方?」云中鹄最先睁开眼睛,惊讶地环顾四周。光线很暗,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这是一个略显拥挤的房间,房间中挤满各种杂物。最不可思议的是,这里的每一样东西全都非常奇怪,云中鹄从未见过。   「解释起来很复杂,我找专家来向你解释……」这是金丝燕的声音。他一手捂腰,一手抚着墙壁,慢慢站起来。话中的「专家」指的就是艾瑞。艾瑞是他的上司,也是一个狂热的科学分子,专门负责解决各种普通警察搞不定的案件。这次就是他把金丝燕送到了历史中的昭明朝。   永乐最后一个睁开眼睛,蜷缩在地上,不停喘气。她还没有从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的穿越之中回过神来,四肢阵阵冰凉,背后早已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时只听「啪」的一声轻响,房间突然亮起来。   云中鹄就像见鬼似的惊叫一声,马上从地上弹起来,下意识挡在永乐身前,还以为有什么妖怪会扑过来。   不过永乐却早已习惯了,「不用怕,中鹄哥,这是电灯。」说着还竖起食指,指了指头顶那个圆形的半透明物体。   「电灯?」云中鹄知道什么是「灯」,但却不知道什么是「电」,所以要他短时间内理解这个词汇稍有难度。   「你们回来了?」这时门口突然出现一个金发蓝颜白衬衫的男人。男人睡眼惺忪,刚说完那句话马上打了一个呵欠,看来已经睡下了,听到响动后才过来看看情况。这个男人就是艾瑞。还没有完全清醒的他眯起眼睛把房间中的三个人打量了一遍,「一,二,三……咦,怎么多了一个?难道……」   说到这里,艾瑞顿时清醒过来,睁大眼睛向云中鹄冲去,边跑还边兴奋地嚷道:「你终于把太后带回来了?」   靠近以后才发现云中鹄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长得像夏静双,而且最根本的一个问题就是——   「太后,你怎么变成男人了?」艾瑞吓得全身发软,泪眼汪汪地盯着云中鹄。   云中鹄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眼前这个情绪激动、金发蓝颜、很像妖怪的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金丝燕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他不是太后,而是皇后……刚才情况紧急,不得已只能把他一起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云中鹄也过来了,呵呵,多给他一点戏。 ☆、093 全军覆没   「也就是说,当时你们三个人都差点从屋顶上掉下来,如果摔下去就会重伤残废,所以只能用穿越这个方法,降落到这个世界?」   翘着二郎腿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的艾瑞听完这个故事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他斜对面的三人沙发上,刚刚汇报完整个故事的金丝燕正在喝茶润喉;永乐则一脸惊魂甫定的表情,睁大明亮的眼睛,不停点头;云中鹄压根就没有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但整个脑袋就像监视器一样,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有时候看得过于认真,恨不得把起身凑过去。   「总而言之,这次真的非常惊险,幸好天无绝人之路,让我们在最后关头穿越时空回来了。」金丝燕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依然是一阵后怕。如果永乐没有接住玉优,恐怕他们三个早就已经摔得缺胳膊断腿了。   然而艾瑞关注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他低头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说:「也就是说……你还是没有把太后带回来?玉优还是只有一半?24小时后,你们还要再回到昭明朝?」冷淡的语气听上去不友善。   永乐咽了一口下口水,担心地偷偷瞥了金丝燕一眼。   金丝燕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正在组织语言,但最终他没有为自己找借口,而是真诚地说:「下次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   「已经大半年了,你到底在干什么?」艾瑞的语气并非责备,而是烦躁。不知道他到底在担心什么,用力抓了自己的头发几下,然后抱着头不再说话。   永乐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早在金丝燕遇见自己之前,他就已经穿越到昭明朝三个月了。遇到自己之后,又过去了四个多月。加起来已经超过七个月,然而金丝燕却仍然没能把母后带回来,难怪艾瑞会着急。难的这次永乐跟着金丝燕一起来到这里,正是一个好机会,可以想办法说服艾瑞放过母后。想到这里,永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就在她刚刚开口打算替母后求情的时候,艾瑞突然刷的一下站起来,然后大步流星地向沙发斜后方的一个书架走去。   那个书架与永乐见过的书架不一样,造型类似一个白色的三层楼梯,上面横七竖八地塞了近百本大小不一、有厚有薄、颜色各异的书籍。而且这些书籍并非永乐熟悉的单色线装书,而是花花绿绿、包装非常精美的胶装书,比母后藏在枕芯里面的那本薄册子好看多了。   永乐上一次穿越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好奇地观察过那些书籍。不过只单纯看了一下外观而已,并未翻阅里面的内容。因为里面的简体字与她熟悉的字形不太一样,似曾相识,但又不完全认识,看起来有些费劲。   艾瑞一动,其余三人的视线便立刻向他追去,就连一直处于神游状态的云中鹄都蓦然回过神来,疑惑又好奇地盯着艾瑞的动作。   只见艾瑞附身在书架上找了一下,然后从里面抽出一本,翻开。伸出食指在书页上划过,仔细寻找着什么,嘴里还喃喃念叨着:「让我看看……现在应该是七月了吧,青州之战已经迫在眉睫……」他刚刚说到这里,就被突然飞扑过去的金丝燕牢牢地捂住嘴巴。剩下的后半句话全都堵在喉咙里,无法出口,只能发出一阵痛苦的「唔唔」叫声。金丝燕不停对艾瑞使眼色,艾瑞挣扎了几下后终于明白,叹了一口气,把书放回书架上。   这时金丝燕回头对永乐说:「公主,皇后娘娘好像对这个地方有很多疑惑,你把他带到楼上的房间去,好好对他解释一下吧。」其实这么做只是为了尽快把永乐和云中鹄遣走而已。他们毕竟是历史中的人物,不适合当着他们的面探讨那段历史的问题。   艾瑞接着说:「你上次住的那个房间隔壁就有一件干净的空房,今晚就让他睡吧。」说「他」的时候指了云中鹄一下。   永乐乖乖地点了点头,小声地「哦」了一声。表面看上去非常乖巧听话,但是目光却盯着艾瑞刚才拿过的那本书,牢牢记住了那本书在书架中的位置。「中鹄哥,我带你上楼。」永乐并没有固执地坚持留下来,而是用眼神示意云中鹄,让他随自己离开。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云中鹄只得乖乖听永乐的。两人离开客厅,穿过一小段走廊后,沿着楼梯走上二楼。上楼的时候,永乐故意把脚步声踏得很重,仿佛在用这脚步声对金丝燕宣布:「你听好哦,我已经上楼了。」但是刚刚来到二楼,她便马上脱去鞋子。   见状,云中鹄奇怪地问了一句:「永乐,你干什么?」   永乐立刻把食指竖在唇边,咧着嘴,拉长声音回答了一声:「嘘——」然后提起裙角,露出光光的脚丫子,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顺着楼梯走下去。   脱了鞋子之后,她的脚就像猫咪的肉垫一样,走起路来无声无息,连近在咫尺的云中鹄都听不见她的脚步声。   看到这里,不用永乐解释,云中鹄自己就猜到了:「你想去偷听?」   永乐用力点了点头,神色严肃地说:「他们一定有事瞒着我们。我们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任由他们糊弄,我一定要去弄清楚真相。」   云中鹄听后马上点头表示赞成:「我早就觉得那个金丝燕古里古怪、形迹可疑,没想到他身上竟然藏着这么大的秘密。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这么大重要的事情对我居然只字不提。」说着既伤心又无奈地瞥了永乐一眼。他一向以永乐保护者的身份自居,然而永乐居然瞒着他,令他有些悲哀。   「我怕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相信。况且金丝燕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不可以告诉别人,不然会引起时空的混乱。」永乐难过地低下头。   事到如今,她有些后悔。如果早一点告诉云中鹄,也许早就想出帮助母后的方法了,自己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   当初知道母后就是玄青教刺杀自己的帮凶后,永乐心中某些一直坚信的东西突然崩溃了,她就像失去了灵魂支柱的躯壳一样迷茫无助。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想去做。直到莫名其妙地成为和亲公主,去了北燕,中途得知玄青教酝酿的反叛、切身感觉到大战迫在眉睫、青州即将再次卷入战火之后,她才蓦然清醒过来。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做,就像浮萍一般随波逐流、置身事外,有朝一日一定会后悔。   想到这里,永乐的情绪更加低落。金丝燕急着带自己离开青州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这个谜题一样压在永乐心头,令她忧心忡忡。   「永乐?」云中鹄的声音忽然传来,把永乐从万般思绪中拉回现实。永乐低头一看,发现云中鹄也脱了鞋子,正光脚站在自己身边。   「我陪你一起去。」云中鹄牵着永乐的手,一起顺着楼梯走下去。   「啊,哦……」永乐愣了一下才终于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把堵在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抛诸脑外,下意识握紧了云中鹄的手。自己胡思乱想也没有用,最好的解密办法就是去偷听金丝燕与艾瑞的对话。刚才之所以乖乖离开客厅,就是为了给他们两人制造单独谈话的机会。   永乐和云中鹄走下楼梯,贴着走廊的墙壁,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最后躲在客厅门外,光线照不到的角落里。   永乐竖起耳朵,果然听见客厅中有说话声传来。金丝燕和艾瑞好像还在书架旁边,一来距离有些远,二来他们把声音压得比较低,所以永乐必须集中精神、全神贯注地偷听,才能断断续续地听见一些只言片语。云中鹄和永乐一样,把头靠在墙壁上,把所有神经都集中在耳朵上,仔细辨别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青州之战,玄青教全军覆没。金丝燕、杨寒城、杨暖冬三人全都死亡。这结果你也知道,为什么你还留在青州?」这是艾瑞的声音。大概是因为情绪有些激动,所以音量比较大。躲在外面的永乐和云中鹄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全军覆没……」永乐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下意识睁大眼睛。她万万没有想到,听到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这句死亡宣告。   全军覆没……金丝燕、杨寒城、杨暖冬全都要死……全都要死……金丝燕早就知道……   仅仅只是一句话,突然解开了永乐心中所有的疑惑。   为什么金丝燕不是编造谎言,就是欲言又止,为什么金丝燕想尽办法要带自己离开青州——原来他早就知道青州之战最终是以玄青教全军覆没告终。   「全军覆没……」就连云中鹄也被这四个字深深震撼,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房间中的两个人并未发现门外有人偷听。艾瑞继续说:「……按照历史,金丝燕马上就要死了。如果你继续留在青州,很有可能会作为金丝燕而死去。」   原来艾瑞刚才表现出来的烦躁和焦急,并不仅仅是因为金丝燕没有完成任务,而是担心他会在青州之战中死亡,一去不回。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其实金丝燕的境地比永乐危险多了,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一直在垂死挣扎,但是事情总是不顺利, 眼看着离死亡日期越来越近,难得他还能这么轻松。 ☆、094 执著信念   别看艾瑞平时软绵绵的很好欺负,但是严肃起来的时候,每个字都透着凉意,听得人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放心吧,我没那么容易死。我不信史官真的亲眼确认过金丝燕的尸体,恐怕只是因为后来金丝燕从未现身,所以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死在青州。但也许事实上,金丝燕根本没有死,而是偷偷趁乱溜走了,从此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金丝燕故作轻松地说。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但是眼神中却没有笑意。   艾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你知道青州会被屠城,我相信你会有办法在屠城之前逃走。但是,你待在金丝燕这具肉身中的时间太久了,我不知道还能继续待多久……你要明白,真正的金丝燕已经死了很久,即便现在有你的灵魂在这具躯壳中,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七个多月,肉身的极限就快到了……」   声音越来越凝重。金丝燕也受到影响,收敛笑容,严肃地问:「到了极限会怎样?」   「我不知道……」艾瑞轻轻摇了摇头,「最坏的情况就是,你的灵魂无法离开这具身体,与肉身一起死亡。」   「……」   空气仿佛被艾瑞刚才的那句话冻结了。不仅是金丝燕,就连躲在外面偷听的永乐和云中鹄都变得僵硬。云中鹄无法完全理解艾瑞话中的含义,但接连出现的「屠城」和「死亡」这些字眼,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   知道内情的永乐心情更加沉重,下意识捏紧拳头,可以感觉到自己整只手臂,从拳头到肩膀都在微微发抖。青州要被屠城?所有人都会死去?金丝燕也会死?即便不死于屠城,也会死于濒临极限的肉身?在永乐心中,金丝燕就是金丝燕,总是意想不到地出现,这是多么自然而然的事情。自然到差点忘记,那并不是他的身体,真正的金丝燕早就已经死去了……   在那一瞬间,永乐的脑海是空白的,没有任何想法。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恢复意识,听见艾瑞的声音还在继续。   「……也许情况不会那么糟糕。」艾瑞叹了一口气,努力伪装出轻松的语气说,「你不一定会死。但是不久之后,这具超过极限的肉身也许会出现一些『异常』。」   接下来他们又谈了些什么,永乐已经听不清楚了。脑子里乱糟糟的,无数残酷的信息不停闪过,塞满脑中、心中的所有空间,令她有些窒息。   青州之战以惨败告终,玄青教全军覆没,杨氏兄妹死亡,金丝燕就算能侥幸逃生,但是超过极限的肉身却可能要了他的命。   没有什么比这一连窜的噩耗更令永乐惊讶、悲痛。她甚至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不要继续向前发展。明知道前方是一个血淋淋的未来,但却无法停下脚步、无法阻止、无法避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人,都按照命中注定的道路,走向最终的死亡。   想到这里,永乐的脸色更加苍白。在黑暗之中就像一块玉像似的,发出没有生气的淡淡光芒。   「永乐?」云中鹄察觉到永乐的异常,关心地望着她。   永乐抬头看着云中鹄,轻轻摇头,似乎在说「不用担心」。永乐不想再听下去,她转身用肩膀靠着墙壁,一只手贴着墙壁自然垂下,另一只手则扶在墙上,把全身的所有重量都压在墙上。不然的话,只靠自己酸软无力的两条腿根本无法向前走出半步。   就这样,她慢慢地向前走去。云中鹄急忙上前扶着她,两人靠在一起,肩并肩地顺着楼梯走上二楼。   永乐带云中鹄来到艾瑞说的那个房间。两人相顾无言地静静坐了一会儿。最后,云中鹄终于忍不住问道:「永乐,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我仍然希望你可以尽快把真相告诉我。金丝燕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他用了借尸还魂的妖术?」   永乐并未否定,「借尸还魂」四个字也许并未用错。她静静坐着,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呼出。直到这时,狂躁的心跳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她用哽咽的声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云中鹄。包括金丝燕的真实身份,以及母后的秘密。   云中鹄时而惊讶地睁大眼睛,时而倒抽一口凉气,时而捏紧双拳,时而摇头叹息。最后,他起身来到永乐身边,温柔地抱着永乐肩膀说:「永乐,不要担心。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未来,就一定有办法趋吉避凶。太后并非真的抛弃你,她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等我们逃出青州之后,我带你回京城,当面向太后问个清楚。」说着抱住永乐肩膀的手臂更加用力。永乐斜斜地靠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抽噎了几声。   随后,云中鹄又安慰了永乐几句。为了不让金丝燕和艾瑞起疑,永乐道别云中鹄,来到隔壁自己的房间。   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是却迟迟没有倦意。所有神经都高度紧张,处于全面戒备状态。即使闭上眼睛,脑海中也全是艾瑞刚才的话语。每一个字仿佛深深刻进了脑髓,再也无法抹除。不知道过了多久,永乐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四周非常安静,窗户外面一片漆黑,大概已经三更了吧?其他人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永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刷的一下掀开被子坐起来。今晚她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那本书,看看书上到底写了什么。   想到这里,永乐急忙跳下床去,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向楼下走去。她没有开灯,而是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来到书架边。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书脊上的小字。她只能蹲在书架前,努力回忆艾瑞最后把书放在什么位置上,然后一本一本地寻找。突然,「昭明」两个字撞入她的视线之中,令她心脏紧张得「扑通」一跳。睁大眼睛仔细一看,那是一本名叫《昭明史话》的书。   永乐用颤抖的指尖,把那本书中书堆中抽出来,在月光下沙沙翻开。无数文字和图画从眼前掠过,但是她没有勇气仔细去看。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永乐下意识转过头去,只见金丝燕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的身后。   永乐吓得差点把书掉在地上。金丝燕看了一眼永乐,又看了一眼永乐手上翻开的书,然后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强硬地把书抢了过去。   「你看了多少?」冷冰而又戒备的声音。   永乐低下头,喉咙哽咽了一下说:「一个字都没有看清楚。」   金丝燕把书合上,插回书架中。「你最好什么都不要知道,因为你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会改变历史。」   「改变历史?」永乐垂下眼睫,低笑一声,忽然觉得这四个字无比刺耳,无比讽刺。她轻轻摇头,反问道:「到底什么才是历史?」   虽然没有抬头迎向金丝燕的目光,但是却可以感受到黑暗之中传来他的惊讶和不解。   永乐轻声说道:「已经发生过、无法改变的事情才是历史……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为什么你却固执地认为一切都已经注定了?」说到后面,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永乐猛地仰起头,隔着一步之距,毫无畏惧地直视金丝燕透着丝丝凉意的目光。   「你已经知道了?」金丝燕没有回答永乐的质问,而是问了一个他更关心的问题。   永乐轻轻撇了一下嘴,老实承认:「我……我偷听了你和艾瑞的谈话……」知道偷听不是君子所为,所以内疚地低下头去,用断断续续的声音沉痛说道,「玄青教灭亡,暖冬会死,你也会死……你的肉身濒临极限,马上就要毁损了……」   听到这里,金丝燕轻轻抚额,发出一声长叹:「原来你已经知道这么多了。」   「回答我的问题。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玄青教毁灭,看着暖冬死去吗?」永乐急促地问。   「历史是不能改变的。」金丝燕轻轻摇头,「不是我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而是他们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我们无法逆天而行。」   「为什么不行?」永乐无法接受金丝燕的说法。认为一切只是他逃避的借口。   「如果可以逆天而行,文熙皇后,也就是你的母后,为什么却一直遵循历史的发展,不敢有任何偏差?」金丝燕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   永乐顿时倒抽一口气,再也答不出话来——因为金丝燕的问题刺痛她心中的伤口。   金丝燕不惜刺痛永乐也要清楚地讲出来,就是为了让她明白不能改变历史的道理。「你是她的亲身骨肉,她那么爱你,但是为什么最后不惜失去你也要维护你死于十六岁的历史?如果历史可以改变,她早就改变了。但是她没有,这其中一定有深刻的理由。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不相信你母后信念吗?」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四五点才睡着,现在好困啊…… ☆、095 宿命回归   「这,这……」永乐无言以对,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下,「当初是你说母后要杀我,让我避开她,但是现在你又让我相信她的信念……」永乐茫然而又不知所措,只知道抬手不停擦去脸上的泪珠,不知道如何回答。   金丝燕接着说:「我知道青州之战的结局对你来说太残忍,但是没有办法……我们必须面对……」   永乐睁着眼泪汪汪的眼睛,盯着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金丝燕。为什么他能如此冷静?难道他真的不在乎暖冬和杨寒城的死活?虽然咬着嘴唇,没有出声,但是金丝燕依旧从她迷蒙的泪眼中读出了她的不解。   「我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最后只说出这样短短一句答案。   永乐只觉得四肢微微发凉,但却找不出话语来反驳,呆呆地点了点头,发出无意识的呢喃:「是啊,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如此正确、如此冷酷。回忆起与暖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永乐心中越来越痛苦。此时此刻的金丝燕仿佛与母后重叠了,他们都知道未来,但却都选择什么都不做。当初母后是否也像金丝燕对待暖冬这样,冷漠而又理智地看待生死?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急着带你离开青州了吧?」凝固的空气中,金丝燕轻声开口,打破沉静。   永乐低着头,此时此刻,大脑已经处于凝结状态,什么都不去想。   金丝燕自言自语般说着:「既然知道了,就不要任性,乖乖和我离开。如果迟了,就真的来不及了——时候不早了,快点去睡觉把。」金丝燕摸了摸永乐的脑袋。   永乐的眼泪依旧「吧嗒吧嗒」止不住地往下掉。一想到暖冬、玄青教徒、青州百姓都要惨遭北燕屠杀,而自己明明知道未来,但却无能为力,内心始终难以安宁。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之下,不要说睡觉,就连眼睛都闭不上。   金丝燕见永乐半天没有动静,便扶着她的肩,带着她向二楼的卧室走去。永乐没有反抗,因为绝望已经令她浑身绵软,没有半点反抗的力气。她乖乖随进来返回自己的房间,静静地坐在床上。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无论我们愿不愿意,都会重新回到青州。然后便要星夜兼程地赶往京城,到时候你想睡觉都没得睡,只能在马背上假寐一会儿。」金丝燕留下这句话后,一边活动筋骨,一边离开房间。   望着他的背影,永乐明白,这几天他肯定累坏了。自己不但没有分担,反而还总是破坏他带自己逃离青州的计划。艾瑞说金丝燕的肉体即将到达极限,虽然他现在看上去生龙活虎,没有半点疲软之态,但实际上,说不定已经渐渐产生不良反应了,只不过逞强没有流露出来而已。   一想到这里,永乐便有些自责。金丝燕的所作所为虽是为了完成任务,但事实上的确也是在保护自己。   自己是否真的应该相信他的话,不要破坏既定的历史,乖乖返回京城呢?但是暖冬他们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问题,永乐疲惫的脑袋便又开始阵阵胀痛。   她无力地倒在床上,仰面朝天地望着天花板。迷茫、无助、焦虑、忧心……这所有一切都向她侵袭,将她包围。   不知道过了多久,早已做好一夜无眠心理准备的永乐,疲惫地睡着了。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   洗漱之后,永乐顺着楼梯走下客厅,发现金丝燕、云中鹄、艾瑞三个男人正围在一起商量什么。   刚刚睡醒,神志还不大清醒的永乐看到眼前这幅略显诡异的画面后,立刻惊讶地揉了揉眼睛,仔细盯着那三个男人。她并没有看错,昨晚还对金丝燕和艾瑞充满戒备的云中鹄,此时却却像他们的战友一样,神色凝重地商议着什么。   面对客厅门口而坐的艾瑞最先发现永乐,高兴地招呼道:「小公主,你总算醒了。冰箱里面还有一些酸奶和蛋糕,肚子饿了就自己吃吧。」冰箱的用法早在永乐上次来这里「做客」的时候已经学会了。   永乐现在哪有心思吃放,盯着不远处正在于金丝燕埋头商议着什么的云中鹄,半天说不出话来。   三个男人围坐在茶几前,茶几上铺了一张纸,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张地图,上面描画着城池的形状。如果永乐没有猜错,那应该是昭明朝的青州地图。也许是这个时代的东西,也有可能是金丝燕从昭明带回来的。   「永乐?」这时云中鹄也发现永乐的到来,抬头望着她,目光略微有些躲闪。   「中鹄哥,你们在干什么?」永乐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但却没有直接冲到他们面前,而是站在五步之外的地方遥遥望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前就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挡着,令自己无法靠近。以前云中鹄还站在自己这边,但是此时此刻却突然意识到,就连云中鹄都已经越到墙壁的另一端,与金丝燕混成一伙了。   云中鹄从来不骗永乐,即便知道永乐知道真相后可能有些伤心、失望,但仍然以实言相告:「我们正在商量怎么带你离开青州。」镇定得近乎冷漠的声音不仅令永乐险些把他看成金丝燕。仅仅一夜,就连云中鹄都被金丝燕说服了。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永乐的反应非常平静,只轻轻低吟了一句:「连你也被他们说服了……」说完之后便垂着头,转身向客厅门外走去。这里已经没有自己的空间,留下来也无法与他们融为一体,还不如悄然离开,自己静静待着。   云中鹄见永乐转身,急忙霍然起身,略显焦急地向她的背影喊去:「永乐。我本来不敢相信,但是事实由不得我不信。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保证你的安全。金丝燕说得不错,必须尽快离开青州——我会与你们一起赶回京城。」   永乐没有转身,只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不再反抗。如果就连云中鹄都与金丝燕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事情俨然已成定局,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永乐除了乖乖随他们离开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永乐,我知道你担心暖冬。但是玄青教说到底也只是一群乱党而已,难道你想给他们陪葬?」云中鹄问。   「……」永乐无言以对,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如果连当了七个月教主的金丝燕都可以毫不留情地舍弃玄青教,那么与玄青教没有任何交集的云中鹄就更不会理解自己的悲哀。   「永乐?」云中鹄渴望听到永乐的回应。   「我明白了。」永乐回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那你好好休息,今晚我们回到青州后,马上连夜出城。」云中鹄已与金丝燕定好计划。   「我……」欲言又止的永乐吞吞吐吐挤出半句话,低头盯着脚尖小声说,「我想知道德亲王的安危……」   如果暖冬和杨寒城的死已成定局,那么乌兰静呢?临行前华年的祈求至今仍然盘旋在永乐耳边,她不希望就连乌兰静都死在青州之战中。   云中鹄把目光投向金丝燕。金丝燕略微迟疑了一下,起身望着永乐说:「乌兰静没有死。他设法逃出了玄青教的牢狱,藏在青州。后来北燕攻破青州之后,把他救走了。」   「这样就好……」永乐低吟。不过心中依旧非常不安,不敢完全相信金丝燕的话。金丝燕刚才的迟疑,似乎证明他并没有说出全部实情。永乐迈着无力的步子,慢慢向外走去。   望着她寂寞的背影,云中鹄和金丝燕都叹了一口气。纵然心疼永乐,但是为了保全性命,必须尽快逃离青州。只有这点,是云中鹄和金丝燕的共识。   #   一整天,永乐都显得心事重重,不太说话。食不下咽,睡不安眠。但好在她没有再任性地要求金丝燕和云中鹄想办法救玄青教了,似乎她也已经决定默默接受命运的安排。   不知不觉,天色已暗。永乐、金丝燕、云中鹄、艾瑞四个人坐在客厅。   房间中安静极了。钟摆的声音成为寂静中的唯一声响。   「时间马上就到了。」艾瑞看了一眼钟面的时间。   金丝燕和云中鹄同时把目光移向永乐,向永乐伸出手去。   永乐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然后握住金丝燕和云中鹄向她伸来的手。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金丝燕怀中的玉优突然发出皎洁的白光。白光迅速笼罩了手拉手、围坐在一起的三个人。   艾瑞对他们挥手道别,表情中夹杂着几分抹不去的担忧。   「早点回来。」消失的前一瞬间,永乐仿佛听见了这句恋恋不舍的道别话语。   然后整个身体便被白光包围,落入了无限的深渊。   「呀啊啊——」尖叫声穿破时光隧道,从21世纪通往即将迎来宿命之决战的青州。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老家果然好凉快,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096 出城受阻   「呀啊啊——」天旋地转之中,永乐的尖叫声险些刺破自己的鼓膜。要不是双手被云中鹄和金丝燕紧紧握着,她早就在这个无边无尽的空间中乱舞起来了。   云中鹄和金丝燕冷静得多,没有发出永乐那样惨绝人寰的尖叫。不过永乐隐约可以从握紧的掌心可以感受到他们的紧张。   离他们从青州消失已经过去了一天。烧毁知县府,彻底占领青州之后,玄青教又会做什么?他们是否已经发现自己、云中鹄、金丝燕失踪了?他们是否会加强杨府的戒备?到底还能不能顺利逃出去?   脑海中迅速闪过这几个问号之后,永乐就感到包裹着自己身体的白光突然消失。   睁开眼睛,才发现四周不再是刺眼的时空隧道,而是黑漆漆的院子。最可怕的是,她不是站在地上,而是悬浮在半空。咦?有那么一瞬间,永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握着自己两只手的两个男人都凑过来把自己抱住。   紧接着便是可怕的下坠!   「啊——」永乐的声音呈纵线划破黑暗,还没有喊完,整个人就面朝下地摔倒在地。还好云中鹄和金丝燕都当了她的肉垫,永乐只觉得膝盖在地上磕了一下,痛得直咬牙,其他地方倒是没有传来任何痛楚。   云中鹄和金丝燕可不像她这么幸运了,趴在地上发出「哎哟哟」的痛苦呻吟,扭动着身体,半天抬不起头。   「你们没事吧?」永乐从他们的怀中探出头来,摇了摇金丝燕,又推了推云中鹄。两个人都痛得说不出话,只能用摆手和摇头的动作告诉永乐他们没有大碍。见状,永乐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抬头望向刚才摔下来的地方。一望之下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回到杨府来了,而且这里就是昨晚他们消失的地方。   昨天他们快从屋顶掉下来的时候,使用玉优的力量穿越回到21世纪。24个小时之后,他们又被玉优送回消失前的地方——也就是半空中。好在没有从屋顶掉下来,而是从离地大约一丈多的半空摔下。痛虽痛,但是没有伤到骨头。   金丝燕皱着眉头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拉着永乐的手,一手抬着云中鹄的胳膊说:「杨寒城他们大概已经发现永乐和你失踪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金丝燕是习武之人,身体锻炼得自然比云中鹄结实。虽然两个人都从同样的高度摔下来,但是金丝燕明显摔得没有云中鹄这么痛。   云中鹄在金丝燕的搀扶下,一边呻吟一边站起来。回过神后,第一句话就是抬头问永乐:「你没事吧?」   「你们都当我的肉垫子,我当然没事。」永乐扶着云中鹄的另一只手,与金丝燕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他向前走。   如果永乐一个人,金丝燕可以抱着她直接越墙而过,但是现在多了一个云中鹄,飞檐走壁这招就行不通了。金丝燕按照今天他与云中鹄商议好的决定,向距离此地大约五十多米的马厩走去。边走边说:「那马厩旁边有一道很早以前被堵死的侧门,早就已经无人通行,所以玄青教并未派人把守。我们只要撬开门锁,扯下铁链,就可以从那道门逃走。」   刚刚听他说完这句话,永乐抬头一看,发现马厩就在不远处。   杨府非常大,纵使这里聚集了上千名玄青教徒,但是依然有很多地方安宁僻静,鲜有人迹。   永乐和金丝燕扶着云中鹄一路走来,路上还没有看到半个人影。本以为一切顺利,只要偷几匹马出来就可以溜出去,然而眼尖的永乐却突然指着马厩房间惊讶地低嚷道:「有人!」   听到她的声音后,金丝燕和永乐同时抬起头,向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果然看到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在马厩里面晃了一下,很快就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   马厩的大门敞开着。四周没有火光,只能凭借头顶的月光照亮。马厩里面大部分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只能看清门口很小一片空间。   金丝燕马上扶着云中鹄拐进旁边的一堵围墙后面。永乐跟着躲进去。三个人一起背靠围墙,交换眼色。   金丝燕焦急地问永乐:「你看清楚没有,是不是真的有人?」   永乐低着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她也无法确定那黑影真是一个人,只有一种隐约的预感在提醒她不要靠近。   云中鹄喘着气说:「既然马厩的大门敞开了,就证明里面多半有人。」   听了他的这句话后,金丝燕和永乐马上点头表示赞同。   永乐焦急地低吟道:「怎么有人大半夜偷偷溜来马厩……」她这句无心的话语提醒了金丝燕和云中鹄。两个男人对望一眼,脑海中闪出同一个答案,表情迅速镇定下来。永乐茫然地望着他们,问道:「怎么了?」   云中鹄道:「说不定那人的目的和我们一样——是去偷马的。」   「但是……」永乐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谁想逃出去?」   话刚出口,永乐脑海中顿时冒出一个人名,唇边不自觉地发出一声:「难道是……」   金丝燕点点头说:「十有八九是德亲王乌兰静,就算不是,他只有一个人,我们直接冲进去把他撂倒就行了。」说完把脑袋从围墙后面探出去,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下马厩里面的动静。   仔细听的话,还能听见风中送来马嘶声和原地踏步的马蹄声。   金丝燕刚想冲出去,云中鹄就拦住他说:「不要急,安全起见,无论那个人是谁,等他离开后,我们再过去吧。」   云中鹄说的有道理,金丝燕和永乐都点了点头。三个人一起从墙壁后面探出上半张脸,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马厩的方向。不一会儿,风中传来的马蹄声越来越大,很快马厩门口就出现了一人骑在马上的黑影。   就在人影出门的那一刹那,头顶的月光正好落在他的脸上。   永乐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说出一句:「果然是德亲王……」   当初她阻拦和亲队伍的时候,曾与乌兰静见过一见面。现在乌兰静还穿着当日的衣服,但是发丝凌乱,满脸尘垢,早已不像当初那么器宇轩昂了。不过从一举一动之中,特别是骑马的动作上,依然透出一股挥之不去的贵族气息。   乌兰静大概是九死一生逃出来的,神色十分惊慌。出了马厩之后,马上猛地夹了一下马腹,迎着永乐他们的方向冲来。吓得永乐他们急忙把头缩回墙壁后面,同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好。」金丝燕突然想起什么,严肃地说,「那个方向是玄青教人最多的地方,他绝对逃不出去!」   「那还不快点拦住他!」永乐脱口而出,抓紧金丝燕的胳膊。然而金丝燕神色凝重地不说话,十分犹豫。   耳边马蹄声越来越响,德亲王马上就有从他们身旁擦过了。最后还是云中鹄一咬牙,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等一下!」云中鹄大喊一声,冲到德亲王的马头之前,张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稍微少一点,干了一点别的事情,就来不及写了。 ☆、097 四人同心   马背上的乌兰静没想到突然有人冲出来,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拉住马缰。顿时只听一声长嘶,骏马高高地扬起前蹄,整个马身向斜后方倒去,就连坐在马背上的乌兰静都失去平衡,连人带马一起摔到地上。   摔到的瞬间,马的前蹄从云中鹄的侧脸擦过,在额头上划了一下。云中鹄下意识向后躲去,整个人在空中翻了一个身,落地之后还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终于停下来。幸好额头上的伤口并不深,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印。但是身上却擦出了不少细小的伤口,一身高贵的白衣也变得脏兮兮的。   永乐和金丝燕看到这一幕后全都吓呆了。直到乌兰静和云中鹄双双倒地后,他们才终于反应过来。永乐向云中鹄破去,金丝燕则向乌兰静跑去。永乐扶起云中鹄,云中鹄一手摸了一下额头的伤口,另一只手对永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他看了永乐一眼后,便立即将目光转移到乌兰静身上。   这时乌兰静已经在金丝燕的搀扶下从地上站起来了。那匹摔倒在地的黑马也坚强地站起来,原地活动着四肢。乌兰静摔得头晕眼花,神智有些不太清醒。不等他发问,金丝燕就告诉他:「你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这句话原本是想让乌兰静安心,没想到却适得其反,乌兰静突然抬起头,戒备地盯着金丝燕。在乌兰静心中,整个杨府全是玄青教,全是敌人,所以金丝燕的话反倒显得非常可疑。   乌兰静盯着金丝燕看了一会儿,目光又缓缓移到斜后方的云中鹄和永乐两人身上。当他认出永乐时,目光中突然闪过几分惊愕,忍不住吐出一声错愕的低吟:「你是……」   这时永乐已经扶着云中鹄来到乌兰静身边。永乐看出他已经认出自己,于是点头承认道:「没错,我就是当日拦下玄青教和亲马队的人。」   听到这句话后,乌兰静的表情才稍微有所缓和。不过,深邃的眼眸中依旧填满怀疑,在永乐、金丝燕、云中鹄三人的脸上移来移去。当他发现这三个人并不打算把自己绑回去后,才急促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说来话长,总而言之,我们也想逃出杨府。」金丝燕一边说,一边扶着乌兰静向马厩的方向走去。说得好听点是「扶着」,但那粗暴蛮横的动作,已经近似于「生拉硬拽」了,不容乌兰静反抗。   乌兰静落马的时候,稍微崴了一下脚,脚踝使不上力气,只得仍有金丝燕硬拖着向前走去。   为了怕乌兰静反抗,金丝燕边走边说:「你刚才逃走的方向正好是玄青教的大本营,冲过去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带你走活路逃出去。」   始料未及的发展令乌兰静略显慌乱。他呼吸急促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为什么要救我?」   永乐和云中鹄牵着马,紧紧跟在他们身后。听见乌兰静的问题后,云中鹄答道:「我们答应一个人要救你。」事到如今,要想解除乌兰静的疑虑,只能把事实真相告诉他。   「谁?」乌兰静马上扭头盯着云中鹄的脸。   云中鹄看了一下金丝燕和永乐表情,见他俩都没有反对后,这才终于平静地吐出两个字:「华年……」   「华年?」乌兰静下意识重复了一遍,仿佛被这两个字吸走灵魂似的,所有动作动渐渐停滞下来。   金丝燕不再硬拖他走,而是扶着他的胳膊,支撑着他的身体,看着他与云中鹄在凝固的空气中对视。   云中鹄又补充了一句:「也就是青州靖安王之女,十年前沦为北燕的人质,半年前被昭明迎回王宫,继承大同。」   刚才听到「华年」名字的那一刹那,乌兰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抑或对方说错了。但是现在听到云中鹄如此详细的说明后,他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短暂的沉默后,他沉重地问:「你们是华年派来的?」   他们三人并不直接听命于华年,但是没有时间多做解释。云中鹄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们答应她要救你。」   闻言,乌兰静低头沉吟道:「她到底派了多少人来救我?」目光低垂在地,茫然地望着脚下的野草。微弱的声音仿佛只是自言自语,然而在这寂静的深夜,从他唇边溢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入在场另外三个人的耳中。   云中鹄和金丝燕同时察觉到异常,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永乐虽然慢了一拍,但最后还是品出了乌兰静那句话中的深意——除了他们三个之外,乌兰静还遇到过「被华年派来救他的人」。   不等他们三个人想清楚,乌兰静就抬头说道:「刚才有一个蒙面人潜入地牢,也说是受人托付,要救我一命。就是她把我从地牢解救出来,还指引我到此偷马。」   「是暖冬。」永乐最先反应过来,情不自禁地轻声低嚷。   金丝燕点点头,望着乌兰静说:「大概是怕正式宣战之后玄青教杀你祭旗,所以才急忙把你放走……」   云中鹄攥紧拳头说:「既然暖冬有心放人,想必今晚是一个逃脱的大好时机。」暖冬最清楚玄青教的动静,如果今晚玄青教在城里有行动,她肯定不会挑今晚放走乌兰静。   「那还愣着干什么?我去撬锁,你们去牵马。」金丝燕把乌兰静交给云中鹄,然后转身向斜前方不远处一个上了锁的侧门走去。那侧门两边长满灌木和杂草,就连台阶上都快被青苔和杂草埋没了,几乎看不到台阶原本的颜色。门上挂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锁链上还有不少蜘蛛网,一看就知道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碰过。   于是他们四人分工协作。金丝燕撬锁,云中鹄和永乐牵马,乌兰静放哨。有备而来的金丝燕早已准备好了一个先进的开锁器,就连现代的防盗锁都能轻易打开,就更别提这种陈旧腐朽的铁锁了。还不等云中鹄和永乐把马牵来,他就已经提前完成任务。伴随着「咔」的一声脆响,铁锁应声而开。接着金丝燕又「稀里哗啦」地扯下那些缠着门闩的锁链,扔在地上。然后与乌兰静一起,把两扇坚固得就像已经与地面长在一起的大门推开。   门刚开了一条缝,马上就有无数灰尘从上方落下来,呛得金丝燕和乌兰静直咳嗽。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气,累得气喘嘘嘘,才终于把门推开一道两人宽的口子。   门外是一条僻静的窄街,金丝燕钻出去左右望了望,只见两边都是一片寂静,不仅没有半个人影,而且还听不见任何声音——确实是一条安静的逃生之路,难怪暖冬会指引乌兰静来这里偷马。   这时,云中鹄和永乐牵着三匹马走来。加上乌兰静的那一匹便是四匹,正好一人一匹。   四人一起跨上马背,压低声音喝了一声「驾」,从侧门离开了杨府。   顺着侧门后面的窄街不知道跑了多久,除了马蹄声踏破寂静的夜色之外,四周便是死一般的寂静。整个青州都笼罩在一股凝重的气氛之中,入夜之后便变得更加明显。可以感觉到空气中都飘散着一股紧张得近乎窒息的压抑感,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之前的憋闷。   金丝燕和云中鹄早已研究好了逃亡路线。在金丝燕的带领下,一行人顺着无人巡逻的街道,迅速向城门口逼近。   火烧知县府之后,如今整个青州便已在玄青教的控制之下。城门当然也由玄青教派人把守。   金丝燕没有直接带他们去硬闯城门,而是寻了一条僻静的小路,来到城墙脚跟处。城墙修得有三层楼高,墙面爬了不少青苔,不好攀爬。但是对于练过轻功的金丝燕和乌兰静来说,这种高度根本不在话下。于是金丝燕带着永乐,乌兰静带着云中鹄,纵身跃上城墙,然后就像敏捷的野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在从墙头跃下。   眨眼之间,他们已经来到城墙外面。不过由于无论是城墙里面还是城墙外面,到处都是黑黝黝的树林,所以没有已经逃离青州城的实感。   人虽然出城了,但是马去带不过来,所以他们只得选择弃马步行。四个人全都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拨开树枝,一步一步稳稳地向前走去,不敢有半点疏忽。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野兽的嚎叫,吓得永乐紧紧拽住云中鹄的衣角,   金丝燕走在最前面开路,边走边说:「没有马就回不了京城,等出了这片树林,我们必须要再去找几匹马才行。」   「玄青教发现我们弃马而逃后,知道我们逃不远,肯定会派人搜查。」云中鹄担忧地说。   「这倒不会。他们忙着备战,应该没有工夫去搜我们。而且暖冬应该会求情。」金丝燕无声地笑了一下。   这时,走在最后面的乌兰静实在忍不住了,再次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要回昭明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回到老家以后写起来顺多了。 很快就写完了。真好啊。 ☆、098 休息一下   这时,走在最后面的乌兰静实在忍不住了,再次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要回昭明京城?」   金丝燕故意忽略第一个问题,只回答第二个:「是啊,我们接下来便要赶回京城,所以你和我们已经不同路了。」   「那我们就此道别吧。」乌兰静毫不犹豫地说。他做了一个抱拳致谢的动作后,便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喂……」永乐还没有反应过来,乌兰静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   「你们怎么不拦着他?」永乐见乌兰静走远,已经追不回来了,便着急地质问金丝燕和云中鹄。「不是说好要救他吗?为什么刚出城就分道扬镳了?这附近依然是玄青教的势力范围,他一个人太危险了。」   金丝燕不以为意地说:「是他自己决定要走的。」静静地盯着乌兰静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便重新把目光移向前方,继续向前走去。云中鹄和他一样,并未对乌兰静的离去做出任何评价,用眼神催促永乐不要停留,尽快离开。   永乐看了看走远的金丝燕,又看了看乌兰静离去的方向,最后气呼呼地发出一声沉吟,向金丝燕的方向追去。   金丝燕听见她的脚步声追来后,头也不回地继续拨开树枝向前走,边走边说:「他大概看出我们没有自报身份的意图,判断与我们这群身份不明的人同行很危险,所以才急着离开吧。你放心吧,他好歹是一个王爷,知道保护自己。」   「反正你就是见死不救。」永乐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其实她心里明白金丝燕话中的道理,但是嘴上却不肯认输。   这时云中鹄也走上前来,轻轻拍了一下永乐的肩膀说:「我们要回京城,他要回北燕,道不同,本来就该分别。」   「等一下。」永乐突然察觉一个地方不对劲。她下意识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越想越觉得有问题,急忙上前一步,抓住金丝燕的衣角,仰头问道:「你不是说他不是一直藏在青州,直到北燕攻破青州后才得救吗?如果他现在就返回北燕,那不是与历史不符么?」   金丝燕回头苦笑了一笑,说:「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你肯定还有事情瞒着我们……」永乐轻轻咬住嘴唇,不满地盯着金丝燕。   「无论他是现在回到北燕,而是待青州被攻破后才回到北燕,从结果上来说,他都获救了,我们没有违背皇上的愿望。这不就行了么?」连云中鹄都帮金丝燕说话,永乐还能怎么办?她气呼呼地鼓起腮帮生闷气,一路上没有再说话。   #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出树林。在崎岖的小路上步行了一个晚上,不要说永乐,就连金丝燕和云中鹄都累得双腿酸软、浑身无力。当东方天空渐渐被鱼肚白的光芒照亮后,他们三人正坐在树林边缘、靠近大道的地方休息。刚才经过一处溪流,他们都补充了一下水分。永乐把肚子喝得饱饱的,希望以此不让自己感到过于饥饿,但是却没有效果。   这时金丝燕就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袋子。他把袋子打开,里面顿时出现了几块方方正正的小干粮。永乐闻到香气后,立刻咽了一下口水。「吃吧。」金丝燕把干粮分给永乐和云中鹄。   这东西永乐在21世纪的时候吃过,好像叫做「饼干」。本来应该还有花花绿绿的包装纸,但是金丝燕大概认为那些包装纸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所以早就扔在21世纪了。除了饼干之外,袋子里还装了一些面包之类的东西。不过最多只够维持一天,而且没有水,根本撑不了多久。   永乐在心中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她从白州到青州大概花了三天时间,从白州到京城还需要三天,而且这还是在有马车的情况下。现在这荒僻的地方,连人影都看不到半个,更别提买马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京城。   云中鹄也有同样的担心,他问金丝燕:「这附近有地方买马吗?」   金丝燕摇摇头说:「老实说,我也是第一次来青州。」他可以用一张地图研究出如何逃离青州,但是却不知道出城后到底如何回到的京城。「如果是平时,也许在路边还能遇上出城的商队,可以求他们载我们一程。但是现在,能出城的人早就出城了,这条路上大概不会再出现马队。不过……」   为了不让云中鹄和永乐绝望,金丝燕马上补充了一句。   「不过,如果我们抓紧时间,向前赶路,说不定可以遇上刚刚出城不久的难民。他们大部分都没有马车,只能步行,而且行李多,又拖家带口,应该没有走远。只要跟着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到达下一个城镇。」   「也只好如此了。」云中鹄低头轻叹一声。短暂的沉默后,他把目光投向一直闷闷地坐在石头上、没有说话的永乐,柔声问道:「永乐,你还能走么?」   永乐从小到大,出行从来都是坐轿子或者坐马车,这还是她第一次走这么长一段路,而且还是崎岖不平的曲折山路。不仅脚底板被石头硌得痛,就连脚踝和膝盖都像生锈似的,一点都不灵光了,但是一路上她一次也没有叫苦叫痛。   从体力上来说,她还可以咬着牙继续坚持下去,但是心中却始终惶惶不安。   「我们……真的要眼睁睁看青州再次沦陷吗……」她低着头,用哽咽的声音轻声吐出这句一直困惑着她的问题。   如果她停下脚步,不再前进,一定不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是因为内心的纠结。   「在皇宫的时候,一直是暖冬照顾我……我真的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她死在青州……如果我们现在马上回去,告诉暖冬青州有危险,让她马上离开青州,也许她就不会死了……」说着说着,永乐的眼角不自觉地浮现出几滴泪珠,「如果我们把我们知道的一切告诉玄青教,也许玄青教就不会输了……」   金丝燕和云中鹄交换了一个眼色。最后由云中鹄开口安慰永乐:「永乐,什么都不要多想,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平安无事。而且,就算你现在回去,他们会相信你么?」   「可是……」眼泪汪汪的永乐抽噎着,再也说不出话。   这时金丝燕突然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说:「趁现在天气凉快,我们继续赶路吧。不然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我们都被烤成咸鱼了。」说着活动了一下筋骨,把手放在眉毛上,顺着大道的方向眺望远处。   云中鹄也跟着站起来,弹了一下衣服上的灰尘,低头对愁眉苦脸的永乐笑了一下,说:「说得不错,趁现在还有力气,再多走一段路吧。」其实他俩这样做只为尽快远离青州。以为只要离青州越远,永乐就会放弃返回青州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耶,又到周末啦~ ☆、099 追兵袭来   天色越来越亮,永乐一行三人顺着出城的唯一道路向前走去。路上还能看到马车车轮碾过的痕迹和很多脚板印,据云中鹄的推测,前方不远处应该有一个大约几十组成的难民团。大概是同一天出城的人相约一起前行,人多可以壮胆,就算在穿越树林的时候遇到山贼,也可以彼此有个照应。云中鹄还说,只要追上这群人,应该可以讨到一点水喝。   刚开始的时候,永乐的心思一直惦记着青州城,犹豫不决之下,脚步放得十分慢。但是后来随着太阳越升越高,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喝水的她早已口干舌燥,这时忽然听云中鹄说只要追上前方的难民就有水喝,一下子就像看到绿洲的沙漠旅人一样,拼命提起全身的力气,硬撑着向前赶去,脚步也比之前快得多了。   出城后他们一直走了两个多时辰,永乐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视野一片虚浮。即便睁着眼睛,也看不到太远的地方。疲惫的视线就像沉重的身体一样,仿佛被什么硬物坠着,一直低低地垂在脚尖不远处。   金丝燕走在前方三四步远的地方开路,云中鹄则搀扶着筋疲力尽的永乐。两个男人都还很有精神,但是为了照顾永乐,路上他们已经休息了很多次。但是后来永乐发现,越休息就越累,反倒赶着路的时候还觉得眼前有希望,双腿可以硬撑下去。   「到前面找水喝」的信念支撑着永乐,令她不断突破自己的极限。大概快到正午的时候,明晃晃的太阳从头顶射下刺眼的光线,即便有树枝遮挡,也觉得燥热难耐。永乐满头大汗,背后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她就像一个大秤砣似的,死死地坠在云中鹄的胳膊上。「中鹄哥,我……我……」话还没说完,就一连喘了好几口气。   云中鹄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猜出她的下半句话肯定是「我快不行了」,于是不等她说完就抬头望着金丝燕的背影,正向叫金丝燕停下来休息一下。就在这时,金丝燕突然高声叫道:「我看到了!」高亢的声音中掩饰不住他的兴奋,说完后马上扭头望着落在身后的两人,高兴地指着前方,回头向他们走来。   「马上就好了。公主,我来扶你。」说着金丝燕就已来到永乐身边,大大咧咧地挽起永乐的另一只手,与云中鹄一左一右地架着永乐。永乐顺着刚才金丝燕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在视野尽头的地方,隐隐约约有很多人影。但是永乐太累了,以至于视野非常模糊,看近处还好,看远处总觉得天旋地转,模糊一片。   这时耳边又跟着传来云中鹄的声音:「太好了,永乐,我们总算追上了。大概有三十多个人,应该都从青州难逃出城的。」听到云中鹄的话后,永乐即便自己看不清,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消失了。   「太好了,果然天无绝人之路,没让我累死在这条路上……」永乐露出疲惫的笑容,深深地喘了几口气,然后抓紧金丝燕和云中鹄的胳膊,打算在他俩的帮助下一鼓作气地冲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金丝燕突然扭头望向身后。不知道他到底发现了什么,总之他眼睛微微眯起,神色也越来越严肃。   云中鹄忙问:「怎么了?」永乐也狐疑地盯着金丝燕奇怪的表情。   「嘘。」金丝燕不让云中鹄说话,然后闭上眼睛,把耳朵对着后方的道路,似乎正在仔细凝听风声。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睁开眼睛,一把抓住永乐手说:「不好,有追兵骑马追过来,我们先躲一下。」从他急促的语气可以感受到,话中的「追兵」应该很快就要赶到了。   「什么?」永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金丝燕和云中鹄一起提到半空。咦?永乐睁大眼睛,顿时什么疲惫都忘了。她的脚尖已经离地,整个人浮在半空,向路边不远处的树丛「飞」去。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仿佛变成了一个大风筝。   「放我下来啦!」永乐的双脚在空中乱蹬。但无论她怎么挣扎,脚尖始终够不着地面。从金丝燕和云中鹄强硬的态度中,她看出自己逃脱无望了,只好闷闷地鼓着腮帮子,任由两个男人把自己「搬运」到树丛里。   树丛很茂密,他们钻进去以后,从道路上几乎看不到一点迹象。他们一起趴在草地上,枝叶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他们的身影。「嘘。」金丝燕竖起食指,然后轻轻拨开挡住视线的树枝,偷看驿道方向。云中鹄也学着他的样子,轻轻拨开了几根树枝。但是当永乐也想拨开树枝看热闹的时候,金丝燕和云中鹄却同时拍了一下她拨树枝的手,并且用严厉的眼神警告她:「不许乱动!」永乐气呼呼地撇了撇嘴,低头生闷气去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响亮的马蹄声。恹恹的永乐马上抬起头来,就像听见老鹰扑翅声的野兔一样。她下意识伸长脖子,正想看个仔细,但却被金丝燕和云中鹄一左一右伸来的两只手同时按住脑袋。什么都没看见,整张脸都已经被按到草坪上。细细的青草尖刺激着她的鼻子和嘴巴,害她差点打一个大喷嚏。   与此同时,追兵从他们藏身处正前方的驿道上跑过。永乐只听见马蹄声由小到大,再由大到小,整个过程中,她的眼睛都只能盯着地面的泥巴,什么精彩画面的没有看到。不过从马蹄声听起来,追兵应该不多,大概只有三四人。   直到马蹄声已经小得快要听不见了,牢牢压在她头顶的那两只大手才终于撤走。   永乐的脑袋就像装了弹簧似的马上弹起来,气呼呼地嚷道:「你们干什么啊?为什么不让我看。」生气归生气,但是声音依旧压得很低,生怕惊动了刚刚离去不久的马队。   然而金丝燕和云中鹄似乎没有听见她的抱怨,严肃地讨论起来。   「应该是玄青教的追兵。」云中鹄首先发话。   「十有八九是去追乌兰静的。」金丝燕抬头望向马队离去的方向。   云中鹄点点头,赞成金丝燕的推测:「对于玄青教来说,我们已经消失了两天,如果要追我们,昨天就应该追出城了。然而乌兰静昨晚才刚刚逃出青州,玄青教大概正在城外四处搜捕。」这条驿道并非通往北燕,而是通往昭明的。所以,如果连这条驿道上都有追兵的话,那就证明玄青教正在四处搜索。   「德亲王不会有危险吧?」永乐有些担心。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德亲王真的被玄青教抓回去了,正好符合金丝燕告诉她的历史——德亲王将在青州被攻破的时候被解救,而不是破城之前就逃脱。   不过三人之中,似乎只有永乐一个人担心乌兰静的安危,金丝燕和云中鹄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来得正好。」金丝燕的嘴角突然微微上浮,露出一抹有些邪恶的笑意。   云中鹄立刻会意,也冷笑着点了点头。「这下我们终于有马了。」说着两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短短两天时间,金丝燕和云中鹄似乎已经成了默契的好友,经常眼神交流。反倒是从小与云中鹄一起长大的永乐时常摸不透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仿佛变成了一个外人。这令永乐心中微微泛酸,有种被排除在外、搞不清状况的感觉。   「你们想干什么?抢马?」永乐也总地上爬起来,来不及拍草屑就抓着云中鹄的衣角问。   云中鹄点点头道:「是啊。他们遇到前方那群难民后,多半会怀疑乌兰静混在里面,一个一个地检查难民。只要他们一下马,我们就有机会把马抢走。他们正好有三匹马,我们一人一匹,只要跨上马背,他们想追也追不上。」   「不枉费我们昨晚救了乌兰静一命,今天因为他的关系,才有人远道而来,给我们送马。」金丝燕似乎很高兴,说话时眉飞色舞。   「他们好像已经下马了。」云中鹄望着遥远的前方说。   「公主,快点,这可是我的大好机会。」金丝燕马上拉起永乐,向前赶去。   永乐心中仍然有些不安,不知道是否应该就这样抛弃青州,但是金丝燕和云中鹄都的已打定主意要回京城,她就像一个木头人似的,纵然不太愿意,也只能跟着他们,听他们的话。   #   云中鹄果然没有料错,三名玄青教徒追上难民后便下马对难民进行盘查,而三匹马就拴在不远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难民们看到玄青教以后,全都畏畏缩缩地不敢答话,正好可以拖延时间。   永乐三人从后方偷偷摸摸地靠近拴马的大树。最后几步路的时候,永乐和云中鹄躲起来,由金丝燕拿着一把小刀去割系马的绳子。眼看马上就要得手了,突然有个教徒向栓马的地方望了一眼,大喊一声:「什么人!」   躲在树丛里的永乐和云中鹄顿时吓得汗毛倒立。云中鹄马上捂住永乐的嘴巴,不然只怕永乐已经叫出来了。   金丝燕听见喊声后,动作顿时僵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三名教徒转身向金丝燕的方向跑来,边跑还边吼,显得有些气势汹汹。金丝燕见自己已经逃不掉了,不动声色地翻了一下手腕,把手上的小刀藏进袖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写得倒是挺顺,但是情节没啥进展…… 不过情节没进展的时候,写得一般都很顺,囧。 ☆、100 天命之书   要回京城就必须有马,三名骑马来搜查乌兰静的玄青教徒令金丝燕看到了偷马的曙光。然而眼看就要得手的时候,金丝燕突然被人发现,躲在树丛里的永乐都替他捏了一把汗。云中鹄立即捂着永乐的嘴,抱着永乐蹲在树丛中,尽量把身体缩小,永乐可以感到他紧张得连掌心都渗出了汗。树丛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但好在三名教徒的注意力全在金丝燕身上,没有发现不远处还藏有其他人。   金丝燕把刀藏好后,已经最好了最坏的打算。既然事情已经败露,就算硬抢也要把马抢过来。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意料之外。教徒为首一人,也就是最早发现他的那个人,竟然认出金丝燕,惊讶地喊了一声:「教主!」金丝燕这才蓦然想起,原来自己是玄青教的教主,顿时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另外两名教徒听见这声「教主」后也都反应过来,表情立刻缓和了许多,从戒备变成了惊讶。他们快步走上前来,对金丝燕行了抱拳礼。   金丝燕灵机一动,镇定而又急促地说:「我发现乌兰静了,跟我来。」说着马上动手解绳子。   三名教徒一听说发现乌兰静了,全都赶过去帮金丝燕解绳子。不一会儿,金丝燕便率领其中两名教徒骑马离开。剩下一人令他马上回青州报信。   待所有人都走远后,永乐和云中鹄才中树丛中探出头来。   「现在怎么办?」无计可施的永乐只能问云中鹄。眨眼之间,三名教徒都已经离开,但是金丝燕和三匹马也跟着一起消失。现在他们既没有马,又不能丢下金丝燕不管。   云中鹄想了想说:「他应该还会回来,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你不是渴了吗?我们去讨点水喝。」说着带着永乐走出树丛,向正在路边休息的那群难民走去。他们都是青州的普通镇民,大概有四五家人,每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最小的还被妈妈抱在怀里,老的已经七八十了。无论男女老幼,脸上都挂着沉痛的表情。   云中鹄的衣饰过于华贵,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所以他谎称是途径此地的生意人,而永乐是他的妹妹。半路上被山贼打劫了,如今财物尽失,又在山里迷了路,转了大半日才终于看到驿道。镇民们见他们鞋子上沾满泥泞,而且衣服上到处都是草鞋和树枝,一看就知道很长一段山路,所以没有怀疑。不等永乐开口,就主动拿住水和干粮与他们分享。   永乐感激涕零,连声道谢。于是就这样,永乐和云中鹄混入难民群中,稍微休息了一段时间。谈话中,难民们都唉声叹气,担心青州这次难以保住。他们的家业和朋友都还留在城内,一旦战役打响,难保青州不会重复十年前的悲剧。然而,他们明知道胜算很小,依然带着微茫的期盼,希望老天保佑青州渡过这次的难关。   永乐听在耳中,痛在心里。一想到这场战役的结果是玄青教全军覆没、青州再次沦陷,她的心脏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难以呼吸。她抬起头,用马上就要流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云中鹄,似乎在问:「真的没有办法吗?」云中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表情变得更加沉重。但他只是轻轻拍了一下永乐的肩膀,什么话都没有说。   休息了大约两刻钟,已经过了正午太阳最热的时候。难民们起身收拾东西,打算继续赶路。他们邀请永乐和云中鹄与他们同行,但是云中鹄却拒绝了,说还有同伴在树林里,他们要在这里等待与同伴会合。所谓的「同伴」当然是金丝燕。难民们离开之前,好心地送给他们一些水和干粮,云中鹄也取下腰带上的一颗宝石回报他们。   难民们离开后,永乐终于说出一直忍在心头的话:「中鹄哥,你也相信历史不能改变么?难道暖冬他们注定就这样死了么?也许只要我们回青州去报一个信,一切都改变了。暖冬不会死,青州也不会再次沦陷……」   不等永乐说完,云中鹄就轻轻摇头,打断她的话:「我不能让你冒险。」   「青州真的这么危险么?说不定我们都被金丝燕骗了。」永乐下意识抓紧云中鹄的衣袖。明明知道现实残酷,但是却总是无法放弃心底渺茫的期望。心底总有一个天真的声音在说:说不定金丝燕是为了骗我尽快赶回京城,所以才故意把事态描述得非常严重呢?也许现在赶回青州报信还来得及呢?   说到底,永乐没有亲眼看过任何历史记载,一切都不过是金丝燕的一片之词而已。   「他没有说谎。」淡淡的几个字混合着一声叹息,从云中鹄的喉咙深处发出,略微有些苍凉。   永乐顿时怔住了,慢慢睁大眼睛,下意识捏紧拳头问:「为什么?你怎么知道?」其实心中已经隐约猜到答案。   云中鹄低头沉默,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盛夏干燥的热风从驿道上吹来,扑在脸上,蒙住耳鼻,令呼吸变得有些困难。永乐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快,整个身体都被热气包围,眼前的景色也在热气中微微扭曲,变得不太真实。一切就像做梦一样,她不得不用力捏了自己的手背一下,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因为……」云中鹄再三犹豫之下,终于再次开口。但是短短的两个字后,他却再次沉默。   永乐急促地催促道:「中鹄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云中鹄一声长叹,点了点头,然后微微动了一下,从衣服里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本略厚的书册,外形非常古朴,但是永乐一眼就看出这并非这个时代的物品。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目光落在封面上的四个字后,仿佛牢牢被吸住了,再也没有抬起来。那四个字就是「昭明史话」,正是前天晚上艾瑞从书架上抽出来翻了几页又被金丝燕塞回去的那本,也是后来永乐趁夜想要偷看但却被金丝燕发现后制止的那本——如今这本书就在云中鹄的手中。   「中鹄哥,这本书怎么会在你身上?」这是永乐彻底混乱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还有理智的话。   「因为我也怀疑金丝燕说谎,直到我亲眼看到这上面记录的一切……」指尖缓缓滑过书籍,但却迟迟没有翻开。   永乐冲动地扑上去,一把抢过来,抱在怀里说:「给我看!」说着亟不可待地翻开书页。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云中鹄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动作快得就像毒蛇捕食一样。他不仅速度快,而且用力大,永乐痛得皱起眉头,「哎哟」叫了一声。云中鹄马上把书重新抢回去,死死地按在地上说:「永乐,偷窥天机的人必定会遭到天谴……」   「天谴就天谴,我不怕。」永乐捂着手腕上被抓痛的地方,高高撅起嘴巴。   平常只要她一撒娇、一任性,云中鹄就会乖乖举手投降,但是今天却没有。「永乐,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云中鹄凝视着永乐闪动的眼眸,「那场火灾……」   十年前,靖安王战败不久,八月桂花的季节,永乐随母后去相国寺祈福。在那里,她第一次看到云中鹄。隔着满园的桂花,瞥见花丛后那个一身白衣、飘然欲仙、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活气的男孩。后来他们成为朋友,永乐被宫女带走之前,云中鹄交给她一块石头,让她握着石头睡觉。当天晚上,相国寺发生了一场大火,永乐的房间也被火海吞没。她握着云中鹄交给她的石头,躲在角落里。快要被黑烟薰昏的时候,就使劲握住石头,让石头的棱角刺破掌心,用疼痛保持清醒。就这样,永乐终于被救出。她只是被吓坏了,身上没有半点烧伤。然而,身处在火海之外的云中鹄身上,却不可思议地出现了大面积灼伤——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上天对云中鹄泄露天机的惩罚,所以本应由永乐承受的灼烧之痛,最后落在了云中鹄的身上。从那以后,云中鹄失去了预知未来、目视鬼神的能力,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如果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事情,而且还想要逆天而行,就要付出沉痛的代价。」云中鹄沉重地说。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让他深深记住了这个道理。如果现在让永乐看见未来,也许有朝一日,上天的惩罚就会降落在永乐的身上。   「我不怕,我一定要看。」永乐坚定地说。她不再蛮横地抢书,而是认真地盯着云中鹄的眼睛。「我是昭明的公主,青州曾经是我昭明的国土。十年前这里已经满目疮痍,十年后却要再次遭遇劫难。我之所以在这里,一定是上天的安排。命运已经摆在我眼前,我不能拒而不视。况且,中鹄哥,这本书你已经看过了。既然你都不怕天罚,我也不怕——如果上天真的要降罪下来,就让我们一起背负吧。」   真诚的眼眸中不仅闪烁着身为一国公主的骄傲,而且还有对青州的担忧和对云中鹄的情谊。   「永乐……」云中鹄垂下目光,压在书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几下。   永乐屏住呼吸,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云中鹄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永乐,答应我,看过以后,乖乖和我回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终于凉快了,好开心呀~ ☆、101 草木挽歌   「我……」永乐无法直视云中鹄严肃的表情,不自觉地垂下目光,几次欲言又止。要想知道真相,最快捷的办法就是答应他的一切要求。但是现在,永乐无法如此草率,因为她要顾虑到可能发生的后果。长时间的犹豫后,永乐迷茫的目光终于变得坚定。她不再逃避云中鹄的目光,而是勇敢地抬头与他对视,说:「对不起,中鹄哥,我不能答应你。」   意料之外的答案令云中鹄的脸上闪过短暂的惊讶,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丝苦笑。   永乐不再是以前的永乐,她有了自己的信念,不再撒娇不再撒谎,真诚地坚持着自己的决定。「我必须看过以后才能决定,因为回京城不一定是最好的决定——这只不过是你和金丝燕替我做出的、最安全的决定而已。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不想看我受伤,但是……」   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永乐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湿润的光芒。「但是……我希望我的安危、我的生命,都由我自己来决定。十年前,看到你替我受伤的时候我就已经后悔了,后悔不该听你的话。如果上天注定被烧伤的人是我,就应该由我自己承担。我不要你为了保护我而伤害自己,这样我只会更加内疚……」   火灾之后,人们都避讳谈论此事。这是永乐第一次坦白自己的真实想法。没错,她的确是一个怕血怕伤怕痛的胆小鬼,但是如果要让别人为自己承担这一切的话,她宁愿受伤的人是自己。   「中鹄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这一次……请你让我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说到这里,声音变得嘶哑,晶亮的泪水在眼眶中聚集成明亮的珠子,拼命忍住不让它掉下来。「我现在每向前走一步就心惊胆战,生怕这条路是错误的……虽然你和金丝燕都劝我离开青州,返回京城……但是我依然无法心安理得地自己逃命……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徒劳……总比这样带着自责和内疚回到京城后悔一辈子好多了……」   终究没有忍住,泪水夺眶而出,巨大的精神压力几乎快把永乐压垮。她很少与云中鹄发生争执,也很少如此坚持己见,令云中鹄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但是事关重大,不祥的预感就像乌云压顶一下,在她的心中掀起了暴风骤雨。   云中鹄静静听着永乐的抽泣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永乐,别哭了……」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丝帕,帮永乐擦去脸上的泪水。「你说得没错,我不该擅自替你做出决定。在我眼中你总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如果没人照顾马上就会闯祸,不是搞得大家鸡犬不宁,就是不小心弄伤自己。在你身边十年,我已习惯替你考虑周全,希望你开开心心、平平安安……没想到眨眼之间,你就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回忆起从前,脸上露出的淡淡的笑容,但是讲到最后,断断续续的声音却被强烈的悲哀摧折,变得低微苍凉。   「你是公主我是臣。我应该听命于你,而不是扭曲你的意志。」说到这里忍不住长叹一声,缓缓移开压在书上的手。「我真心希望你可以随我返回京城,但是……如果这样的结果会令你觉得痛苦内疚,我愿意遵循你的意志。无论最后你决定要去青州还是去北燕,我都陪你一路。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受伤。」   话中已经没有回京城这个选项了。永乐心中的疑惑根深。难道自己看到真相之后,就没有回京城的可能性了么?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把闪烁着泪光的视线移到草地上的那本「天书」上。也许对于未来的人来说,这只是一本再寻常不过的书册,但是对于百年之前他们,这却是一本记载了宿命和天意的禁物。   永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把抓起那本书,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因为紧张,整条手臂都显得有些僵硬。翻书之前,她再次抬头望着云中鹄,浅红色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依然选择了沉默。   其实不用她开口,云中鹄早已从她含泪的目光中读出了她的所有情绪。有不安有坚决,有勇敢有怯懦,有后悔有坚定,无数矛盾的想法在她心中激烈交战,令她无法把自己复杂的情绪通过言语概括出来。   不过,云中鹄的想法却非常简单:无论永乐最后做出怎样的决定,他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保护她。无论遇到任何危险、面对任何敌人、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都必须确保她的安全。   短暂的犹豫后,永乐终于猛地翻开书页。   就在这一瞬间,她做好了接受天罚的准备。她愿意为洞悉天意付出一切代价,愿意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更严重的——逆天而行的举动付出一切代价。   映入眼中的依旧是那熟悉而又陌生、似曾相识、但又不完全认识的文字,就像母后藏在枕芯中的那本书一样。当初在金丝燕的监视下,自己从母后的秘书中只看到了自己被刺杀当晚的事情。那件事件已经过去很久,不算窥探未来。但是现在却不一样,现在自己的目光正顺着书页上的文字,一页一页地向后泛泛而阅。   最开始是自己没有经历过、但却常听大人们讲到的开国故事。这些故事都已经很遥远,无法勾起永乐的回忆。直到看到父皇登基,她才终于微微有些紧张。随后,当她看到十六年前,自己出生的记录时,指尖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呼吸的节奏加快,心跳狂躁不堪。额头和背后都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水。   就这样,她看到了十六年前自己出生时,空蝉大师在相国寺的预言;   看到了十年前,病重的父皇转危为安,把母后封为皇后;   看到了昭明与北燕开战,靖安王战死,青州沦陷,华年成为人质;   看到了五年前,父皇去世,母后大权独揽;   然后又看到半年前,自己被刺杀的那神秘一夜……   终于,「青州之战」四个字跳入眼中,永乐翻书的手指蓦然停止。这时她的眼眸中已经盈满泪水,不知道为什么想哭,这泪水不是悲痛,而是压力和紧张。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整个人仿佛飘在半空,被一片白茫茫的光线包围,置身云端。仿佛做梦一样,没有一点真实的感觉。云中鹄似乎也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独自面对着未来。   粗糙的纸页上,黑字白纸、毫无感情地落下了这样一段话:   ……昭明与北燕第二次大战,昭明利用玄青教占领了青州,并承诺调派援军支援。玄青教杀害北燕派驻的青州知县,火烧知县府,对北燕宣战。北燕迅速包围青州。玄青教不敌,退守青州城。北燕随即封锁青州。潜藏于青州的北燕细作放火烧毁青州粮仓,颗粒不留。青州外无援兵,内无存粮。城中宰马杀猪,应对危机。猪马食尽之后便开始分食狱中死囚。死囚食尽之后,便开始分食城中死人,甚至易子而食。封城六十天后,青州俨然已是一座死城。北燕挥军破城之时,玄青教只余不到百人抵抗。城中积尸如山、血流成河、疫病泛滥。北燕放火焚烧青州城,大火五天五夜,经久不绝。至此,青州城化为废墟,退出历史。   旁边还有一段小字:当时玄青教在昭明日益庞大,势力已经深入京城,成为昭明政权的心腹大患。青州之战中,文熙太后假意与玄青教讲和,约定共战北燕,收复青州。实际上却不动一兵一卒,借北燕之手彻底拔除玄青教,巩固了昭明的政权。此后,昭明国内再无逆党作乱,昭明与北燕之前亦无大战。   永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了这几行字。只觉得看到最后,视线已经完全被泪水模糊。大滴大滴的泪珠就像下雨一眼,重重地砸在树上、膝盖上、草地上。世界仿佛顷刻间崩塌了,无数断砖碎瓦落在自己的身上,把自己埋没。   永乐的手猛然一抖,摊开的天书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直到这时,永乐才终于明白金丝燕和云中鹄为什么毫不动摇地坚持要带自己离开青州。   青州不仅仅是战败沦陷,而是彻底变成一个死城,最后在大火之中化为灰烬,埋葬了整个玄青教,也换来了昭明国内外的安定繁荣。暖冬、杨寒城、玄青教徒,甚至普通的青州百姓,都将化为一具具漆黑的枯骨,融入这片焦土。   「怎么会这样……」永乐嘶哑的声音几乎快要滴血,「援兵呢……昭明的援兵呢……」   云中鹄轻轻抱住永乐颤抖的肩膀,低声说道:「没有援兵,太后一开始就已打算牺牲青州。借北燕之力,彻底剿灭这个在昭明境内四处作乱的逆党。」他身为昭明使者,替太后传话。这个真相由他口中说出,永乐不敢怀疑。   「不……不……」永乐把脸埋在手中,哭得泣不成声。   微风轻轻地拂过,就连「沙沙」摇曳的苍茫草木,仿佛也在齐声低吟着一首悲怆的挽歌。 作者有话要说: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102 作出决定   粮仓被烧,青州被围。内无存粮,外无援兵。一开始就是弃子的青州,被围困的人在死亡的边缘期冀着奇迹的发生。然而没有奇迹,没有转机,等待他们的依旧只是残酷的命运、宿命的结局。   想到这里,永乐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不能这样……」她用嘶哑的声音哭吼,下意识抓紧了云中鹄的手臂。云中鹄紧紧地抱着她,嘴里喃喃说着什么。但是永乐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尽是「嗡嗡」的响声回旋不绝。   母后,母后……来自未来的母后,一定知道青州之战的结果。正因为知道,她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不能这样……」永乐发出哽咽的嘶吼,把头埋进了云中鹄的怀中。   耳边又响起了金丝燕的话:「如果历史可以改变,她早就改变了。但是她没有,这其中一定有深刻的理由。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不相信你母后信念吗?」   因为这句话,永乐放弃了反抗,默认了金丝燕的做法,乖乖跟随他和云中鹄出城。   但是现在,当残忍的真相就摆在眼前。当她看到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冷漠无情地看待青州不久之后的未来,她觉得一切都错了。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她:青州危险,不能回去!但是理智却发出另一种声音:你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陷入混乱之中的永乐无法选择,两种意见在脑海中的激烈交锋令她的脑袋深处传来尖锐的刺痛。   永乐紧紧捂着自己的脑袋,发出低哑的呻吟。云中鹄担心地望着她,不停摇着她的肩膀喊着「永乐,永乐」。   混沌不清的永乐努力睁大眼睛,维持意识的清醒。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终于不再微微颤抖,呼吸和心跳都渐渐恢复原本的速度。她已经冷静下来了,因为已经做出决定。抬起头,明亮的眼眸之中不再迷茫,只剩下坚定。「中鹄哥,我们不能一走了之。」这个决定是对是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做才能忠于自己、无愧于心。   虽然不知道母后到底坚持着什么,但是永乐在母后的决定和自己的决定中,选择了听从自己的心。   「但是你留下来有什么用?」意料之中的答案令云中鹄深深叹息,「就算你回去,你能做什么?只能白白给他们陪葬罢了。永乐,我理解你现在的感受。当我看到青州的结局时,我与你一样悲痛。但是历史的趋势和这场战争的结局不会因为我们两个人而改变。就算我们留下来,对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永乐默默地听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中鹄哥,你说的道理我也明白。但是,我不希望自己这么明白……我宁愿当一个傻乎乎的笨蛋,明知道死路一条却仍然想去尝试。如果可以扭转未来,那就是青州的福泽;就算失败了,我至少曾经努力过,要怪只能怪我的力量不足……我不想生不如死地永远活在见死不救的自责中……」   「永乐……」云中鹄怔怔地望着她,幽潭般的眼眸中微微泛起波澜。   「我们现在应该马上返回青州,告诉暖冬青州城里有细作要放火烧粮仓。只要阻止粮仓被烧,就算青州被北燕包围,也可以多撑一段时日……撑到援兵赶来……」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永乐,不会有援兵。」云中鹄猛地抓紧永乐的肩膀,力道重得令永乐深蹙双眉。他就是要用这样的痛楚令永乐清醒过来。「哪怕你可以阻止细作放火烧粮仓,但是就算你等到天荒地老,援兵都不会到来。你最多只能延长他们的死期而已,但是最后的结局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   听似冷酷的话语,遗憾的是找不到任何错误。   永乐分不清自己到底清醒着,还是已经混乱了,几乎是下意识说出一句话:「我,我……相信母后……」错乱的思维因为这句话而渐渐拧成一条紧紧的绳索,挂在悬崖上的她就拉着这条绳索,拼命向上爬,寻求生机。   云中鹄呆呆地望着永乐,轻轻地闭上双唇,短时间内没有再说话。   「我,我相信母后……」永乐茫然地注视着云中鹄的双眼,但是目光却仿佛穿透云中鹄,望着遥远的彼方。她喃喃地重复了很多遍,仿佛想用这句咒语操控自己、蛊惑自己。信与不信,一念之间的决定,却会彻底改变命运的走向。   「但是……」云中鹄痛苦地开口,喉咙几乎快要哽出血来,努力保持着平静的语气,「离开京城之前,太后亲口告诉我——没有援兵。她承诺如果玄青教战胜北燕就封玄清教主为青州王的懿旨,也只是一个陷阱罢了。」   淡淡的一句话,随着微风飘入永乐的耳中。永乐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脸庞。这是真相吗?这真的是真相吗?   「不……我不相信……」也许很任性,但又不仅仅是任性,永乐用嘶哑的声音说,「难道你没有看到?这本书上到处都把母后描述成一个蛇蝎心肠的歹毒妇人,不惜带着最坏的恶意和最深的怀疑来揣测母后的心思……我不知道是谁写了这本书,但是他会比我更了解我的母后吗……中鹄哥,我们一起在母后的膝下长大,难道你也不相信她么……你宁愿相信一个不知道是谁怀着恶意写下的冷漠文字,也不愿意相信母后吗?」   在永乐的连声质问之下,云中鹄挤不出一个字来。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天真,但是看到永乐哭泣脸,听到她声嘶力竭地维护太后,心底微微有些动摇。永乐的想法虽然天真,但却真诚、美好。云中鹄多么渴望相信她是对的。   永乐见云中鹄一直没有回应,紧张地抓住他的手,急促地说道:「中鹄哥,母后没有骗人……她会来,她一定会来……她不会弃青州于不顾,她不会这么残忍……我相信她,就算所有人都诽谤诋毁她,但是我愿意相信她……」   「永乐……」云中鹄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再次呼唤她的名字。望着哭得就像一个泪人的永乐,他不知道如何安慰。事到如今,无论说什么,永乐都不愿意返回京城了,那么就只剩下一条路。   「你的决定是回青州么?」轻柔的声音,合着微风拂过草地的「沙沙」声,静谧而又美好。他不敢像永乐那么相信太后、相信援兵会及时赶到,但是他愿意坚持早已下定的决心,那就是尊重永乐的决定,陪伴着她在渺茫的生机中垂死挣扎。并不强求一定要成功,把最后的结局和生死全都交给天命。他能做的,就是陪伴永乐,保护永乐而已。   听到云中鹄的问题后,永乐没有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云中鹄也不再迟疑,站起来向青州的方向望了望,说:「但是走回去太远了,而且城门可能已经关闭,我们不一定可以入城。希望金丝燕可以顺利把那三匹马牵回来,这样我们就可以骑马回去。而且他是玄青教教主,有他随行,不担心玄青教不开城门……」   永乐跟着站起来,惊讶地问:「你要等他?他一定会反对!」   「就算我们瞒着他偷偷返回,他发现你不在了,一定会返回青州寻找。」云中鹄冷静地说。   「但是……」永乐十分犹豫。她可以说服云中鹄,但是没有自信说服金丝燕。金丝燕有时候的做法非常强硬,万一双方争执不休,说不定他直接会把她五花大绑地绑回京城去。   就在这时,身后的树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紧接着还有马蹄声。   永乐和云中鹄下意识回头一看,正好看到金丝燕骑着一匹马,牵着两匹马,从一片白桦林后面钻出来。   金丝燕没有想到他刚离开一会,事情就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他看到永乐和云中鹄的声音后,开心地夹了一下马腹,提速赶到他们面前。「太好了,我还担心找不到你们呢。刚才幸好在树林里面发现了一个很深的山洞,我派那两名教徒进去搜洞了,待他们离开后立刻牵着他们的马赶回来。事不宜迟,快点上马,我们赶紧出发。」   说着把手上牵的两根马缰扔到地上。他本以为永乐和云中鹄会马上把缰绳捡起来,然后跨上马背,跟他的一起赶回京城。没想到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眼前的两人几乎没有半点动静。   唯一的动静就是永乐抬头看了云中鹄一眼,那复杂的目光顿时令金丝燕产生了一丝警觉。仔细一看,发现永乐的眼睛红彤彤的,脸上还有泪痕未干,衣服的前襟也被泪水打湿了很大一片。   金丝燕向永乐投去不解的目光,狐疑地问道:「怎么了?你哭了?」   永乐急忙用手背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珠,没有说话。她不知道从何说起,更不知道如何说服金丝燕。   突然,金丝燕的目光被另一个东西吸走。他把视线从永乐的脸上移开,落在地上。然后就像被牢牢地钉在那里似的,再也没有抬起来。永乐和云中鹄看到他的神色有些奇怪,同时回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最后看到落在地上的《昭明史话》。不需要任何解释,一切都已明了。金丝燕狠狠地瞪了云中鹄一眼,分明就是责备他不应该让永乐知道真相。   云中鹄并不后悔,微微抬头,对马背上的金丝燕说:「我们好好谈谈吧。」   金丝燕急躁地搔了搔头,刷的一下从马背上跳下来,上前两步走到永乐面前问:「你都知道了?」   永乐平静地点了点头,说:「我们决定返回青州。」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可以在120章左右,35万字左右的时候完结,但是不保证不会爆字数哈。 ☆、103 蝴蝶效应   「返回青州?」金丝燕冷笑一声,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说,「既然你已经看了那本书,就应该知道返回青州的下场,为什么要回去送死?」   永乐坚定地回答:「不一定会死,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未来,一定可以拯救青州。一定是天意让我们拯救青州。」   从深蹙的双眉和微微闪动的双眸可以隐约感受到她的不安,但是她却把不安掩藏在心底,只流露出执著和信心。   金丝燕静静地盯着永乐,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却只是闭上眼睛,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揉了一下发痛的太阳穴。永乐急忙向云中鹄投去求助的目光,希望对方可以帮他一起劝服金丝燕。然而云中鹄却别开了头,紧闭双唇,一言不发。虽然他决定遵从永乐的决定,但是心底深处却与金丝燕意见相同,所以他实在找不出任何言辞来说服金丝燕。   在紧张的沉默中,永乐怯怯地发出一声:「你说话啊……」说着轻轻拽了一下金丝燕的衣角。   金丝燕这才睁开眼睛,炯然有神的双目中直直地盯着永乐。他的答案也像他的眼神一样直截了当:「不行。」不留任何回旋的余地。「青州马上就要断粮了,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再回去就是死路一条。你一定不知道断粮是什么感受。今天早上饿了一上午,你就已经筋疲力尽,如果饿上三天,我实在不敢想象你会变成什么样。」   「所以我们不能让青州断粮。」永乐铿锵有力地说,「既然我们已经知道有人放火烧粮仓,只要让暖冬他们加派人手,就不会让细作有机可趁了。只要青州不断粮,就能争取到更多时间,等待昭明的援兵。」   听上去简单,但是就连永乐自己都知道,事情绝对不会如此顺利。   金丝燕再次发出一声沉重地叹气。不过这次他没有坚决反对永乐的意见,而是启发永乐更全面地考虑。「如果玄青教依你所言,加派人手保护粮仓,并且成功逮捕了北燕的细作,你说他们会如何处置?」   「这……」永乐心中马上就有答案,但嘴上却说出来。两国交战的紧要关头,将领处罚细作的时候从来不会手软。   「杨寒城一定会下令杀了企图放火烧粮仓的敌人。」不等永乐回答,金丝燕就公布了答案,随即又加深语气,沉重地说,「但是,如果那个人不能死呢?」   望着金丝燕幽深的目光,永乐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难道……你知道是谁烧了粮仓?」   金丝燕轻轻摇头说,「我不敢确定,但是隐约可以猜到。」说着把凝重的目光投降一直沉默不语的云中鹄,用无声的眼神询问云中鹄的意见。   永乐顺着金丝燕的视线望去,看到云中鹄后,马上皱起眉头,焦急地询问道:「中鹄哥,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什么吗?」   「永乐,你好好想想,其实出城的时候,你也已经察觉了。」云中鹄按住永乐小巧的肩膀。   「我也已经察觉了?」永乐露出惊讶的表情。她的记忆迅速倒退,一幕一幕地回忆出城前后的每一个细节。终于,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启,用微弱的声音淡淡吐出三个字,「……德亲王?」   出城后天还没亮,乌兰静就告辞离去。永乐认定他要回北燕,但是走了一段路后却发现有点奇怪。当时她问金丝燕:「乌兰静不是直到北燕攻破青州后才得救吗?如果他现在就返回北燕,那不是与历史不符么?」然而金丝燕却只是苦笑了一下,叫她不要多管闲事。当时永乐就下意识察觉到金丝燕有事隐瞒,但却没有深想。   「难道,难道……」永乐下意识后退一步,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难道是乌兰静放的火?」   他没有回北燕,而是返回青州,并且潜伏在青州,伺机作乱。   永乐的脑袋尖锐地痛了起来,喉咙干涩,心脏狂跳不已。然而金丝燕和云中鹄的反应却很平静,其实他们早就猜到了。如果不是云中鹄紧紧地抓住永乐的肩膀,永乐早就瘫软无力地坐到地上去了。   见状,金丝燕淡淡地对她说:「如果你什么都不做,让历史顺其自然地发展,十有八九乌兰静会放火烧粮仓——只有这样,前后的历史才能连接起来。」   本应回到北燕的乌兰静为什么直到青州被攻陷后才被北燕救回?原因就是他根本没有回北燕,而一直潜藏在青州。如此简单的事情,永乐却直到现在才发觉。先前还神采奕奕的眼瞳,此时却蒙上了一层阴暗的灰色。   金丝燕没有给永乐喘气的机会,继续往下说:「如果你现在回去,乌兰静大计不成,而且还会丧命——你忘了你答应过皇上什么吗?」这句话就像利刃一样,在永乐的心口狠狠地割了一下。她曾答应华年不伤害乌兰静,如果现在回去,她极有可能会成为害死乌兰静的元凶。乌兰静一个人的性命与整个青州城相比,确实不足为道。但是,永乐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返回青州拯救百姓的决定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如今听到这个可能性后,她才蓦然发现自己的天真。   有人活下来,有人就要死;有人被拯救,有人就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如此简单的道理,其实十年前,她就应该知道了。相国寺的大火中,自己得救了,然而云中鹄却代替自己忍受烈火焚身之痛。其实苦痛和牺牲并没有消失,而是在扭转命运的同时,转移到了别人的身上——这就是天命的规则。   新伤旧伤一切被揭开,痛得她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她冲上去紧紧抓住金丝燕的手臂,狂躁地低吼道:「既然你早就猜到,就已经阻止他回青州啊!」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返回青州,但却因为这个意外的发展而再次动摇。   无论永乐的反应如何激烈,金丝燕依旧非常平静。他轻轻摇了摇头,说:「没有用,你现在做什么都没有用了。因为无论你做什么,在救人的同时也在杀人——你凭什么认为被你救的人就该活,而被你害死的人就该死呢?」   一句低缓的质问,从双耳深深地刺入永乐的脑海和心脏。永乐呆呆地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四周一片漆黑。脚下的地面消失了,自己悬浮在一个空茫的空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睁大眼睛,任由眼眶中的泪水汇聚。   「我早就说过了,这些都是命运,你不能强求。」金丝燕用拇指替她擦去快从眼角落下的泪珠,「如果你现在返回青州,乌兰静极有可能会丧命。你只想拨乱棋盘,以为可以在混乱中偷生,但却只会搅得天下大乱。乌兰静一死,你违背了与皇上的约定是小,最可怕的是还会波及到未来的历史。在我们的时代,有一个词叫做『蝴蝶效应』。一只蝴蝶扇动几下翅膀,可能会于不久之后,在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引起一场可怕的龙卷风。」   呆若木鸡的永乐静静地听着金丝燕的话语飘过耳边,似懂非懂。   金丝燕见永乐动摇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永乐,不要固执了,在历史面前,你什么都做不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劝服了永乐。然而,永乐僵硬的身体突然再次活动。她用手背擦去溢满眼眶的泪珠,抬起头,迎着金丝燕的目光说:「我……我不想考虑那么遥远的事情,我只想救眼前的人。无论会不会引起龙卷风,蝴蝶一定要飞。我们明知道未来是一场悲剧,为什么不能回避?你们都错了……不是历史怎么样,我们就必须怎么做——而是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我们现在的每一个决定,才会成为未来的历史!」   不知道是否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意思,永乐抓住金丝燕手臂的五指更加用力,用嘶哑的声音强调道:「不是历史决定我们应该怎么做,而是我们来决定历史到底应该如何发展……也许轮回之间,前世的我们在面临青州的灾难时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所以青州才会战败。但是现在,我们再次轮回到这里,重新被赐予选择的机会,就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在上个轮回中,乌兰静命不该绝……但是在这一个轮回中,他又会有新的命运……」永乐越说越激动,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为什么要为了未来那些渺茫的事情,眼睁睁地看着现在活生生就在眼前的人送死?我不管什么是历史,什么是天意难违……我只知道,当我发现还有一线生机的时候,我就应该拼命抓住……如果我没有遇见你,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么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州沦陷……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未来,知道了可以如何避免,青州的结局就不应该还是上一个轮回中注定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蝴蝶效应这个词好美哦。 ☆、104 静候消息   从来没有看见永乐如此激动的样子,金丝燕和云中鹄都呆呆地盯着她,久久无法言语。   永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接着说:「金丝燕,当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历史就已经改变了。无论你做什么,都只是在笨拙地弥补你扰乱历史的过错——这个世界早已经不是你所知道的那个世界了。」   无论是金丝燕还是永乐,甚至包括云中鹄、乌兰静、暖冬、杨寒城,所有人都已经走上了不同的路。   永乐低下头,望着脚边在风中微微低头的小草说:「你说我是蝴蝶,但是你又何尝不是?你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并且扇动了翅膀,引起了狂风。所以由此展开的历史……才是真正的历史啊……」   说完所有想说的话,永乐轻轻阖上双唇。世界忽然变得安静下来,仿佛只剩下他们三人静静地伫立。   云中鹄怔怔地望着永乐,惊讶于她心中竟然藏了这么多想法。反复思忖着永乐的话,云中鹄终于释怀了。他微微翘起唇角,露出宁静的笑容,下意识低喃了一声:「永乐……」这时他已经不再犹豫,既然永乐已经想得如此透彻,再多的劝阻都是徒劳。自己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相信她,并且相信她所相信的人,相信会有援军,相信青州可以死里逃生。   永乐低着头,静静地等待金丝燕的反应。时间的流逝忽然变慢,每一个瞬间都被拉长。永乐觉得自己等了很久很久,但是金丝燕一直无动于衷。终于,她再也等不下去了,抬起头,本想直视金丝燕的双眼。然而她没有料到,金丝燕竟然闭着眼睛,不仅闭眼,而且双眉深蹙,整张脸都白得好像豆腐一样,只有咬紧的嘴唇上渗出一丝鲜红的色彩。   「金丝燕,你怎么了?」永乐立即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急忙上前抓住金丝燕的胳膊。   然而金丝燕就像一个用积木搭出来的人一样,被永乐一碰,整个人就垮塌下来。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钝响,金丝燕斜斜地倒在地上。永乐吓得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干涩的喉咙几乎快被自己的叫声撕裂。   云中鹄听见永乐的叫声后才蓦然回过神来,马上看见金丝燕横倒在地的身体,急忙上前查看情况。他首先摸了一下金丝燕的脉搏,凝重神色稍有缓和。永乐蹲在云中鹄身旁,紧张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云中鹄叹气,急忙问道:「云中鹄,他到底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在永乐的印象中,金丝燕一直生龙活虎,从未看过他刚才那副模样。   云中鹄轻声道:「他没有大碍,大概是因为太疲劳,所以突然昏厥。」说话时一直盯着金丝燕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双眉不自觉地深深锁紧。从脉象来看,的确只是普通的疲劳症状,但是从脸色上看,却似乎要严重得多。   「出城之后,他一直走在最前面开路,是我们所有人中精神最好的一个——怎么可能因为疲劳而昏厥?而且刚才听他说话时中气十足,一点也没有疲劳的迹象啊。」永乐担忧地凝视着双目紧闭的金丝燕。突然,她的耳边响起了艾瑞的声音。她急忙抓住云中鹄的袖子,抬头问道:「中鹄哥,你还记不记得艾瑞的话?」   「艾瑞?」云中鹄皱起眉头。   永乐激动地说:「他说金丝燕的身体马上就要到达极限了,最近很有可能会发生异常。」   经永乐提醒,云中鹄终于也想起来了。艾瑞的确曾经叮嘱金丝燕注意身体状况,难道真的被他说中了?陷入深思的云中鹄闭口不语。直觉告诉他,这绝不仅仅只是疲劳引起的昏厥——金丝燕的身体绝对出现了异常。   「云中鹄,我们现在怎么办?」永乐急得快哭了。接二连三的突发状况把她折磨得心力憔悴、不知所措。   还好有云中鹄陪伴在身旁,可以替她排忧解难。云中鹄扶起金丝燕沉重的上半身,抬头望了一眼金丝燕牵来的三匹马,最后扭头望向来时的路,目光锁定在驿道尽头的青轴方向,短促地吐出三个字:「回青州。」   回青州,必须回青州。不仅是因为永乐的坚持,也是为了救金丝燕。以金丝燕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半路上病情愈加严重,可能会引起非常严重的后果。青州毕竟是玄青教的大本营,他的身份又贵为教主。有玄青教的照料,金丝燕康复的希望也越大。但是,前提是青州不会走上历史上记载的覆灭之路。   想到这里,云中鹄把目光移向地上那本《昭明史话》。正好永乐把那本书捡起来,塞在腰带里。   「我们出发吧。」永乐向云中鹄重重点头,然后捡起地上的马缰,把其中一根交给云中鹄。   云中鹄先把昏迷不醒的金丝燕送上马背,然后自己也跨坐上去。永乐则骑着另外一匹马,跟在云中鹄的身旁。   就这样,他们逃出青州不到一天,便决定再次返回。   永乐抬头望着在山林中绵延向前的驿道,心情沉重,但却不再迷惘。前方,等待他们的也许是战败和死亡。但是这是自己选择的路,就应该怀着信心和希望,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   金丝燕一直没有醒来。为了不让他从马背上掉下去,云中鹄把马速放得较慢。所以当永乐他们重新看到青州的城门时,已经是酉时了。时值盛夏,太阳并未下山,但却不再炙热,城门笼罩在一片没有温度的耀眼白光中。   城门紧闭,俨然已是半封锁状态。   「永乐,继续前进就没有退路了……」云中鹄扭头望着身边的永乐。   一路上,永乐几乎没有说话,面色凝重地思考着什么。云中鹄不怕给青州陪葬,但却担心保护不了永乐。   听到云中鹄的声音后,永乐点头说:「我知道……我不能给自己留退路。这次进城,除非北燕退兵,我发誓不再出城,我将于青州共存亡。」   听到这样的答案,云中鹄轻轻叹息,但嘴角却一直噙着淡淡的笑意。事已至此,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唯一的愿望只求可以同生共死。云中鹄低头看着身前昏睡不醒的金丝燕,对永乐说:「他醒来后发现我们再次回到青州,不知道会有多生气呢……」   永乐顺着云中鹄的目光,也望着金丝燕,低声轻语道:「重生之后,我一直听他指挥,但是这次,我想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有时候他的做法的确很强硬,但是我相信,这次他一定可以理解我。」   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永乐抬起头,望着城门的方向,对云中鹄说:「我们回去吧。」   看守城门的玄青教徒看到两名逃犯把教主送回来了,忙不迭地赶去向杨寒城报告。杨寒城立即赶来,确定没有陷阱后,亲自打开城门,迎接三人的归来。暖冬也在场,看到昏迷不醒的金丝燕后,立刻焦急地派人去请大夫。就这样,金丝燕在暖冬的护送下被抬走了,杨寒城邀云中鹄详谈经过,永乐则被四名教徒送回杨府,继续软禁起来。   永乐没有向任何人多嘴,把一切都交给了云中鹄。她相信云中鹄一定会妥善地处理好着一切,既可以得到玄青教的信任,又可以保护青州,还不会伤害德亲王。如果自己贸然去找暖冬,说不定会破坏云中鹄的计划,令事态更加混乱。   就这样,永乐在杨府静候消息。天擦黑的时候,一名侍卫来给她送了饭。她抓紧机会问道:「你们教主怎么样了?使者怎么样了?」但是那么侍卫明显被吩咐过不许与永乐交谈,所以一个字都没有说,放下碗筷就走了。   永乐望着他的背影,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眼看天就要黑了,不知道云中鹄和杨寒城谈得怎么样了,不知道金丝燕到底醒来没有,不知道乌兰静到底回到青州没有。永乐在房间中坐立难安,只扒了两口饭就吃不下去了,在房间中走来走去。一会儿推开窗户看看外面,一会儿探头望望院子门口的情况。   终于,大概到了点灯的时候,永乐听见走廊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急忙冲到门口,还没看清楚人影就喊了一声:「中鹄哥!」   喊完之后才急忙闭紧嘴巴,在心里念叨着「糟了糟了」。门外的来者确实是云中鹄,但是身后还跟了两名教徒。永乐担心自己的喊声会令玄青教怀疑自己与云中鹄的关系。不过好在云中鹄的态度很镇定,那两名教徒没有深想,把云中鹄护送到永乐门口后,便转身离开了。   永乐急忙把云中鹄拉进房间,关上门就问:「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降温了,日子真舒服。 ☆、105 异常状况   云中鹄进屋一眼就看到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有动,心疼地问:「你担心得吃不下饭?现在不多吃一点,后来饿肚子怎么受得了?」永乐急忙说:「我们就是为了不让大家饿肚子才回来的,事情怎么样了?」每句话都忘不了向云中鹄打听情况,可见她有多心急。然而云中鹄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把话题岔开。   「听说金丝燕已经醒了,想不想去见见他?」   「真的?」永乐立即睁大眼睛,马上忘了刚才自己的问题,被云中鹄牵着鼻子走了。   「嗯。」云中鹄轻轻点头,「他就在杨府另外一个房间休息,杨寒城已经准许我带你去探望他了。」   「这么说,杨寒城不追究我们偷偷逃出杨府、逃出青州的责任了?」永乐松了一口气。   「我们自己乖乖返回,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我没告诉他金丝燕与我们的关系,只说金丝燕发现我带你逃出青州,一路追来,说服了我们。就在我们想要跟随金丝燕一起返回青州的时候,他却突然晕倒了。」   「这样也好。只要他们不怀疑金丝燕,就会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最重要的是,金丝燕是我们三个人中唯一可以自由行动的。」云中鹄压低声音,潜藏深意。   永乐不禁抬头呆呆地望了他一会儿,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是啊,我一回到青州就被软禁在杨府,不能离开这个院子……」云中鹄表面看上去比永乐自由一点,至少可以在杨府里面行走,但是从刚才把云中鹄送来的那两名教徒就可以看出,无论他走到哪里,想必那两名教徒都会随行。三人之中唯一可以单独行动的,的确只有金丝燕了。所以云中鹄才故意把金丝燕塑造成一个说服他们迷途知返的英雄,不然的话,如果就连金丝燕都被监视,他们行动就更不便了。   「我带你去见金丝燕吧。」云中鹄说着向门口走去。   永乐急忙拦住他说:「那粮仓呢?」一旦走出这道门,就不方便追问粮仓的情况了。   云中鹄见自己逃不过这一关,只得轻叹一声说:「我暂时还没有告诉杨寒城。」   「为什么?」果不其然,难怪云中鹄一直回避这个问题。永乐马上睁大眼睛。明亮的黑色眼眸中闪动中不解的光芒。「万一乌兰静已经回到青州,他今晚就动手怎么办?」   「这种可能性很小,我们必须赌一下。」云中鹄表情凝重。   永乐焦急地说:「这一点都不像你的作风,你从小就喜欢万无一失。为什么不告诉杨寒城加派人手,保护粮仓?」   云中鹄停顿了一会儿,低沉地反问道:「难道你不怕害死乌兰静么?」   听到这句话后,永乐顿时怔住了,下意识低喃道:「是啊,如果乌兰静再次落入杨寒城的手中,就算有暖冬求情,只怕也难以保命。如果乌兰静供出是暖冬放了他,只怕还会牵连暖冬,引起他们兄妹不和。而且,如果杨寒城逼问暖冬庇护乌兰静的原因,暖冬情不得已只得泄露华年的秘密,那就天下大乱了……」如果昭明太子流着北燕血脉的消息走漏出去,整个皇宫,乃至国家都会陷入动荡之中——所以乌兰静不能死。   不过,云中鹄的想法却更为简单。如果乌兰静死了,永乐一定会把错揽在自己身上,云中鹄不忍心看她自责,所以才想尽可能同时保住青州和乌兰静。但是,想要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必须要有金丝燕帮忙。   云中鹄说:「你我都不会武功,而且行动不便,很多事情实在无能为力。不过好在金丝燕已经醒来了,我们抓紧时间与他商量,希望可以想出既可以保护粮仓,又救乌兰静一命的办法。」正因为如此,云中鹄才急迫地想带永乐去见金丝燕。刚才他为了安慰永乐说乌兰静今晚就放火烧粮仓的可能性很小,但是谁也无法保证永乐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他会帮我们么?」永乐十分不安。因为金丝燕并不同意返回青州,是被他们硬绑回来的。见面之后,说不定会被臭骂一顿。一想到这里,永乐的心情就无比沉重,连呼吸都有些费力。   云中鹄也不敢保证金丝燕会乖乖合作,只能轻叹一声说:「见了以后才知道。」   #   金丝燕休息的房间离永乐被软禁的地方并不远,大约走了一刻钟就到了。即便只是这么短的一段距离,也依然有两名教徒与永乐和云中鹄同行。美其名曰是为他们带路,其实质却是监视他们的行动,不让他们有机会在府内作乱。   来到金丝燕所在的院子,走进一道圆弧形的拱门,永乐一眼就看见暖冬站在门口。   暖冬听见脚步声后也抬起头,看到永乐后迟疑了一下才走过去。   永乐见她愁眉不展、一脸担忧,忍不住担心地问道:「怎么了?教主不是已经醒了么?」永乐天真地以为,只要金丝燕醒过来,暖冬就不应该如此担忧。暖冬现在的表情惨淡得好像金丝燕缺胳膊断腿了一样。   暖冬轻声叹了一口气说:「醒是醒了……」然而沉重地说出这四个字后,就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永乐紧张得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识抬头望着身边的云中鹄,似乎希望云中鹄可以给她一个答案。然而云中鹄也是一头雾水,直直地盯着暖冬,等待暖冬接着说下去。   长久的沉默后,暖冬稍稍恢复,略显焦急地拉着永乐问:「你们消失的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永乐被问得莫名其妙,呆呆地反问:「怎么了?」   「教主他,他……」暖冬似乎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想来想去,最后只说,「变得有点奇怪……」   「奇怪?」永乐和云中鹄面面相觑,直觉告诉他们,暖冬那「奇怪」二字的含义十分深刻。   「唉……」暖冬一声低叹,转身为他们带路,「你们去见见他吧。」说完几步走上台阶,推开虚掩的房门。   永乐和云中鹄紧紧地跟在她身后。门一开,永乐马上一个箭步冲进去。跨进门槛的那一刻,她已经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无论是看到金丝燕昏迷不醒,还是血流满脸,她都不会惊讶。然而,待她紧张地睁大眼睛,向房间深处一张木床望过去,看到金丝燕的样子时,依然惊讶地呆了片刻。   只见金丝燕坐在床上,一手端着一盅补汤,一手拿着汤匙。眼神清醒、面色红润,不仅没有一丝病态,而且还显得比以前更加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你,你……」永乐指着金丝燕,半天说不出话来。紧跟着永乐走进来的云中鹄也带着讶然之色盯着金丝燕。   永乐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把金丝燕彻底打量了两遍,实在没有看出金丝燕到底有哪点「奇怪」。   就在这时,金丝燕放下汤盅和汤匙,盯着门口的两个人,茫然地问了一句:「你们是谁?」   短短四个字,在永乐耳边犹如一道惊雷乍响。最怕的是,从金丝燕的表情看来,他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从惊愕中恢复过来的永乐记得语无伦次,指着自己的鼻子,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永乐啊,不对,我是金笑笑,你怎么了?难道不记得我了么?」说着马上向金丝燕的床边跑去,近距离让他看清自己的脸。   云中鹄也快步上前,与永乐一起站在床边。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终于明白暖冬刚才话中「奇怪」的含义。   金丝燕盯着永乐看了一会儿,茫然的目光渐渐清晰。他揉了一下太阳穴,自言自语般说:「对,你是笑笑……」说到这里,金丝燕突然板起脸,刚才还光润照人的脸蛋,立刻黑得就像锅底一样。   永乐知道他要生气了。但是,看到金丝燕变脸,不但不觉得害怕,还觉得十分欣喜。因为金丝燕生气才是正常的。金丝燕瞪了永乐一眼,把目光移向暖冬,低沉地吩咐道:「暖冬,你先出去一下,我有几句话想问他们。」   暖冬应了一声,乖乖退出,而且走出房间的时候,还不忘把门也关上了。   房间中只剩下金丝燕、永乐、云中鹄三个人。永乐又高兴又生气地说:「你吓死我了!为什么突然装失忆?」   金丝燕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刚才那可不是装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你的那一刻,竟一下子想不起来……不仅是想不起你的名字,就连你这个人的存在都几乎忘了。还有你……」说着抬眸望着云中鹄,「我也忘了你是谁。」   永乐担心地说:「难怪刚才暖冬说你怪怪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金丝燕说:「我刚刚苏醒看到她的时候,也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很快就想起来了……她很担心,就问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但是我毕竟不是真正的金丝燕,很多事情都答不上来,只能靠瞎猜。有些能猜对,但是有些却不靠谱……所以她以为我的记忆混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完结以后,下一篇就写永乐的妈妈, 也就是夏静双年轻时候的故事, 不过暂时还没有想到名字…… ☆、106 惊险一夜   「那你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失忆了?」永乐还是有点不放心。虽然现在听金丝燕说话,看他的神情,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但刚进门的时候,听见他的问的那声「你们是谁」依然在耳边挥之不去,想来还有点心惊胆战。   金丝燕轻松地笑着说:「当然不是失忆,只是有些混乱罢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得太久,记忆变得有些奇怪。有事情明明是真的,但回忆起来就像做梦似的。特别是这大半年发生在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一开始还能用笑容安慰永乐,但是说着说着,神色就不禁渐渐凝重起来——其实他自己也早就意识到情况有些奇怪。   云中鹄听了他的话后,正色说道:「你不是因为睡得太久,而是因为灵魂与肉体快要脱离了。」   话音落地,房间中顿时一片寂静。永乐和金丝燕都把目光投向云中鹄,眼底尽是惊诧之色。金丝燕很快恢复镇定,低头寻思着,没有多语。然而永乐却紧张地问:「分离以后会怎么样?」   云中鹄苦笑了一下说:「这可是旷世奇闻,我也没有经历过。不过,大致可以猜得出来……」说到这里微微拖长了话尾,不是故意卖关子,而是担心说出这个猜测只会引起大家恐慌而已。   永乐的心几乎快要提到嗓子眼,不停地用眼神催促他快说。   然而还不等云中鹄开口,金丝燕自己徐徐说道:「其实我自己也清楚。我的灵魂和这具肉体原本是分离的,然而这大半年强制令它们合为一体。记忆的混乱和消失,便是这种强制手段渐渐失效的证明——因为我在这个世界的记忆要通过这具肉体的大脑储存起来。一旦两者的融合完全失效,灵肉彻底分离,那么最坏的结果就是:灵魂消失,肉体死亡,我与金丝燕都将不复存在。」   明明是非常可怕的后果,但是经他用平缓的语气叙述出来,竟变得平平淡淡。以至于永乐呆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察觉到事态的严重,用带着一丝哭腔的嘶哑声音喃喃不绝得嘟哝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那你现在有什么对策?」云中鹄问。金丝燕口中的严重后果正好也是他的不安。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尽快回到我原本的身体。」说到这里,金丝燕忍不住揉了一下胀痛的太阳穴,「不过最快也要等到一个月之后了……」   永乐一直低着头,咬着嘴唇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仿佛马上就要消失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金丝燕看着她那副天都快要塌了的样子,笑了一下,安慰她道:「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应该可以熬过这一个月。对了……」说着抬眸望着同样忧心忡忡的云中鹄,「你们找我有什么事?不会单纯只是探病吧?」   「本来有事求你帮忙,但是现在……」云中鹄忧虑的双眼霎时间浮现出体贴的笑意,「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永乐听后也没有多言,因为她的想法与云中鹄一样。一来金丝燕的确需要好好静养,不适合操劳;二来金丝燕说不定关键时刻连乌兰静是谁都忘了,实在不放心对他委以重任。永乐和云中鹄在沉默中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明白:金丝燕本是他们最大的胜算,但是现在连金丝燕都派不上用场,前路变得更加渺茫。   #   当天晚上,永乐一直无法安睡。就算闭上眼睛,意识也依旧非常清醒,脑海中不停闪过天书上的那些文字,最后由文字幻想出画面。那些画面就像噩梦一样在永乐的脑海中萦绕不去,几乎快把她折磨得发疯。   最后她不敢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把双眼睁得大大的,盯着从正上方垂下来的白纱幔。   虽然云中鹄说会再想办法,但是永乐始终无法安心。万一乌兰静已经回到青州,万一他今晚就采取行动怎么办?   想到这里,手下意识放在自己塞在衣服里的那本《昭明史话》。她连睡觉的时候都一直把书藏在身上,生怕不小心被别人看到。虽然藏了这么久,但她却一直没有勇气再次翻开书页。指尖隔着衣物,轻轻地摩挲着书脊,心跳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快。不知道为什么,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她:去粮仓!去粮仓!   忽然,永乐鬼迷心窍似的刷的一下坐起来。黑夜静寂,就连自己急促的呼吸听上去都有些骇人。   不行,一定要去粮仓看一下。永乐掀开被子,跳下床去。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从窗台跳出去了。   双脚落在窗外的草地上,发出「沙」的一声轻响。夜风带着寒意袭来,冷漠地扑在脸上,冻得永乐猛地打了一个寒战。然而这股从脚底顺着背脊,陡然窜上头顶的寒意,绝不仅仅是夜风送来的,更多的是由她心底生出的恶寒。   四周安静极了,似乎没有人发现她。永乐本来有些害怕,但是听见周围没有动静,而且放眼向远处望去也全是黑黝黝的树影,看不到半个人影,所以她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反正今晚肯定睡不着了,不如趁着夜深人静,溜去粮仓查看情况。在21世纪的时候,她也见过金丝燕和云中鹄研究逃往路线时拿出的那张地图,隐约记得粮仓的位置。   如果能顺利逃出杨府,找到粮仓当然好;就算逃不出去,被逮住了,有云中鹄和金丝燕求情,玄青教也不敢拿她怎么样。想到这里,永乐壮起胆子,「沙沙」地踏着脚下的野草,向当初逃出杨府的那道小门的方向走去。   永乐本以为自己逃得神不知鬼不觉,但是她前脚刚一走,后面马上有人去向暖冬报告。   暖冬也没有睡着,早就料到今夜有事发生。她接到消息后,马上命令前来报信的教徒:「不要阻拦。派人跟着她,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玄青教也不是好骗的,杨寒城和暖冬都觉得云中鹄和永乐逃走之后突然折返的背后必定藏有更大的隐情。所以他们早就吩咐过负责看守两人的教徒,如果他们两人有任何异动,都不要惊动他们,只需要悄悄跟在身后,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就行了。永乐之所以可以如此轻松就逃出被软禁的院子,也正是因为杨寒城下的这道命令。   #   别看永乐平时总是喜欢依赖别人,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在环境的逼迫下,她一个人也能超常发挥。   当她顺利找到昨晚与金丝燕他们一起逃出杨府的小门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玄青教大概还没有发现他们之前就是从这道小门逃走的,所以小门依旧还是昨晚被金丝燕撬开的样子。木门虚掩着,露出一道细细的缝隙。永乐轻轻一推,在几声低哑的「吱呀」响动后便大大敞开。   永乐没有时间多想,不断在心中庆幸自己运气好。她像个老鼠似的,「哧溜」一下就从门缝钻出去,撒开双腿拼命向前跑去。本以为只要逃出杨府就暂时安全了,没想到她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入两名尾随而来的教徒眼中。教徒们遵照暖冬的吩咐,没有惊动永乐,就像影子似的无声无息地跟在永乐身后。   四周一片漆黑,整个青州几乎都看不到灯火。永乐只顾着埋头向前冲,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胆子回头向后望。   偌大的杨府本就位于青州城的边缘,临近城门,与粮仓距离大概十多里。永乐顺着小门后铺石板的背街一直跑到尽头,紧接着又拐上一条泥路。泥路凹凸不平,比较难走,但是路面还算宽阔,大概可以容得下一辆马车。道路两边杂草丛生,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黑漆漆的树影。   草丛中传来「沙沙」的响声,永乐担心有蛇出没,吓得满头冷汗,不断加快脚步。   不知道走了多久,大约感到脚底板痛得有些走不动的时候,忽然发现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宽阔的空地。   空地的尽头还亮着灯火,永乐顿时停下脚步,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会儿。难道那里就是粮仓?   一路走来虽然辛苦,但好在老天保佑,没有迷路。看到希望的永乐马上忘却了疲惫,脚步顿时变得轻快起来。她藏在草丛中,顺着空地的边缘,慢慢靠近有灯火的地方。   距离拉近后,她看到好几名腰上挎着武器的守卫。从穿着上看,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玄青教的教徒。   见状,她更加确定这里就是她要找的地方了。   想到这里,永乐不再向前靠近,而是寻了一个杂草齐腰高、头顶又有树影遮蔽、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藏起来。   只要藏在这里,就可以时刻监视粮仓。一旦发生异变,自己就可以马上冲出去阻止。 作者有话要说:永乐胆子挺大的哈。 ☆、107 瓮中之鳖   这附近非常偏僻,一片漆黑,就连头顶微弱的月光都被繁茂的树枝树叶挡住了,几乎落不下来。向树丛深处看,就算永乐拼命睁大眼睛,也只能勉强看清十多步远的地方。好在粮仓位于较为平旷的地方,受树影的影响不大,所以永乐一望就能望到粮仓门口。   粮仓正门有六名守卫,离永乐较远。粮仓具体有几道侧门永乐不清楚,不过离她最近的一个侧门只有两名守卫,大约隔了十多丈远。守株待兔看似简单,但是永乐在草丛里面只待了大约一刻钟就有点蹲不住了。因为草丛里面到处都是虫子,咬得她全身发痒,但她又不敢乱动,生怕惊动了守卫。一想到要这样等到天亮,她就暗暗叫苦。但是再苦再难熬都是自己做出的决定,怨不得别人,只得咬紧牙默默告诉自己:这是大事,一定要坚持住。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永乐身上已经被叮出十多个小红疙瘩了。实在痒得受不了的时候,就扯几片野草,把草汁挤出来抹上去。虽然不一定是止痒的草药,但那凉悠悠的草汁润在皮肤上的感觉,确实可以帮永乐缓解一点被奇痒折磨的痛苦。就这样不知道等了多久,只觉得位于头顶中天的月亮已经微微偏斜,仿佛落在了树顶上。   永乐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上眼皮越来越重,缓缓向下眼皮靠近。不知不觉中,上下眼皮已经完全合闭,视野变成一片漆黑。永乐安慰自己,不要紧,虽然眼睛闭上了,但是耳朵仍然保持着高度警惕。一有风吹草动,她肯定可以听见。就这样假寐了一会儿,永乐觉得舒服多了,缓缓睁大眼睛,向粮仓方向望去。   看第一眼的时候,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大概因为刚才闭眼假寐的时候,连意识都变得有些混沌,不太清醒。她足足花了两次眨眼的时间才惊讶地发现:咦,侧门的守卫为什么不见了?   想到这里,永乐立刻微微直起上半身,向侧门方向凑近了几寸,拨开挡在面前的几株细叶小灌木,仔细再看。直到这时她才终于确定,刚才看守着侧门的两名守卫的确不见了!   她下意识向四周环视了一圈,只见负责看守正门的六名守卫依旧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发现有两个人失踪了。   这时挡住月亮的一片黑云缓缓移开,月亮露出自己完整的样貌。随着黑云缓慢的移动,皎洁的月光越来越明亮,最终照亮了黑得仿佛用墨汁涂过的土地。永乐的目光突然触到地面上一抹异样的颜色。   那是黑色,黑得非常古怪,仿佛用一支粗大的毛笔蘸着墨汁在地上重重地扫了一笔。不,是两笔——地上有两道这样的黑色,指着不远处的树丛方向。   再仔细一看,发现那两道黑色正是刚才两名守卫站立过的地方。永乐歪着脑袋纳闷,几乎就在同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答案。「啊!」她被自己的推测吓得惊叫起来。叫完之后才猛地捂住嘴巴,缩回草丛中。   那,那……难道是血迹?难道那两名守卫已经遇害了?而且还被拖进了草丛中?   想到这里,永乐忘了自己的身份,刷的一下从草丛中站起来,向已经没有侍卫看守的侧门跑去,想要近距离确认一下地上的黑色是否真是血迹。但是她一心急,动作就变得非常鲁莽,双腿忙乱地踏过草丛,发出「啪啪」的响声。   在这夜深人静的空旷之地,就算是一只老鼠突然窜出来的「沙沙」声都引来守门们齐刷刷的目光,更何况是永乐这个大活人了。她刚刚跑出四五步,脚步声就已经传到正门守卫的耳中。   电光火石之间,六个人的目光都向永乐的方向射来,然而永乐一心只想尽快靠近侧门,竟然没有注意。   守卫看认出正在树林中急速移动的影子是一个活人之后,全都抽剑出鞘。他们三个继续留在原位,另外三个则向永乐的方向跑来,边跑还边大喊:「站住!什么人!」   听到他们气势雄浑的声音后,永乐这才发现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吓得愣在原地。   守卫们越靠越近,手上雪亮的兵器在月光下发出冷冽的光芒。光芒反射到永乐的眼中,她吓得浑身发抖。没有太多的时间犹豫,看着不断逼近的守卫,永乐下意识采取的行动就是——逃。   她立刻调转方向,一头扎进树林深处,没命似的向前逃。   一边逃一边想,不行啊,如果那两名侧门守卫真的被人袭击了,犯人极有可能就是乌兰静。乌兰静偷袭守卫后的下一步就是要烧粮仓了!然而如今看守正门的三名守卫都来追自己,另外三名留守的守卫处境也十分危险,必须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但是想归想,永乐逃跑的脚步却丝毫没有减慢的迹象。她甚至不敢回头看,只竖起耳朵听着那守卫们追来的脚步声。前方全是密密麻麻的树木,连兽道都没有一条,慌不择路的永乐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了。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身后向自己追来的脚步声渐渐变慢了。与此同时还传来守卫们焦急的咒骂:「该死的,居然中了调虎离山计!马上回去!」紧接着脚步声居然开始向回跑,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累得气喘吁吁的永乐实在跑不动了,停下来向后望去。转头的瞬间心里还在纳闷「什么调虎离山之计」,但是转头之后,她顿时明白了——因为眼前于黑暗中窜动的火苗已经回答了她的疑问。   「怎么会这样……」永乐的膝盖轻轻颤了一下,就像一具失去引线的木偶似的,软绵绵地瘫坐在地。   最可怕的事情依旧发生了。明明已经知道未来,明明可以阻止,但是最后却依旧无能为力……   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历史缓缓向前发展,走向那个宿命的悲剧吗?   隔着重重树影,永乐已经看不见粮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唯一可以看见的就是红得刺眼的火光越来越亮,越来越猛烈,几乎映红了半边夜空,快要窜到月亮上了。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人声嘈杂,仿佛有很多人的叫喊声交织在一起,少说也有二十三个吧,明显多于粮仓守卫的人数。   短短时间,从哪里冒出了这么多人?永乐没有时间细想,因为她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一个脚步声,不同于远处那含糊不清的喊叫,那脚步声听上去分外清晰,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永乐下意识扭头循声望去,一个黑影就从斜后方不足十步远的地方窜过。那黑影明显不是野兽,而是人类。永乐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竟然噌的一下站起来,冲着那黑影喊道:「站住!站住!」短短的瞬间,一向反应迟钝的她,竟奇迹般地做出正确的判断:如今所有守卫都集中到粮仓去扑火了,所以在树丛中逃窜的只有可能——就是纵火犯。   对方仿佛听见了她的声音,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的黑暗中。永乐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却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正向自己的方向射来。永乐顾不上那么多,鼓起勇气向黑影冲去。随着两人的距离不断缩短,永乐终于看清楚了,对方正是那个她早已猜到、但此时此刻却最不想看到的人——德亲王,乌兰静。   「怎么又是你?」乌兰静认出永乐。其实早在他听见永乐喊「站坠的时候,就已经认出她的声音。   这时永乐已经来到离乌兰静的面前。清清楚楚地看到乌兰静的脸庞后,永乐顿时感到浑身无力。一种近似于绝望的感觉将她笼罩,一直支撑着她没有倒下的信念就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濒临断裂毁灭的危机。她以为只要知道未来就可以避免的悲剧,依旧有条不紊地向着既定的轨道驶去,就算她豁出性命去阻拦,也依旧无能为力。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难道应该乖乖听金丝燕的话逃命?难道青州注定灭亡?所有人的生命都像风中残烛?   永乐的心中剧烈动摇,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如果无论自己做什么,既定的命运依旧不会出现丝毫偏差,那么自己究竟还能做什么?想到这里,永乐的双眼渐渐失去光彩,变成一片惨淡的灰黑色。双腿微微颤抖,快要站不稳。   就在她即将倒下的瞬间,乌兰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提起来,压低声音焦急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不是回昭明京城了么?」如果没有永乐三人的帮助,乌兰静就无法逃出杨府。素来恩怨分明的乌兰静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已把永乐三人当成救命恩人,决心有朝一日要报答他们,所以现在看到永乐神志恍惚,实在非常担心。   「另外两个人呢?」乌兰静向四周看了看,以为金丝燕和云中鹄也在附近。然而万万没有想到,他看到的不是金丝燕和云中鹄,而是黑暗中几蔟跃动的火光。那些火光从不同的方向传来,渐渐形成包围网,向他俩所在的地方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是补早上的,因为去朋友那边玩了几天。 ☆、108 徒劳无功   看到火光后,乌兰静急忙埋低头,压低声音沉吟了一句:「不好。」他一把拉住永乐,不管永乐有没有回过神来,强硬地把她拉到旁边一处较为茂盛的草丛后。「真是低估了他们,竟然有埋伏……」接着又低头用北燕话咒骂了几句。   他杀了侧门的两名守卫后溜进粮仓放火,本以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成功,然而就在他想逃的时候,却从四周的草丛中窜出来七八个拿着武器的玄青教徒。那些人有的扑火,有的搜林,现在林子里的火光,正是他们手上举的火把。   其实这些凭空出现的教徒都是永乐引来的。从杨府一直跟踪永乐来到粮仓的两名教徒,见永乐藏在草丛中没有其他动静后,其中一人便回去报信,另一人继续监视永乐。回去报信的那人又带来包括暖冬在内的八名教徒,当他们赶到粮仓的时候,正好看见艳红的火苗从黑暗中窜起来,顿时忘了逮捕永乐的初衷,所有人都涌上去扑火了。如今火势渐渐被控制住,他们这才分出一部分人手进入树林搜查,势必要找出放火的犯人。   永乐看到树林中火把的光线后,下意识把身体伏低,心中有些乱。她明明是好心来帮玄青教守粮仓的,但是现在不仅粮仓没有守住,自己还变成了被搜捕的对象,这些暂且不提,她最担心的是乌兰静被玄青教就地处死。   这时,火把的光线渐渐聚拢,向他们所在的方向汇聚而来。夜风中,永乐隐约听见了有人正在指挥教徒们一寸一寸地搜索这片树林,宣称绝不放过犯人。大概他们已经发现了乌兰静留下的脚印,正顺着脚印直直地向乌兰静和永乐躲藏的地方走来。玄青教大概有十余人,乌兰静孤身一人,寡不敌众,如果双方碰上,乌兰静绝对难逃一死。   想到这里,永乐看了一眼乌兰静的表情。只见他咬着下唇,抱着必死的觉悟说:「你先走,我想法拦住他们。」   现在还能想什么办法,只能殊死相搏,运气好还能闯出去,运气坏就只能被乱剑之下。永乐今夜守粮仓的任务已经失败了,如果再眼睁睁看到乌兰静送死,那么第二个任务也将化为泡沫。如果这样,她返回青州的决定简直成了一个笑话。永乐甩甩头,把脑海中满溢而出的自责和悔意全都甩出去。现在还不能绝望,必须尽最大的可能弥补。   就在这时,玄青教已经逼近到离他们十米左右的地方。永乐和乌兰静不约而同地伏低身体,屏住呼吸。   教徒们的脚步声与半空中的火光一起向他们逼近,气氛紧张到极点。永乐看到乌兰静握紧了手中的剑,已经做好随时冲出去与他们决一死战的准备。见状,永乐深深蹙紧双眉,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手竟微微移动,按住了乌兰静握剑的手,并且对他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如果与玄青教硬拼只是死路一条,但是还剩下一个办法值得一试……   思及此,永乐抓住乌兰静握剑的手轻轻拧了一下,让他把剑尖对准自己。   乌兰静顿时愣住,不敢置信地看了永乐一眼。永乐坚定地向他点了点头。   虽然由始至终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眼神与动作的交流,但是乌兰静仍然明白了永乐的意图——永乐主动当他的人质,助他逃出包围圈。乌兰静不太清楚永乐的真实身份,但是从金丝燕、云中鹄、杨寒城、杨暖冬对她的态度可以感受到,她是一个与玄青教和昭明朝廷的关系都颇为深远的人。事到如今,与其硬冲,还不如相信永乐一次。   就在这时,玄青教向前逼近的脚步声突然停止了。永乐壮起胆子,从草丛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大约十多人举着五个火把,站在离他们不到三米远的地方。十多个人的目光都直直地盯着永乐与乌兰静藏身的草丛。从他们眼神中不难看出,他们已经发现草丛中躲的有人,但是为了谨慎起见,他们并未鲁莽地冲过来。   这时有一个人的脚步声传来,从人群的后方缓缓走到最前面。教徒们主动为她让路,而且看到她从面前经过的时候,还要对她点头行礼。她手上举着一把火光,借着火光,草丛后的永乐一眼就认出她来,在心里低低地喊了一声:「暖冬。」永乐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却是庆幸。幸好现在追来的人是暖冬,而不是杨寒城。   永乐对乌兰静使了一个眼色。乌兰静也看出玄青教已经发现他的所在,如果再不出现,他们肯定就会扑上来。没有时间犹豫,他一手勒住永乐脖子,一手握着长剑,「刷拉」一声从草丛里钻出来。   「你们都不要过来!」乌兰静用手臂勒住永乐的脖子缓缓后退,另一只手上的长剑直直地指着暖冬。   乌兰静与永乐突然现身,教徒们全都吓得向后退了半步。但是在看到乌兰静只有一个人后,教徒们又想再次向扑上去,但是暖冬却及时伸开双臂,拦住那些差点冲上去的教徒。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不要动。」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威势十足。教徒们顿时站在原地,保持着身体微微前倾的姿势,但是脚却不再向前走了。   「你们再过来我就杀了她。」乌兰静把指着暖冬的剑向回收,在永乐的脸上指了几下。永乐非常配合地叫了几声。与此同时,乌兰静带着永乐步步后退,已经与暖冬拉开了十来步的距离。   其中一名教徒见他们越走越远,焦急地对暖冬说:「大小姐,就是他放的火,不要让他逃了!」另一名教徒也赶紧上前附和:「是啊,他抓的人质又不会玄青教的人,死活与我们无关,不要让他就这么逃了!」这两句话后,其他人全都跟着点头附和,一时间树林中全是叫嚣着不顾人质死活,冲过去杀乌兰静的声音。   永乐咽了一口口水,紧张地盯着暖冬和躁动的人群。这个办法到底行不行得通,完全只在暖冬的一念之间,永乐心中没有一点底。当初暖冬与她一起答应了华年的请求,后来暖冬依约放过乌兰静一次,但是这次她会不会再放乌兰静第二次,永乐只能在心中祈祷,而没有绝对的把握。   黑暗之中,永乐与暖冬目光交汇。永乐可以看出暖冬已经猜出她的雕虫小技,知道她只是假装乌兰静的人质而已。永乐的心跳越来越快,生怕被暖冬拆穿。但是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暖冬只是直直地望着他俩,嘴唇始终紧闭着,没有说出半句话。眼看乌兰静已经快要带着永乐后退到离他们二十多步的地方了,教徒们再也不愿等下去。不知道是谁暴喝一声:「抓住他们!」人群立刻沸腾着响应。一群人如同离弦之箭,从暖冬身后冲出去。   与此同时,永乐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乌兰静则握紧手中长剑,正想转身把永乐挡在身后。就在这一瞬间,只听暖冬发出一声怒吼:「全都不许动!」   声音大得把正在巢中安睡的鸟儿都吓得「扑棱棱」地拍打翅膀,窜上天空。被鸟儿翅膀扇下的无数落叶在半空中飞旋,落地。教徒们听见暖冬的吼声后,全都不敢再动。乌兰静也保持着半逃不逃的姿势,僵硬地与永乐站在原地。   时间仿佛静止了。过了一会儿,暖冬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让他们走吧……」   不仅是教徒们不敢相信,就连永乐和乌兰静都以为他们听错了。然而暖冬留下那句话后便转过身,仿佛是为了不让自己后悔似的,头也不会地率先离开。教徒们望了望暖冬的背影,又望了望近在咫尺的纵火犯,纵使他们不明白暖冬为什么要放了犯人,但是命令不得不听,他们狠狠地咒骂了几句,全都跟着暖冬离开了。   他们走远之后,浑身乏力的永乐差点倒在地上。她下意识向粮仓的方向望去,刺目的火光已经消失了。大概大火已被扑灭,但是空气中依然漂浮着燃烧后的焦臭味。大难不死的乌兰静没有多做停留,他向永乐道谢后便告辞离去。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表情一直有些呆滞的永乐忽然回过神来,严肃地说:「你回北燕去吧。」   这样说完全是因为顾虑到乌兰静的安全,如果他继续留在青州,暖冬不一定会再放他第三次。但是说完之后,永乐的嘴角却浮现出一抹苦笑,无意识地低喃道:「不过……你一定不会听我的话……」仿佛早已把乌兰静看透了。因为在历史中,乌兰静是在青州被北燕攻破之后才被救出青州的,在此之前,他一定会继续留在青州。   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令永乐感到十分疲惫。她终于真实地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只是螳臂当车而已。   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哪怕自己可以预知未来,也尝试着想去改变历史,但是最后换来的却是绝望。   她无法阻止粮仓被烧,无法阻止乌兰静继续留在青州,也无法改写青州战败亡城的宿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恢复正常更新了。 ☆、109 出城投降   永乐已经做好听到拒绝或者谎言的准备,然而片刻的沉默后,乌兰静却突然说出一句意想不到的话:「这次可以逃出来全凭你帮忙。我回到北燕以后,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恩情。」说完之后便是急促的脚步声。   永乐愣了一下,猛地扭过头去,「你说什么?」然而看到的却只是乌兰静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   虽然刚才的那句话中并未直接提到他会马上返回北燕,但是从字句中流露出的语气可以判断,他似乎并没有继续留在青州的打算。如果他今晚就离开青州,赶回北燕,那么青州被北燕攻破的时候,被解救出来的德亲王究竟是谁?   想到这里,永乐下意识摸了一下一直藏在身上的天书,然后猛地一下把天书拔出来。她想从天书上确定德亲王到底是什么时候返回北燕的。然而当她翻开天书的时候,却发现很多书页都是空白一片,一个字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永乐颤抖的指尖从书页上滑过,最后终于停留在记载着粮仓被烧的那一页。   那一页之前完好如初,但是那一页之后却是一片空白。最后,永乐的目光落在墨字与空白交界的地方,那里只残留着一句“粮仓被烧毁”。这句话仿佛还没有写完,但是后面却没有半个墨点。   永乐不禁愣住了,渐渐意识到「什么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就在这时,没有任何征兆的,那句只写到一半的话尾,突然多了一个逗号,紧接着又徐徐出现了一小行文字。文字仿佛藤蔓植物般在白字上蜿蜒生长,最后形成了一句话:「大火很快就被扑灭……」   文字还在不断向后生长,但是永乐的目光却没有继续追逐下去。她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视野模糊得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楚。最后,干涩的喉咙微微震动,从苍白的嘴唇中虚弱地挤出几个字:「变了……变了……」从这一刻开始,从这一个瞬间开始,未来的一切全都变成空白,新的历史正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被人们谱写出来。   想到这里,眼眶中顿时涌上一股热流。有些神志不清的永乐只知道喃喃念叨着:「历史,改变了……改变了……」不断重复着这几个字,传入自己的耳中,在脑海中回响,像咒语一般说服自己相信这个事实。前一刻永乐还陷在绝望的黑暗中,但是现在却突然觉得眼前渐渐出现了一片淡淡的光芒。树林仿佛不再像刚才那么黑了,抬头向前望去,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就连头顶被树枝遮蔽的银色月亮,也从枝桠的缝隙之中,拼命把光辉撒到永乐身上。   这一刻,永乐仿佛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闪耀着银色的光辉。她深深吸气,深深吐气,努力令自己保持平静。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永乐!」   永乐仿佛被雷击般的抖了一下,下意识抬头循声望去,竟看见云中鹄正拨开树枝,艰难地向自己走来。他并非一个人,身后还跟着金丝燕。金丝燕看到永乐的身影后,焦急地扬声问道:「你在这么种地方干什么?」   这句话也是永乐想问的,但是现在永乐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报告。看见两人的身影后,她猛地从刚才的呆滞状态中回过神来,握紧手中的天书,又紧张又激动地低嚷:「变了,变了……」激动得除了这两个字便不知道该说什么。   金丝燕和云中鹄对视了一眼,然后都把目光投向永乐手中的天书。   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天书竟然缓缓飞起来了,仿佛一只薄薄的树叶,悬浮在半空,随着从树林深处吹来的夜风微微浮动。紧接着,天书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在光芒之中,书册本来的颜色逐渐减淡,变成了半透明。永乐、金丝燕、云中鹄甚至可以透过这本书,看到对方呆愕的表情。   一时间没有人敢说话,三个人的目光都向被绑死了一样,纠缠在书上。最后,那本天书就在他们眼前慢慢地消失了。微光散去,四周光线再次变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要不是三个人都同时看到这幅奇异的画面,他们肯定以为刚才的情景只是做了一场梦。天书消失后,三个人就像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地愣了很久。   最后还是永乐呆呆地说了一句:「不,不见了……」说话时目光依旧盯着天书消失的地方,仿佛视线还被钉在上面,无法移开。接着云中鹄也反应过来,下意识说了一句:「为什么会这样?」金丝燕平静地回答他:「因为未来已经改变,所以那本存在于未来的书就消失了。不仅如此,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还有很多未来的东西都消失了……」   说完他抬起头,望着茫茫的夜色,表情十分沉重。永乐和云中鹄不约而同地望着他,久久无能言语。   永乐的耳边回响着金丝燕平静的话语,但是那句话沉入心间之后便仿佛卷起了惊涛骇浪,在她的心底疯狂翻涌着。   消失的不仅是这本书,很多未来的东西都消失了……   也许是一张纸、一支笔;也许是一幢建筑、一片庄园;也许是一个人、一个生命。   永乐站在「此时此刻」这个时间点上,无法知道未来的世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改变。但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存在于未来的世界的无数东西,都随着那本天书一起,安安静静地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永乐为那些消失的东西哀悼,但是却没有余力后悔。   因为有因才有果,有了现在才有未来。未来并不是消失了,而是重新改写。既定的未来不一定是最好的未来,只要从现在「改变」的节点开始,一步一步稳重地走下去,也许可以走出另一个更好的未来。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也有一件东西消失了。   正在怡兰宫中安睡的太后仿佛感觉到什么,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她愣了一下,随即便发现自己的枕头正在发光。于是急忙坐起来,伸手去摸藏在枕头里面的那本小册子,结果她什么都没有摸到,只感到指尖划过一团凉飕飕的冷气时。她猛地抖了一下,答案了然于心。她轻轻闭上眼睛,在如水凉夜之中,呆呆地坐了很久很久……   最后当天空蒙蒙发亮的时候,她轻轻唤了一声:「影燕。」   在门外侍夜的卫影燕急忙走进来。她一眼就看见太后泛红的眼珠,担心地问:「太后,昨夜没睡好么?」   太后没有回答,只轻轻扬了扬手说:「帮我给大将军传一句话。」   #   青州。粮仓虽然起了一场大火,但好在扑救及时,并未造成太大的损失。在这件事情上,永乐虽然没有直接帮上忙,但如果不是因为她偷偷溜出杨府,玄青教徒就不会及时赶到粮仓,也不会及时扑灭那场大火。永乐虽是功臣,但是返回杨府后的待遇却比以前更差了。不仅院子门口有两名教徒看守,就连窗户后面的小路也多了两名守卫。   暖冬放走乌兰静的事情并未追究下来,因为青州与北燕的战争已经正式打响,杨寒城的全部精力都消耗在用兵退敌之上,没有时间追究暖冬的责任。这张战役玄青教准备了整整十年,但是非正规的军队终究不是北燕强兵的对手。前线几次交锋之后,玄青教只得退守青州城。青州城被北燕包围。好在青州城易守难攻,一直没有败给北燕。   时间一天天流逝,昭明的援兵始终未见影踪。青州城被北燕封锁后,城里连只老鼠都出不去,更无法派人出城刺探消息。一切仿佛又回到历史没有改变之前,玄青教依旧怀着渺茫的希望,等待着援兵的到来。但是那渺茫的希望却渐渐被流逝的时间一点一点地磨光……   离火烧粮仓那晚已经过去十天。被软禁在杨府的永乐虽然没有出门,但依然明显感觉到粮食正在逐渐减少。一日三餐变成一日两餐,干饭变成了稀饭,稀饭又变成米汤。   云中鹄每天都来看望她,给她带来一点外面的消息。金丝燕一直没有现身,据云中鹄说是忙于战事,无暇顾及其他,永乐相信了。一开始,云中鹄还能带来一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好消息安慰永乐,但是现在云中鹄不用说话,光是从他凝重的脸色中,永乐就能猜到情况有多糟糕。终于,云中鹄意识到不能再瞒下去,把实话告诉了永乐。「存粮越来越少,粮仓几乎快要空了,这样下去最多只能再撑三天。」   听到这个消息后,永乐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差点昏过去。这几天她本就没有吃饱,听了云中鹄的话后,体内五脏六腑仿佛都拧在一起。「母后……」永乐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眼眶中的泪水越聚越多,「母后,为什么……」   为什么不派援兵?难道要像当初舍弃自己一样,舍弃整个青州?你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有什么苦衷?   保住粮仓只是一时之计,如果昭明的援兵不到,青州依旧无法从宿命的结局中挣脱出来。永乐越想越难过,大滴大滴的泪水不断落下。见状,云中鹄的喉咙也哽咽了一下。他坐在永乐身边,艰难地说:「永乐,三天之后,如果奇迹还是没有出现,我就带你出城投降。」这是他们最后的生机了。 作者有话要说:结局的感觉是不是越来越强烈了? 下个礼拜应该就可以完结了哈。 ☆、110 士别十日   永乐怔怔地盯着云中鹄,以为他在开玩笑。但云中鹄的目光无比坚定,没有半分动摇。最后永乐不得不信,但就算信了他的话,也知道实施起来绝不简单。永乐轻轻摇了摇头说:「杨寒城怎么会让你出城投降?」   昭明援兵迟迟未到,现在的云中鹄相当于人质,是玄青教期盼援兵的最后希望。一旦失去云中鹄,那么玄青教便失去了最后的筹码,彻底沦为朝廷的弃子了。   永乐担忧的事情云中鹄当然也想到了,但是他并未因此而动摇,而是沉重地说:「不管他愿不愿意,我都会带你出城。我不能眼睁睁看你饿死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后,永乐的喉咙哽咽了一下。「就算我们可以逃出去,但是其他人呢?他们还不是会在绝望中活活饿死……如果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逃命,当初就不该返回青州。既然已经回来了,我就已经有所觉悟……我不会走的,我说过,除非青州脱困,不然我不会离开这里……」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信任,但是如果不留下来,就像逃兵一样可耻。   云中鹄长叹一声,不知道如何劝说。永乐看到他深锁的双眉,担心地说:「中鹄哥,你逃吧。你身为昭明使者,当初就是你传话让玄青教造反,说昭明会发援兵支持。万一玄青教陷入绝望,我怕他们会拿你泄恨。我留在这里还算是安全的,但是你的处境却太危险了。你不该陪我,你自己逃吧……」   当初不怕死地返回青州,是因为相信可以扭转未来,令青州起死回生。但是经过这几日漫长的等待之后,永乐曾经深信不疑的东西也已经渐渐动摇。如今她只有一个期望,哪怕自己注定要死在这里,也不想看到云中鹄给青州陪葬。   然而云中鹄听了她的话后依旧只是叹息,无法应答。永乐看到他这幅自责的样子,心疼地说:「中鹄哥,不怪你,这全是我自己的决定。况且我们已经改变了一次历史,那么就还可以改变第二次……」   这句话说出口连自己都觉得轻飘飘的,毫无分量,怎么可能令云中鹄信服?于是永乐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房间笼罩在凝重的气氛之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永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现吸气时自己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虽然现在没人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但是她却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死亡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盯着她。   「永乐。」云中鹄突然抓住永乐的肩膀,吓得永乐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我知道你想救青州,但是你继续留在这里还能做什么?只是听天由命罢了。不如先逃出去,也许出城之后事情会有新的转机。」   云中鹄的话听似有道理,但不过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劝永乐逃命罢了。   永乐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惨淡的笑容。她轻轻摇了摇头说:「不行,中鹄哥,我不能走……玄青教以为你是最大的筹码,但是他们错了……如今青州最大的筹码应该是我……只要母后知道我在青州,她一定会发兵的……我相信母后,母后她……」说着说着,不知不觉间脸庞已经湿润了。每当提到母后,心底总是阵阵苦楚,无法抑制泪水涌出。   曾经被舍弃过一次,还能继续坚持吗?事到如今,总觉得那些话说出来仿佛自欺欺人般虚浮。   「永乐……」云中鹄心疼地望着她,用手指帮她把眼角的泪水擦去。   永乐吸了吸鼻子,默默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她马上把话题转回正题。「中鹄哥,你不要管我,如果三天后援兵还是没有出现,你就自己想办法出城吧。你说得没错,留下来只能听天由命,逃出去也许还有一线转机。我们兵分两路,我留在青州当筹码,你逃出去想办法。对了,还有金丝燕,他是来自未来的人,只要他肯帮忙,一定会有办法的。现在放弃还太早,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命运如何……」   连珠炮般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不给云中鹄插嘴的机会。最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紧张地抓住云中鹄的衣角问:「中鹄哥,金丝燕呢?」已经十天没有见到金丝燕的身影。「你跟他一起走,成功的机会一定会更大。」   一来金丝燕教主的身份本来就是一张通行证,二来他会武功,可以保护云中鹄。   永乐本以为这样云中鹄就可以平安出城了,然而云中鹄的表情却更加凝重,最后一声长叹。听到他的叹息后,永乐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问道:「中鹄哥,你为什么叹气?」   「金丝燕大概不会走了……」最后云中鹄只说出这样一句意义不明的话。   「不会走?」永乐歪着脑袋,想不明白,「为什么不会走?当初最想离开青州的就是他,而且他任务是在皇宫,在青州滞留这么长时间,他肯定早就心急似箭了。你找他一起出城,肯定一拍即合。」   仔细一想,云中鹄说这十天金丝燕一直与杨寒城一起指挥玄青教,抵抗北燕。如果是真的,未免太奇怪了。金丝燕的心思从来就不再收复青州上,而且很少过问玄青教的事情,为什么一回到青州,就忽然变成一个好教主了呢?   想到这里,永乐顿时意识到云中鹄可能隐瞒了什么,脑海中迅速闪过金丝燕在城外突然昏倒的画面,还有他躺在病床上,茫然地问「你们是谁」的样子。难道……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永乐心间。她猛地抖了一下,下意识抱紧双臂,缩成一团。不知道为什么,全身上下冷得厉害,寒流从脚底顺着背脊一直窜到头顶。「我,我……」永乐断断续续地说,「我想见他一面……」   原本不想返回青州的金丝燕回到青州后,马上就认命了,进入教主的角色,带领玄青教顽强抗敌,而且一次也没有再提出逃离青州的打算——这太不正常了。   云中鹄见永乐态度坚定,知道已经瞒不下去了,轻轻点了点头说:「你确实应该见见他了。」   #   顺着一条寂静的长廊,云中鹄把永乐带到金丝燕休息的地方。每走一步永乐都觉得万分紧张,云中鹄明明说金丝燕在外指挥玄青教,但是现在看来,金丝燕根本一直都留在杨府,并未在前线指挥。云中鹄到底隐瞒了什么?金丝燕的情况究竟如何?永乐越想越不安,呼吸跟着急促起来,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虚虚晃晃,有些站不稳。   最后,云中鹄带永乐来到上次探望金丝燕的那个小院。院子里面安静极了,连一声鸟鸣都听不见。安静得有些毛骨悚然,永乐下意识向斜前方的云中鹄贴近了几分。走到虚掩的房门前,云中鹄停下脚步,轻轻敲了两下门。   既然敲门就说明房间中有人,但是他们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听到任何应答。   永乐探头从门缝中张望一下,缝隙很小,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从缝隙中却传来一种十分凝重的气氛。那种气氛仿佛已经形成实体,把永乐笼罩起来,令永乐有些喘不上气。   「中鹄哥。」永乐忽然觉得有些害怕,下意识攥紧了云中鹄的衣角。   云中鹄又敲了一下门,依旧没有任何应答。这次他没有继续等待,而是轻轻把门推开。   推门的刹那,那一声尖锐绵长的「吱呀」声仿佛在凝重的空气中划了一刀,把这片寂静的空间衬托得更加阴沉。   门敞开后,永乐赫然看见一个背影。那背影坐在床边,仿佛雕塑似的一动未动。   「暖冬……」永乐喃喃念出这个名字,但却不敢相信眼前之人真是暖冬。   刚才云中鹄敲了两次门,暖冬没有半点回应。这时他们已经推门进来了,暖冬依旧没有半点回应,就算永乐是傻子也知道情况不对劲了。她很想快步冲上去,询问暖冬怎么了,但是暖冬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不许任何人靠近的气场。这气场冻僵了永乐的双腿,令她无法移步,只能呆呆地站在门口望着暖冬的背影。   再仔细一看,房间中不仅只有暖冬一人,床上还躺着一个人,暖冬的视线就直直地落在那个人的脸上,仿佛凝固在上面似的,久久没有移动。永乐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心中那不祥的预感变成了现实——金丝燕的身体果然出现了异常。   「暖冬。」费了很大的劲,永乐才终于抬起石头般的腿,缓慢而又沉重地向前走去。   快要走近的时候,暖冬终于有了反应。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回头望着永乐,面无表情地翕动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要说话,看上去还算冷静,但是最后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有两行晶亮的泪珠刹那间突兀地滚落下来,然后就以决堤之势疯狂涌出,止都止不住。   永乐顿时吓傻了,她从来没有看过暖冬哭。脑袋还没有运转过来,但是身体却已经冲上去,张开双臂把暖冬抱入怀中。可以感觉到暖冬滚烫的泪水,在肩膀上浸湿了很大一块,又湿又热。   暖冬僵硬地倒在永乐怀中,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应该会提前半个小时更新哈, 不然这个礼拜的榜单就完不成了,囧。 ☆、111 昭明公主   听到暖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永乐整个人都慌了。暖冬死死地把脸埋在永乐的怀中,永乐想把她的脸抬起来都没有办法,只能喃喃地劝道:「暖冬,不要哭,怎么了?」问话的时候,目光下意识移向躺在床上的金丝燕。   金丝燕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呼吸均匀,脸上和嘴唇的颜色都很红润,不像病重的样子。但是看到暖冬如此失常,永乐一点也不敢放心,她仔仔细细地盯着金丝燕观察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看出任何病重的迹象。难道他完全失忆了?就算如此,冷静的暖冬也不至于哭成这幅样子。   看到暖冬哭得厉害,永乐反而更加冷静。以前总是暖冬安慰、照顾她,现在当暖冬如此恐慌无助的时候,终于轮到自己来为她分担痛苦了。「暖冬,你不要担心,教主一定会好起来的。」说着轻轻拍了拍暖冬的背。   暖冬抽抽噎噎地哭了好一会儿,声音终于小了下来,肩膀的起伏也渐渐缓和。   云中鹄大概觉得自己不适合留在这里,叹了一口气就转身离开了。永乐留心听着他的脚步声,知道他没有走远,就在门口的走廊上候着。门已经被他出门时关上了,宽敞的房间中,顿时只剩下永乐和暖冬两个人,还有一个沉睡的金丝燕。永乐见暖冬已经不再哭泣,便掏出自己的手帕,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问:「暖冬,教主到底怎么了?」   暖冬抬起挂着泪水的眼睛,永乐清楚地看到她被泪水润湿的睫毛不断地微微抖动,显得十分不安。   「教主……」暖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用平和的口气说道,「教主把一切都忘了……」   听到这句话后,永乐只微微愣了一下,并未露出太大的惊讶。因为在走进这个房间之前,她或多或少就已经猜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她意外的是不是金丝燕的失忆,而是暖冬绝望的哭泣。其实暖冬的泪水不仅是为金丝燕流的,也是为了青州和玄青教,为了给了他们希望却又在最后关头抛弃他们的朝廷。   若干的难题摆在眼前,所以暖冬的情绪才有些失控,不然也不至于在永乐面前放声大哭。   回想起刚才暖冬抬起头,嘴唇微微翕动的模样,永乐可以感受到,其实她并不想哭,她很想像平常一样,平静地说话。但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嘴里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眼泪就先滚落下来,然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拾。   想到这里,永乐更加心痛。暖冬不像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她总是把情绪隐藏起来,无论何时都镇定从容。然而这只是假象,其实暖冬坚强的外表之下,早已被种种不幸的现实折磨得千疮百孔了。看到她能像刚才那样哭出来,永乐反而觉得安心。现在暖冬已经缓过气来,把眼泪擦干后,便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教主不仅想不起以前的事情,就连现在发生的事情都记不住。早上的事情,他到了晚上就忘了;晚上的事情,第二天早上又忘了。而且有时候痴痴呆呆,无论我说什么,他都没有一点反应……」暖冬的声音轻缓涩哑,口气非常凝重,带着一丝隐约的哭腔,沉甸甸地压在永乐心坎上。   暖冬描述的这种症状,完全可以用灵魂和肉体分离来解释。金丝燕用灵魂,或者说是用五感可以感知的东西,已经无法储存在肉体的大脑中了。这样下去,是否会像他自己预测的那样,灵魂消失,肉体死亡?   永乐猛地打了一个寒战,急忙把那可怕的想法从脑海驱逐出去。   暖冬接着说:「十天前他回到青州的时候,我就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但似乎只是暂时的失忆,神智依旧是正常的。但是自从那晚从粮仓回来之后,第二天就突然变成现在这样……」说到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差一点又要落泪了。   「从粮仓回来之后?」永乐微微增大眼睛。仔细一想,她的确从那以后就没有见过金丝燕。云中鹄说他繁务缠身,没有时间,永乐没有多疑。但如今听暖冬说得如此严重,不由联想到那本消失的天书。那一晚对暖冬来说,也许只是粮仓起火的惊险一夜,但是对永乐来说,意义却更加重大。她从那一刻起改变了历史,把既定的未来全都抹成了空白。   金丝燕的病情突然恶化,是否也与历史的改变有关?虽然金丝燕没有像天书那样消失,但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记得以前艾瑞说过,真正的金丝燕本应该死在青州之围的时候。然而大半年前,现在的金丝燕来到这个世界,就是第一次改变历史。他虽然改变了历史,但是却依旧遵从金丝燕的命运,令未来的人看不出历史的偏移。   注定应该死在这里的人,终究逃不过宿命吗?永乐的心情更加沉重,下意识握紧了金丝燕的手。   原本一动不动的金丝燕却突然睁开眼睛。只是睁开眼睛,身体依旧僵硬得就像石块似的一动不动,所以永乐和暖冬都没有及时发现他已经醒了。金丝燕已经盯着永乐看了好一会儿,永乐才隐约感受到他的目光,下意识抬眸向他望去,正好迎上他直愣愣的目光。永乐顿时吓得缩紧了一下,背后升上一股莫名的寒意。   暖冬看到永乐脸色有变,急忙顺着永乐的目光向金丝燕望去,看到金丝燕睁眼后,顿时又惊讶又高兴地叫了一声:「教主!」然后便马上抓住金丝燕的肩膀,轻轻摇了一下。即便如此,金丝燕也依旧没有半点反应,还是像刚才那样,目光就像冻僵了似的,生硬地盯在永乐的脸上。永乐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金丝燕……」永乐试着唤了金丝燕一声。哪怕他眨一下眼睛也好,不要这样直直盯着自己,怪瘆人的。   这一刻,金丝燕的睫毛突然微微颤动了一下。空洞的目光中顿时有了一点神色,同时混合了惊讶和茫然。他似乎对永乐有点记忆,但却想不起永乐到底是谁,所以才会流露出这种古怪的目光。   「教主。」暖冬又摇了金丝燕一下,但金丝燕依然直直地盯着永乐。最后,暖冬也把目光移到永乐的脸上。「他似乎对你有反应,大概还记得你……」即便暖冬已经把语气伪装得十分平静,但永乐依旧可以透过那哽咽的嗓音,听出暖冬心底的苦涩。忘了一切的金丝燕唯独记得永乐,对于与金丝燕有婚约的暖冬来说,无疑是一把穿心的剑。   永乐明白,金丝燕之所以对自己有反应并非暖冬想的那样,而是因为金丝燕还想把自己带走,完成他的任务。可惜永乐不敢把实情说出来。现在金丝燕病成这样,之所以还有容身之地、有人照顾,就是因为他还是教主,一旦他的秘密被揭穿,所有人都发现他们都被金丝燕骗了以后,金丝燕必将陷入众叛亲离的局面——所以永乐什么都不敢说。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永乐和暖冬怀着各自的心思,没有开口。金丝燕也呆呆的,除了盯着永乐之外,没有任何反应。空气仿佛凝固了,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永乐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急欲浮上水面呼吸。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大得几乎把这片寂静的空间踩成碎片。永乐终于可以呼吸了,扭头向门口望去。   只听「啪」的一声,一个教徒推门闯入,气喘吁吁地说道:「大小姐!将军有急事找你!」   话中的「将军」就是杨寒城。出征之后,整个青州都叫他「杨将军」。   暖冬匆忙擦了一下脸上的泪迹,答了一句:「好。」然而那教徒真的非常急,又说了一句:「将军让你现在马上过去。大小姐,快点跟我来吧。」看他的神情,几乎快要急得爆炸了。   暖冬有些疑惑地看了教徒一眼,然后低头看着金丝燕,最后又抬头看了永乐一眼,似乎在说「教主就拜托你照顾了」,然后才起身向门口走去。教徒不等暖冬走近就急急忙满地转身跑到前面带路去了,暖冬一阵小跑追出去,很快就消失在门口。   永乐听着他俩的脚步声,心跳渐渐加快。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传话的教徒如此紧张?难道是援兵到了?不对,如果真是援兵,教徒推门的瞬间肯定就急不可耐地嚷出来了。然而教徒什么都没有说,只带走了暖冬,就说明杨寒城有什么事情找暖冬商量。   「到底出什么事了……」永乐无意识地发出一句低语。   这时云中鹄正好走进房间,听见永乐的自言自语后,平淡地答了一句:「无论是什么事情,总之现在这死水般令人焦急难耐的时局,肯定会被打破了。」   云中鹄的预感没有错。当天晚上,云中鹄来给永乐送饭的时候,顺便告诉她一个消息。那就是今天上午从北燕军传来一个威胁:令玄青教立刻交出昭明的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星期五了~ ☆、112 行刺任务   「北燕怎么知道我在青州?」永乐有些莫名其妙。   仅仅一天时间,就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杨府的气氛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在前门和后院看守永乐的四名教徒不再像前几日那么死气沉沉了。在风平浪静中等死的每一天都十分难熬,然而现在却产生了一点小波澜,每一个人都重新活过来。就连云中鹄的目光也与早上不同,不再是迷茫混沌的,而又变回了从前那样深不见底的幽潭。   他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乌兰静……」   「乌兰静?」永乐顿时绷紧神经。   「毕竟你有恩于他,大概他想救你吧。」从语气中听出他的把握也不大,但这却是现在可能性最大的一个答案。   当初永乐在北燕皇城之外的平原上拦截了和亲的队伍,在乌兰静面前自称才是真正的和亲公主。后来乌兰静被玄青教劫回了青州,中途虽然在暖冬的帮助下逃出了青州一次,但是他和永乐一样,离开青州不久之后又再次回去。直到十日之前,乌兰静放火烧毁粮仓,这才终于离开青州。   所以极有可能就是他把青州有公主的消息带回了北燕,说服北燕把这名公主从青州城中救出来。北燕救公主可能是为了日后作为与昭明谈判的筹码,但乌兰静救公主的原因却非常简单。他眼看着青州马上就要绝粮了,先不论永乐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公主,反正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能救当然要救。   「我,我不会离开青州……」永乐想明白事情的经过后,依旧坚持当初的决定。虽然她知道是乌兰静是一片好心,但她不能领情。   不过她想得太单纯了,云中鹄提出另外一种可能:「就算你想出城,大概玄青教也不会送你出城。」   永乐蓦然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云中鹄的凝重的表情。   云中鹄轻声叹了一口气说:「玄青教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送一名刺客出去。只要可以杀了对方的将领,也许就可以解除如今被围困的死局了。」   听到这里,永乐恍然大悟,浑身都起了一层冷汗,惊愕地低喃道:「难道他们要让暖冬冒充我?」   云中鹄轻轻点头。   玄青教已经不是第一次让暖冬冒充公主了,今天上午教徒之所以匆匆把暖冬请走,大概正是为了这件事情吧?想到这里,永乐浑身都泄了气,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历史已经失控了,谁也不知道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暖冬会不会成功?青州之围能不能解除?   永乐下意识按住了自己的狂躁的心脏,在心中默默地为青州的未来祈祷。   #   第二天,永乐早早就醒来了,甚至可以说几乎一夜未睡,一直睁着眼睛盼望天明,盼望云中鹄给自己送来最新的消息。但是一直等到临近中午的时候,云中鹄依旧没有现身。永乐没有吃东西,只喝了几杯水。但她不觉得饿,因为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在另外的事情上,一心想着暖冬是否出城了,城门口到底发生了什么,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肚子还空着。   终于,大概在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永乐听见了盼望已久的脚步声。   这时她已在炎热和空腹的双重折磨下,整个脑袋变得昏昏沉沉的,听见脚步声后,下意识向门口跑去,焦急地喊了一声「中鹄哥」,以为会像往常一样看到云中鹄的身影,然而令她惊讶的是,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云中鹄,而是暖冬。   暖冬显然稍微打扮了一下,不仅把散发挽成了发髻,还插上了珠花,而且身上穿的是一件昭明京城流行的丝绸衣裙。如果在青州被围困之前,打扮成这样走在街上,所有青州人看到她都会以为她是来自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姐。   永乐一眼就明白了,云中鹄说得不错,玄青教的确想让暖冬冒充自己出城。然而奇怪的是,都这个时候了,暖冬为什么不出城,而是慌慌张张地跑来找自己?   永乐正想问,暖冬就已经快步走到她的面前,拉住她的手,二话不说地把她拉进房间中,然后关好门窗,低头就开始脱衣服。一头雾水的永乐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没有反应。直到暖冬把外衣脱下来递给她的时候,她才愣愣地问道:「暖冬,到底怎么了?」   暖冬没有多做解释,简洁地说:「快点把衣服换上,我马上送你出城。」   「什么?」永乐看了看暖冬严肃的表情,又看了看自己手上那件暖冬刚刚脱下来的、还带着一点体温的衣服。   「北燕要我们交出公主,哥哥本想让我趁机混出去,没想到……」暖冬见永乐迟迟没有行动,只好把事情的经过如实告诉她,「我做好准备,正打算出城的时候,却发现北燕派来迎接公主的人,竟然是——乌兰静。」   「乌兰静?」永乐下意识捏紧手中的衣服,隐约猜到暖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乌兰静知道我的身份,如果我出城,肯定会被他认出来,所以我们只能把你交出去。」暖冬一边说,一边继续脱衣服,把外套里面的一件衬裙也脱下来交给永乐。   这时永乐突然发现,暖冬的腰上还插着一把漆黑的匕首。大概是为了不被发现,那匕首非常薄,就像一把小梳子一样,套上衣服后不但看不出来,而且正好藏在腰带的正下方,就算被搜身也不一定搜得出来。虽然早就知道暖冬出城的目的就是行刺,但是看到这把凶器后,永乐的心中依旧“咯噔”一下,猛地沉了下去。   暖冬发现永乐的视线正盯着自己腰上的匕首后,迅速把匕首抽出来,递给永乐。永乐摇着头直向后躲,迟迟不敢接过来。暖冬直接扳开永乐的手,把匕首硬塞进去。永乐的掌心一碰到匕首,全身都猛地抽搐了一下,迷茫的目光中映着几点闪动的泪光。   见状,暖冬轻轻叹了一口气,郑重地说:「笑笑,你听着。你必须带着这把匕首出去,如果有机会见到北燕将领,马上一刀杀了他。这刀上猝了剧毒,只要你能划破对方一点皮肤,只要见血就行,对方就必死无疑了。但是,如果你完成不了这个任务……」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的时候,暖冬的眼神已经变得冷冽无比。   「……云中鹄就要死。」   话音刚落,只听「当」的一声,匕首就从永乐手中落到地上。永乐吓得浑身发软,不要说双手无力,就连双腿也软得好像棉花似的,整个人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暖冬很镇定,从容地俯□子,把匕首捡起来,再次塞进永乐的手里。这次暖冬用双手紧紧地包裹住永乐的手,不让她有机会再把匕首落下来。「笑笑,你听着,敌人不是人,敌人都是鬼,斩妖除魔是替天行道,不会遭报应的。北燕围了青州,青州已经有人开始饿死了。如果你不杀他,还有更多的人会死。这本来是我的任务……但是现在却落在你的身上……笑笑,我求求你,无论是为了云中鹄还是为了青州的百姓,这条路你必须走下去……」   永乐只听见暖冬的话「嗡嗡嗡」地在耳边狂想,思绪混乱一团。局势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当初之所以返回青州,就是为了改写历史,让青州死里逃生。既然如此,如今有了一线生机,怎么能因为害怕而放弃?永乐明白,暖冬虽然只字不提,但是青州的生机就等于自己的死路。无论最后能不能得手,只要她一拿出武器,就注定只有死路一条。就算成功杀了主将,她肯定也逃不出北燕的军营。   「笑笑?」暖冬见永乐半天没有反应,皱眉摇了摇她的肩膀。   永乐缓缓抬起头,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无论握得多紧,都没有一点实感,仿佛整条手臂都已经冻僵了。「好吧,我……我去……」事到如今,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了。永乐终于明白今天云中鹄为什么迟迟没有现身,原来是因为他已经变成人质了。   听见永乐答应,暖冬松了一口气,她把永乐从地上拉起来,扶她坐在妆镜前。「时间不多了,我帮你换衣服吧。」   永乐轻轻点头,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只觉得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她就像一个木头人似的,任由暖冬帮她换好衣服,上了一点淡妆,刷好发髻,点缀了一点饰物,最后又在全身洒上了一点香粉,整个过程不到一刻钟。   暖冬站在永乐身后,面向铜镜,对镜中面无表情的永乐说:「我们出发吧。」   永乐点点头,下意识摸了一下藏在腰上的匕首,顿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不重要了,反正软禁在杨府的这几天里,死亡的阴影就一直笼罩着她。最后能用这条命去搏一下,而不是等死,也算是老天的眷顾了。   想到这里,永乐定了一下心神,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在暖冬的陪伴下向门外走去——走向新历史上青州之围的一个最大转机。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快点写完…… ☆、113 束手束足   在暖冬的搀扶下,永乐一路走向城门方向。身后有两名教徒跟着,一直走了两刻钟,路上几乎看不见半个人影。永乐已经十天没有离开过杨府,如今终于出来了,才发现整个青州城都死气沉沉的,仿佛已经没有人迹。不知道如今城里到底还有多少人,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事情再不出现转机,所有的人都会惨死在不久之后。   想到这里,永乐下意识摸了一下藏在腰带下的匕首。她可以感觉到身旁暖冬扶着她的手很用力,大概是因为担心不用力扶着她,她连站都站不起来。一路走来,永乐知道自己一直在微微发抖。如果没有胭脂的遮掩,想必脸色已经白如石蜡了。直到接近城门的时候,道路两旁的教徒才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全都带着混合了期望和怀疑的复杂目光盯着永乐。在目光交织成的密网中,永乐局促地低着头,只知道埋头跟着暖冬的向前走。   最后到了城门口,终于看到杨寒城的身影了。杨寒城也没有多话,看了暖冬和永乐一眼后,马上抬头对城门口的属下使了一个眼色。随即永乐便听见城门洞开的声音,低哑而又沉重,仿佛脚下的大地都随之微微震动。永乐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渐渐敞开的门缝中,出现了一个人骑在马上的身影,正是乌兰静。他比十日前分别的时候威严多了,隔着十多米远永乐就能感受到他锐利的目光。城门越开越大,然后永乐才发现乌兰静身后还跟了大概二十名身穿铠甲的士兵。   永乐僵硬地站在原地,忽然有些迈不开步子。因为只要踏出去,便再也回不来了。心情的凝重最终影响到身体上,她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像,忘了怎么走路。   见状,暖冬看了杨寒城一眼,用目光征询了杨寒城的同意后才对永乐说:「我陪你出去吧。」也不知道暖冬是因为担心自己,还是因为单纯想把自己送出去,永乐从她镇定得有些冷漠的声音中无法猜出她真正的心思。   在暖冬的搀扶下,永乐终于再次迈开步子,从两人宽的缝隙中走出城门,向乌兰静走去。   乌兰静早就认出了永乐,当然,肯定也认出了暖冬。暖冬扶永乐来到乌兰静的马下,永乐抬头看了乌兰静一眼。虽然乌兰静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永乐可以感觉到:云中鹄说得不错,乌兰静的确是来救她的。   乌兰静确定了永乐的身份后,抬了一下手,然后便听见队伍后面传来马蹄声和车辙声。很快,一辆深灰色、想当简朴的马车便出现在永乐面前。车夫跳下车,为永乐打开车门。永乐望着那空空的车厢,只觉得里面一片漆黑,透着幽幽的冷气,有点不敢走进去。   正在她犹豫之间,忽然听见了乌兰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公主似乎受惊了,你进去陪一陪她吧。」不是对永乐,而是对暖冬说的。这句话就像一道惊雷平地炸响,就连一直镇定从容的暖冬都霍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乌兰静。   乌兰静明知道暖冬在玄青教中的身份,但却故意没有说破,而是把暖冬当成永乐的侍女,让她陪永乐一起上车。   暖冬一直不放心让永乐一个人出城,听到乌兰静的这句话后,哪有犹豫的道理,马上就点了一下头,扶着永乐走上马车。有了暖冬的陪伴,永乐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回原位,坐在黑漆漆的车厢中也不再觉得那么可怕了。   车外传来一声马鞭声,车轮马上转动起来,在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声中,马车调转车头,背对青州城,向远处驶去。永乐的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摇晃,暖冬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显得心事重重。顾忌着车外全是北燕兵,永乐不敢多问一个字,只能不停担心地注视着暖冬的脸色变化。   马车驶过空旷的平原,忽然有风吹来,微微掀开车帘,永乐这才不经意地能看到车外荒凉的景色。与她一月之前与海东青离开青州时看到的景象似乎大不相同,不知道是受到战时紧张气氛的影响,还是自己的心境发生了莫大的变化,总觉得每一寸土地都是干裂的,即便能看见几株野草,也感觉不到一丝生机。被烈阳加温后的热风扑在脸上,夹杂着大粒大粒的沙尘,落在脸上微微有些疼痛,于是永乐低下头,用凝重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脚尖。   就这样大概过了一刻钟,马车终于停了,可以听见外面传来士兵下马的声音。很快,车门被人由外面打开。两个北燕兵用北燕话吆喝了几句什么,永乐虽然听不懂,但却可以猜到他们在叫自己下马。暖冬尽职尽责地扮演者侍女的角色,妥当地把永乐扶下马车。永乐还没有站稳,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目所能及之处,全是北燕军的帐篷。很多士兵在其中走来走去,偶尔有几个会对永乐投来不友善的目光——看来这里是北燕的营地。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乌兰静的声音,永乐和暖冬一起转头望着他。他对刚才与他一起前往青州迎接公主的士兵们说了几句什么,那二十多名士兵便牵着马退下了。眨眼之间,这里就只剩下乌兰静、永乐和暖冬三个人。不过不远处依然有不少北燕兵走来走去,所以他们都没有多说一个字。乌兰静扬了一下下巴,示意永乐和暖冬向前走。   大概走了百来步,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似乎已经离开了士兵集中扎营的地带。虽然同样到处都是帐篷,但却不像刚才那样到处随时都有人走来走去了。直到这时,乌兰静才突然用昭明的语言说:「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但我奉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低沉的话语中夹杂着严厉的警告。永乐顿时抖了一下,心里只想着:完了完了,他什么都猜到了!   「既然如此,你明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让我一起跟来?」暖冬停下脚步,扭头瞪着乌兰静。   永乐见四周无人,生怕他俩动起手来,急忙微微拦在暖冬身前,压低声音,焦急地轻唤道:「暖冬。」   乌兰静明知道暖冬不是永乐这样的小白兔,带她来军营非常危险,但却依然帮她隐瞒身份。其实乌兰静的目的很简单。纵然暖冬已经露出敌意,但乌兰静依旧平和地说道:「你们两人都救过我,眼看青州就要沦陷了,我不忍心眼睁睁看你们丧命。况且华年嘱托你们暗中救我,我不能让华年信任的人遭此劫难。」有这两个理由已经足够了。   然而永乐的注意力却集中在「眼看青州就要沦陷」这几个字上,心情顿时更加沉重,以至于其他的话都没有听清楚。乌兰静的话已经暗示北燕将在不久之后对青州发动总攻了。永乐看了一眼暖冬,发现暖冬的表情更加凝重,心想她的想法肯定与自己一样。就在这时,不远处有脚步声经过。三个人都警惕地闭上嘴巴,不再多语。   最后,乌兰静把永乐和暖冬带到了一个有两名士兵看守的帐篷里。为了怕她们逃走,还把她们的双手双脚都用绳索绑了起来。临走之前,乌兰静再次叮嘱:「如果想要活下来就不要轻举妄动。」   待乌兰静离开后,永乐才焦急地问:「暖冬,现在怎么办?」这次出城的任务是刺杀主将,但是乌兰静早已把她们的计划看穿了,把她们囚禁在远离主营地的地方,根本就不给她们接近主将的机会。如果永乐一个人遇到这样的状况,实在半点办法都没有,但暖冬却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还好我跟你一起出来了。」   听她这么说,永乐猜到她已有打算,急忙又追问了一遍「怎么办」,然而暖冬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头,大概现在还不是细说的时候。于是永乐只能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太阳彻底落山之后,士兵来给她们送过一次吃的,而乌兰静却始终没有现身。   永乐一直等待暖冬告诉她下一步怎么办。最后,直到营地里开始亮起火把的时候,暖冬才终于采取了行动。   「时候到了。」暖冬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便开始低头咬永乐的腰带。腰带下面藏着匕首,永乐马上猜到她想用匕首割断绳索逃出去,急忙说了一声:「暖冬,你小心点,匕首有毒。」   现在暖冬和永乐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绳子绑着,脚是分开绑的,然而手却背对背地绑在一起。暖冬无法用手或者脚去取匕首,就只能低头用牙齿去咬。然而匕首上涂了毒,永乐担心她不小心把毒吃进去了。当然,永乐的担心对于暖冬来说是多余的,不一会儿,暖冬已经顺利咬开永乐的腰带,并且把藏在下面的匕首小心翼翼地从刀鞘中抽了出来。   然后暖冬让永乐用脚把匕首夹住,她把自己脚上的绳子凑过去。匕首相当锋利,绳子在刀锋上只磨蹭了两三下就无声无息地断开了。暖冬的双腿自由后,她马上跪在地上,把匕首夹在自己的两只脚中,对永乐说了一声「不要动」,然后便把背后绑手的绳子凑过去割。   由于暖冬和永乐的手绑在一起,而且刀锋上有毒,所以暖冬的动作十分小心,既不能伤到自己也不能伤到永乐。同样只用了两三下,暖冬手上的绳子也被割开了。暖冬把断绳扔到地上,捡起匕首,悄无声息地站起来。   永乐见暖冬得到自由,高兴地向她点头,以为她下一步就要释放自己。然而永乐的愿望落空了,暖冬并没有帮她割开绳子,而是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便用闪电般的速度在永乐的脖子后面砍了一记手刀。   永乐连神都没有回过来,身体硬邦邦地倒在地上。外面的士兵好像听见了她倒地的声音,大喝着冲进来。   这一幕永乐已经看不见了,只觉得意识快要消失之前,听见了士兵的惨叫声,接着有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接下来,永乐的意识便完全被黑暗吞没…… 作者有话要说:乌兰静肯定没想到暖冬这么厉害…… ☆、114 绝处逢生   再次恢复意识时,感觉到脖子后面还在隐隐作痛。永乐下意识扭了几下脖子,试着睁开眼睛。   隔着眼皮就能感觉到外面有亮光,然而却不是阳光。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抬起眼皮,漆黑的视野渐渐变得灰蒙蒙的。紧接着,又觉得这灰色之中带着橘红色的光芒。   永乐愣了一下,接着马上咳嗽起来。直到这时她才发现空气非常呛鼻,而且还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臭和血腥味。   难道着火了?这个猜测迅速窜上脑海。永乐小时候在相国寺遇到过一次火灾,当时的痛苦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她眨了一下眼睛再睁开,这次终于看清楚了。帐篷的门口倒着两名士兵,脖子上都挨了一刀,伤口是黑色的,血淌了一地,早就咽气了。不断有黑烟从帐篷的缝隙中灌进来,帐篷中灰蒙蒙的,而且整个帐篷壁上透着一层可怕的红光,红光随风起舞,那分明就是火舌窜起的死亡之舞。   情急之下,永乐下意识想向往外跑,但是刚一用力才发现自己根本站不起来,因为双手双脚都还被绳子绑着。永乐焦急地环视了周围一圈,突然发现死去的士兵腰上还挂着长刀。长刀已经抽出一半,想必士兵死前的瞬间正在抽刀,但还没等抽出来就已经被暖冬杀了。永乐看着那清冷的刀口和死相极惨的士兵,吓得咽了一下口水,心中激烈纠结起来。   但是,灌进帐篷的浓烟越来越呛,永乐已经咳嗽得快要抬不起头了,眼睛里面全是呛出来的眼泪。形势紧急,如果再不逃出去,自己肯定会被活活烧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永乐顾不上害怕,倒在地上就像蚯蚓一样,一点一点地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向死去的士兵挪动。然后把身子背对士兵,咬着牙用刀锋割手上的绳子。绳子很快就断了,永乐连忙把刀抽出来,把腿上的绳子也切断。   绳子一断,她扔下刀就向外跑,但刚刚跑了两步就停下脚步,回头又到刀从地上捡起来,用发抖的手紧紧握住。外面不知道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自己手无寸铁地跑出去肯定凶多吉少,还不如带上一件武器。虽然这件武器她从来没有用过,光是握在手里就觉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是如果没有这件武器,她肯定连走出这个帐篷的勇气都没有。   永乐拿着刀,猛地掀开帐篷。就在这一瞬间,黑烟扑面而来,简直就像有人拿着盆子对着她的脸泼一样。永乐被呛得猛地咳嗽起来,下意识捂住嘴巴向外冲。黑烟太浓了,浓得她只能把眼睛睁开一条很小的缝隙,眼角边不停有眼泪滚出来。又是烟,又是泪,蒙着她的视线,令她的视野变得非常模糊。   「咳咳。」永乐埋着头向前冲,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要去哪里。只觉得整个营地都着火了,而且看不到半个活人,只听见很远的地方仿佛传来厮杀的声音。   永乐下意识向火光较弱、厮杀声较小的方向地方跑去。幸运的是,一路上没有遇到半个士兵阻拦。   永乐跑累了,停下来喘气。这时周围的黑烟已经淡了不少,她揉揉眼睛,抬头向身后望去。只见身后已经变成一片烈火的海洋,稍远一点的地方已经完全被火海吞没了。她刚才逃出来的帐篷因为位于营地的边缘,离火势最大的地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大火还没有完全烧过来,所以她才能侥幸逃出来。   不过,如果她再多昏迷两刻钟,说不定就要稀里糊涂地葬身火海了。想到这里,永乐一阵后怕,双腿站在地上都不断发抖。她把刀扔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似乎想把刚才吸进肺部的浓烟全都吐出来。   「暖冬……」永乐稍微缓和下来以后,抬起泪水迷蒙的眼睛,望着远方的火海。   被大火烤热的夜风中送来远方的厮杀声,想必火海的尽头早已成为一片战场,肯定是青州城的玄青教看到北燕的营地着火了,所以马上重新整顿军队,一鼓作气地杀了出来。因为距离隔得太远,永乐无法看到远方的战况,但是可以猜到,北燕所有士兵大概都到前线去了,所以整个营地才只剩下她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一片熊熊烈火。   难怪暖冬被囚禁后一直不动声色,直到晚上北燕营地开始点起火把的时候才说了一声「时候到了」。原来暖冬早就已经做好火攻的打算,整个白天都在默默等待北燕点火的时间。   这场大火无疑是暖冬放的,为了不烧伤永乐,暖冬潜到离永乐所在地很远的地方才放火。但是后来玄青教攻过来,逼得北燕的士兵无暇扑火,全都冲出去迎战,所以大火才越烧越旺,如今已经几乎快要吞没整个营地,想必已经烧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永乐疲惫地坐在地上,望着大火的方向,可以感觉到滔滔热浪乘着夜风扑面而来。盯着火海看久了,眼睛突然有些胀痛,无论看什么地方都有红斑。永乐低头揉了揉眼睛,低头对自己说,不能留在这里,必须尽快回到青州城。她杵着刀,顽强地站起来,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但是四周除了一望无际的平原就是滔滔火海,根本分不清青州城的方向。   就在这时,身后什么地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永乐吓得急忙握紧手中的刀,扭头向声音传来出望去。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就看见大约十多人组成的一个小队从火海中冲出来,永乐的目光正好与为首一人撞上。这一刻,永乐的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完了!第一个反应就是掉头向后逃,但是身后立即又传来一声冷酷的「抓住她」。   永乐只跑了不到十步,就被那十多名士兵团团围住。她手中虽然握着刀,但是只能当拐杖用,根本排不上用场。看到这群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长剑,而且都把剑尖对着自己。永乐只能乖乖扔下武器,无力地跌坐在地。   「把她带回去。」为首一人一声令下,马上就有两名士兵上前架起永乐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抬起来。   永乐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整个人就被拖走了。   不知道这群士兵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永乐的脑海变成一锅稀粥。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说不定会被就地处决,枭首示众。知道自己只剩下死路一条后,反倒平静了不少。   反正自从暖冬交给她刺杀北燕主将的任务后,她就知道自己死定了。但是,如果搭上命还无法救青州,那就死得太亏,如今看到北燕营地都被火海吞没,青州或许有救了,自己就算死也可以瞑目了。   想到这里,永乐绝望地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再多想,乖乖地仍由那一队士兵拖着自己向前走去。   大概过了一刻钟,永乐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睁眼一看,发现眼前是一支军队。这支军队不知道有多少人,反正排列在平原上大概有十丈宽,中间是骑兵,两边是举着盾牌的步兵,后面不知道还有多长,少说也有一两千人吧。永乐从未见过如此阵仗,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她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凉了一层。   害怕归害怕,与此同时,她还觉得有些奇怪。这群北燕军既不去救火,又不去杀敌,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这里干什么?想到这里,永乐突然灵光一闪,抬起头仔细看了一下押解自己的这群士兵。   一看之下才恍然大悟,这群士兵根本不是北燕军,而是——昭明军。   永乐就像被当头敲了一棒似的,只觉得整个脑袋又晕又痛,耳边嗡嗡作响,有点分不清现实和幻觉。她下意识抬头向前望去,那一刻,胸口突然涌上一股热气。热气堵在体内,急于宣泄,最后冲上眼眶,汇成热泪夺眶而出。不为别的,只为她看到前方那支军队中迎着夜风招展的军旗,那上面熟悉的「海」字几乎快要刺瞎她的眼睛。   最后,永乐被带到主将面前。把永乐压来的小首领禀报说在北燕的营地里面发现了这个女人。   永乐抬起头,仰望马背上那个高大的人影。光线昏暗,再加上那个人戴着头盔,整个脸部都隐藏在阴影之下,一时间看不真切。但是永乐根本不用看,她仅凭感觉和气息就已经猜出那个人的身份。   这一瞬间,她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嘶哑的声音喊出一声久违的:「东青哥!」   「永乐?」马背上的海东青立刻认出了永乐,急忙跳下来,蹲在永乐身边。看到永乐狼狈的样子,他惊讶又心痛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永乐什么也说不出来,倒在海东青的怀中哇哇大哭。一瞬间天旋地转、头晕眼花,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   「来了,你们终于来了……」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来了,终于来了。母后没有抛弃青州,也没有抛弃自己。等了这么久,终于就在青州城马上就要弹尽粮绝的时候,终于把昭明的援兵等来了。想到这里,永乐浑身都兴奋得颤抖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哭得太厉害,缺氧的大脑很快就再次陷入混沌。迷迷糊糊之中,她听见海东青焦急的喊声。但是这次她不再害怕了,而是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她知道,最漫长的黑夜已经过去,青州的黎明即将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嘛,现在已经开始大集合了。 ☆、115 青州脱险   大约一个月前,为了阻止玄青教冒充永乐去和亲。海东青带永乐赶往北燕皇都,但是一路上他们都被玄青教追杀,最后眼看迎亲的队伍就要把假公主接走了,无奈之下,海东青只得与永乐兵分两路。海东青挡追兵,永乐去报信。但是永乐报完信后就直接被金丝燕劫走了,从此与海东青失去联系。   海东青好不容易摆脱了玄青教的追兵,但却再也找不到永乐。他在北燕皇城郊外到处寻找,后来又原路返回。但是当他回到青州的时候,青州已经封城了。无奈之下,海东青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到京城,然而京城中依然没有永乐的消息。就在他绝望之际,却被派来援助青州。万万没有想到,竟在这里再次与永乐重逢。   玄青教见北燕营地起火,集合全部力量,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攻过去。经过一番惨烈的厮杀,玄青教因为力量单薄,眼看就要抵挡不住,这时昭明的援军就像及时雨一样,以风卷残云之势一路扫来,瞬间扑灭战火。北燕万没想到昭明会发援兵,顿时阵型大乱,被打得溃不成军,只得一路败退。最后昭明军与玄青教一直把北燕逼退到距离青州城一百里之外的地方就没有再追下去。经过这一战后,北燕与玄青教两败俱伤,如果不是昭明军来得及时,只怕最后玄青教会全军覆没。这一战成为新历史上的一段传奇,标志着青州终于摆脱北燕的包围,逆转了战局。   昭明的五千援兵驻留青州城,北燕重新整顿残军之后,看到青州今时不比昨日,比他们自己还兵强马壮、人多势众,所以不敢再回攻回来,只得在距离青州城两百多里的地方扎营,等候北燕皇宫传来下一步指令。   昭明不仅带来援兵,而且还带来了大量军粮,饿了好几天肚子的玄青教徒和青州百姓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青州之围解除后的第二天早上,整个青州城死而复生,从前几日的死城变得一座充满希望的新生之城。   永乐昏迷了大半天,直到下午才醒来。迷迷糊糊觉得有什么香味在鼻尖飘来飘去,不断地引诱自己,半梦半醒之间仿佛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咕直叫。好香啊,到底是什么?好像是烧鸡的味道。正是这股扑鼻而来、引得永乐食指大动的香气,把永乐从昏睡中唤醒。   永乐轻轻呻吟了一声,努力睁开眼睛。刚睁开了一条缝隙,刺眼的阳光就一股脑地射进来,刺得她直皱眉头。   房间中好像有人,听见她起床的动静后全都走过来。永乐听见一阵椅子在地面磨蹭的声音和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两声既焦急又欣慰的低唤:「永乐。」这两个好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一柔一刚,一轻一重,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重声了,永乐不禁有点想哭。   她揉了揉眼睛,抽抽噎噎地喊道:「中鹄哥,东青哥。」睁开眼睛,看到两张熟悉的脸庞正关切地望着自己,顿时心里酸酸的,只想大哭一场,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前在皇宫的时候,总以为他俩在自己身边是天经地义的时候,如今有了宫外这一番惊险的遭遇后,才知道三个人能重新聚在一起有多么不容易。   云中鹄见永乐光顾着擦眼泪,有点心疼,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快点起床吃点东西吧,刚才你做梦的时候肚子就一直在打鼓,我们忙吩咐人端了一盘烧鸡来备着,生怕你一醒来就嚷嚷着肚子饿。」   「听中鹄说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饱饭了,一定饿坏了吧。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当初明明已经出城了,为什么要回来?」海东青和云中鹄最大的不同就是板起脸来教训人的时候似模似样,总是令永乐有种在文华院被大学士训话的错觉。从海东青的话里听来,他应该已经知道青州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了,大概是云中鹄告诉他的。   永乐生怕海东青没完没了地念叨自己,急忙挤了一个笑脸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们,所以一点都不担心。」事后才说这句话,怎么听都觉得是假的。天知道前几天迟迟等不到援兵的时候她有多绝望,甚至已经做好给青州陪葬的觉悟了。但是现在看到海东青和云中鹄都在自己身边,顿时把过去几天经历的不安和痛苦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对了,东青哥,青州怎么样了?」发问的时候还紧张兮兮地抓着海东青的袖子,咽了一下口水。   「这还用问?」海东青抬手就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下,「青州之围当然解除了,不然我们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永乐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轻声自语道:「我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   「不过下次不许这么任性,万一我们再迟来一点,青州被北燕攻破的话,不仅你自己的小命难保,还会连累中鹄也陪你送死。」海东青似乎并不知道事情的全部,以为只要永乐在青州被围城之前就随云中鹄逃出青州的话,就可以安然无恙地逍遥事外。殊不知如果永乐不回来,历史就不会改变,青州之战的结局会以大败收场。   不过云中鹄知道这之中的前因后果,连忙维护永乐,对海东青说:「还好这次天佑青州,我们有惊无险。永乐刚刚苏醒,你让她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下行不行?不要唠唠叨叨的了。对了,杨寒城已经派人来传了好几次话,你偏说要等永乐醒了以后才去见他。现在永乐醒了,你再不去,我怕他会亲自来这里逮你,指责你贻误军机。」   「让他等了这么久,他肯定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海东青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看样子打算去见杨寒城了。他说的「等」,并不仅仅是今天的等,更是前段时间昭明迟迟不发援兵、对青州见死不救的态度。   青州之围刚刚解除,海东青作为援兵的主将,自然与驻守此地的杨寒城有许多要事商量,最重要的就是下一步对北燕应该采取什么措施,是静观其变,还是趁胜追击。经过昨晚那一战之后,北燕元气大伤,不敢再贸然进攻了。而青州虽然刚刚得到援兵支援,但是因为前段时间的消耗,已经濒临极限,他们也需要时间休养整顿一下。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昨晚援兵再晚到两三个时辰,就算玄青教与北燕同归于尽,恐怕都守不住青州城。   见海东青要转身离开了,永乐急忙问了一句:「东青哥,你们到底为什么来得这么迟?」   大半个月之前,云中鹄作为昭明使者来给玄青教传话,说让玄青教占领青州,对北燕宣战,昭明会马上派出援兵支援。如果能从北燕手中夺回青州,就封玄清教主为青州王,把青州交给玄青教管辖。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玄青教信以为真,马上采取了行动。然而就在玄青教节节兵败,只能退守青州的危局之下,昭明承诺的援兵却一直没有出现。   虽然没有人说出来,但是所有人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是否只是一个骗局?昭明根本不会发援兵,而是想让玄青教去送死,趁机消灭了这股十年来一直在昭明境内四处活动的不安分势力。   不过,最后援兵终于来了。虽然等了太长时间,但是援兵终于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出现。在所有人都近乎绝望的时候,带来了希望的曙光。而且只用了一个黎明就彻底扭转了战局,解除了青州的危机。   按照云中鹄的说法以及天书中的记载,昭明一开始的确没有援助青州的意图,所以永乐十分想知道最后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昭明改变了决定。   海东青听了永乐的问题后,轻轻摇了摇头说:「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太后十多日前突然劝说我父亲出兵。」   「十多日前……」永乐低声重复了一边这个时间,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乌兰静火烧粮仓,历史改变的那天晚上,正是十二天前,不知道这件事与母后改变主意是否有直接关系。   不等永乐想明白,海东青就接着说:「其实我出发之前,太后召见了我一次。我本以为她要交代我与玄青教的交涉方式,没想到她却说——如果我在青州见到你就告诉你,让你回换京城去见她一面,她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听到这里,永乐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脸色顿时煞白一片,云中鹄的表情也微微变得有点紧张。他俩对望了一眼,两个人都猜到太后想说的事情必定与穿越时空有关。   只有海东青一个还蒙在鼓里,疑惑地问道:「永乐,难道太后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吗?连我都不知道你的去向,她为什么知道你在青州?」永乐死而复生的事情,他以为只有他和云中鹄知道,其他人都以为永乐只是一个长得很像公主的民女罢了。   永乐不知道如何回答,露出为难的脸色。见状,云中鹄急忙把海东青往外面赶:「好了好了,你还想这里唠叨多久,再说下去就没完没了了,等你见了杨寒城之后回来慢慢谈。」说话间就已经推着海东青的肩膀,把他推到门口去了。海东青似乎还有很多话想问,不断把头扭回来看永乐,但是永乐只能对他挤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挥手道别。   等海东青离开后。永乐才长叹一声,问云中鹄:「中鹄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云中鹄想也不想就说:「既然太后已经发话了,我们当然要回去。等青州局势稍微平定一点,我们就回京城吧。」 作者有话要说:要进入最后一个情节了,不过感觉要下个礼拜才能写完了…… ☆、116 预知之梦   十二天后,北燕正式退兵,青州重归昭明版图。虽然胜负只在一夜之间就被彻底扭转,但是这场决战却让玄青教苦苦等了十年之久。消息传来的时候,玄青教一度以为是假的,一丝都不敢放松戒备。不但没有放松,反而还增强了。为了避免军心松懈和百姓激动,消息一直被紧密地封锁着,就连永乐都不知道。   直到三天后,玄青教才终于确定北燕真的已经退兵,而且正在与昭明议和之后,才终于把这个紧紧捏了三天、真假未明的消息公诸于众。永乐清楚地记得那天早上自己是被吵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中明明没有半个人,但却总觉得耳边到处都是嗡嗡的声音,似乎在很远的地方有很多人聚在一起欢腾。   永乐有点莫名其妙,急忙穿好衣服去外面看情况。刚刚推开门就看见云中鹄和海东青不远处的回廊走过来,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夏季明亮的阳光下,他俩的身上仿佛都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有些刺眼。然而最刺眼的还不是这种光芒,而是他俩的表情,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以前无忧无虑在宫里的时候。   这几日,虽然北燕没有任何动静,但是青州城内,包括杨府的气氛都很压抑。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却又不敢掉以轻心。所以明明得救了,但却仍然陷在一种焦躁难安的情绪中。永乐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云中鹄和海东青打从心底里面流露出的兴奋和欣喜了,一时之间,不用任何人开口,永乐心底顿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种局势之下,能让他俩这么高兴的事情只有一件。   想到这里,永乐急忙向他俩跑去,还没有跑近就高声问道:「中鹄哥,东青哥,北燕是不是退兵了?」由于跑得太急,不小心踩到裙角向前摔去,正好摔到两个人之间,被他俩齐齐扶住。   「你看你,是不是最近在屋子里面关久了,连路都不会走了。」   「现在全青州的人都在庆祝,你若摔得鼻青脸肿,我们就不带你出去了。」   两个人一唱一和,一个摸了摸永乐的脑袋,一个捏了捏永乐的脸蛋。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永乐急忙拽住他俩的袖子,生怕他俩真的转身就走。   「那你就赶紧把衣服换一换,最好打扮得漂亮喜庆一点。」云中鹄指了一下永乐刚才起床时随手披在肩上的一件短外褂。「再把头发也梳一下,不要顶着一团鸟窝到处走。」海东青则对着永乐乱糟糟的脑袋叹气。   听他们这么说,永乐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不过心里是高兴的,因为听出他俩都愿意带自己出去。以前在皇宫的时候,他们三人能一起出宫游玩的机会很少。一来是太后管永乐管得很严,二是云中鹄和海东青成年后都有各自的事务在身,并不常留在京城。所以大概一年中只有一两次机会,他们可以三个人一起开开心心地逛灯市或者去踏青。   有那么短短一个瞬间,永乐忘了自己身在青州,还以为又回到过去那胡闹的年代。她开开心心地跑回房间,过了大约一刻钟,就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她在杨府只是暂住,昭明援兵未到之前还是被软禁的身份,所有换洗的衣服还是以前暖冬给她送来的,自然不像以前在皇宫中那般豪华。但是永乐气色今天非常好,红扑扑的脸颊透着生气,明亮的眼睛一扫前几日的阴霾,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云中鹄和海东青欣慰地笑了笑,彼此对望了一下。看得出来,他们都为永乐的复原而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三个人一起离开杨府,来到青州城的大街上和士兵百姓一起庆祝。   商铺虽然都尚未开业,但是军民们却自发地在城里的主街道上摆出了流水席。刚刚解除围城之困的青州就算得到了昭明的补给,但是食物依然不算丰富。所以流水席上大部分都是青菜素食,见不到什么油水,不过在巧妇们灵巧的手艺之下,快到正午的时候,整个流水席上全都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香飘万里,仿佛整个青州城里都是菜香味。   准备菜肴的时候,永乐也去凑了一下热闹。但是她的手艺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最后只能帮忙洗洗菜,谁都不敢让她碰任何厨具,不过她洗菜也洗得挺开心的。   就这样,青州城整整欢庆了一天一夜。不仅白天万人空巷,起舞欢歌,而且晚上彻夜没有熄灯,整个青州城灯火通明,欢庆一直持续到黎明快要天亮的时候,大家才渐渐散去。   路边有不少人都醉倒了,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永乐也喝了一点酒,她是典型的一口就醉,云中鹄生怕她乱脱衣服乱说话,干脆多灌了她几杯,把她完全灌醉了才罢休。   彻底喝醉以后什么酒疯都不会撒了,闭上眼睛只会睡觉。海东青背着醉得迷迷糊糊的永乐向杨府走去,云中鹄则在一旁护送。三个人欢腾了一整天,眼看天都快要亮了,不免都觉得有些疲惫,路上话也比较少。   走到人少的地方时,海东青见云中鹄一直心事重重,忍不住忍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云中鹄吓了一跳,急忙抬头否认道:「我们哪有事情瞒你,是你多心了。」   海东青也并非认真地怀疑她俩,而只是一种隐约的感觉,听云中鹄否认,便不再深究了,轻轻摇了摇头道:「可能真的是我多心了吧。不仅是你,就连永乐仿佛都心事重重的。不过,你们在青州被困了这么久,情绪有些低落也不奇怪。特别是永乐,她从小到大从未吃过这种苦吧。这次大难不死,希望以后能有后福。」   云中鹄道:「既然现在青州之战已经结束,我打算过几天就带永乐回京城去见太后。」   海东青听后点点头,不过表情却沉重了几分,低声道:「太后大概已经知道永乐的真正身份了。虽然太后一直非常疼爱永乐,但我出征之前与她最后一次见面时,总觉得她的神色有点奇怪。不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永乐,而是……」说到这里,海东青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而是有点逃避。似乎不想见,但却不得不见,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让我转达永乐,让她回宫——我猜不到太后到底想对她说什么。」   云中鹄没有回答,低头默默走路。海东青隐约察觉到云中鹄的突然沉默隐藏了什么秘密,正想追问,但是就在这时,醉醺醺的永乐嘴里却似乎嘟哝了几句「饺子……饺子……」然后张开嘴,一口咬住了海东青的耳朵,痛得海东青「哇呀」一声大叫起来,一下子忘了要追问的问题。   云中鹄听见叫声后蓦然抬头,看到永乐咬着海东青的耳朵不松口的样子,马上笑了起来。随即便轻轻拍了拍永乐的脸颊,永乐这才终于松口,脑袋耷拉在海东青的肩膀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云中鹄带着几分笑意说:「大概是前段日子饿坏了,今天还没有吃够,做梦还惦记着呢。」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哭笑不得。   永乐一捣蛋,海东青便忘了刚才的疑问,云中鹄暗自松了一口气。但是就在这时,脑袋挂在海东青肩膀上的永乐却微微抽泣了几下,发出「呜呜」的声音。海东青顿时愣住了,扭头轻轻在永乐耳边低缓道:「永乐?」   他以为永乐已经醒了。然而永乐没有醒,依旧醉醺醺的,发出「呜呜」的抽噎声,断断续续地还可以听见几声悲泣般的「母后……母后……」这声音在黎明寂静的街道上听起来格外惹人心疼。   云中鹄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挤出一个笑容说:「大概是梦到小时候被太后教训的事情了。」   谁料这时永乐却突然说出一句梦话:「你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是梦话,所以吐字并不清楚。然而海东青听见这句话后却顿时僵硬了,扭头盯着云中鹄问:「中鹄,你刚才听见什么没有?她是不是说有人要杀她?」   云中鹄非常镇定,轻笑一声说:「做梦而已,你太紧张了,况且梦都是反的。」他的笑容很复杂,与其说是安慰海东青,倒不如说是安慰他自己。   海东青听后叹了一口气,忧郁地说道:「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明明青州之战打赢了,但却总是心神不宁,仿佛马上又有一件不祥大事即将发生。   就在这时,云中鹄突然停下脚步。海东青向前走了两步,见他没有跟来,才回头望着他。   寂静的长巷中,云中鹄一动不动地站着,身后是冉冉升起的太阳。他背着光,看不清表情,脚边落下一道长长的阴影,一直延伸到海东青的脚下。海东青的心中顿时沉了一下,严肃而又不解地盯着云中鹄瞬间苍白的表情。   云中鹄缓缓抬起手,望着自己空空的手心说:「其实我也有种不好的预感……」喉咙哽咽了好几次,才终于说出来,「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梦见永乐一箭穿心死了。梦得很真切,她就血淋淋地倒在我的怀里,我的手上全都染满她的鲜血。然后每当我看到她慢慢闭上眼睛的时候,都会吓得一身冷汗惊醒……」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但却透出一股可怕的凄惨之感,直令人毛骨悚然。   海东青听后沉默了很久,才终于用哽咽的声音说:「只是做梦而已,你也不要想太多。」   「但是这种感觉非常熟悉,就像十年前我预感到相国寺的那场大火一样。」云中鹄放下颤抖的双手,不安地望着两步之外的海东青,以及他背上沉睡的永乐,有些神经质地低声呢喃道,「我总觉得,我的力量是不是又回来了……我预知未来的能力,是不是又回来了……」   然后便是长久的寂静,僵硬的矗立。两人在黎明的长巷中彼此对望,谁都没有说话。唯一可以听见的,就是永乐夹杂着抽噎的呼吸声。她现在好端端的活着,但是在云中鹄的梦里,她却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是要下个礼拜才能完结了,我还以为这个礼拜可以顺利收工的,唉…… ☆、117 时不再来   永乐一觉睡了大半天,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了。有点宿醉,头昏昏沉沉的还有些痛,四肢活动起来也感到不像平常那么灵活,仿佛突然变重了许多。她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才终于想起昨天的事情。   仿佛做了一场梦一样,青州之战就这样结束了。拖着沉重的身子,下床穿好衣服,简单洗漱了一下,把头发也梳理整齐,随意挽起。四周静悄悄的,还有些不太适应。一想起昨天那么欢天喜地的庆典,真还害怕那只是一场美梦。   不过摆在桌子上的几盘精巧的凉茶点却在提醒她,北燕真的退兵了,不然不会有人替她准备这些好吃的。   其实永乐一点也不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桌边随便拣了几个豆沙糕吃,刚吃第二个就觉得胃里装不下了。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云中鹄的。永乐觉得云中鹄就像神仙一样,掐指一算就知道她什么时候苏醒,所以专挑最对的时候过来。永乐急忙擦了一下嘴,又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刚刚准备好,脚步声就已经停在门口了。   「永乐。」云中鹄轻轻敲了几下门。   「进来吧。」永乐刚才去院子里的水井边汲水洗脸的时候,就把门虚掩着,一直没关。   云中鹄轻轻一推便走了进来,看到永乐灵动的眼睛就微笑起来,问道:「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有些头痛?待会儿我让人帮你送一点蜂蜜水过来解酒。」昨晚永乐醉得不省人事就是他的功劳,所以稍微有些罪恶感。   两个人又简单地寒暄了一下,云中鹄才说到主题:「既然青州局势已经稳定,太后又急着见你,那我们挑个日子返回京城吧。这里毕竟是玄青教的地盘,一向与朝廷作对,这次他们虽然归顺了,但我怕时间拖得太长会滋生诸多变数。」归根结底还是那个永乐遇害的梦魇在云中鹄脑海挥之不去,所以才如此急迫地想带永乐离开。云中鹄有种有关,梦中杀永乐的不是太后,而是玄青教。   永乐并未深想,点点头说:「既然青州已经脱困,我们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但是……」说到这里,目光突然变得有些阴郁,「现在我们还不能一走了之。」   虽然这句话并未说完,但是云中鹄却从她的神情中猜出她的心思,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担心金丝燕?」   永乐点点头,在云中鹄面前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知道他的病情怎么样了,我一直不敢去探望他……如果我们要回京城,绝对不能丢下他。」自从金丝燕的记忆出现异常之后,一直是暖冬在贴身照顾着。只要永乐去探病,必定会遇到暖冬。说不上来为什么,永乐有些害怕遇到暖冬,害怕她用那种混合着疑惑和悲哀的目光望着自己。   「如果金丝燕神志清醒还好,我们可以一起回京城。但是现在他长卧病榻,记忆混乱,玄青教不会放他走。」云中鹄说得的确没错。如果金丝燕还像以前那么生龙活虎,他说要去一趟京城,当然是想去就去。但是现在他走路都需要人扶着,不要说玄青教,就连永乐也担心他赶路的时候病情进一步恶化,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惨了。   「但是我们不能这样丢下他不管。当初他一心想回京城,是我执意把他带了回来。他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也有责任……」说着目光就又暗淡下去。短暂的寂静后,永乐仿佛突然想到什么,立刻抬起头略显激动地说:「对了,中鹄哥,我们就说把他接回京城医治怎么样?说去皇宫帮他找最好的太医诊治,暖冬一定会答应的。」   看到永乐的目光中突然流露出希望之光,云中鹄实在不忍心泼冷水,但依然不得不摇头说:「答应是会答应,但是她必定会一起跟来。而且金丝燕现在并非生病,而是借尸还魂的邪术所致,太医也不一定治得好。」   听了云中鹄的话后,永乐再次一声长叹,低声自语道:「难道已经没救了么?」借尸还魂这种东西她也只是听说,从未真正见识过,更不知道遇到由借尸还魂这种邪术引起的灵肉分离应该如何处理。   「要救他只有一个办法。」   云中鹄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带给永乐新的希望。她马上抬头问道:「什么办法?」   「永乐……」云中鹄顿了一下,才缓缓说道,「明天就是十五月圆之夜了。」   话音一落,永乐仿佛被当头敲了一棒,顿时醒悟过了。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又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云中鹄接着说:「我们必须把他送回去他原来的世界,那个叫艾瑞的金发人也许可以救他。」当初就是艾瑞把金丝燕送到了这个世界,附在了玄青教教主体内。如此想来,他的确是唯一一个可以救金丝燕的人。   「但是我们只能回去十二个时辰,很快就会回来,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他能把金丝燕救好吗?」永乐依旧不安。   「能不能只能试过之后才知道,如果错过明晚,又要再等一个月,不知道金丝燕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所以……」声音突然压低,显得无比凝重,「明晚也许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这句话落在永乐耳中,令永乐僵硬地呆了好一会儿。最后,她终于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和时间的紧迫,霍然起身道:「我们这就去见金丝燕。」只剩下一天时间,就算害怕暖冬那复杂的眼神,也必须去见金丝燕一面。「他好像还记得我,我去和他好好谈谈,也许可以唤回他的记忆。玉优在他身上,我想办法让他把玉优交给我,明晚我们就再去一次那个世界。我相信艾瑞一定有办法救他,不然上次我们离开的时候,他就不会叮嘱金丝燕早点回去。」   想到这里,永乐顿时多了几分信心。   #   时间紧迫,永乐和云中鹄马上赶到金丝燕休养的小院。果不其然,老远就看见暖冬的身影。   不过有点奇怪的是,暖冬并未在房间里面照顾金丝燕,而是站在小院外面,略显焦急地注视着房间中的情况。除了暖冬之外,还有大约六名教徒也在外守候。而且还没走近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奇怪的声音,仿佛是一个老妪嘴里叽叽咕咕地嘟哝着什么,时而还会「哇哇呀呀」地尖叫几声,气氛十分诡异。   永乐和云中鹄对望了一眼,都感到有点奇怪,下意识加快脚步赶过去。暖冬听见他俩的脚步声后,敏感地回过头来。目光从永乐身上扫过的时候,永乐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惊愕和不安。   永乐马上迎上去,抓着她的手问道:「里面怎么了?教主怎么样?」说着便不断探头向里面张望。   暖冬和教徒都只守在院子外面,院中空无一人,金丝燕休养的房间双门紧闭,只有两个看上去有点像小道童的人守在外面。手上端着两个香炉,香炉中飘出一股很浓重的香气。永乐刚吸了两口就觉得喉咙不太舒服,低声咳嗽了两声,也不知道那两名小道童怎么受得了,居然站得好像门神似的。   暖冬把永乐向后拽了几步,压低声音对她说:「嘘,不要吵,里面道姑在做法。」   「道姑?」永乐看了暖冬一眼,觉得她不像是开玩笑,又疑惑地扭头看了一眼云中鹄的表情。只见云中鹄也是一脸茫然,伸长脖子去看房间中的动静。永乐也跟着一起看,只见窗户上隐约映出一个道姑的影子,她手上拿着宝剑,张牙舞爪地到处乱跳,而且还会发出凄惨的吼叫,听得人心惊胆战。永乐只看了几眼,脸色就发白了。   暖冬叹气道:「教主的病情十分奇怪,喝什么药都不见好。后来大夫说,他大概不是生病,而是中邪了。于是我们才请了一名道行高深的道姑来帮教主驱邪,希望可以助他平安度过这次难关……」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永乐听得出来,这是无计可施之下的最后办法。而且金丝燕病得太突然,几乎只是一夜之间,再加上症状奇怪,看上去的确不像普通的病,无怪乎难怪大夫和暖冬都以为他中邪了。   借尸还魂的确是邪术,万一金丝燕的灵魂被道姑祛走了怎么办?那不就死了吗?   想到这里,永乐意识到大事不妙,立即抬头紧张地盯着云中鹄,很想冲进去制止。云中鹄马上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意图,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用这样的动作告诉她:不要着急,再看看情况。   就在这时,房间中的道姑突然停下来了,但嘴里依旧发出「咿咿咿」的瘆人惨叫。又过了一会儿,道姑开门走出来,候在门口的两名小道童急忙对她低头行礼。道姑大约已经六十多岁了,驼着背,身子缩成一团,但是眼神却十分尖锐,就像是杀鬼杀多了的那种。永乐根本不敢与她对视,下意识躲到云中鹄身后。   道姑带着另外三名道士向暖冬走来,暖冬急忙迎上去询问情况。永乐也提心吊胆地听着,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道姑满头大汗,似乎刚才做法的时候累坏了。她叹了一口气道:「房中人的确是中邪了,但那邪灵十分顽固,附在他身上祛不走。这样下去他的阳气会被邪灵吸走,越来越虚弱……」   还不等她说完,暖冬的身子就猛地向后倒了一下,吓得永乐和其他教徒急忙伸手去扶。   暖冬一向镇定,从未见她如此惊慌,连说话声音都在发抖,忙问:「那请问还有没有救?」   道姑轻轻摇头。见状,暖冬立即闭上眼睛,几乎快要晕倒过去,又被教徒扶住。   最后,那道姑却轻声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然后故意卖关子似的顿了顿,等所有人都紧张兮兮地盯着她,她才接着说:「那就是通过『冲喜』的方法补一补他的阳气,为他拖延时间,然后你们再去找高人来驱邪,兴许还有救。」言外之意就是她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另寻高人。   「冲喜?」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只有暖冬最为镇定,忙问:「那什么时候最好?」   道姑道:「越快越好。因为明晚十五月圆正是阴气最盛之时,怕他熬不过去了……」   闻言,不仅是暖冬,就连永乐都险些站不稳。本打算明晚送金丝燕回21世纪,但如果他熬过不了明晚,那还怎么回去?不知道这道姑是真有本事,还是危言耸听,永乐只觉得背上和额头已经全是冷汗。   短暂的沉默后,暖冬果然地做出决定,低沉地对教徒吩咐道:「快去禀告我哥,今晚我就与教主完婚。」   听到这句话后,永乐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个高潮了,然后就要完结了。 ☆、118 趁夜抢亲   暖冬与金丝燕早就已有婚约,但是玄青教大仇未报,他们才迟迟没有完婚。这件事情永乐早在皇宫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如今玄青教已经从北燕手中夺回青州,就算没有道姑的那几句话,两人怕是也要开始准备完婚,但是道姑的话却突然把婚期提前到令永乐措手不及的地步。如今金丝燕只剩下半条命,真亏了暖冬情深,竟然还愿意嫁给他。   「怎么办,怎么办……」从金丝燕休养的小院回来后,永乐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面急得团团转。   如果他们两人你情我愿就算了,但是暖冬根本不知道,现在金丝燕已经不是以前与她订婚的金丝燕了。真正的金丝燕已经死了,难道她要嫁给一个死人吗?这个金丝燕就算能保命,也迟早会回到他原来的世界,无法与暖冬长相厮守下去。但是,如果把实话告诉暖冬,让玄青教知道金丝燕是假的,金丝燕必定性命堪忧,所以永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云中鹄淡定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永乐绕着他转圈,偶尔呷一口茶,一直没有说话。   「中鹄哥,你快想想办法啊。」永乐想破脑袋都没有注意,只好扑过去向云中鹄求救。   云中鹄这才终于开口,深蹙双眉说:「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唯有阻止他们成亲。」   「暖冬一定会恨死我……」永乐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有这心却没这胆,迟迟下不定决心。   「但是就这样让她与金丝燕成亲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云中鹄摇摇头,也是一副焦头难额的表情。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明以为只要明天把金丝燕送回21世纪,就能抓住一线生机,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起了变数。   「是啊。金丝燕现在意识不清,一无法反抗,二无法劝说暖冬,只有我们知道真相,如果连我们都不想办法,害暖冬嫁给一个根本就不是金丝燕的人,日后事情败露了,暖冬肯定更要恨我。不仅她要恨我,就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我自己。」永乐终于想通了,不再绕着云中鹄转圈,而是双手撑在桌子上,满脸都是孤注一掷的表情。   「现在杨府都已经开始准备了,就算现在想尽办法劝暖冬,肯定也劝她不住,而且万一说破真相,金丝燕恐怕还有生命危险。我想来想去都觉得这次不能来软的,只能硬上了。」云中鹄刚才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并不是神游太虚,而是在聚精会神地帮永乐想办法。「不过,如果要来硬的,只有我们两人肯定没有办法,必须还要叫上东青才行。」   「东青哥?」永乐有点犹豫,「但是他不知道事情的始末。」   「现在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告诉他。」云中鹄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永乐把耳朵凑过去。永乐乖乖照办,云中鹄用手挡住嘴,在永乐耳边低声说道:「今天晚上让东青放哨,你潜入房间去把金丝燕带出来,然后我们趁夜逃出杨府,找个地方躲起来,明天晚上再用你说的那什么玉优穿越时空——要救金丝燕,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可是大喜之日,杨府人多眼杂,我怎么可能把金丝燕带出来?」永乐越说越着急。   「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拜堂的时候。」云中鹄心中已有计划。   「拜堂?」永乐怀疑自己听错了,「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我怎么可能把金丝燕带走?」   一着急音量就大了几分,云中鹄急忙「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不要着急,金丝燕病得太重,不可能亲自拜堂,他们大概会找一个小丫鬟代替金丝燕与暖冬拜堂。到时候所有人都集中在前堂,正是我们把金丝燕偷偷带走的最好时机。就算突然有守卫冲过啦,东青也能帮我们挡一下。」   「可是……」永乐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现在这种情况,哪能想出万无一失的方法?就算只有一线生机,也要拼一下。想到这里,永乐不再多说什么,下意识咬紧了嘴唇,沉闷地回应了一声:「好吧。」   对不起,暖冬,我不是存心要破坏你的婚礼,但是有很多秘密你不知道,你不能嫁给一个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的假金丝燕。虽然我不能告诉你实情,但我是为了你的未来和金丝燕的生命。如果你还是不能理解我,那就恨我吧。即使恨我,我也要把金丝燕带走。因为他不属于你,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要救他就只能把他送回他原来的世界。   #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对永乐来说简直是煎熬。云中鹄找来了海东青,海东青一进房间,看到永乐忧郁得好像天快塌了的脸色,不由担心地问长问短。永乐不知道从何说起,便由云中鹄替她解释。但云中鹄故意略去最重要的地方,只说今晚他们要偷偷把金丝燕救出来。原因未提一字,只说是一项秘密任务。   海东青虽然觉得蹊跷,但云中鹄和永乐都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而且从他们的脸色中可以察觉到事情十分严重,所以没有追问也没有怀疑就答应下来。   看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永乐越来越紧张。今晚他们要做的这桩坏事,如果成功了高兴不起来,但如果不成功,后果必然更加严重。永乐没有时间犹豫,因为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早在重返青州城的时候她就已经暗下决心,要承担她任性的抉择可能引起的一起后果。当云中鹄告诉她,识破未来、改变未来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时,她就已经有所觉悟。   但是,只要一想到暖冬看她的眼神,一想到暖冬知道金丝燕被她偷偷在大婚之日带走后可能露出的表情,她的心里比死还难受。   「永乐,我们出发吧。」云中鹄算着时辰,吉时快到的时候提醒永乐。   这时天已经快要黑透了,只有西方天空还残留着最后一小片薄薄的浅灰色。由于婚期定得很仓促,很多准备都不充分,但是宾客却来了很多。永乐隔着好几个院子就能听见他们嘈杂的声音,不由有些恍惚,好像做梦一样。直到被云中鹄和海东青带到金丝燕房间的后窗外,才蓦然回过神来。   云中鹄料得不错,临近拜堂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到前堂去了,而且拜堂的人并非金丝燕本人。云中鹄在窗外帮永乐放哨,海东青则略施轻功,跳上屋顶,帮他们盯着前堂的动静和四周的来往人影。   窗户没有关,永乐直接拉开,然后迅速爬了进去。刚把前身探进房间,就发现房间已经布置过了。到处都是喜庆的红绸,墙壁和窗户上都贴上了大大的喜字。床边亮着两盏大红花烛,不时爆出一些火花。   借着烛光永乐看见金丝燕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是否还清醒着。被子已经换成红色的喜被了,从各种细节中都可以感受到他们对这场婚礼的用心,永乐的罪恶感不由更加深了。   「永乐,快点。」云中鹄见永乐趴在窗口半天不动,急得催促了一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拜堂之后新娘子暖冬就会被送到这里来。我们必须趁她来之前把金丝燕带走,不然我们就出不去了。」   听到云中鹄的话后,永乐把心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埋头钻进房间,一阵小跑来到金丝燕窗前。金丝燕闭着眼睛,看上去好像睡熟了。永乐管不了那么多,摇了摇金丝燕的肩膀喊道:「金丝燕,醒醒,快跟我走。」   声音不大但是效果却很好,刚喊了两声金丝燕就睁开眼睛,用既惊慌又茫然的目光注视着她。永乐可以感受到,金丝燕仍然记得她的声音和样子,不然不会这么快醒来,也不会露出这种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的迷茫表情。   永乐把金丝燕从床上扶起来,边扶边说:「对不起,金丝燕,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解释。你还记得玉优吗?」说完不等金丝燕回答,就在金丝燕的身上搜了起来。摸了半天没有摸到任何类似玉石的东西,永乐不禁有些着急,心想完蛋了,金丝燕卧床这么久,衣服早就被换了好多次。就算他把玉优藏在身上肯定早就被暖冬拿走了。   想到这里,永乐急忙起身去房间中翻箱倒柜。   「永乐,快点。」云中鹄在窗外不断地小声催促。   永乐被他催地手忙脚乱,不仅把抽屉柜子里面翻得一团乱,而且还不小心落了很多东西到地上。不到眨眼功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间就像台风过境一样遍地狼藉。   好在永乐运气好,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发现一块熟悉的半圆形玉石就躺在衣柜的角落里。永乐急忙把玉石抓起来,塞进自己的腰带,高兴地扬起声音对窗外的云中鹄说:「中鹄哥,找到了!」   谁料就在这个时候,海东青突然从房顶跳下来,落到云中鹄身边,「快走,他们来了。」   永乐急忙把金丝燕从床上拉起来,但是金丝燕太沉,几乎快把她压倒,海东青马上跳进去帮忙。当他们好不容易把金丝燕送出窗外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根本没有时间做出任何反应,门就已经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下一个瞬间,永乐就看见一身嫁衣的暖冬冲了进来,大红的盖头已经被掀起来挂在头冠上,大概是因为刚才在外面听见房间有动静才急忙冲了进来,没想到却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时间仿佛静止了,暖冬仿佛无法理解眼前出现的画面,顿时僵硬地站在原地。   永乐也愣住了,扶着金丝燕回头看了暖冬一眼。只一眼,就令她心如刀绞。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与暖冬之间建立起来的友情和信任全都轰然崩塌,毁于一旦。   海东青吼了一声:「快走!」永乐这才回过神来。   「站住!」暖冬发出一声嘶吼向窗口冲去,海东青马上抱住她。两人都没有带武器,暖冬情急之下仿佛忘了自己会武功,胡乱挣扎起来。海东青要费很大的劲才能按住她。云中鹄见情况不妙,立刻与永乐一起把意识不太清醒的金丝燕挟走,迅速消失在窗口。永乐可以听见身后传来暖冬声嘶力竭的喊声和打斗声。   送暖冬来的两名丫鬟都吓愣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掉头向前堂跑去,边跑边喊:「来人啊!来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说到结婚的时候把新郎弄走的这种情节,最经典的就是倚天屠龙记了吧。 周海媚那一版的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得,太深刻了…… ☆、119 最后希望   一听见丫鬟们喊来人,三个做坏事的人马上就慌了。虽然现在海东青拦住了暖冬,但如果其他人追来,那肯定拦不住。海东青不停地对他们大喊「快走快走」,云中鹄马上扶起金丝燕,用力撞了一下永乐的肩膀。永乐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跟着他逃了。   一开始耳边还能听见暖冬的嘶吼,后来越来越小,就在快要消失不见的时候,身后又传来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而且追着他们逃跑的方向,越变越大。云中鹄料到事情不妙,低声说了一句:「不好,他们追来了。」   云中鹄和永乐两个都不会武功,就算使出全力速度也快不起来,更何况现在还要带上一个连路都几乎走不稳的金丝燕,那速度就更慢了。还好云中鹄机警,早已计划好了逃跑的路线。他们一路绕着围墙后面的小路逃,虽然路烂不好走,但借着树影的遮蔽,一有情况便立刻马上躲进树丛中。就这样一路躲躲藏藏,竟平安来到了来到了最外围的围墙边。   只要翻过围墙,那就可以出杨府了。但那围墙足有两丈高,周围有没有可以落脚借力的地方,正在他们着急想办法的时候,阴魂不散的脚步声又追上来了。从声音听上去,大概有十来人。永乐急得满头大汗,苍白的小脸上写满惊恐。云中鹄思忖了一下,拉着永乐,想带她暂时躲起来,等那群人过去后再想办法翻围墙。但是就在这个时候,金丝燕突然一把抓住永乐的肩膀,那力度大得几乎可以捏碎永乐的肩膀,吓得永乐差点尖叫出来。   「永……乐。」紧接着,金丝燕居然喊出了永乐的名字。虽然声音很低很沉,就像用大石块砸扁了似的,但是永乐和云中鹄听见这两个字后,都忘了他们现在的处境,抬头怔怔地盯着金丝燕,连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仿佛都听不见了。   只见金丝燕摇了摇头,空茫的眼睛中渐渐汇聚出几分紧张的色彩。他渐渐抬起头,盯着永乐说:「回京城。」   短短三个字令永乐和云中鹄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你终于想起来了。」永乐突然眼眶发热,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时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只怕对方再拐过一个弯就可以看见他们了。没有时间多做感慨,云中鹄急促地说:「我们现在身在杨府,必须先逃出这里,才能进一步逃出青州,赶回京城。现在恐怕全杨府的人都在追我们……」   不等他说完,金丝燕就抬头看了看两丈高的围墙。眼神从迷茫一瞬间变得坚定,仿佛从前的金丝燕又回来了。永乐顿时怔住,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身子一轻。下一瞬间,双脚就已离地,整个人飞了起来,然后以非常轻盈的动作越过围墙,不到眨眼工夫就已经落在围墙外面的石板路上。   「咦……」直到落地之后,永乐才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所有动作,都是金丝燕抱着她完成的。他们两个虽然跳出来了,但是云中鹄还在围墙里面。永乐隔着墙壁就听见里面的追兵们大喝了一声:「什么人!」   不好,中鹄哥被他们发现了!永乐心中顿时一沉,下意识扑到墙壁上,把耳朵贴在墙面偷听里面的动静。可以听见云中鹄跑远的脚步声。紧接着,那些发现云中鹄身影的追兵全都追了上去,一时间围墙后面乱作一团,永乐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但是转瞬之间,脚步声就已远去,渐渐听不见了。   金丝燕道:「他帮我们把追兵引开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说着拉起永乐的手,带着她顺着石板路向前跑去。永乐跟不上他的速度,几乎快要跌倒,觉得自己像个风筝似的,被他拉着向前,一半是跑一半是飞。   就这样半飞半跑大约过了一刻钟,他们终于来到石板路的尽头。这里离杨府已经很远了,永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金丝燕刚松手,她就双膝一软,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又是喘气又是咳嗽,恨不得多长两个肺出来。   金丝燕站在路的尽头,忘了一眼前方的通向树林的泥路,眼神再次迷茫起来。这时永乐终于缓过气来,抬起头,正好看到金丝燕那一脸迷路的表情,不禁暗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拽着金丝燕,好不容易站起来。她一边微喘一边说:「不要担心,我还记得路。从这里向前走就是老粮仓,之前被乌兰静放火烧毁,如今已经荒废了。我们可以暂时去那里躲一躲,玄青教应该想不到我们躲在那里。」这也是云中鹄当初的想法。   与其硬闯城门,还不如暂时躲在青州城内。反正明晚就是月圆之夜,先带金丝燕返回原本的世界,剩下的事情等回来之后再做打算。如果艾瑞可以救活金丝燕当然最好,就算12个时辰后必须再次返回青州,他们也多了一个战斗力。如果连艾瑞都无计可施,他们就必须认真考虑对暖冬实言相告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借着微弱的月光,永乐和金丝燕步履蹒跚地顺着泥路向前走。还好路并不复杂,而且不久前永乐才来过一次,非常顺利地把金丝燕带到了目的地。被烧毁的粮仓只剩下半个屋顶,墙壁也塌了不少,周围到处都是烧焦后的痕迹,整个粮仓几乎已是一个危房,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但是现在除了这里,实在没有别的地方藏身。   永乐带金丝燕寻了一个比较干净的墙角坐下休息。因为是墙角,就算突然二次坍塌这里也会形成一个安全的三角地带供他们躲藏。金丝燕似乎很累,刚坐下来就立刻闭上了眼睛。这种累不仅来自身体的疲惫,更来自心灵。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对周围一景一物完全没有任何回忆,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不知道金丝燕的记忆还剩多少,当初乌兰静火烧粮仓那晚他也来过这里,如果他连这么大的事情都忘了,想必其他事情在他脑海中也早就压入箱底或者直接消失,已经无从追忆了。想到这里,永乐有点心痛,下意识轻轻握住了金丝燕的手,说:「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丢下你,我会带你回原来的世界。」   现在的金丝燕也许根本听不懂永乐这句话的含义,但是他却突然睁开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永乐。他对永乐的记忆也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而已,不过却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告诉他必须带永乐返回京城。至于返回京城干什么,为什么要带永乐走,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静谧的月光从毁损的屋顶落下来,在他俩脚边落下一块巨大的银灰色光斑。夜已经深了,晚风从屋顶和倒塌的墙壁中灌进来,冻得永乐直打哆嗦。两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借着彼此的体温取暖。「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永乐闭上眼睛,半梦半醒地发出这声低吟。明晚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如果连艾瑞也救不了金丝燕,那么结果会怎样?   永乐不敢去想,下意识紧紧抱住了自己胀痛的脑袋。就在这时,她感觉有人轻轻抱住了自己肩膀,把自己揽入怀中。筋疲力尽的永乐顺着那股力量轻轻一倒,最后靠进了金丝燕的胸膛。金丝燕由始至终没有说话,但是永乐却感觉到自己被他安慰了,心中渐渐温暖起来,因为不安而咬紧的嘴唇也缓和下来,最后掠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无论事情变得如何糟糕,好想就这样一直依偎下去。   就这样,他们粮仓度过了漫长而又短暂的一晚。   粮仓的灰烬中还剩了一些白薯,肚子饿的时候就啃来充饥。终于,当永乐抬起头,从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的屋脊上看见头顶圆盘般的明月后,心跳骤然加快,她默默告诉自己:时间到了!   她一把拉起金丝燕,站在月光的正下方,然后掏出塞在腰带里面的玉优,对准了头顶的月亮。   玉优仿佛吸收了月亮的光辉,瞬间发出一片淡淡的薄光,把他们的身体包围。金丝燕望着眼前出现的异象,惊愕地睁大眼睛,然后又捂着头发出一声低吼,大概突然想起了一点什么。永乐紧紧握住他的手说:「不要怕,不要怕……」刚刚说了两遍,他俩的身体就已落入时空隧道。   这次永乐没有吓得大叫,而是死死地抱着金丝燕的身体,不是害怕自己在隧道中旋转翻飞,而是害怕把金丝燕弄丢了。   不一会儿,熟悉的坠落感再次降临。永乐「哎呀」一声,一屁股摔到地上。金丝燕压在她的身上,差点把她的骨头压断。「哎呀,你们总算回来了。」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永乐抬头一看,只见艾瑞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喂喂喂,你干什么,不要装死。」艾瑞见金丝燕一直压在永乐身上不起来,生气地用脚踩了他的屁股几下。   「艾瑞?」永乐挣扎着从金丝燕身下爬出来,用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叫道,「求求你,快点救救他!」   艾瑞一看永乐满脸眼泪,顿时意识到事情不妙,急忙蹲下去扶起金丝燕。这时金丝燕已经完全昏迷了,艾瑞着急地在他脸上拍了几下,但他依然没有一丝反应。永乐在一旁边哭边说:「我们上次回到青州后不久他的记忆就开始出现异常,最近一段时间更是经常昏睡在床……他还有没有救?是不是身体的极限就快到了?」说着说着就已泣不成声了。   「你先不要着急,帮我把他扶起来。」艾瑞一边安慰永乐,一边提起金丝燕的胳膊,「帮我把他扶到实验室去。」   永乐听后急忙擦干眼泪,把金丝燕的另外一只手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与艾瑞一起向外走去。   艾瑞的表情虽然紧张,但却并不慌乱,似乎早有准备。于是永乐的心里也不像刚才那么慌乱无措,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太好了,有救了,终于有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之前的设想里面先把艾瑞也穿越过去的,然后附在一只金毛大犬的身上,后来有外国人来访问昭明的时候,其他人都不懂外语,就只有那只狗懂,于是永乐他们就琢磨着让那只狗去和外国人对话。外国人看到外交官是一条狗觉得非常惊讶,然后金丝燕还很认真地说:「昭明境内就属它英文最好哦。」结果这个情节被朋友批了,说太搞扯了,于是就放弃了,囧。现在我自己想想也觉得挺搞扯的…… ☆、120 最坏情况   艾瑞所在的这幢小别墅的真正身份是特案科秘密基地,有一个地下室。永乐帮艾瑞把金丝燕扶到地下室的病床上,这时金丝燕呜咽了两声,意识好像有所恢复。艾瑞把病床推到地下室更深的地方,那里有一道密码门。艾瑞一边开锁一边对永乐说:「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你先到楼上去等我,如果顺利的话,三个小时以后我就会出来。」   说着便把金丝燕推进那间密室,永乐乖乖点头,站在原地,看着艾瑞把病床推进房间的黑暗深处。接着密码门再次阖上,把永乐隔在外面。永乐望着那银灰色的门,呆呆地站了很久。她觉得自己的大脑和身体都是麻痹的,无法动弹,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缓缓回过神来,转身向外面走去。   边走边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奇特的房间,里面摆满各种她从未见过的精密仪器。有些仪器上还有红色或者绿色的信号灯在黑暗中一闪一灭,显得有些可怕。永乐头脑混乱,没有心情多看,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地下室,顺着楼梯来到客厅。打开灯,环视了客厅一圈,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浮上心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房间里的陈设与上次离开的时候不太一样。不仅是家具和杂物的摆放,就连窗帘的样式都不同了。以永乐对艾瑞的了解,一日三餐都可以靠方便面充饥的他绝对不可能花时间打扫房间,也不可能把家具重新挪位。唯一的可能就是——房间自己发生了变化。以前永乐不敢相信,但是她曾经亲眼目睹来自这个世界的天书在淡淡光芒中消失在眼前。从那一刻起,她就隐约有种感觉,蝴蝶扇动的翅膀会令几百年后的这个世界产生很多改变。   这个房间的变化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方面,也许还有很多很多的变化发生了,但是未来的人们却没有察觉,依旧理所当然地继续生活在已经能够变化的世界中。只有曾经对世界改变之前存有记忆的她,才能察觉到这个世界的变化。   永乐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思考着这些问题。想着想着,思维又跳到地下室的金丝燕和艾瑞,还有身在杨府的云中鹄、海东青,以及暖冬,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这个世界就像永乐的避难所,她可以逃到这里来躲避一天,但是一天之后又注定必须回去面对那个世界的混乱局势。   中鹄哥和东青哥有没有受伤?暖冬是不是很难过?只要一想到这些就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   突然,永乐的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历史改变后,当初从这个世界带过去的天书消失了,那么现在这个世界关于那段历史的记录又变成什么了呢?想到这里,永乐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下意识扭头四顾,寻找书架。由于房间的陈设改变了,书架已不再当初的位置。不过眼尖的永乐很快发现,在斜后方的角落里有一个五层高嵌在墙壁中的书架。   她急忙走过去,开始在书架上寻找与昭明相关的书籍。她知道偷窥历史的结果很严重,但是已经偷窥过一次,做过一次觉悟了,现在的心情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紧张。在从前的未来中,杨暖冬和杨寒城都随着玄青教的灭亡而埋葬在青州的焦土中,如今那段悲惨的历史已经改变了,永乐十分渴望知道现在的历史中,她熟悉的那些人将何去何从。   然而遗憾的是,她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一本与昭明相关的东西。正在她失望地坐在地上叹气时,目光不经意间瞥见插在两本大图鉴之中的一叠薄薄的东西。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了她,她鬼使神差地把手伸过去,慢慢地把那一小叠东西抽出来。那是一个半透明的L型文件夹,里面夹着大约七八张A4的打印资料。   当然,永乐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她只知道那是纸,纸上用特殊的油墨写着字,而且还有一些图片。她把资料全都抽出来,一张一张地翻阅,发现那是一份古墓的资料,在资料上好几处地方上都发现了「昭明永乐公主墓」这行字。   永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她很快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一套关于她自己陵墓的资料。   看着看着,突然有一张纸吸引了她的注意。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位于纸面左上方的一幅画。永乐以为是画,但其实那是一张证件照。照片上的人永乐非常熟悉,但就是因为太熟悉了,以至于她盯着看了很久才终于肯定——画中人就是她自己!虽然发型和打扮都与现在的她不一样,但是盯着那张脸的感觉分明就像照镜子一样。   这一瞬间,永乐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目光下意识瞥了一眼旁边的文字。「夏静双」三个字突兀地映入眼中,令她拿纸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因为夏静双,正是她母后的闺名。   这时永乐忽然想起金丝燕以前告诉她的一件事。大半年之前,昭明永乐公主墓在这个世界出土,但是因为墓道内机关重重、格局复杂,考古队无法进入。就在这时,一个在道上小有名声的盗墓女出现了。她说她可以进入公主墓,说服考古队让她带着一台小型摄像机孤身一人走进墓道。   不可思议的是,一路上她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和陷阱,仿佛早已知道这整个墓穴的构造。最后,她成功来到放置着公主棺的主墓穴。但是就在她开棺之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她整个人凭空消失,只留下那台摄像机掉在棺材边。考古队反复研究了摄像机中最后留下的影像记录,断定她确确实实就是凭空消失了。   因为这起事件非常诡异,最后移交到了艾瑞和金丝燕所在的特案科处理。他们查找了昭明的史料,最后把目标锁定在引发了很多不可思议事件的文熙皇后身上。推测夏静双穿越到了昭明朝,而文熙皇后就是消失的夏静双。   于是艾瑞把金丝燕送入昭明,让他把夏静双带回来。此外,他们还判断夏静双从永乐公主墓中拿走了什么东西才得以穿越,所以金丝燕的第二个任务就是按照历史「杀死」永乐公主,把那个东西拿到手,并且把永乐带回21世纪。后来这个计划成功了一半,金丝燕从永乐墓中拿到了玉优,不过却发现这块玉优的力量并不完全,只能穿越一天。再后来,金丝燕入宫后发现太后在月圆之夜神秘地消失了一夜,所以推测玉优还有另外一半在太后手上。   对于艾瑞和金丝燕来说,夏静双从这个世界消失不过大半年,但是对于夏静双本人来说,她至少已经消失了20年。也就是说,20年前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夏静双只有16岁,不仅和永乐公主年纪一样,就连长相也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如果永乐剪掉及腰的长发,再穿上这个世界的衣服,想必所有人都会以为她就是消失的夏静双。   永乐默默地把资料放回去。这一次她终于彻底信了,母后确实就是这个世界的人。想着想着,也许是因为精神太疲惫了,永乐蜷缩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睛,阳光已经透过落地窗洒进房间,就像一层薄薄的暖被一样覆盖在她的身上。耳边传来说话声,不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而是两个人的对话。永乐刷的一下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艾瑞,紧接着发现艾瑞面前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永乐顿时有点警觉,急忙从沙发上爬起来。   艾瑞和那名陌生男子听见沙发上传来的响动后,一起转头望过来,两人的目光都落在永乐的脸上。永乐把半张脸都藏在沙发背后,只露出两只眼睛警惕地盯着那名陌生男子。与他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浮上心间。虽然那男子的长相她从未见过,但是从眼神中,却隐约感到他并不陌生,有点像,有点像……   「金丝燕?」永乐下意识念出这个名字,连她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然而她看到艾瑞和陌生男子都笑了起来,对她点了点头。顿时她的胆子大了起来,又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抬起头盯着那陌生男子,用更大的声音问道:「你真的是金丝燕?」   「准确地说应该是『韩睿』,这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名字。」陌生男子向永乐走过来,很随意地摸了一下永乐的脑袋。这个动作令永乐无比熟悉,如果闭上眼睛仅凭身体来感觉的话,她确定此人就是金丝燕没错。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永乐又惊讶又开心。   艾瑞上前解释道:「金丝燕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所以我把他送回了他原来的身体中。还好你及时把他送回来了,如果再晚三天,他就没救了。」从容的语气中潜藏着一丝后怕。   「所以我现在无法再以金丝燕的身份回去了,不过我依然要回皇宫把夏静双带回来,完成我的任务。」虽然样貌改变了,但是说话的语气依旧是以前那个只知道完成任务的金丝燕。不过这次永乐没有生气,只觉得很开心很欣慰,只要他还能继续活着,哪怕他说话再不动听,自己也愿意忍受一下。   接下来,三个人一起计划了一下重返青州之后的打算,决定直接从救粮仓赶回京城。这次夏静双肯出援兵,肯定已经猜到永乐在青州的作为,她主动发话说想见永乐,大概有关于玉优的事情要交代。只要可以见到夏静双,这次的事情就可以落幕了。至于云中鹄和海东青,用韩睿的话说:「只要你不在他们身边,他们绝对平安无事。只要你在他们身边,他们就可能遇到更大的危险。」已经完全把永乐当成了一个扫把星。   不过永乐无法否认,她也承认自己最大的本领就是给身边的人添麻烦,况且现在再返回杨府救云中鹄和海东青已经来不及了。海东青是援兵将领,玄青教应该不敢拿他怎么样,而海东青绝对有能力保护云中鹄。这样一想,他俩的确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最该担心的应该是永乐自己。   就这样,夜幕降临,终于到了穿越回去的时间。永乐握着韩睿的手,望着映着月光发出淡淡光辉的玉优。很快,光辉便将他们的身体包围。穿越过一段深渊般的时空隧道后,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扑鼻而来的焦臭味令永乐确信他们又回到旧粮仓了,不过,她很快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周围的光线太亮了。明明是晚上,但是这附近却有很多火把。   「不好,难道玄青教找到这里来了?」永乐下意识抓紧韩睿,但是韩睿没有半点反应。永乐低头一看,脑海瞬间一片空白。因为她身边的人根本就不是韩睿,而是已经死亡一天、身体已经僵硬的——金丝燕。   韩睿没有穿越,与她一起穿越回来的依旧是失去灵魂的金丝燕!   始料未及的发展令永乐下意识发出「啊」的一声尖叫。   与此同时,正在粮仓外面搜查的玄青教徒都嚷着:「有人!」「他们在那里!」用最快的速度包围过来。   永乐只觉得周围到处都是火把,亮如白昼。她茫然地抱着金丝燕,嘴里不停嘟哝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向她走来,围着她的教徒们全都齐刷刷地让开一条道路。   「教主!」暖冬的声音。   永乐抬起头,看见濒临崩溃的暖冬正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自己,和自己怀中——金丝燕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有一个人要死了。 另外,昨天把夏静双那篇文的提纲大致写出来了, 名字叫做《王妃翻云覆雨记》囧。以下有剧透: 那篇文中的女配,就是杨暖冬和杨寒城的生母, 那是一个比较复杂的故事,但其实从血统上来说,暖冬的血统比秋华年更加正统。 杨氏兄妹其实都是靖安王的孩子(私生子?) 这次的青州事件落幕后,夏静双依约封了杨寒城为青州王, 但其实她知道杨寒城的身份,这样做也算是补偿过去的一些罪孽。 ☆、121 明知故犯   穿越之前,永乐设想过无数可能遇到的情况,但是现在无疑是最坏的。永乐孤立无援,金丝燕已经死了,四周全是凶神恶煞的玄青教徒,濒临崩溃的暖冬就在两步之外的地方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永乐不知道她这一刻在想什么,也许她把自己当成凶手了,也许很迷茫,也许很恍惚。永乐呆呆地张了一下嘴,想解释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时暖冬已经走上前来,蹲在地上检查金丝燕的尸体。她抱着一丝侥幸,以为金丝燕还活着。永乐清楚地看到她目光中微弱的希望在触到金丝燕动脉的那一刻被瞬间扑灭,然后再看到她的眼中填满惊惧,最后在从喉咙深处撕扯出一声压抑的痛哭。「暖冬……」几乎是下意识地,永乐很想碰碰她,安慰她。   但是只见刷的一下,锃亮的寒光从暖冬手上闪过。下一个瞬间,永乐就感到自己的脖子上传来一阵冰凉。   「你为什么杀他?」暖冬把剑横放在永乐的脖子上。剑锋紧紧地贴着皮肤,刺激着永乐的神经。   「不是我杀的。」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永乐的眼眶里面缓缓浮起一层泪光,在月光下晶莹闪烁。   暖冬用剑指着永乐,缓缓站起来,用哽咽的声音质问道:「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害死教主,是不是想偷东西?」当时永乐为了找玉优,把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所以玄青教判断永乐一伙想从金丝燕手上偷什么东西,没有偷到才把金丝燕带走当人质。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当他们找到教主的时候,教主已经死了。   「暖冬,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永乐想站起来解释,但是腿是软的,最后只能爬到暖冬脚边去拉住她的裙角,从下面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这件事情要怎么解释?说金丝燕其实早就死了?暖冬怎么可能相信?   「把她带走,交给我哥处置。」暖冬踢开永乐,扭头离开。永乐感觉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哭了,扭头离开是不想别人看到她悲痛样子。暖冬的身影刚一消失,立刻有两名教徒上前一左一右地把永乐从地上拉起来。   永乐浑身无力,嘴里喃喃念着:「暖冬……」这次的事情对暖冬的伤害最大,她明明是最无辜的,但是两天之中却连续承受了逃婚和丧夫的打击。永乐不敢去猜想她的内心,只觉得亏欠了她很多,哪怕用生命去补偿都无济于事。   永乐被教徒们押了出去,低着头仍然可以感受到四周全是憎恨的目光,像利剑一样插进永乐的胸膛。她迈着疲惫的步子,随押解她的教徒缓缓走到粮仓外的空地上。这时脚尖突然绊了一下,身子猛然向前倒去,半跪在地上。之所以是半跪,是因为双臂被左右两名教徒向上提着,想摔都摔不下去。   其中一个教徒喝到:「快点站起来!」嗓门大得几乎快把永乐的鼓膜震破。她的眼睛本就泪水迷蒙,被这吼声一吓,泪水顿时就像珠子似的滚落下来,滴到地面上。   就在这时,永乐隔着泪光看到一道黑影从旁边的树丛中跳了出来,速度快得就像一支箭簇,永乐还没有回过神来,对方就已经来到面前。接着只听「啪啪」几声铁掌落在教徒身上,中掌的两名教徒都发出「哇」的大叫,捂着伤口,趔趄倒在地上。   永乐感到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提起自己的手臂,把自己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飞向空中。这时其他教徒们全都大叫着围拢过来,挥动着手上的武器,想把黑影和永乐从半空中打下来。但是黑影的速度极快,几个提纵之后就隐没在树海中,等教徒们追过去的时候,早已连他们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黑影带着永乐穿过树林,一路疾驰。永乐只觉得耳边尽是刷刷的风声,茂密的枝叶从身边划过,吓得不敢开口。黑影带她一直来到青州城的城墙脚下,然后抱起她纵身一跃,轻盈地翻过城门。这时永乐才看见城墙外面还有一个人影。人影骑在一匹黑马上,旁边的树桩上还拴着另外一匹,很明显是为永乐准备的。   「中鹄哥?」永乐立即认出马上那人的身份。   「中鹄,永乐就交给你了。」这时永乐身后又传来海东青的身影。永乐扭头一看,看到那黑衣人扯下蒙面的黑布,正是海东青。其实刚才飞穿树林的时候,永乐已经隐约猜到黑影的身份,所以看到海东青后并不惊讶。   云中鹄点头跳下马背,把另外一匹马从树上解下来。「永乐,玄青教的追兵随时会到,我们必须现在马上走。」说着把缰绳交到永乐手上,不等永乐点头就直接抱起永乐的腰,与海东青一起把永乐甩到马背上。   永乐发出「啊」的一声轻叫,只觉得眼前一花,等她回过神来,已经稳稳地坐在了马鞍上。云中鹄也翻上自己的马,与海东青短促地告别了一句,便率先钻进树林中。事情发展得太快,永乐显然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惊愕地望着云中鹄远去的背影,竟不知道要追上去。最后还是海东青帮她拍了一下马屁股,骏马踏蹄向前跑去,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马背上的永乐下意识回头看了海东青一眼,海东青高高扬起右手向他俩道别,嘴角虽然噙着笑意,但眉眼之中却潜藏着浓郁的忧愁。永乐明白,自己这一走,青州城中混乱的局势就全压在海东青一个人的肩膀上了。他要怎么解释大婚之日劫走新郎?怎么解释金丝燕的死亡?怎么解释劫囚放生?这每一个问题都足以令他焦头难额,但是他却依然义无反顾地帮助自己,并且把留下的所有烂摊子全都一个人扛了下来。   想到这里,永乐的眼眶又红了,趴在马背上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如果没有这些人,自己早就已经死了好多次了。都是因为这些人在自己身边帮助自己,自己才渡过了一次又一次的难关。对不起,东青哥,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永乐咬了咬牙,擦干眼泪,抓紧马缰,向云中鹄的背影追去。既然他俩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把自己救出来,那么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逃命,一定要活下来,不辜负他们的付出。   云中鹄带永乐穿过树林,很快来到驿道上。上了驿道马就跑得更快了,青州城早已被他们甩到身后,连影子都看不进来。「中鹄哥!」永乐在云中鹄身后大喊了一声,「金丝燕没有和我一起穿越过来,不对,他穿越过来了,不过他死了,不对,死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原本的金丝燕,真正的金丝燕下落不明,咦,还是不对……」   永乐说了半天都没有说清楚,急得不知道如何解释,不过云中鹄却听明白了。「这么说,他得救了?」平静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永乐还想多说几句,就在这时,旁边的树丛中突然钻出来一个骑马的人影,拦在他们面前。   那匹马几乎快和云中鹄的马迎头撞上,两个人都吓得猛地一拉马缰,两匹马同时高高地扬起前蹄,云中鹄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永乐!」云中鹄以为那人是追兵,急忙扭头想叫永乐快逃,但是一回头却发现永乐呆若木鸡地盯着从天而降的那个人。永乐呆呆地念出三个字:「金丝燕……」   云中鹄猛的抖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陌生男子。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长得像金丝燕,但是却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听永乐叫他「金丝燕」,云中鹄竟没有怀疑。   「总算追上你们了。」那人好不容易控制住马,对云中鹄后所,「现在叫本名吧,我叫韩睿,我已经回到自己原来的身体了。本想和永乐一起穿越回来,但是回来的却不是我,而是金丝燕的肉身,于是我让艾瑞单独把我送了过来。」   不过出现的位置稍微发生了一点偏差,他没有出现在旧粮仓,而是出现在城门附近。他听见教徒们嚷着教主死了,凶手逃了,要去搜捕,于是便趁乱抢了一匹马追出来,然后抄小路拦住了云中鹄和永乐。   三人会合以后继续向前逃去。韩睿说追兵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片刻都不能停留。大约又逃了一刻钟,在前面开路的云中鹄突然喊了一声「吁」,猛地勒住马缰,跟在后面的韩睿和永乐差点撞上他。   两人都以为前方有敌人,伸长脖子张望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韩睿焦急地问:「怎么了?」   然而云中鹄的表情却发现奇怪,似乎是在喃喃自语:「不行,不行……」   「中鹄哥,怎么了?」永乐担心地望着云中鹄古怪的表情,觉得他好像中邪了一样。嘴里念念有词,但是目光却始终没有焦点,不断在地上移来移去。而且似乎已经听不见他们的声音,突然沉入自己的意念之中。   「不能走这条路。」云中鹄突然抬起头,指着驿道旁边的树林说,「永乐,从树林里逃。」   永乐惊讶地低嚷道:「树林里面太乱了,我们会迷路的。」   「听我的。」毋庸置疑的语气。永乐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云中鹄严肃的表情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听他的。」韩睿迅速做出判断,直接调转马头,向树林方向奔去。永乐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她没有时间犹豫,急忙也跟着调转马头,追着韩睿的方向逃去。   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云中鹄的喊声:「永乐。」永乐回头望了一眼,却见云中鹄依然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永乐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着急地皱眉喊道:「中鹄哥?你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呀!」   云中鹄直直地望着永乐,最后挤出一句:「你们先走……」   这时永乐离云中鹄已经十多米远,借着微弱的月光,觉得云中鹄的表情非常古怪,平静中透着一种觉悟,清清冷冷的,仿佛超然于人世。永乐顿时一阵恍惚,总觉得这种情景似曾相识。韩睿在前面不停地叫她跟上,永乐下意识地跟上去,但是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突然,脑袋里好像被雷劈了一下似的,她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了。   十年前,相国寺,云中鹄告诉她晚上捏着石块不要睡觉的时候,就是同样的表情和目光。   「中鹄哥……」慌乱之中,永乐再次回头,然而视线的远方却只剩下一匹马孤独地立在月光下,马上已经没有云中鹄的身影了。永乐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尖叫了一声「中鹄哥」,马上调转马头向回跑去。   韩睿听见她的尖叫后回头一看,也发现云中鹄消失了,顿时意识到事情不妙,急忙赶回去。   其实云中鹄没有消失,而是倒在马腿边。永乐跳下马背,用嘶哑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冲过去,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眼前出现了一幅可怕的画面,猩红的鲜血从他的心脏位置流了出来。   他没有中箭,但却受了箭伤。就像十年前,他明明远离火灾现场,但却依然被灼伤一样。因为他又犯下与当年同样的错误,而且依然是明知故犯。道破天机只为扭转一个人的命运,哪怕那个人的未来会原原本本地反噬到自己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文一开始就注定云中鹄必死无疑,所以才有那么多的伏笔, 不过写着写着我自己还挺喜欢他的,犹豫着要不要救一下,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 因为总觉得在他自己心里也有一种使命感,觉得自己的的这条命就是要用来帮永乐挡一劫的。 ☆、121 轮回终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永乐望着染满自己双手的血液,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韩睿一看到血立即也跳下马,蹲在云中鹄身边检查伤口,果断地压住动脉并且扯下一截衣裾替他包扎,一边包一边问:「你什么时候受的伤?」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他的常识所能理解的范围。虽然他也听永乐讲过十年前的那段往事,但是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一时间无法相信。   云中鹄睁开眼睛,对他摇了摇头说:「不用救我了,快带永乐走。」声音已经很微弱了,目光也迷迷蒙蒙的,随时都有可能昏厥。永乐哭着握住他的手说:「不,我不走。该死的人应该是我,对不对?如果我没有听你的话走小路,死的人就应该是我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中鹄听见永乐的哭声,下意识握紧她的手,轻轻地说:「从我遇到你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这是我的结局……为什么我唯独可以看透你的命运?也许就是上天注定要让我帮你挡去一次死劫……这几天我不断发恶梦,梦见你鲜血淋淋地倒在我的怀中……永乐,不要哭,其实我现在很庆幸死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说着说着,永乐滚烫的泪水就大滴大滴地落到他的手上。「我不该听你的话,为什么我总是这么笨……」云中鹄突然停下来露出异常表情的时候,她就应该察觉到,然而她没有,她只是呆呆地听了云中鹄的话,没想到却因此害死了他。云中鹄看见了未来,并且把本应走死死路的永乐扳到生路上来,并且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永乐,还记得我告诉你的话吗?偷窥天机的人必然会遭到天谴,我知道我一定会死……能为你死,是上天对我的怜悯……我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为你而死……」   他气息奄奄的每句话中都夹着一个「死」字,听得永乐心惊胆战,紧紧地抱住他低吼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明明答应过我,要带我回京城……你明明说过我们要一起回京城……」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韩睿帮云中鹄包扎的地方已经渗出殷红的血迹,丝毫没有止血的迹象。   「不要哭了,这里很危险,我们带他走。」韩睿扶起云中鹄,把他放到自己的马背上。他是一个不信邪的人,总以为云中鹄还有救。与其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交代遗言,还不如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救治。   把云中鹄放稳已后,韩睿也翻上马背,带着他向树林深处逃去。   永乐听见马蹄声去远了,才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站起来,笨拙地爬上马背,一边擦眼泪一边向前追去。满脸都是泪水,劲风如刀锋般割在脸上,阵阵发痛。风中飘来的血腥味一直笼罩在她的鼻子周围,令她难以呼吸。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感到天空已经微微变亮了,前方韩睿的身影渐渐慢了下来。永乐终于追上去,来到他的侧后方。   「永乐……」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透着不祥的气息,「……他死了。」   三个字淡淡落下,韩睿的马完全停了下来。这时永乐已经赶到与他并肩的地方,下意识去看被他抱在怀中的云中鹄。首先看到是胸口一朵血红色绽放的牡丹,接着看到的是云中鹄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脸色。就在那一瞬间,她无法相信刚才听到的那三个字,她怔怔地望着韩睿,希望听到他告诉自己,刚才弄错了,其实云中鹄还活着。   但是永乐等了很久很久,对方依旧默默无语,两人之间只剩下淡淡的晨风吹拂。永乐已经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无力地伏在马背上。寂静的树林中,两个人的身影仿佛凝固般僵硬不动。过了很久很久,伏在马背上的永乐终于发出了一声竭斯底里的尖叫,这声尖叫仿佛穿透了整片树林,无数鸟雀都振翅飞上了高空,一时间耳边全是扑啦啦的声音。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脑海涨痛,无数回忆疯狂涌出,几乎快要爆炸。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求死亡,如果活着要以他的生命为代价,永乐愿意死的人是自己。如果云中鹄被人杀害,她还有一个憎恨的对象,但是现在她能恨谁?云中鹄是为了救她而心甘情愿牺牲,所以她只能不断地恨自己,把自己埋葬在深切的自责之中。   「他用自己的生命指给我们一条活路,所以我们必须活下来,才对得起他。」韩睿轻声说出这句话后,抖了抖缰绳,驱马向前走去。永乐依旧伏在马背上,默默地流了很久的眼泪。   当韩睿快要带着云中鹄消失的时候,她才终于抬起头。这时天空已经亮了,温暖的阳光透过茂盛的枝叶斑驳地落在地上、落在她的身上。即便她无法接受这一切,但是时间不会为此而停留,她依然要面对前方和未来。   「中鹄哥……」永乐闭上眼睛,挤出眼眶中最后两行泪水,重新振作起来,向韩睿追去。「我会好好活下来……连同你的那一份,也一起活下来……」   #   与此同时,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另一个人也正看着日出。   阳光映在她血红的眼睛上,她左手紧紧握着手中的弓箭,站在驿道旁一处高岩上。右手捏着一支箭,从黑夜到天明,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如果看到永乐,就毫不犹豫地把这支箭射出去。然而她并没有等待永乐的身影,等到的却是翌日的日出。金色的光芒洒在寂静的山林之间,也洒在她的身上。她突然有些恍惚,握紧弓箭的手也渐渐失去力气。   「我为什么想杀她……」暖冬望着自己握箭的手。   她知道杀永乐并不理智,就算教主真是永乐害死的,但是为什么害死教主的原因还值得深究,所以现在不应该杀永乐,而应该活捉她回来拷问。为什么想杀她?一点也不像平常的自己。暖冬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心已经被嫉妒染黑了。   「幸好你没有出现……」右手猛地一用力,把那支捏了整晚的箭折断了。   暖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消失在高岩上,消失在黎明的薄光之中。   #   十天后,韩睿带永乐回到京城。刚进城门就看到卫影燕、卫影鸿两姐弟,他俩已经从太后口中知晓真相。卫影燕上前对永乐说,他们是来接他们回宫的。随后,他们注意到永乐和韩睿马车后拖的一口棺材。   永乐轻声说道:「回宫之前,我要去一趟宰相府。」   十天时间已经足以令她平静下来,她已经接受了云中鹄的死亡,只想静静地送他最后一程,把他送回家里。   然后永乐与韩睿一起入宫,去怡兰宫见了太后。再次回到这里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永乐看到太后,听见太后唤她「永乐」的那一刹那,依旧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扑进太后的怀中,就像一个历经磨难的人突然找到了归属一样,哭得那么悲痛、那么彻底。太后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不要哭了,母后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一切的秘密,一切的苦衷,以前想说而又不敢说的话,如今当着永乐和韩睿的面徐徐道出。   太后承认她就是夏静双,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20年,从王妃成了皇后,然后又成了太后。一开始不太适应这个世界,但后来很快就如鱼得水、风光无限。她认识了承孝帝,也就是永乐的父皇,但当时承孝帝还只是一个闲云野鹤的王爷。她以自己来自未来世界的优势,度过了很多难关,一时也曾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但是后来她犯了一个错,她用现代社会的方法救了一个这个世界的人。虽然把那个人救活了,但是现实世界中,另一个对她非常重要的人却消失了。   彻彻底底地消失了。除了她之外,和那个人生活了十几年的人,竟然没有人再记得那个人的存在。   这件事对她的打击非常大,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决心不再违背历史。   说到这里,太后轻声叹道:「我以为我可以忤逆天意、逆天而行,但最后仍然还是被老天无情地捉弄。从那以后我就认输了,为了不让同样的悲剧再次发生,我选择了顺应天命……」   承孝帝的心脏移植的确是她做的,五年后并未再施奇术救承孝帝的原因并非是后来史书中记载的她想独揽大权,而是因为她和承孝帝都知道,历史只让承孝帝多活五年,所以承孝帝自己也没有奢求更多。包括后来靖安王的死,如果她愿意,她的确可以阻止,但是靖安王也是带着赴死的觉悟上的战场。   经历过那件事的人都形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不能违背既定的历史。   正因为如此,她知道永乐会死于十六岁,她把自己可以对永乐付出的所有母爱全都集中在了永乐在世的十六年间,因为从她生下永乐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十六年后自己将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   直到那天,看到一直藏在枕头下面的书卷突然消失,她才意识到历史再次改变了——是被永乐改变的。   如果她再继续保持沉默,她将因此而再次失去自己的女儿,所以她劝服大将军出兵,救了青州。   她拿出了另外一半玉优。她说那是她十六岁时在一个八音盒中发现的,盒子中有半块玉优和一张古墓的设计图,图上写着一句话,让她去昭明永乐公主墓开启她的命运,所以她才独自下了永乐公主墓。她在永乐公主的棺中发现了另外一半玉优,当她尝试着把两块玉优合起来时她就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后来她知道,那个八音盒是在她自己的陵墓中出土的,包括古墓设计图和那句留言都是她自己写给自己的。所以她必须在永乐死后把一半玉优放进永乐棺中,再把另一半玉优放入自己棺中,才能让几百年后的自己来开启这段命运。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计划被另外一个来自未来的人破坏了。   韩睿说:「你的穿越是不可抗力的,而且历史上你的所作所为都已经发生了,现代的人无法追究你的责任。就算我把你带回现世,你很快就可以重获自由。」   太后轻声叹息:「在现实中那些认识我的人,我与他们分别的时候还是十六岁的少女,但是大半年后我与他们重逢,却已变成了一名沧桑的妇人。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们……我在这个世界扎根太深,已经无法离开了……」从淡然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她并非抗拒随韩睿回去,只不过有些不舍,有些感慨而已。   这时永乐突然叫了一声:「母后。」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自从她看到夏静双十六岁时留下的那份资料后,这个想法就一直在她的脑海盘旋不去。「我替你回去!如果特案科需要从这个世界带回一个夏静双才能结案,那就把我带回去好了。我和当初的你长得一模一样,如果那个世界需要一个夏静双才能平衡,就让我去填补你的空缺吧。」   这句话刚一出口,不要说太后,就连韩睿都吓了一跳,不过后来他们都被永乐说服了。   现在的永乐的确与当年的夏静双长得一模一样,而且现在整个昭明都不能没有夏静双这个太后。让一个已经在昭明历史上死掉的永乐公主,去21世纪代替消失了大半年的夏静双,的确是一个巧妙而又不会引起更多混乱的办法。   不过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永乐和韩睿利用合二为一的玉优回到21世纪,那么玉优就不可能一半放在文熙太后墓,一半放在永乐公主墓了。那么几百年后夏静双就不会来到昭明,她的命运不再是一个循环,而会就此终结。   也就是说,如果这次她死后,将不会再有一个夏静双凭借她的遗物穿越回到这个世界。   两个世界将没有任何联系,不会再有人通过玉优穿越,说不定就连玉优本身都会消失。   三个人都认同了这样的结局,然后做出让永乐代替夏静双返回现世的决定。   #   出发之前,永乐去了一趟相国寺,找到那个十年前她第一次遇到云中鹄的小院子。   那里面依旧开着芳香扑鼻的桂花,一切都像从前一样,令永乐无比怀念。望着桂花深处,仿佛还可以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悠然地躲在后面。永乐静静地在院子中坐了很久很久,她觉得并不孤单。   她可以感受到,这个小院里面有很多她看不见的小妖怪陪着她一起缅怀。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永乐必须离开了。   这个「离开」并不仅仅是返回皇宫,而是离开这个世界,从此不再回来。   离开之前,她环视了一圈这个小院,带着一丝侥幸,轻声开口问道:「中鹄哥,如果你在这里,可不可以向我道别?因为我再也无法回来了,再也无法来看望你了……」说着说着眼泪就已滑落脸庞。   明明没有起风,但这时那片桂花忽然摇曳起来,发出温柔的「沙沙」声,仿佛是对永乐的回答。   永乐不停地点头,边哭边说:「我听见了,我听见了……」   #   卫影鸿成为怡兰宫的侍卫,与姐姐卫影燕一起保护太后的安全。   太后依照预定,封玄青教杨寒城为青州王,并将自己的婢女方碧玉封为郡主,赐给杨寒城为妻。   因为有了这道封赐,陷入僵局的青州局势再次开朗起来,海东青返回京城。   大半年后,华年的孩子出生,出生即被封为太子。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孩子的生父并非死去的云中鹄,而是北燕的德亲王乌兰静。两国之间这个小小的不稳定因素正在隐蔽地生长,不过现阶段暂时还无人去戳破这个秘密。   永乐随韩睿回到了现代。艾瑞虽然很生气地吵着说他俩胡闹,但是因为玉优已经消失了,只能就此作罢。   从此永乐以夏静双的身份生活在21世纪,成为特案科的一员,时不时会被派去执行一些古怪的案件。与此同时,她也是霍家小师妹,有一个只手遮天的养父和一群搞「地下工作」的盗墓师兄。   重生后永乐惊险刺激的生活,这才刚刚开始。   (完)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急哈,这还不算真正的大结局。 最后还有一个“尾声”,虽然不长,但是还满重要的,我晚上来写。 ☆、尾声(大结局)   永乐来到现世已经一个月,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艾瑞一开始以为家里来了一个女孩子可以帮忙做家务,以后就不用每天都吃方便面了,但是事实证明他想得太美,永乐刚入厨房的第一天就搞得又是火灾又是水灾,后来艾瑞和韩睿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才把厨房收拾干净,从那以后就下令禁止永乐踏入厨房一步。   那以后永乐倒是清闲,每天不是睡觉就是看电视,偶尔帮忙打扫一下卫生,不过肯定少不了艾瑞和韩睿帮忙善后。一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天,永乐正在打扫浴室。结果睡懒觉睡到正午11点的金丝燕一般打呵欠,一边走进浴室,边走边脱衣服,最后脱得只剩下一条四角内裤了,才发现头上绑着三角巾、穿着女仆装的永乐正在用刷子刷浴缸。   两人大眼瞪小眼,短暂的沉默后爆发出一声地震般的尖叫。永乐抓住莲蓬头就往韩睿的身上狂喷,边喷还边用打蟑螂的气势吼道:「快点出去!快点出去!」韩睿左躲右闪,但还是被淋得浑身湿透,慌乱之间不小心踩到香皂,「扑通」一下跌倒在浴室中,疼得他「嗯哼嗯哼」直呻吟,好半天都直不起腰。   永乐躲在浴缸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目光被一个不经意间瞥见的东西吸引,惊讶地睁大眼睛。   韩睿全身湿透,面朝下趴在地上,仅剩的那一条白内裤都变成半透明了。隔着那层包包的布料,永乐看到他右边屁股蛋上好像有一个小小的痕迹,仔细看了半天,辨出好像是一个梅花般的印记。   永乐顿时想起空蝉大师的那个预言,也想起第一次与金丝燕见面时,在万花楼提出的那个要求。   「那……那是什么?」永乐说着又用莲蓬头冲了一下那个印迹,想看仔细一看。   这时韩睿终于捂着腰,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叽叽咕咕地说:「哦,这个啊?是伤疤啦。今年前艾瑞在沙发上插了一把螺丝刀,我不小心坐下去被插的。还好我反应快,不然整个屁股就穿了,从那以后我就禁止他在客厅搞实验。」   「哦……」永乐小声应了一声。以前她大闹皇宫,扒便所有侍卫裤子都找不到的梅花印迹,居然在他身上。   韩睿隐约察觉到永乐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正想多问几句,就听见艾瑞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向浴室跑来。   艾瑞传来消息,要他俩去破一起案子。前几天一个富商买了一个古董商一个明代的花瓶,结果把花瓶摆回家后,家中怪事不断,不断屋顶渗血,就是窗外有人影,而且半夜三更还会听见奇怪的怨泣声。最后古董商报了案,局里转给他们特案科来处理。永乐一听就浑身冷汗,说什么都不肯去,就连韩睿都皱眉直说邪门。   结果艾瑞说,那个报案的古董商正是夏静双的养父霍三爷,他派了两个部下,马上就来接他们去富商的别墅里面去看看那个花瓶。正说着,门口就传来门铃声。永乐乖巧地跑去开门,结果看到门口站着两个始料未及的人。就连韩睿看到那两个人的样子后,都惊讶地站了起来。只有艾瑞最镇定,急忙上前圆场说:「他俩整天宅在家里,很久没见生人了,连见到送快递的小哥都像见到丧尸一样恨不得拿一挺机关枪来扫射,你们别理他们就行了。」   「东青哥?影鸿?」永乐惊讶地叫了起来。虽然他俩都穿西服、系领带,但分明就是海东青和卫影鸿。   那两人盯着永乐瞧了半天,最后惊讶地叫道:「小师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换上女仆装后他们几乎没认出来。   原来这两人是霍三爷的得力部下,一个叫阿明,一个叫祥子,轮辈分都是夏静双的师兄。他俩看到失踪大半年的小师妹突然出现,一个马上给霍三爷打电话报喜,另外一个拉着永乐嘘寒问暖。   永乐不知道如何应付,只能向韩睿投去求救的眼神。韩睿叹了一声气,上前撒了一个谎,说永乐是他们不久前从永乐公主墓中救出来的。不知道在古墓中受到了什么惊吓,现在记忆和智商都有些问题。   后来,那两人开车带着永乐和韩睿去凶宅。临走前,艾瑞递给韩睿一张名片说:「这次的案子有点棘手,去凶宅之前你们去拜访一下这个人。我已经帮你们联系好了,他能沟通阴阳、降妖除魔,应该可以帮得上你们。」   韩睿接过来一看,只见那名片是英文的,没有仔细看就交给了充当司机的阿明。半个小时后,阿明把他们载到了一个古色古色的大院门外。一名管家早已在大门口等候多时,带着他们一行四人去见少爷。   永乐怯怯地跟在金丝燕身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跳越来越快。走着走着,她闻到一股非常熟悉的桂花香,一时有些恍惚,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溢上心间。正在她蹙眉思索之时,忽然听见一个声音:「永乐。」   刹那间时光飞逝,两个隔绝的时空再次联系起来。永乐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她看见一幅幻觉般的画面。   桂花从边的一张编藤座椅上,一名高挑的男子起身向他们走来。他拨开了韩睿、阿明和祥子,径直来到永乐面前。   他擦过韩睿身边的时候,韩睿也认出了他的模样,急忙把阿明手上的名片抢过来仔细看了一下。天啦,原来他就是艾瑞说的帮手?视通阴阳、知晓未来,现世中拥有最强通灵能力的云家大少爷。   近在咫尺的凝视令永乐顿时泪水盈眶,用颤抖的声音轻轻喊了一声:「中鹄哥……」   对方轻轻抱住了她,在她耳边道:「我从小就有前世的记忆,我一直在等待与你的重逢。」   微风轻拂,桂花馥郁的香气弥漫在整个空间,永乐放声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就是这样,所以人都转世了,依然陪伴在永乐身边,不过只有云中鹄有前世的记忆。 这个故事就到此完结了,他们的多角关系还会继续下去……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VIP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或书本网(www.bookben.com) .com)